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吃完了面,风擎子就熄了火,开始清理他的大鼎。
而会议也重新开始了,他们一条一条地讨论,罗火洲的使者辩不过其他人,又不愿在和约上签字,一直拖到了黄昏。
又到了休息的时间。此前,他们已经吃过了风擎子的面,也不觉得饿。
“我再来给诸位变个戏法。”风擎子说道。
“变什么?”山劫洲的领主七王冠门罗问道。
“我不再生起炉子,就能做出点心来。”
“请。”众人都很好奇。
风擎子命令助手鼓动风机,将面粉吹上天。
这次,风擎子带了足足四大袋精磨的面粉,都被风机吹到了空中,帐篷内立刻被“白雾”笼罩,不少人都咳嗽起来。
“风擎子奇术师,你究竟在干什么?”
“别担心,再稍等片刻,这烟雾就会消失,诸位桌上会留下露珠一样甜甜的结晶。”风擎子为稳住他们,随口胡扯出一段话。
说完后,风擎子他们钻入了大鼎,用盖子盖住了自己。
“你们要干什么?”有人问道。
“不干什么。”风擎子说着,丢出一个小罐子。
罐子里装了奇怪的药剂,开始剧烈冒烟,然后产生了火星。大爆炸就这样发生了。一时间,白色的、红色的光芒大闪,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周围弥漫着灰尘与烟雾,空气中还有一股烧焦的味道。
这是风擎子研究出来的爆炸——当空气中有足够的粉尘时,只要丁点火星,就能引发的爆炸。
帐篷崩塌了,领主们倒在地上,浑身焦黑。风擎子打开盖子,跳了出来。
“这就是你们把我当作小丑的下场。”风擎子说道。
使者拿着风擎子的菜刀,结果了还未断气的领主。
使者和风擎子根本不是为了和谈而来的,他们就是要刺杀这些领主。
火寻零的故乡蒲车洲,在她妹妹们的掌控之中,她们牵制着未参战的绿洲。与此同时,火寻零派人去卑陆洲、狐胡洲、西夜洲和山劫洲活动。最后,真的让火寻零找到了一个盟友。
图明愿意和火寻零联合,领主们死后,图明借机发动政变,抢夺更多利益,而他也不会再继续攻打罗火洲,这算是双赢。
接下来的事,火寻零自己就能处理,不需要奇术师了。
阿鹿桓、弈棋者、风擎子也可以像之前说好的那样离去。
季拓在阿鹿桓离开之前,拦住了他。
“领主,路途遥远,让我跟你一起走吧。”季拓恳求道。
阿鹿桓握住季拓的手:“正因为路途遥远,所以我不能让你跟我走,留在绿洲,安度晚年吧。”他拥抱了季拓,“而且我还要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看护我的儿子长大吧,就像你看护我一样,让他成为一个出色的领主,而不是像他父亲一样误入歧途。”
阿鹿桓安抚好季拓。趁其他人还没有发现,骑着骆驼离开了罗火洲。
“你把‘光箭’留在那里没关系吗?”风擎子问道。
“里面的能源都用完了,无法补充,而且他们也理解不了构造,无法调试,最后也只能作为普通的床弩而已。”阿鹿桓说道。
风擎子点了点头。
“对了,你会继续研究光吗?”
“不然我还能干什么,你呢?”阿鹿桓回道。
“我也继续做我的研究,不过我重读了一遍你的研究,为了规范,我有个建议。在我们东方有一句话,叫作‘名不正则言不顺’,又说‘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
“你想说什么呢?”阿鹿桓问道。
“我觉得需要定义一些东西。”风擎子说道。
“比如?”阿鹿桓问。
“比如定义光的强度和等级,比如定义一盏油灯在一寸见方通过的光量为一个‘流明’。”
阿鹿桓一拍脑袋:“我懂了,你是想要让东方流明以另一种形式延续。”
“怎么样?”风擎子说道。
“这是你自己定的概念,取什么名字该由你自己决定。”阿鹿桓说道,“不过,我觉得应该更加准确一点,什么样的油灯,用的什么油,灯芯该是怎么样的,都要进行定义。”
两人认真地讨论了起来,弈棋者骑着骆驼跟在他们后面,以前他都是藏在货物里出行,像这样正大光明地旅行对他而言还是第一次。他左顾右望,虽然是景色单一的沙漠,但对他还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突然,他看到远处出现了一堆小黑点,越来越近,是一大批人!
弈棋者赶忙扯了扯阿鹿桓的袖子,提醒他。
“不用担心。”风擎子看清楚了来人,他挥手大喊道:“图明,我的朋友!”
图明到了几人跟前,翻身跳下骆驼,和风擎子紧紧抱在一起。
“你们怎么能悄无声息地走了呢,让我好好送送你们。”图明说道,“你们准备去哪儿,东方吗?”
风擎子说道:“我原打算去西方,但我的同伴想去东方看看,说想了解一下神秘的东方奇术。你呢,之前你不是说自己也要去游历吗?”
“是啊,我已经找到雪山了,还在雪山上堆了三个雪人,舞剑的、弹琴的、击鼓的。谁能想到我们第一次合作就是最后一次呢。”图明又说道,“我是被父亲喊回来的,赤特死了,他信任的人不多了,只能找我。想再出去,可能要三五年之后了。”
“没关系,外面的世界不会因为你不去看它而消失。”风擎子拍了拍图明的肩膀。
“嗯。”图明点了下头,又对风擎子说道,“后面是我的近卫队,他们带了足够的水和食物,可以护送你们走出沙漠。”
风擎子想要推辞。
图明摆了摆手说道:“沙漠里的危险太多,而且盯上你们的人可不少,还是让我的人送你们出去吧,他们对我忠心耿耿,不会违背我的命令。”
风擎子同意了。
图明队伍中的大部分人都跟着风擎子他们走了,剩下七骑留在图明身边。
“主人,你为什么不把他们留下?罗火洲能立于不败之地,靠的就是奇术,只要你掌握了奇术,沙漠就是你的了!”
“我了解风擎子,他不会透露奇术的。”图明道。
“我们可以用刑,一种不够就两种,一天不招就两天,两天不行就……”
“够了。”图明满面怒气,他挥剑砍下了建议者的半片耳朵,“再敢提这件事,下次落地的就是脑袋。”
看着远处的地平线,图明语气缓和了下来:“这个世界上,有围着屎球转悠的蜣螂,也有奋力飞翔的凤凰啊。我们何必要囚禁凤凰呢。”
在罗火洲,火寻零也知道奇术师离开了,她不打算挽留他们。
现在,她什么都有了,有一座属于自己的绿洲,异己也都排除了,还有了一个孩子。虽然没能得到阿鹿桓那惊天动地的奇术,但也在东方流明和风擎子的帮助下得到了替代的技术。
她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擦拭着父亲铁恩的雕像。
“父亲啊,你看看现在的我,我早就对你说过,你不该把我当作一个棋子,而该让我去当一个棋手,这样我能为你带来更多的利益,或许你也不会死了。”
火寻零是最后的胜利者,她利用父亲的死,夺取了政权,又靠四个挑战拖延了时间,借弈棋者的手消灭了求婚者。她还利用时局,或逼迫或诱惑,引导奇术师们交出自己的技术,帮她获得战争的胜利。
沙漠灼热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动她的发丝,她却感到一种孤寂的寒冷,就像一个人站在荒芜的夜里。她的手边还放着东方流明的佩剑。


第十九章 番外 奇术师与歌者
鹰隼划过夜空,苍穹繁星闪烁,地上花灯绚烂,帝都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
自皇帝平定天下,建立起庞大的帝国,这座城市也成了世上最伟大的城市,她美艳得像知性典雅的贵妇,这儿施一点胭脂,那儿插一根金步摇。要说王城的雕栏玉砌是她的双目,最摄人心魄,那么这座白色的高塔就是她的朱唇、她的舌簧,是最悦耳的地方。
鹰隼收拢自己的羽翼侧身掠过白塔,带起的风摇动了飞檐下悬挂着的风铃。一万四千六百只形态精巧的风铃被安置在白塔各处,每逢清风徐来,白塔便发出阵阵脆响。
靠着白塔的是用竹子搭成的听雨阁,听雨阁风雅静谧,外界的噪音被墙体内的竹篾吸收,而雨点落在竹瓦上,声响却在竹筒中一层层地被放大。
在听雨阁中,无形的雨声变得具象起来。小雨凄切,如抚琴鼓瑟。大雨滂沱,如万马奔腾。或许常人会嫌聒噪,但这里的主人苏评风喜欢在磅礴的雨声中放空自己。因此,若下了雨,他多半会来这儿待一会儿。
鹰隼打了个旋,最后落在一座假山之上,八音泉水从虎口喷涌而出,沿假山内错综复杂的管道叩动钟磬,流过簧片,乐曲自然而然地流淌。八音泉近百条管道,共有一百一十二种变化,可演奏数十首曲子。整座假山随着音符缓缓转动起来,飞溅的水花湿了鹰隼的翎羽,惊飞了鸟儿。
这里的主人——苏评风正斜靠在榻上,光滑洁白的肌肤因酒精的刺激泛起红晕。他猛地睁眼睥睨四周,忽想起自己已是六十岁高龄,今日的寿宴虽热闹非凡,但仍不能排解内心的这份悲怆。
苏评风四岁便拜入云居大师门下学习舞蹈、音律、歌唱……待到及冠,为保住歌喉,苏评风自愿去势。除去情欲困扰的苏评风更专注于音律歌舞之事。二十一岁时他尽得云居大师真传,从她手中接过了乐坊。自那一日起,苏评风统领这个国度的音乐已有三十九年,深得圣上宠爱,亦深得属下爱戴,但岁月套在他脖颈上的绳圈也越勒越紧。
一念到韶华已逝,自己今不如昔,他借着酒气随手抄起一把如意,砸烂了自鸣自唱的铁画眉,敲碎了一支三尺的龙血珊瑚,更将无数珍玩弃掷于地。
“人何以堪,歌何以凭?”苏评风深深叹道。
六十岁的他黑发童颜,声如钟磬,且风光无量,可只有他知道,随着年纪的增长,自己的气力已经不足了。歌到高潮,肺连同尾音都在发抖,九转也只能勉力到八转半草草收场。倘若老天真能知他心意,何不让他不会衰老;若老天真能懂他的思量,何不让他找到一人,就如当年云居大师找到自己一般,好让这举世无双的歌技传承下去?
苏评风想着这些,久不能眠,直到东方渐白,鸡鸣了三遍,他才阖上双眼,昏昏沉沉地睡去。梦中忽传来歌声,气势足而意沛,古人所谓“发声尽动梁上尘”就应该是这种感觉。
这是《围猎》!此曲取材自北方游牧民族秋季的大围猎,数个部落为了应对北方漫长的冬季,花长达数月的时间和精力,追逐、驱赶大群的牦牛,将它们逼入死地。
狩猎的壮阔场面绝不亚于任何一场战争。
猎人之歌,并不讲究技巧,全靠一股子血气。粗犷的歌声中藏着豪气万丈。雪山、巨斧、牦牛群、夕阳……这些意象在歌声中渐渐具体起来。
苏评风从床上惊起。“苏福,苏福……”他喊管家前来,“快去把唱歌的歌者找来!”
不到半个时辰,苏福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老爷,请是请来了,只可惜……”他抹了一把汗,叹了一声气,道,“老爷,您还是自己去前院看看吧。”
七八个家仆正把一辆大车往里面推,他们挥汗如雨,喊着整齐的号子,一鼓作气把车推进了府内。车上好像载着小山般的庞然大物,苏评风伸手扯下上面覆着的黑纱。
那是个巨大的猎人俑,手脚俱在,身披兽皮,全身用油彩绘着象征太阳与火焰的花纹,眉目威严,腰间挎着一面大鼓。透过胸口还可以窥见青铜骨架和各种轴承、机括。苏评风不小心触碰了什么机关,就见它背上的发条转动,猎人跳下车,自顾自地唱起刚才的歌来,并随着节奏踏步拍鼓。
随着它的动作和歌声,太阳与火焰的花纹仿佛活过来一般,挑起人心底奔跑厮杀的欲望。
一曲歌罢,苏评风里衣已湿了大半。
不过是个乐偶罢了,同书房中那只会唱歌的铁画眉一样,上了发条便能依照设计发声。
苏评风摸着巨大的乐偶长叹一声:“你们只找到这个?”
“回老爷,赶去时只见到这个。小的们想,这应该就是那歌声的源头,于是便冒昧地将它带了回来。”苏福答道,“老爷放心,已经派人守在那里了,它的主人一来,我们就将他请回来。”
苏评风摆了摆手:“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如果是位唱功高超的歌者就好了。
一转眼便入秋了,苏评风身上又多添了一件衣服。一日,他正在午睡,如那天清晨一般,又有歌声传入他的梦中,梦中他感到自己悠悠地漂浮至半空中,婉转的歌声如云般将他层层包裹,似有清风拂过。这是风汀水所著的《飞天》,风汀水大师结合南方民调谱成曲子,歌曲洒脱飘逸,使人有遗世独立之感。
曲调婉转多变,机械之力绝达不到如此。苏评风披衣而起,忙唤来苏福:“去把唱歌的先生好生请来!”
苏福带了几个奴仆匆匆出府。不到一个时辰,几个下人抬着一顶轿子回来了。
“那位先生来了吗?”苏评风问。
苏福没敢说话,只是叫人掀开了帘子。
轿中坐着一尊傀儡,如真人一般大小,身着绯衣,头梳凌云髻,华服美容,但之下却是青铜肤质。手脚比起惟妙惟肖的头颅和身躯,稍显粗糙,仅是木头雕成后上了一层漆。脖颈的连接处隐隐约约可以窥到里面藏着青色的血肉。
苏评风怔怔地走到傀儡面前,傀儡像察觉到了什么,直直转过头来,睁大了眼睛,做了个简单的亮相,轻启朱唇,便有歌声从里面传出。比起喉咙,发声处更像是在深处的胸腔内。
“又是一具傀儡啊。”
这样小巧精致的傀儡,苏评风曾在大将军府上见过。当时一个奇术师带来了好几具美傀儡,它们或翩翩起舞,或为客人斟酒添菜,不过若是没主人控制,它们也只能按模式反复做几个动作罢了。
“可找到这具傀儡的主人了?”
“赶去时就只见到这具傀儡。”苏福答道,“不过留人在那儿了,主人一来立刻就请到府内。”
苏评风端详着唱歌的傀儡,它所用的材料比上一具复杂得多,因此歌声也比单纯的机械出色不少。
苏评风有一种预感,此事还未结束。
他传令下去,要人仔细监视府邸四周,一有异常立刻报告,不得贻误。
半月后,院里的梧桐终于落了最后一片叶子。深夜,苏评风酣睡之际,苏福急匆匆地闯进卧室叫醒了他。
“老爷,我们在西门附近……发现了……”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已经把它带回府内了。”
苏评风以为是傀儡的主人来了,顾不得穿衣就跑了出去,当他看到内院中摆着的大水缸,失望之情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