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很多侦探小说啊。”
“我爱读书。”
“昨晚十点半左右,听说有个男人在窗外敲诈令堂。令堂说已经被他敲诈了一千万日元,还来敲诈真是厚颜无耻。因为已经不在乎名誉了,最好向众人公开她的秘密,她一分钱都不给。于是窗外男人说她以后会后悔的,就离开了。”
“妈妈说过那些话?”
“不是,是有人偶然听到。”
“是吧。宅子中有人奇怪死去的当日,如果有人说过那种话,就有些奇怪了。且之后不久杀
人也很奇怪吧。更何况明明被敲诈了。”
“是基于侦探小说中的常识吗?”
“就算是吧。妈妈也读过很多侦探小说。”
“你没看到有奇怪男子经过大门吗?”
“我大约晚上九点开始玩弹珠机,那个时间我在面馆吃乌冬面。这个小伙计从小田原的夜校回来,晚上十一点左右在路上偶遇,我就和他一起回来了。或许您想说我就是那个敲诈者,如果我有敲诈妈妈一千万日元的本事,就不可能做高利贷生意失败了。”
“那么您是说敲诈令堂比放高利贷更需要本事吗?”
“算是吧。我不知道妈妈有什么秘密,但是我认为除了查明那个秘密,别无他法。不过,如果那个秘密能轻易查明,敲诈应该就难以实现了吧。特别是不可能从母亲口中问出。”
辻想起主楼的会客室里有些用于装饰的能乐面具,其中似乎也有女鬼面具。其实,他也不太了解女鬼面具的形状。
“府上有女鬼的能乐面具吗?”
“让我想想,能乐面具是有很多。家中父母都是仕舞的爱好者,所以这些面具都很实用。有些面具在日本应该也称得上优秀。可能有三四个女鬼面具吧。”
“听说在被烧尸体的房间里也有女鬼面具啊。”
“那个侧楼里应该不会放贵重物品,或许有些类似之物。”
就在这时,有客人到访,所以辻就离开了此处,他顺便到住在对面排房的老爷爷处,试着
调查不在场证明。
“我九点到十二点在蔬菜店下象棋。因为是昨晚的事情,你可以问下蔬菜商。”
问过蔬菜商后,明确了老爷爷的不在场证明。因为蔬菜商的家人都口径一致,所以应该没错。辻一回到分社就往东京打电话,拜托调查今井这个人,发送了以下内容的稿件:
开始此事件被认定是过失致死或自杀,但据阿常的证词,获悉以下事实:乃田夫人已经被人敲诈了一千万,当晚十点半此人又敲窗到访,夫人拒绝了他的敲诈。这个敲窗之人有很大的杀人嫌疑。大川让女按摩师按肩膀时戴上女鬼的能乐面具,因为他是如此小心谨慎,所以即便他知道阿常在夫人房间,起来去敲诈也很奇怪,阿常根据按摩师的感觉和经验,做证说确定他没有装睡。阿常看到大川熟睡,就把能乐面具放到桌上,没有锁门就离开了。然而,两个门分别从外侧和内侧被上了锁,这就意味着有人行凶后先从内侧锁上了去往走廊的门,随后到隔壁房间从外侧锁上这个门,然后逃走。因为女佣们平时习惯不锁西式房间的门,所以可以明确断定应是其他人把它锁上了。且通往隔壁房间的门是从邻室被锁上的,因此可以证明不是死者所为。关于敲诈乃田夫人的男子,只有负责庭院的老爷爷能明确证明自己当时不在场,而浩之介却不能证明。还有,经常和大川
同行住宿的今井这个人,女佣们预计他会睡在隔壁,就提前做了准备,所以有关此人的不在场证明,也有很大疑问。我有很强的预感此事会发展为复杂的怪异事件。只是关于包中的一百万日元没有被抢去这一点,还稍有疑惑,只能想象成类似没时间盗取现金的突发事件。
在全国版及地方版报纸上,出现了大肆宣传夹杂着照片的上述内容的报道。警察及其他报社记者都视作过失致死,都忘了大致问一下阿常,所以看到这篇报道都吃了一惊,便开始了正式的调查。

翌日,今井以自愿接受调查的形式现身热海警署,他声称前天晚上九点到十一点在新宿喝酒,并于十二点前到家。
“我看了今天早上的报纸才知道,大川先生不是敲诈者吧。反倒是他把钱借给了别人。他可能借给夫人六七百万日元。夫人最近炒股出现连续的巨额亏损,似乎已经没有可卖的东西了。只剩下个生产矿物的山,这是个贫矿,她拜托我帮她卖掉,但买主怎么也不答应买,夫人一个劲地催我。如今总算以一千八百万日元的价格达成协议,只有一半款项是现金支付,其余的三个月后以票据形式支付。大约一周前,那家公司的职员和我来此,先交付了九百万日元的现金,之后正式签订了合同。那时我反复叮嘱夫人不能再炒股了,还提前拜托她归还从大川先生那
里借的钱。大川先生独自来热海就是为了收取欠款,我作为担保人的借据也被拿走了。因为把那座豪华的宅院作为抵押物,以本利六七百万日元的价格转给别人,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了。我之前也很生气。那是因为夫人让我交涉半年多,也几次带人实地考察,但除实际费用以外,给我的谢礼竟然只有五万日元。因为卖价比想象中更低,我也并非不能理解夫人愤怒的心情,都怪这通货紧缩的时代吧。为此我很生气,所以就没和大川先生同行。因为是让人还钱,即便我同去也毫无意义吧。出于上述原因,以那位夫人的做派,如果把收债说成敲诈,或许这就是敲诈,但大川先生似乎不会敲诈别人。”
他的证词很出人意料。
“其他人中谁还有敲诈可能呢?”
“这个嘛……光股票吸纳的资金就有几个亿日元吧,所以区区一千万日元到手就亏光,只要想法补上,旁人也看不出来。因为被敲诈的秘密不能被他人知道,这才能成为敲诈的原因,那种私生活方面的事情,我推测不出来。”
“她儿子浩之介得到多少资金?”
“他得到很多山林。因为时机不错,似乎马上卖了两三千万日元,他开始做高利贷买卖之后,就越来越糟糕了。”
“乃田家的财产现在还有多少?”
“如今空空如也。除了那次卖掉矿山的一千八百万日元之外,剩下的多半都
是毫无价值的,还有一两处,其余的就只剩那套房产了。或许还有些古董,但实际上值钱的东西好像大都卖光了。我们不参与这方面事务,所以不了解。”
今井说话的口气似乎已认定凶手就是乃田家的人。最后他说:
“听说大川先生的夫人目前在热海,关于大川先生去热海旅行的目的等问题,请问问他夫人。”
于是,警方向大川夫人打探,清楚地知道他此次旅行不是为了买股票,而是为了收债。
“因为已经抵押了房产,所以就没有催着返还欠款,反倒觉得因为这个原因,不可能只收取一百万日元。我认为很奇怪。”
“您丈夫和今井先生一直交往甚密吗?”
“如今工作单位不同,年龄也差很多,所以除了乃田家事务之外,不太来往。”
不过,根据来自东京的报告,今井主张的不在场证明非常不明确。即便新宿的酒馆,都说店里没有那样的常客,似乎没有线索。而能证明他主张的人只有他妻子。据他妻子说,今井半夜十二点左右回来,之后就马上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很晚才起床。
在第二天晨报中辻的报道传递了以下讯息:浩之介和今井的不在场证据都不明确,目前正在搜查相关证据,而浩之介和夫人为共犯的调查方向也被提及。虽然很期待,但只有一个盲人的证词,所以连手握独家报道而意气风发的辻,也进入搜查难以
展开阶段,看样子得找到决定性的证据。

要是问乃田夫人敲诈一事,她绝对仍会坚持说不记得被敲诈,那是盲人的幻听,所以阿常就必须以难以释怀的心情度日。
“这都是辻先生的罪过。”
因为阿常心怀憎恨,辻也很难过。
“马上就掌握真相,会给你长脸的。”
辻嘴上虽这么说,但心中不悦。总社为了充分利用这个独家报道,还派来了支援的记者,如此一来,总觉得是在分社和总社的记者之间争功劳,为了面子也要努力,他深觉悲怆,每天都禁不住要喝酒。
关于今井,总社彻底调查了其在东京的情况,但不在场的证据依然不明确,在热海案发的那个时间前后,没有人释放出积极的信号表明见过他,所以总社无计可施。从火烧痕迹中没有发现他的遗物,总之今井知道当晚大川会收到一笔巨款。但调查乃田家的保险柜,发现现金约有两百五十万日元,及卖掉矿山后翌日的五百万日元存款,加上烧毁的一百万日元,合计约八百五十万日元。将近九百万日元中还剩下这么多钱,所以要说今井有犯罪行为则有些奇怪。反倒最终只能断定大川特意来收债是不符合事实的。
如此说来,从窗外扣窗敲诈的可能是大川本人。这种情况下,可以认为凶手是夫人,或者浩之介是共犯。
于是,某日帮浩之介干活的夜校小伙计来拜访辻。
“辻先
生,我有些害怕,就逃离了那个家。如果我的话对您有帮助,能帮我找份工作吗?”
“或许并不是报社,但如果你的话对我有帮助,我会帮你找个比现在好几倍的公司或商店。你要说什么?”
“是昨晚的事情。夜里十二点,我看到打理庭院的老爷爷悄悄离开了院子,因为我看到了可怕的东西,就悄悄跟着他。他转身绕过院子,来敲夫人房间的窗户。随后他收了夫人的什么东西,之后有所行动。”
“后来呢?”
“那时老爷爷用低沉的嘶哑声念着外国的咒语之类的东西。南无阿……听起来好像是这样。”
“南无阿?”
“是的,拉长发音是那么说。我确实听见他那么说呀。”
“夫人呢?”
“什么都没回答。检查物品后关上窗户。”
“物品的形状呢?”
“那可不清楚,好像是书或杂志吧。老爷爷收到的东西果然是钱啊,我是之后了解到的,那是成捆儿的钞票,两百万日元。因为这天三百万日元的火灾保险进账,因此是其中的一部分。”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今早老婆婆光明正大说的。说是从夫人那领了两百万的退休津贴,想回老家开个小店。听到这些,浩之介老爷脸色大变,拖着瘸腿去了夫人房间,而后又精神恍惚地回来。或许夫人告诉他的确给了退休津贴。浩之介呻吟般小声嘀咕:‘敲诈者是那家伙吗?难以置信!’说完
就去了某处。所以呀,我就整理好行李逃出来了。”
“你的话太出人意料了。”
“那家还会发生点什么,我怕得不得了。”
“怀疑完全相信的事物,这也是侦探小说的第一课。老爷爷的不在场证明很完美,没有怀疑的余地。不过,应该还是有可能人为地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辻赶赴乃田家。老爷爷正高兴地做着搬家的打包准备。他看到辻后先主动打招呼。
“啊,记者先生,那个小伙计紧急向你汇报了?”
“真是一语道破啊。听说你领了两百万日元的退休津贴。”
“是的。因为我也在这服务了将近三十七八年,别处会给更高的退休津贴呢。”
“这些话不必告诉别人。”
“这可是我引以为傲之事,没必要隐瞒正式得到的东西。”
“即便是深更半夜敲窗户秘密得到的东西吗?”
“按定下的老规矩,男佣是要从院子绕行的。”
从老爷爷的话语和表情感觉不出其有吃惊的样子。他意识到被小伙计看到一事,虽然终究见不到夫人,但请女佣帮忙传话,得到了与老爷爷同样的回答:因为他常年连续工作,确实给了两百万日元退休津贴。当问及女佣老爷爷深夜敲窗是否从夫人那领取的是退休津贴,回答确实是退休津贴,其余的无可奉告。
辻驱车前往按摩馆,强行掳走般把阿常小姐塞进车里,把她带到老爷爷家。
“阿常小姐,你对这
个声音耳熟吗?我和老爷爷对话,你仔细辨别。”
“啊哈哈,我呀,当晚九点到十二点在蔬菜店下象棋。阿常不可能听到过啊。”
阿常痛苦地、无精打采地摇着头:
“那个声音很低沉,似乎只有一句,有些听不清。所以我辨别不出来。”
“哦,是吗?确实如此,阿常小姐听到那个男子说什么了?”
“他只说了‘你以后会后悔的’。”
“那我就说这句,您可听好了。是用这样低沉的声音说‘你以后会后悔的’吧。”
阿常小姐摇头示意。这意味着办不到、不知道。辻捶胸顿足,还是没能找到答案。

即便如此,辻还是以认为这是独家报道的心情,发送了长篇报道。但只是作为两段小新闻被刊载在地方版的一隅。该事件也渐渐被人淡忘。报道内容被订正为:工作了三十六七年的夫妻二人领到两百万日元退休津贴,不必那么小题大做。此外还被加上以下批评文字:正因为深夜敲窗的授受行为故意引人怀疑,这可以考虑为强化离别回忆的闹剧,就敲诈而言,应该用更自然而不造作的方法。
当这则新闻被忘却的时候,伊势崎九太夫出现在分社。他是热海旅馆的老板。以前是有名的魔术师,具有非常出色的侦探能力,曾独自解决过疑难案件,所以案件发生后,辻已经三次去征询九太夫的意见。那次九太夫只刨根问底般地问了自己想了
解的事情,却并未作答。
“总觉得那则新闻有些遗憾啊。报社记者不能有急于撰稿的毛病。那种事情要静观其变,这才是明智的做法。”
“不过,您过来告诉我这些是有原因的吧。把那篇报道写成退休津贴授受的闹剧是为了强化回忆,真是欲哭无泪呀。”
“那也是你写出如此大作的罪过吧。像外国的咒语般太过厉害了。”
“那是什么?”
九太夫已经忘记回答辻的问题,开始了刨根问底的提问。幸好小伙计也住在这里,辻把他叫来回答九太夫的提问。
“似乎老爷爷知道你跟踪他,但你没觉察到吧。”
“现在想来,我觉得老婆婆看到了,因为要从她家门前经过。”
“你确信他们在上演闹剧般授受的时候,没发现你吧?”
“是的,那时绝对没被发现。”
“敲窗的声音有多大?很大吧?”
“声音很大。如果侧耳倾听,即便距离二三十间也能听见。”
“脚步声呢?”
“虽是蹑手蹑脚,但能听见。”
“那么开窗的声音呢?”
“声音很大。”
“窗户打开多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