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开玩笑吗？”图明不满地说道，“这只是一块石头。”
“不、不，请你看清楚了，这是一块宝石原石，原石自然也是宝石。”鸠摩罗说道。
“就你这块破石头，打磨、制作成宝石成品，能有我的一半大已经不错了。”图明道。
“但现在它比你的大，火寻零只说要我们带回最大的宝石，并没有说一定要是加工完成的。原石当然也是宝石，正如还未化妆的美人依旧是美人，没有点燃的香料依旧是香料。”
“你这是狡辩！”图明不满地说道。
“火寻零，尊敬的女王陛下，你是这场胜负的裁判，你觉得这样可行吗？”鸠摩罗问火寻零。
“可以。”火寻零沉思片刻回答道，“我确实没有说过只有加工完成的宝石才是宝石，那么鸠摩罗的宝石就是最大的宝石了。”
在任何时候，智慧也好，奸诈也罢，都是一大优势，凭借这一优势获胜也是正途。
“看来我拿下这一城了。”鸠摩罗笑道。
“但安叱奴还没来。”火寻零说道，“还是再等一会儿吧。”
“他应该是不敢来了。”鸠摩罗对火寻零说道，“直接宣布结果吧。”
“再等一会儿吧。”火寻零说道，她不太喜欢鸠摩罗咄咄逼人的态度。
过了一会儿，鸠摩罗再次说道：“不用管他了，他找到的宝石能有多大，我们都知道。”
“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安叱奴姗姗来迟：“对不起，我的宝石刚刚才到。”
安叱奴一脸得意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他身后还带着十多个随从，还有一个巨大的箱子。那个箱子由八个仆人扛着，大概有一人多高，就像个巨大的衣橱。
“你这是在虚张声势吗？”鸠摩罗不满道。
他实在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宝石需要用这样大的箱子来装。
“不，我的宝石的确需要这样的箱子来装。它绝对是沙漠中最大的宝石。”安叱奴让仆人放下箱子，拖出里面的东西。
他们当中许多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造物和气息，不由得一怔。
乌凌惊道：“这绝对不是宝石，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箱子里的东西的确值得惊叹。它方方正正，晶莹剔透，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夺目的白光，而且它确实很大，几乎和箱子一样大。站在它边上的人还能感到一股奇异的寒意，如同身处深夜的沙漠中，让人汗毛直竖。
“你们可以摸摸它。”安叱奴道。
图明一贯胆大，摸了摸它。
“什么感觉？”其他人问他。
“很凉，比刚打上来的井水还凉。”图明说道。
鸠摩罗也摸了摸：“表面有些滑腻，摸上去还很扎手，你该不会是在表面涂毒了吧？”他急忙收回手。
安叱奴哈哈大笑，随后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有毒，这是我的宝石！”
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谁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宝石。
火寻零想到了一个人，她下令道：“去请奇术师东方先生。”
没过多久，东方流明应召前来。他了解情况后，看了看安叱奴的“宝石”。
“这可真是难得，能够在沙漠之中见到冰。”东方流明惊讶地说道。
“这就是冰？”火寻零问道。
东方流明点了点头，说道：“就是冰，我之前和你说过，在我的家乡，一年可以分成四季——春夏秋冬。在冬天，由于天气寒冷，水就会凝固成冰。”
沙漠终年炎热，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冰。
“那么这可以当作宝石吗？”火寻零继续问道。
“宝石啊……”东方流明被众人注视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安叱奴抢过东方流明的话头：“要回答这个问题，我觉得该从何为宝石说起。诸位，何为宝石呢？”
“当然是亮晶晶的石头。”
“稀有的宝物。”
“坚硬的。”
…………
安叱奴胸有成竹地说道：“我的冰块自然是宝石。”他用戴着戒指的食指叩着冰块，发出清脆的“哐哐”声，“这足以体现它的硬度了，诸位再看看它的色泽，不是比宝石还要宝石吗？最后是它的珍稀度，你们可曾看过这样的东西？”
确实，冰，尤其是这样大的冰块在沙漠中极其罕见，如果在其他的场所，他们当中有些人也许会出大价钱买下。
火寻零问东方流明：“沙漠之中有冰吗？”
论见识，贵族们都比不上走过无数国家的东方流明。
东方流明回答道：“沙漠中也存在冰，一路向西，在沙漠的边缘有连绵的山脉，山脉之高，连飞鸟都不可能掠过。就在这样的高山之巅，雨水落下来就成了冰。我们远远望去，能看到群山的白顶，那就是冰。但在这里，我从来没见过冰。这是不合理的存在。”
“就算冰是稀有的，可它在变小。”图明提出异议，“从他拿出冰块到现在，冰块的棱角已经不再尖锐，地上已经积了一摊水，它在变小。按照这样的速度，在黄昏前，它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短暂的东西怎么会是宝石？”
“当然是宝石。短暂和漫长都是相对而言的。据传说，你们手中的宝石，或是巨龙的鲜血凝结而成，或是星辰眼泪。一滴泪对巨龙、星辰来说可能只是一瞬，但对于我们却漫长得像永恒。一块冰的消融，对我们来说，是一段不长的时间，但对朝生暮死的小虫子来说，也足够长了。所以你看时间还有什么意义，无论长短，它们的珍贵和美不会受损。”安叱奴反驳道。
火寻零喝着果汁，指尖一圈又一圈地抚过杯沿，最后她宣布道：“我决定了。本次挑战的胜利者就是安叱奴了。”
其他人面无表情，冷冷地恭喜安叱奴。
安叱奴打了一个响指，他的仆人中跑出一个工匠模样的人，拿起工具，在冰块上雕琢起来。工匠很快雕刻出了一座火寻零的雕像。
“这是我献给女王的礼物。”安叱奴对火寻零说道。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不过，我很好奇你的冰从何而来。”火寻零问道。
“我也很好奇。”东方流明也问道，“你总不可能命人去雪山取来这么大一块冰。”
安叱奴面露难色，他不想透露自己的秘密。
“挑战已经结束了，不会再涉及任何与冰有关的内容。”火寻零说道，“你尽可以满足我们的好奇心。”
安叱奴也不想给火寻零留下自己心胸狭窄的印象。他坦白道：“是奇术师风擎子给我的。”
那天，安叱奴看到鸠摩罗的宝石，知道自己赢不了，但又不甘心。于是，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向奇术师风擎子求助。
在安叱奴看来，奇术师是难以用常理来推测的一群人，或许能拿出更大的宝石呢。而风擎子也没有让安叱奴失望，他制造出了巨大的冰块，让安叱奴获得了胜利。
为搞清冰块之谜，一行人前往风擎子的工坊。工坊就在城堡一隅，按照风擎子的需求改造而成。
他们进去时，风擎子正目不转睛地对着一个小釜。季拓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风擎子阁下？”由于害怕打扰风擎子，安叱奴小声问道，“你现在有空吗？”
“喊我风擎子就够了，之前给你的东西不好用吗？”风擎子眼也不抬地问道。
安叱奴柔声细语地说道：“没有，‘冰宝石’已经满足了我的要求。不过其他人想见识……”
安叱奴还未说完，风擎子就打断了他的话：“等等，稍等一会儿。”
小釜里面的汤汁在不断翻滚。等了一会儿，风擎子捞出里面白色的条状物，放进了碗里，整间屋子充盈着清香。风擎子又拿出一个陶罐，往碗里倒了一些调料。他搅拌了一会儿，便大快朵颐起来。
闻着香味，又看着风擎子的吃相，东方流明和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
“说吧，你们想干什么？”风擎子一边吃东西一边含糊地问道。
“他们想知道冰是怎么来的？”安叱奴问道。
风擎子也不藏私：“如果你们和我一样研究奇术的话，就会知道，不同的物质产生不同的反应，有些会放出热量，就像阿鹿桓的死光一样放出大量的光和热。有些则刚好相反，会吸收附近的热量，使温度降低。温度降到一定程度水就会变成冰，哪怕在沙漠之中也是一样。”
“那你究竟用了什么？”东方流明问道。
其实，他最好奇。因为奇术师就是好奇心最盛的一批人。
“很简单啊，水和硝石。”风擎子回答道，“简单来说，硝石溶于水会吸热。这两件东西很常见，就是要制造那么大的冰块有些麻烦。”
鸠摩罗问道：“安叱奴私下和你谈成了什么交易，你为什么要这么帮他？”
风擎子眯着眼睛，露出一个坏笑：“你这人内心真阴暗，放心吧，我和他没有什么交易，也不会把阿鹿桓的奇术偷偷给他。我只是单纯地乐于助人。作为奇术师，我也该不时地展现下自己的价值嘛。”
风擎子吃掉碗里的最后一点东西，准备再去捞一些。
东方流明好奇地问：“从刚才起我就很好奇，你在吃什么？”
“是不是也想吃啊？”风擎子爽快地说道，“你们要不要都来一点儿？”
东方流明犹豫了一下。
“好的，我们确实有些饿了。”火寻零对此颇有兴趣。
风擎子拿出几个碗：“你们是要汤面还是拌面？我刚才吃的是拌面，汤面就是多了肉汤。”
除了图明选了拌面外，其他人都选择了汤面。汤是肉汤，肉炖得稀烂，后加的蔬菜还保持着原有的色泽，红的，黄的，绿的，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振。
季拓拖着镣铐，将食物送到众人手上。
图明试着用手去抓面条，但面条实在太烫了，他又缩回了手。
“不要用手，要优雅，用这个吧。”风擎子又让季拓分发了筷子，“至于使用方法，你们看东方流明就可以了。”
沙漠的贵族们蹩脚地用筷子，将面条送入口中。
这是全新的口感，吸饱了鲜美汤汁后的劲道面条，在口中弹开，化作了一条条鞭子，在鞭挞味蕾，又像一张网，网住了灵魂。
“这真是想象不到的美味。”安叱奴扒开自己的胡子，尝了几口汤后，赞叹道，“请问这是怎么做的，如果有机会，我想让我的厨师也试着做这道菜。”
“一点儿也不难。”风擎子说道，“面条只比造冰难一点。首先需要把谷物去壳，碾磨成极细的粉末，然后用水和面，一般冬天用温水，其他季节则用凉水。沙漠之中没有冬天，统一用冷水就可以了，和面时还要放入一点草灰，我经过几次尝试，发现用戈壁滩所产的蓬草烧制出来的蓬灰效果不错，加进面里，面条会更加爽滑透黄、筋道有劲。将和好的面团放置一段时间后，再反复揉摔，最后把面团拉成条状，下锅就可以了。”
图明吃完了拌面：“再来一碗！”
“这东西绝对会流传下去。”风擎子陶醉道，“我已经沉迷其中了，只要有机会，我就一定会试着做这种面食。”
火寻零放下碗：“之前你让我替你召集人手，就是为了研磨谷物吗？”
“不然还有什么事？”风擎子反问道。
火寻零道：“我们以为你一直都在研究……”
“钻研阿鹿桓的奇术当然是正事，但我也需要一些乐趣。”风擎子说道，“就像你们。你们的正事是治理域内之民，但一样需要娱乐。”
“风擎子，你不必多说了。”火寻零道。
“可……”
“我不怪你用我的人磨谷物，没有关系。”火寻零道，“不过你也不要忘记正事，还有记得把汤的配方给我一份。”
“要面汤的配方啊。”风擎子微笑道，“好的。女王，你算是了解了面的本质，这面一半的魅力在它本身的口感，另一半就在汤里，不同的汤配出来的面也是完全不同的，我这肉汤还是最基础的。基本上，不同的地域都有特产，加入不同的特产就是不同的味道。有朝一日，我想去世界各地吃面。”
听风擎子这么说，图明也要了一碗汤面。
本来这面是风擎子一个人吃的，现在多了六个人，风擎子又多下了点面条，但分量也不够，平均下来，每个人只吃了两小碗。但享用美食最妙的就在于这种供不应求的情况。欲望不得满足，或者只是小小的满足，这一截的感觉是最好的，就像偷情的少年少女只是拥抱亲吻，胜过床笫之欢。
享用完了美食，知道了冰块的来历，事情也就告一段落了。
“那么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过几日，我再把第二个挑战告诉你们。”火寻零这样说。
众人也就各自散去了。安叱奴再路过大厅，看他为火寻零准备的冰雕已经融化了，他走过去发现，还有一小块冰躺在水中央。安叱奴让他的仆人都转过身去，堵住耳朵。自己一个人走了过去，捡起了冰块，嘎吱嘎吱地嚼碎，吞了下去。
伴随着第一个挑战的结束，绿洲暂归平静。
第四章 于蓝天舞蹈
沙漠是个独特的地方，它白天炎热，黑夜寒冷。
东方流明披着袍子，又去见火寻零了。
有段时间，他甚至怀疑如果自己讲不出新的趣闻，就会被赶出绿洲，那他也找不到那些傀儡了。
后来，东方流明发现火寻零的好奇心旺盛，只要是不知道的事，她都会听得津津有味，这才让东方流明放下了心。
在约定的老地方，东方流明看到图明和火寻零在一起。
有时，火寻零会把东方流明和风擎子召来，一起谈论遥远的东方，讲述周百里之地灭商而得天下，如今却是风中残烛，群雄并起，战火不绝……
但这还是东方流明第一次看到火寻零和一位新郎的候选单独在一起。
图明像是看透了东方流明的想法，解释道：“我是来向火寻零告别的，我决心退出这场求婚。”
东方流明有些不解，他问道：“一共四个挑战，只输了一局有必要退出吗？”
图明笑了笑：“不是因为失败，我十三岁就在军中，早就明白胜负无常。只是今天的确让我大开眼界，什么冰，什么面，我都不曾听闻过，后来又和风擎子长谈，我就有了这个想法。”
风擎子？
东方流明这才注意到原来风擎子也在这里，不过他窝在灯火未照到的角落，正在打瞌睡。
图明继续说道：“只是我这样做太无礼了。”他对火寻零说道，“你的美令人沉醉，但与自由相比，我还是更喜欢自由。说一句实话，如果按照现在的局势发展下去，罗火洲会变成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