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你不要想着拆开傀儡。”弈棋者猜到了阿鹿桓的意图。
“为什么?”
“你什么也得不到。”弈棋者答道。
但阿鹿桓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舞姬是靠人力驱动的,那就只有琴师和武士可供选择了。阿鹿桓唤来仆人,让他把琴师带来。
“我劝你不要。”弈棋者再次写道。
“你是在同情它吗?它是你的同类,也许你们会在深夜用傀儡的方式交谈。”
“我没有同类。”弈棋者道。
弈棋者是孤独的。
阿鹿桓没再理会弈棋者,琴师已经被送来了。阿鹿桓挑出趁手的工具,蹲到琴师面前。他握着工具,小心翼翼。
阿鹿桓只需要一点灵感,他不会完全拆开琴师,只是窥探下它的动力源罢了。
只是无论阿鹿桓怎么小心,他都注定无功而返,他仅仅撬开了一条缝,便触发了奇术师预设的机关,里面的东西弹射出来,落了一地。和传说一样,是无数的齿轮、铁片……
“这下惨了,我该怎么向奇术师解释呢?”阿鹿桓挠着头说道。
“劝你不要拆第二具。”弈棋者奉劝道。
“我应该听你的,我的朋友。”阿鹿桓叹了一口气,“再说,动能和光能还差着一段路呢。”
阿鹿桓苦恼了很久。
他只能继续尝试,用各种各样奇怪的方法。然后,他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现象。
因为实验使用了大量的金属线,整理是件很麻烦的事,阿鹿桓又不愿意让其他人进来,久而久之,这些金属线——尤其是铜丝,都绕在了一起,就算解开,也不直了。正是这一圈圈绕在一起的铜丝在实验中吸引了铁粒。
一开始,阿鹿桓还以为是脏物让铁粒沾到了铜丝上,但当他试着拿走铁粒时,却发现它们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抓住了。
阿鹿桓将这个现象告诉了弈棋者。弈棋者提醒阿鹿桓,那股力量是磁力。
对磁力,阿鹿桓并不陌生,在奇迹室内就有几块磁石。磁石外形上和普通石头差不多,但拥有吸引金属的能力,不过只限于黑铁。
“那么这是怎么一回事?”阿鹿桓重复了多次实验,他发现只有弯曲的铜丝才能做到。
弈棋者只能这样解释:“光在铜丝当中产生了磁力。”
一种能量可以有多种表现,而不同的力量在特定条件下也能转化。
“那为什么铜丝必须是弯曲的?”
“冥冥中有规律。”但弈棋者还没找出这个规律。
“我在想能否逆转这个过程,磁力可比药水持久。”阿鹿桓说道。
药水里的能量很快就会被用尽,但是磁石……据说一块磁石能保持百年的磁力。通过磁力获取光能,比药剂有效得多。
弈棋者和阿鹿桓陷入了思考。
他们的思考还未产生任何结果,绿洲就发生了一件大事——火寻零被抓了。
阿鹿桓的命运之轮飞速转动,铁恩身死,火寻零逃脱,然后携大军准备攻打罗火洲。
就在此时,阿鹿桓的奇迹室里一件无与伦比的造物终于露出了雏形。
阿鹿桓和弈棋者终于发现,铜丝经过磁铁附近做规则运动时,铜丝内就会产生能量,那种能量就是阿鹿桓一直在寻找的东西。而将大量的铜线放在一起,一起运动,那么获得的能量会成倍增加。
虽然阿鹿桓没能看出它的意义,但至少磁力和光能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光能难以采集和存储,但磁力几乎是无限的。如果有足够多的磁石,让多余的人力去移动铜丝,那么光能便会源源不绝。
阿鹿桓制作了简单的机械,让他能在磁石附近一次移动四百五十根铜丝,这将近五百根的铜丝已经能稳定地制造出小小的火花了。
不同于火焰的火花,它是洁白的,正如同浓缩的光,到达上千根之后,这股力量已相当可观,足够杀死一些小动物。
那个时候,阿鹿桓还没意识到这个发现对战争会起到多大的作用。
他离开奇迹室,试图用传统的方法解决战争。


第十四章 跨越时代的奔雷
军事是每位领主的必修课,阿鹿桓在这件事上的反应有些迟钝,可在火寻零逃离后,他也明白将发生什么。从那天起,他开始了战争的准备。
阿鹿桓知道只要成功抵御一次,获得一次胜利,那和平自会到来。毕竟沙漠中不适合进行大规模、频繁的战争。
火寻零的军队是联军的核心,所以重点就在于击溃火寻零。
一场偷袭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赶在联军尚未汇合之前,阿鹿桓的一支劲旅将被安排在火寻零军队的必经之路上,以逸待劳,突然发动攻击。
出发日期、行军路线、埋伏地点、带队将领……一桩桩事情都被敲定了。
阿鹿桓在城堡内举行了誓师大会,他与每位士兵交谈,许下了很多关于荣耀和财富的承诺。
然而最后等到的,却是失利的噩耗,仅有五十人逃回了绿洲。
据幸存者所说,他们的偷袭失败了,火寻零的军队早就做好了准备。
阿鹿桓一日仿佛老了三十岁,一下子从中年步入了老年,他的脊梁被打掉了。阿鹿桓回顾这次失败,推测自己身边出现了叛徒,立刻开始了调查。
结果,他查到了奇术师哈桑。
奇术师哈桑背叛了阿鹿桓,他不认为阿鹿桓能抵御联军,于是出卖了阿鹿桓。
受身份制约,哈桑不可能接触到机密,可他住在城堡中,或多或少知道阿鹿桓见了什么人,花了多少时间在会议上。哈桑就将这些信息通过信鸦送到了联军方。对方通过这些信息揣摩阿鹿桓的意图,再综合其他消息,洞悉了阿鹿桓的战略。
哈桑出卖阿鹿桓,只获得了一袋宝石。
阿鹿桓藏在哈桑房内,看着哈桑提着宝石进房,轻轻哼着小调,数着宝石。
“对你来说,这些钱不算什么吧?”阿鹿桓瞧着哈桑的丑态,忍不住说道。
“是谁,谁在那里!”哈桑紧张地问。
阿鹿桓从里屋走出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哈桑被抓个正着,可他还想再狡辩:“我刚卖出了一些杂物,收获不错。”
“是吗?我觉得你卖出的不是杂物。”
“怎么会呢?”奇术师道,“尊贵的领主大人。”
“这么多士兵的生命,我觉得一袋宝石实在太吝啬了。如果是我,我会给你四袋宝石,一条人命至少值一颗宝石。”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哈桑努力保持镇静。
“哈桑啊,哈桑,我全都知道了。”阿鹿桓说道,“你应该明白,像我这样的家族内有多少种折磨人的方法。我劝你说实话,这样你还有些许机会从我的怒火下逃生。”阿鹿桓再次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该得的,我都给你了。”
“因为你什么也不懂。你不懂人心。你毁了我的琴师。”
“我已经向你道歉了,而且我不是已经给你赔偿了吗?”阿鹿桓道,“你也欣然接受了。”
“所以说你什么也不懂。”奇术师哈桑说道,“你在窥探我奇术的奥秘,哪个奇术师能忍受这个?再说,看看你的领地吧,你已经被包围了,而我只是一个旅人,难道因为你喜欢我的作品,就要把我留在这里?我还不想死。”
“你觉得我会输。”阿鹿桓问道。
“至少在我的出卖下,你已经输了,我尊贵的领主。”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想偷盗你的奇术是我的错,而且你确实不是我的子民,没必要陪葬。我会给你一个特别的审判。”阿鹿桓命人搬来奇术师的机巧武士。
“它的箭术令人惊叹,就由它来决定你的生死吧。”阿鹿桓说道。
机巧武士在阿鹿桓这儿很久了,下人们也知道了机巧武士的操作方法。
阿鹿桓说道:“我会让它射一箭,如果它射偏了,你就逃过一劫。”
奇术师额头上沁出了汗珠,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他将武士的命中率设置得那么高。
“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哈桑道。
“问吧。”阿鹿桓觉得对临死之人应该仁慈一些。
“是谁出卖了我?”
“这很重要吗?”阿鹿桓问。
哈桑恶狠狠地说道:“重要,如果我没死,就可以找他报仇;如果我死了,我也可以在地狱里诅咒他。”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接到的是匿名信。”阿鹿桓转身离开了。
机巧武士的机关运行起来,发出令人绝望的“咔咔”声。
当箭没入胸口的一刹那,奇术师突然明白是谁举报了他。阿鹿桓精锐尽灭,他能做出的反抗已经有限。联军不再需要一个探子,奇术师失去了意义,这导致接头人可以解决一些私怨了。
什么私怨?
哈桑曾用宝石与他人抢夺过娼妓,那个家伙就是当时的失败者之一……怪不得哈桑在交易时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多么令人感慨,因为一次恶趣味的炫耀,哈桑羞辱了失败者,最后竟致自己失去了性命。
哈桑后悔的还不止这些,他应该悄悄离去,不该出卖阿鹿桓,甚至以他的性格,他根本不该成为一位奇术师。他不该去东方学艺,偷学机巧傀儡的技术,也许这样,他就能平安地度过一生。
奇术师哈桑的尸体被拖走了,但阿鹿桓的心情并没有变好。因为毁灭无法带来解脱,只有解决问题才行。
阿鹿桓回到了奇迹室。
阿鹿桓问弈棋者道:“我的朋友,我用一个你的傀儡兄弟,杀了你的父亲。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不是兄弟,不是父亲。”弈棋者写道。
阿鹿桓摸了摸弈棋者的脑袋。
奇术师没有为弈棋者造出精致的五官,在阿鹿桓看来,这绝对是一个失误。他很想看看弈棋者这时的表情。
阿鹿桓待在自己的城堡当中,垂着头,又叹了会儿气。他说不出自己对这里有多少留念,可自己的东西被强硬地夺走,总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他将失败告知了子民,除了没有根的商旅,绝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留下来。罗火洲战败后,他们会受到残酷的待遇,却不是绝境。火寻零也会为自己和孩子将来的统治作打算,她不会赶尽杀绝。
唯一被清理的只有阿鹿桓和他的属下。
阿鹿桓正在走向死亡,倘若他再没有其他办法抵御大军的话,他会变成滋养这片土地的“养料”。
他必须尽快完成自己的武器。
阿鹿桓又问弈棋者道:“能告诉我奇术师哈桑的秘密吗?”
“只要不涉及我自身,我可以告诉你。”弈棋者写道,“这花不了多少时间。奇术师哈桑对你说了不止一个谎,比如在书写方面,我没有任何限制。”
“好的,你慢慢写。”阿鹿桓道。
弈棋者不再伪装,他写下一大段解释:“舞姬没有什么秘密,动力就是人力,靠着精妙的传动装置起舞。哈桑在琴师和武士上说了谎,它们根本不需要宝石,那只是奇术师敛财的手段。所以你要失望了,你想要的能源或者转换能量的装置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你拆开了琴师,掉落的零件就是全部。奇术师用东方锻造的神秘钢条蓄能,他将其称之为发条。某种程度上,这和弓箭是一个原理,人力让弓臂弯曲,然后弓臂一次性将力量释放出来,将箭射向远处。而发条则在逐渐松开的过程中,缓慢、有规律地产生动力,使得里面的齿轮转动,这样机巧傀儡就会依照设计行动了。”
“发条吗?这确实是项跨时代的发明,可以称得上一项奇术。”
阿鹿桓让人搬来了机巧武士,他打开傀儡,这次和上次一样,零件散落了一地,阿鹿桓找到了被称作发条的神奇道具。
他继续问道:“那么你?”
“我说过,我不会透露有关我的一切。”弈棋者写道。
“那么我不用再往你的脑袋里丢宝石了吧?”阿鹿桓问道。
“不用丢。”
“让我们继续此前的讨论吧。”阿鹿桓拿出一张羊皮卷,上面画着他对一种机械的构思。
“这是我的‘死光’,用人力造出雷电,惩罚入侵者。我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你同我一起完善设计。”
弈棋者看着草图,不由得被上面的奇思妙想所震惊。
“我愿献上绵薄之力。”
两颗大脑碰撞在一起产生的效果超越人的想象。他们很快就完成了设计图。在几次简单的实验后,阿鹿桓放弃了外围守备,收拢自己最后的军队,命令他们参与开矿和锻造。
他准备把一切都押在自己的设计上。
大量的磁石和金属被运入罗火洲,成为阿鹿桓伟大构思中的零件。先是在城堡,每个人都拿到一对磁石,被教导如何运用机械在磁石间移动十多根金属丝,而这些金属丝最后都将通往阿鹿桓的大殿。
第一次试验失败了,尽管终端上产生了闪电,但规模只是计算中的若干分之一,阿鹿桓再三检查也没发现故障。
弈棋者提出了他的假设。
“就像水波一样,不同的水波叠加在一起,有些增强,有些抵消。城堡中的仆人只知道努力移动金属丝,彼此的频率不一致,导致大量的能量被抵消了。”
阿鹿桓苦恼道:“这样不行,如果连城堡内的人都无法统一行动,那我该怎么让全绿洲的人加入进来?”
“可以商定一个信号。”弈棋者写道。
经弈棋者提醒,阿鹿桓立马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会在城堡高处设置一口大钟,每隔一段时间便敲响一次,他们可以通过钟声来调整自己的速度,让所有人的步调一致。”
随着工程的进行,罗火洲彻底变了一个模样,阿鹿桓的城堡就像一个巨大的脑袋,无数的头发延伸到绿洲各处。
阿鹿桓和弈棋者又进行了几次大规模的实验,效果都不错。
这时,火寻零召集的联军也赶到了,作为一个孕妇,她坐镇后方,准备目睹自己最后、也是最彻底的胜利。
暮色之中,步兵和骑兵方队围住了阿鹿桓的绿洲,远远望去黑蒙蒙的一片,随风飘荡的旗帜下,树立着无数闪着寒光的利刃。
绿洲的城墙虽已做了加固,仍挡不住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
晚霞在渐渐消失,联军中响起了嘹亮的号声,旗下的士兵如潮水般冲击过来。
阿鹿桓挥舞令旗,守军的弓弩手向外倾泻箭雨。
对方在损失一些士兵后,举起巨盾,在巨盾的掩护下来到城墙边。
守军开始投掷巨木、石块,泼洒滚油,惨叫声响彻夜空。
死神吐着信子,为自己的丰收而欢呼。
阿鹿桓有限的兵力终归守不住城墙,在付出一定伤亡后,联军登上了城墙。
前进者踢开面前的尸体,向前冲去,双眼赤红,发出怒吼。这就是战争,挑起战争的人心中只有自己的欲望,却看不见这些痛苦。
阿鹿桓在高处俯视着战场,己方的抵御越来越弱。阿鹿桓在心中倒数,让敌军再靠近一点,再集中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