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准备就绪。似乎只有扮演辰男、茂手木、丝子的三名警官悄悄地走到被害人方向,他们三人身后都有警官。此外,当晚岸井、九太夫、胜美身后是没有人的,如今听大家讲话的警官坐在这里。
丝子关灯后返回座位。
“呜哦——”
八十松发出来自远方的长声嚎叫。警官中的队长似乎扮演仙七的角色,留声机响起。那之后和前天晚上一模一样。八十松的技艺果然精湛,连时间的间隔都分毫不差,让人觉得他是在同一地点,对飞舞的道具做了同样的动作。
即使做这样的表演,实际上也不过是徒劳。集中注意力在通灵术的情况,与集中注意力在其他声音
的情况相比,不是差别巨大吗?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吧。即便如此,几乎听不清声音,所以这次表演的结果,只会一致加深所有人的嫌疑,而在加深某个特定人物嫌疑方面,以彻底失败告终。
说到某个特定人物,特别是扮演茂手木的警官,在响起嘎啦嘎啦声后展开行动,在响声结束前完成行动仍绰绰有余,但是他不可能预料到会与嘎啦嘎啦的响声(连九太夫也没预料到)相关,更无法预知持续响的时间。因此,将响声当作怀疑茂手木的理由则有些牵强。
表演结束后,辰男挽留各个嫌疑人。
“一起喝一杯吧。即便偷偷拿走老爷子的小钱包,大家喝一杯也无妨吧。今晚可是我们家破天荒的宴会啊。”
虽说是宴会,却绝非盛筵。只从附近的饭馆叫来些饭菜设宴款待。没人邀请警官喝酒。被列为嫌疑人,大家自然都有着无名火,且因为贸然恭维,反倒被怀疑就危险了,因此大家都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表情。
警官们仍在现场忙活了一阵,不久警察署长到来。
“啊,大家,真是辛苦了。想必大家都心中不悦,今晚就不扣留各位了。东京来的就回东京,大和来的吉田先生就回大和,各位不要有顾虑,都请回吧。现场的幕帘和道具类用品都用不着了,所以请随意打包。只有地毯还留有血迹,因为是本案的证物,所以暂时由警方保管。”

只有地毯和桌子是我们家的。”
“是吗?那样就更方便了。里屋有两个打包好的行李,那是吉田先生未使用的道具吗?”
“那是为召来特定幽灵而特地准备的道具,其实是决定第二天晚上用的,但现在也用不上了。”
“如果没有特制道具,就无法召来幽灵了吗?通灵术中的幽灵不像是真的,似乎更像戏剧中的幽灵呢。”
“嗯,应该是那样。”
“那么,告辞。”
警官一行留下几句讽刺通灵术的话,起身离去。就警官而言,或许在心底咒骂这可恶的通灵术呢。如果没有通灵术,就不会发生如此棘手的案件了。
热衷于本行的九太夫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他面向八十松说道:
“我有事拜托吉田先生,您在通灵术方面不愧为日本第一,广受好评。老实说,我还没怎么遇见过召唤特定幽灵的表演呢。此次机缘巧合,以这样奇怪的方式拉近你我之间的距离也是有缘,可否今晚让我见识下召唤特定幽灵的通灵术?当然,我会奉上酬金。”
如此一来,丝子欣喜若狂,高兴得直拍手。
“太好了!那就请您唤出父亲的幽灵,我来问问凶手是谁。”
八十松挠着头说道:
“天那么黑,令尊也没看清凶手是谁吧。而原则上,只要我不知道凶手身份,就无法知道幽灵和犯人。哎,我向你们坦白吧,诚如刚才署长所说,那幽灵不像是真的,更像是存在于戏
剧中的呢。所以,此技艺绝对不能展示给伊势崎先生。更何况,似乎说这些有些失礼,这八人中肯定有一人是真凶,虽然我还不知道是谁,但从我的角度而言,我不想展示通灵术。”
“当然,当然。本来在这样的夜晚表演通灵术也太不谨慎了。”
茂手木摇晃着巨大身体站起来,怒声喝道。丝子也发火了。
“说什么‘这样的夜晚’,是怎样的夜晚?不过是老爷子被杀害而已。我们轻松愉快,暂时不是挺美好的夜晚吗?”
“或许还真是呢。我的心情也没那么差。”绿为丝子帮腔道,随后又补充说,“我啊,那个通灵术的音乐在一片漆黑中响起时,我就想如果现在有把手枪或匕首,就杀了父亲。过了一会儿,响起嘎啦嘎啦声。我心想太讨厌了,懊恼不已,不禁发出悔恨的呻吟声。”
绿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面孔,九太夫吃了一惊。
“啊?还有那般认真的呻吟声啊?”
“是啊,我的心理作用转移到凶手身上了。就是说我是共犯了?”
“别胡说了!”
“一寸法师”站起来,气得捶胸顿足。他酒劲上来,脸色通红像酸浆。他似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上蹿下跳,捶胸顿足。
或许他经常用此法控制自己的愤怒。丝子觉得很有趣,注视着他。
“你真是举世无双的哥哥啊。我都感到脸上有光彩。我可是在热海车站揽客的‘一寸法师’的妹妹
,你们不知道吗?我时常跟孩子和朋友聊哥哥的话题,聊得畅快淋漓呢。”
“喂,回去吧!大家都回去吧!”
“你走开!”
“喂,丝子!”
“干吗?你再怎么捶胸顿足,也不能长高一米吧。要想上吊,门楣还太高,真是有福啊。”
“哼!”
“一寸法师”的脸越来越红,拼命地忍耐。
“那我先告辞了。”
九太夫起身,急忙回去。
当然,九太夫绝非感到不快。他总觉得这家人完全让人恨不起来,反倒更让人有好感。即使已彻底自暴自弃,但总觉得他们很天真烂漫。

九太夫睡不着,试着推测谁是凶手。
在那种黑暗环境中,大家都可以去杀害他,且能完成这一任务。但是,即便从魔术师的角度考虑,杀人后不被任何人察觉,没有碰撞或接触地返回原位是很难的。特别是夹在两人之间位置的人更难办到。即使是从魔术师的角度来看,也很难。但电灯亮时,大家都在原位,所以夹在两人之间位置的人,特别是九太夫两侧的人似乎可以排除是凶手的嫌疑。因为实际问题摆在这,所以这两个人不可能行凶。他的两侧是岸井和胜美。
两端的茂手木、绿、丝子和辰男返回原位相对容易。不过,绿距离太远,况且还必须返回到辰男的前面。返回前面和返回后面有很大的不同。如果在后排,可以临时找准时机,想办法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因为
前排的人并不会注意身后的情况。况且绿还穿着和服。从绿的位置来看,反倒从前方的角落绕过去更容易,但不懂通灵术为何物、不知其真面目的人,不可能从正在表演通灵术的台前绕过。或许她也可以排除嫌疑了。
那最后,就剩下茂手木、丝子和辰男了。丝子进出很频繁,关灯、开灯以及案发后唯一走出房间打电话报警的人,都是她。丝子约有八头身的完美身材,臂力似乎也很大,所以未必就能说她无法将匕首刺进被害人体内。关灯返回时,她应该能把事先藏好的匕首带进来。她去开灯的时候,去接电话的时候,都可以藏匿证物,她是唯一有此机会的人。丝子的位置最利于杀人后返回,因为只要退回所有人身后就好,且在此期间没有任何人介入,所以可以断定她在返回过程中完全没有失手的危险。虽然丝子有可能是嫌疑人,但动机不足。
因为茂手木离被害人最近,所以比起他人往返要方便。他和岸井在会客室独处期间,或许有机会盗取匕首。因为他在战场上是个经常杀人的怪物,遇此绝佳的杀人环境将仙七一击致命,或许能让他体会到久违的快感。他的杀人动机也不足,但因为思想上有杀人倾向,所以有可能是嫌疑人。
从动机来看,辰男嫌疑最大。诚然,即使不杀父亲,他自然也会得到财产,此逻辑基本说得通,但
正确的逻辑背后当然也蕴含了等量的悖论。如果不杀后闲,就担心失去财产,而这样的理由不止一两个,无数个理由就有可能衍生出此事,所以,反倒可以说辰男的话只是基本说得通,但不是正当理由。
不过问题在于,他确实有担心的理由吗?辰男和丝子同在后排,所以他的位置往返危险少,仅次于丝子。总之,后排比前排有利得多,加之后排只有他们二人,因为旁边没人,所以更有利。可以看作辰男的位置,比距离最近的茂手木更利于往返。辰男的位置虽然有些远,但也不必担心。他只需沿着黑幕帘移动就好。
如此看来,不论从动机,还是从位置判断,辰男的嫌疑最大,面对丝子的嘲笑,辰男捶胸顿足、上蹿下跳,极力克制。那么该如何解释他的表现呢?是在拼命压抑再次杀人的痛苦吗?
反倒是辰男的跺脚行为,不正体现了他怎么也杀不了人的胆小懦弱的性格吗?九太夫莫名地对辰男的跺脚行为抱有好感。他无法下结论。
就这样,来到翌日清晨。“早上好,魔术师先生。”丝子过来打招呼,“昨晚您是觉得厌烦才逃离的吗?”
“不是,哪儿的话。我反倒开始对你们一家人有好感了,对你们四兄妹啊。”
丝子痛快地点了点头。
“我也开始喜欢大叔您了,将心比心嘛。这就是所谓的人各有所好吗?好比胜美姐姐喜欢那个
‘杀人狂’。我呀,今天来汇报重要消息。吉田八十松这个人太讨厌了。昨晚他悄悄进入我卧室,我一脚将他踢飞,结果他又去了女佣的房间。那吵闹声惊醒了我们家的‘一米先生’,可能那位情绪激动起来,就力大无比。因为他手臂粗壮程度有如相扑选手。他将八十松击倒,我也心情痛快啊。正因为他用直拳命中其下腹,所以通灵术先生也受不了吧。”
“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吧?”
“他的拳头已经运用自如了。旅馆的掌柜掌握适当殴打醉汉的力度,这也是他们的一项重要职业技能呢。啊,我的重要汇报不是这个。女佣美祢呀,似乎回忆起这么一件事,她总觉得呢,那个没开封的行李有些奇怪,好像只有那个行李是直接送到家里的。据说美祢通知八十松君来取行李的时候,他表现得很奇怪,说‘里面装的什么呢’,让人感到不可思议。说是八十松想先打开看看,于是让美祢拿来菜刀,正要打开时,父亲勃然大怒冲出来。他气势汹汹,大声呵斥‘等一下,那是我的行李’。父亲平时再凶,也不会直接表现出如此怒气冲冲的样子。他可是更加阴险的人。但是,据说当时他气势汹汹,夺过菜刀扔到一旁。虽然八十松君被父亲气势汹汹的样子所惊到,但他还是坚称这是寄给他的行李,而父亲明确表示无论是寄给谁的,都是自己的
行李,之后叫人把它搬进了里屋。”
“那可太奇怪啦。”
“奇怪吧。还有更离奇的。今早八点左右,八十松君叫了辆车只把那件行李拿到车站运走了。醒了也不吃饭,却突然如此。那个表演现场还是原样,他却在吃过饭后不急不慢地收拾。我就在想他为什么不等都收拾好了再运走呢?我觉得似乎有隐情,所以就过来跟大叔您汇报了。”
“你提供的消息说不定很重要呢。太好了。嗯……对了,我刚才忘记了。后闲仙七先生为何想要领回缅甸的孙子?就是这个谜团,等一下。”
九太夫不禁喜笑颜开。
“丝子小姐,请稍等。我要想一会儿。不过,我会抓紧想的。因为不赶紧的话,就来不及了。这期间能请您去趟警察署吗?要赶紧扣住那件行李。我理顺思路后再告诉您原因。或许我的推断是错误的,但……不,不会错的,理应如此。丝子小姐,快,快去!”
“好的,我马上去。”
丝子十万火急地离开了。或许警察也觉得只是暂时扣留一件要寄出的行李,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毕竟是涉及重大案件的物证,所以如九太夫所愿,扣押了那件行李。
这时,九太夫到访警察署。
“我认为案件总算告破了。至少确认下行李箱装的东西便可知道。先让我喝杯茶吧。”

五小时后,吉田八十松作为杀害仙七的凶手被逮捕,进了拘留所。
九太夫
在自己的旅馆大厅,面对丝子和辰男,一边小口喝着咖啡,一边心情愉悦地夸耀着自己。
“你们四位都说过吧,你们想知道父亲打算叫来缅甸孙子的真正意图。至少在表演前,那应该是你们最关心的事情。但是呢,发生杀人事件后,你们就突然忘了这件事,这也情有可原。因为一旦当事人被杀,他的意图也同样被抹杀,之前的问题已不再是问题。我亦是如此,在今早听丝子小姐汇报前,我也不曾记起此事。然而,我听完丝子小姐的汇报后,顿时恍然大悟。或许缅甸孙子的秘密就在于此。之后我想了想,于是很多事都清楚表明与此事相关。首先,令尊经常周六傍晚来,周一早上回东京,但只有这次是周四傍晚来,周五周六都没外出吧。为了等着观看定在周六周日的通灵术表演,也没必要周四就来吧。无论内心怎么紧张,连小孩子都不会如此着急。也就是说因为他要等行李。但行李是寄给吉田八十松的,所以他想趁八十松不知道的时候处理这件行李。因此,他盼望已久。其次,八十松的行李办理了火车托运,已经到达。然而,另一件是寄到家里,由后闲仙七转交吉田八十松,寄件人也是八十松。同一个人寄送的东西,一个是寄到家里,一个是火车托运,这就很奇怪。而丝子小姐的汇报彻底帮我解开了这个谜。她说令尊大叫
‘那是我的行李’,他气势汹汹地跑过来,八十松在收到行李时,不是很好奇这是什么行李吗?他当然会感到奇怪,因为这不是他的行李。”
“那么,是父亲的行李吧。”
“当然,也就是说将这件行李从大和运到热海,就是‘寻找缅甸孙子’的秘密。怎么才能将这件大行李运到热海而不被人怀疑呢?比起在热海站,从大和发送行李更成问题。因为如果从大和运送大件行李,就有可能被人怀疑。因此,他就想出了一个移动大型行李而不被怀疑的方法,那就是缅甸孙子的秘密。因为通灵师每次出差,通常都要携带大型行李,且大和有吉田八十松这位广受好评的通灵师。当令尊知道此事后,一定是喜出望外了吧。于是,他左思右想,找到了应该立即请来通灵师的理由,他先到处宣扬本该战死的长子化作幽灵出现的故事。虽然和幽灵聊了很多,但唯独忘记问孙子、女人的名字和地址。所以令尊就拜托通灵师,说需要请他来揭示幽灵的启示,这才终于进入到邀请通灵师的阶段。令尊和大和的吉田八十松通过书信往来确定了日期。于是,他急忙赶到大和收拾那件大型行李,从大和以吉田八十松的名义寄给热海的吉田八十松。如果是吉田八十松的大型行李,在那个地方就不担心被谁怀疑了。因为送货到家,比起火车托运更慢,虽然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