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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的过程中,一直在想计数的事?”
“那倒没有。”袁青傻呵呵地笑起来:“我半道上肚子饿了,想了一会儿好吃的。”
韩度没有跟着笑。他神情严肃,审视袁青的目光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袁青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感到了莫名的紧张。
“既然中途分了神,你怎么能肯定跑了一百圈?譬如一个人,一边数钱一边想着别的事,就算是十个铜板也可能数错,何况还是一百!”韩度眼中寒光乍现,猛地提高了音量。
袁青浑身一个激灵,原本笃定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动摇起来。他仔细回想,觉得自己确实有可能数错。
“嗯……现在想想,大概没有一百圈。”袁青弱弱地应了一声。
话音刚落,韩度便重重叹了一口气,露出一脸嫌弃的样子。
“狗鼻子,刚刚我是在向你展示什么叫引导式提问。你看看你,轻易就接受了我的暗示,陷入了自我怀疑。”
“呃?”袁青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韩度扶额。不过,比起脑子不灵光的部下,韩度更担心九公。按照目前获知的线索,葛家书铺的火灾的确可疑,加上九公似乎与葛家牵涉甚深,葵组必须正式介入了。
“你俩前往六和寺,小心询问寒生是否还记得货郎的言行。再问问葛妻,火灾前是否有人向她丈夫购买藏书。”
“韩指挥你呢?”
韩度起身,整了整腰间的乌银革带,微微眯起狐狸眼睛。
“你把货郎画像给我,我来试试找出货郎。”
“韩指挥一个人没问题?”
“我一个武科举探花,东颋觉得有问题?”
殷东颋心里哼了一声,暗道自己下次再担心韩度就是狗!
倒海犬袁青不知东颋所想,好巧不巧地插话进来:“要去找货郎,就应三人一起!”
袁青抬头挺胸,理直气壮地继续说道:“潜火队行动,至少两人一组!”
“呵,狗鼻子倒是学会用军规来压我了?”韩度嘴上这么说,看起来却没有不高兴的意思:“那是在火场。不过,你要是能早点寻回九公,就算你一功!”
袁青巴不得九公早日归队。他转念又想,韩度武艺高强,要抓一个盗贼根本不在话下。
这样一想,袁青便放心跟着殷东颋前往南郊。
第九章 焚书殇(下)
两个多时辰后。秋日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宁静的院落中。
一个狐狸眼的男人走进了空荡荡的茅屋。
他皱着眉左右环视,见屋内没人又转了出来。
茅屋外的泥地里,韩度发现了杂乱的脚印。脚印的大小,分别属于六个人。按照鞋底花纹,又分为三种。
其一,是普通的布鞋鞋印,大概属于这间茅屋的主人。其二,是衙门弓手的鞋履印子,来自四个人。最后一种,韩度也是认得的。
九公走得匆忙,脚上还穿着潜火七队的短靴。靴底水涡状的花纹,韩度再熟悉不过。
此外,地上还留下了拖拽的痕迹。看起来,被拖拽的应该是两个人。
韩度的脸色越发阴沉了。他知道九公先他一步找到了这里。只是,现在九公和“货郎”都失踪了——显然,两人并非自愿失踪的。
不久前,韩度前往左二厢厢军驻地,拜访了他在武学的同学,虞都头。
这位都头比韩度大七八岁,考入武学之前,本是厢军里的一个节级,可谓“起于行伍之间”的一位将校。
韩度将货郎画像拿给虞都头,请他帮忙查找画中人。
虞都头是与韩度同年考取的武进士,自然很给韩度面子,立刻叫来几个精明的下属,专去查那些已经脱离厢军军籍的惯偷。
一个多时辰后,货郎的姓名和地址就写在纸上,送到了韩度跟前。
然而,当他找过去,却是晚了一步。
韩度眯起眼睛,再度进入屋内。在门后,韩度找到了一根落在地上的铁针。铁针一寸左右,可完全藏于掌中。
铁针的前段,抹着亮晶晶的仿佛油膏一般的东西,尖端有少许血迹。
韩度将针小心收起。他弓着身子,埋头细细探查,在粗粝的地面上发现了微小的血滴。
他的视线从血滴延伸到屋外,又看到了另一滴血,再往前七八步,又发现了第三滴,第四滴……
韩度一路跟着血滴,急急朝前走去。
就这样走了三四里,血滴在候潮门外消失了。城门大道的青石板上,无数人来来往往,血滴早已被重重叠叠的脚印踩掉了。
韩度举目眺望,江天一线。
“看来,我得效仿岳武穆直捣黄龙了。”
他当机立断,转头向城门守军要了一匹马,又向城中疾驰而去。
江边的一艘私家客船上,五花大绑的九公趴伏在船底,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把人撂这里就行了。夜里子时再来,把人绑了石头扔江里去。夜潮一来,什么都冲走了。”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
“遵命!”
随即传来舱门落锁的声音,脚步渐渐远去,耳里只残余呼啸的风声。
“呜呜呜~”九公感到旁边的人正奋力扭动身子,从堵着布团的嘴里发出求救的信号。
九公嫌恶地皱了皱眉,仰着脖子与地老鼠拉开了距离。他的嘴也被堵着,眼前蒙着黑布,手脚被紧紧勒着,动弹不得。
结合眼下境遇,九公料想,那位大官人打算杀人灭口了。
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九公想起自己落入捕盗网的情景,四名弓手埋伏在茅屋外,就等着里面的人推门而出。
那些弓手原本就是官府缉捕盗贼的官差,就算是明目张胆地将他俩弄走,也不会引人怀疑——充其量不过是官府抓两个小贼罢了。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九公在罗网扑来的同时,迅速用手中的铁针刺破皮肤,又将针扔在了门后。
随后,他被蒙了眼睛堵上嘴,扔进了轿子里。一路上,他的指血悄无声息地滴落。
九公抹在针上的药膏并非见血封喉的毒药,而是一种让人昏睡的药。
他摩挲着指头,由于四肢麻木,他感觉不到刺痛感。与肉体的迟钝相比,九公的头脑无比清醒。
为了不让自己昏睡过去,他一直用尽全力掐着腰上的肉。
九公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因为意识到自己在危急关头下意识的行为,好像是期待着有人能够察觉到他留下的痕迹,能够找到他。
他的眼前晃动着潜火七队明黄色的帽缨,晃动着三张年轻的面孔。
不……他与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复仇的欲望在老人的心底燃烧,只要那团火还没有熄灭,他就不会放弃。
九公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客船摇晃得越发厉害。江上风浪大了,远处艄公的调子转变为悠扬舒缓的夜调。
黑布之下,九公的眼睛咻地睁开了。
他动了动手指。绑在身后的双手连带着肩臂,传来强烈的酸疼感。
轻轻吐出一口气,九公屏住呼吸,全身的骨骼咯咯作响。
韩度再度踏入州府衙门,已是掌灯时分。正巧黄擎带着两队弓手提着灯笼出营,与韩度打了一个照面。
黄擎黑着一张脸,瞪了韩度一眼,右手食指在脖子上横着一抹,冷笑一声,与韩度擦肩而过。
韩度遥望东厅,见厅堂内灯火通明。平日临安知府赵师择只在晨昏坐堂,入夜后便打道回府。今日不知这位知府在忙着什么,迁延至此。
韩度径直回了帐前统制司,殷东颋和袁青已从六和寺归来,焦急地等在葵组公房内。
韩度一出现,袁青迫不及待地上前推着韩度进了公房,又顺手将门关上了。
屋内殷东颋抿着朱唇,紧蹙的双眉显得一丝焦虑。他唰地甩开一幅画,画中一个背着书箱的中年男人牵着一个四五岁的童子,状若父子。
韩度并不认识画中两人,见那童子年岁,料想必是葛寒生。如此说来,那位中年男人便是葛潮信了。
东颋特意带回葛家父子的画像,必定有其深意。韩度细细端详,目光在宣纸上一寸寸移动,最后停在二人硕大的耳垂上。
平凡的相貌、平凡的身材,偏偏生着佛像般的大耳垂。
九公也长着那么一对厚大的耳垂!
韩度猛地抬头,与东颋的目光撞在一起。狐狸眼对桃花眼,两个人在这一刻心中都鼓噪不已。
袁青跳将过来,伸手在两人之间晃了晃。
“头领,东颋哥说葛潮信很可能是九公的亲生儿子!你知道这事么?”
韩度摇头。他知道九公的过去,却万万没料到九公与葛潮信的关系。
韩度知道东颋还有话说,又转头看他。
东颋沉声说道:“我问过单二娘,今年元宵过后,曾有一位马姓书商多次拜访葛家书铺,欲出巨资购买葛潮信收藏的一套唐代颜体雕版佛经。
“因她丈夫爱书如命,购入的藏书绝不出手,断然将其拒绝。
“我和袁青转头又去找了马姓书商。此人坦白他不过是一位中间人,真正想要购书的,是一位不能透露姓名的大官人。
“书商曾向葛潮信暗示过购书人的真正身份。往日他只要稍加暗示,即使是传家宝,对方亦会双手奉上,偏偏葛潮信完全没反应。”
“你俩问出那位大官人的名姓了?”袁青抢白道:“我和东颋哥软硬皆施,那人就是嘴硬不肯说。要是九公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想法子问出来。”
韩度听完两人的叙述,垂下眼眸,在屋内转了两圈。东颋和袁青紧张地盯着韩度,等待他的命令。
韩度顿住了脚步。他抬起头来,脸上有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拿出那根铁针,目光落到袁青身上。
“九公想必查到那人是谁了……若要救九公,我们就一定要在九公动手前找到他!”
梁九公是他亲自请入葵组的第一个部下。他绝不会让自己的部下有任何的闪失。
袁青和东颋早将九公当作了葵组的家人,此时此刻,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唤着九公的名字。
跨浦桥附近的码头,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轮子尚未停稳,后厢门从内部砰的一声撞开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跳下来,风一般朝着码头边停靠的小客船跑去。
他纵身一跃,跳到了船头。整艘船因为他鲁莽的动作,重重地往下一沉,又猛地弹起。
袁青的脚掌像是长了钉子,牢牢地钉在甲板上。剧烈摇晃的船对他丝毫没造成影响。只见他迈步如飞,如履平地,一手推开舱门,弓起身子钻了进去。
转眼间,他又钻了出来,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韩度和东颋一前一后地赶上来。
“九公不在!”袁青眨巴着眼睛,他确定自己的鼻子没有出错。韩度带回的铁针上有九公的气息,他就是跟着气味找过来的。
韩殷两人进舱检查一番,里面除了两根绳索和一张大渔网,别无他物,更没有人。
“九公应该就是从这里逃走了。”韩度喃喃自语。
东颋捡起两根绳索看了看。
“一根的绳结打得好好的,保持着捆绑人的状态,另一根却是解开了绳结的。”
袁青闻言,指着那根打着绳结的说道:“那上面有九公的气味。”
“九公怎么脱身的?”东颋眼中困惑加深。
“是缩骨功。”韩度回答。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看向了韩度。
“你俩听闻过飞天檐鼠么?”
两个人都摇头。
“我想也是。如今的临安人,大多不知飞天檐鼠。若是三十多年前,那可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号。
“官府眼中,飞天檐鼠是专偷城中富户的大盗巨贼;平民口中,飞天檐鼠又是接济穷困的豪杰义贼。
“据传,飞天檐鼠身怀绝技,一是缩骨功,晾他什么绳索都捆不住他,二是竹管吹针,针上抹着让人昏睡的药,一吹一个准。
“凭这两项本事,飞天檐鼠多年来一直未被官府抓捕。”说到这里,韩度停顿了一下:“家母尚未出嫁时,娘家遭过一次贼,被盗的财物里就有家母最喜欢的一枚玉佩。”
这么说着,韩度取下腰间的荷包,从内掏出一个绛红丝帕包着的物品,打开帕子,是一枚雕着牡丹的白玉玉佩。
玉佩润泽如脂,一看就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说来也怪,三十三年前,飞天檐鼠突然就销声匿迹了。
“在我七岁那年,母亲娘家遭了火灾,我回到太尉府居住。
“某天深夜,我在半睡半醒间,隐约感到床边有人。彼时月光正好,我睁眼一看,正好让我瞧见一个穿着黑衣的瘦小男人。
“他见我醒了,也不慌张,只是伸出手指放在唇上,笑着做出嘘声的动作。
“大概就是那个坦荡的笑容,让我并不觉得害怕。只见他掏出一枚玉佩,放在我枕边,说那是多年前从我母家盗走的东西,如今物归原主。
“几年前,我在街上偶遇一名老厢军,认出了他就是当年送还玉佩之人。”
韩度说完,又将玉佩小心包好,放回荷包,这才抬眼看向两人。
两人皆是默然不语。
“你俩不能接受一个做过贼的同袍?”韩度缓缓问道。
东颋正要回答,却突然被韩度护到了身后。扭头一看,一支箭矢擦着他刚才站立的位置飞过,直直射入漆黑的江水中。
与此同时,袁青双手抓起搭在船头与码头间的跳板,挡在身前左右挥动,啪啪几声竟接连挡下几箭。
韩度望向岸上,七八名弓手骑马而来,张弓朝着这边猛射,另有两名弓手跳下马,弯腰拉扯缆绳,欲跳上船来。
韩度眼疾手快,抽出随身的短匕,先一步割断缆绳,又一脚将扑上来的弓手踢翻下水。袁青掩护韩度,眼看另一名弓手跳上来,他将手中跳板一轮,将其撞回岸上。
此时,殷东颋已穿过船舱行至船尾,双手抓住了摇橹。
“袁青!”
韩度瞥了一眼船尾,朝袁青打了一个手势。袁青会意,用力将跳板在岸石上一杵,小船被反推着离岸七八尺。
殷东颋摇橹控制方向,小船借着江潮的水势朝上游行去。
岸上几名弓手跳上旁边一条大船,急急追上来。
韩度抓起船头的两支木桨,将其中一支递给袁青。
袁青扔下跳板,接过木浆,和韩度配合着一起划动起来。“官府的人怎么会追我们?”袁青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当问道。
“不是追我们。他们是在追九公。之前我在府衙门口遇到带队出营的黄擎,他向我打了一个手势,用食指在脖子上划了一横。”
“他在威胁你?”
韩度摇头。
“那是军中斥候用的暗号。手指比划一横,表示阴阳八卦里的阳爻,比划两个短横,表示阴爻。阴阳八卦的各种组合,表示不同数字和方位。黄擎比划了一横,即是阳爻,代表数字九。他是想告诉我,他带队出去就是要抓捕九公。”
袁青愣了愣。事关九公生死,袁青的脑子在危机感的刺激下变得灵敏起来。
“黄推官的人,都是临安府直属的弓手。所以说,他是奉了赵知府的命令……”袁青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赵知府也知道九公是飞天檐鼠了?那些弓手怎么知道九公原本在这条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