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声响之物在桌子对面开始旋转。这也不是桌上的物品,且肉眼看不到。或许是某种孩子玩具之类的东西。但似乎又比玩具那金属质感的声音嘈杂几倍,这个难听的声响听起来既像怪物们的哭声,又像笑声,还像怒吼声。它就像疯了似的充斥着整个房间,响彻屋内,让人忍受不了。
“嗯。”
“哦——”
在各处有人发出呻吟,不止两三个人。听到一个人的呻吟,其他人也受影响,不由得呻吟起来。
奇怪的声音持续三四十秒后结束,此时音乐已经停止。突然口琴悬浮于空中,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但不是人吹奏出来的声音。因为口琴正在高出头顶处滴溜溜地到处飞舞。突然扬声器也腾空起舞,接着喇叭也飞到空中。三件道具一起眼花缭乱地旋转狂舞,随即又同时滚落到桌上。
这次笛子又飞了上去,而后空中隐约响起悲凉的笛声。不过,这也不是人吹奏出来的声音。因为笛子就像在树间乱窜的鼯鼠似的,不停地左右来回剧烈运动。接着玩偶也飞到空中
,悲凉的笛声依然隐约地时响时停。两样物品立即飞上高空后落下。茶壶和茶杯也飞了上去,二者相互撞击,分离,再撞击。茶壶倾斜,将水倒入茶杯中。茶壶与茶杯的上下距离忽远忽近,旋转一圈后落到前方。
人们屏住呼吸,严阵以待,但通灵现象到此结束。人们特别期待着桌子可能马上动起来。不过那张桌子因为没有涂荧光颜料,即便动起来,也只能发出咚咚的声音。但是,因为人们都看到九太夫检查过那张桌子,所以特别期待。
然而,不论人们怎么等,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且表演结束的音乐也没有响起。终于等得不耐烦,人群中有人开始活动身体、清嗓子。此时从箱子里也传来声音:
“呜哦——”
听到那个远山处类似猫头鹰的声音,但因为没有任何事发生,接着又响起同样的声音。
“呜哦——”
似乎在催促谁播放音乐。
“总觉得很奇怪,哪位帮忙开下灯。”
九太夫用急促的声音喊道。有人起身,灯亮了。开灯的是丝子。观众席完全没有变化。只有一人离开了大家,在桌子侧面对着便携式留声机的仙七趴在地上。他的背上有东西向正上方突起,是匕首的刀柄。匕首的刀身几乎整个扎进了仙七的胸背。仙七已动弹不得。大家抱起他一看,他已经咽气。
★
接下来在记录在场人中的主要证词之前,先展示下当晚关于
每个人位置的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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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子的证词
“这把匕首眼熟吗?”
“眼熟。大概是在会客室的展示架上,和玩偶、船的模型等不值钱的东西摆在一起的。是把西洋匕首,似乎不是太贵。”
“会客室会摆放不值钱的东西吗?”
“因为是做高利贷生意的,没收他人物品时,没办法的,就会多些破烂儿。家里任何房间、壁龛的橱架和展示架上都是这些破烂儿。”
“你还记得匕首什么时候不见了吗?”
“我哪会知道这种事。”
“大家是这样坐的吧。”
“我觉得是这样的。”
“你注意到有人走向令尊吗?”
“完全没有。”
“你注意到令尊被刺吗?”
“完全没有。”
“只有你和令兄坐在后方吗?”
“哥哥当时站着。因为他坐下就看不见了。或许因为站着,在后面也没关系吧。”
九太夫的证词
吉田八十松是个高手,很有名。因为人在旅途,就事先商量说不能表演令人震惊的技艺。即便如此,他充分利用仅有的材料使表演出人意料,似乎为此煞费苦心。比如中央摆放桌子,地上铺上地毯,在侧面及天花板上挂满黑幕帘,俨然像是正要宣告“一会儿定把桌子升起来”。自地毯下面和黑幕帘上方到侧面,都事先搭建好,做足线绳机关的准备。但是,他却完全没有利用这些机关。我认为可能是他预见观众会去检查,或许他事先会从被害人那里得知我会来
参观,而做了出乎意料的准备。因此,他也没有在箱子中操作机关。他很谨慎,没有使用任何从箱内通往外部的机关。所以,他只是挣脱绳索,来到前面表演杂技而已。这个杂技最初也有些出人意料,手法非常巧妙。首先,在没有涂有荧光涂料的物品中,先抛出大约四磅重的铁球和音响装置的道具。铁球落下的声音就够大了,而音响装置的嘎啦嘎啦声更让人烦躁不已。当然,铁球上绑着绳子,之后他将铁球拉到身边,把它藏到口袋或箱中。如此先吓唬一下大家,他再开始摆弄那些涂有荧光涂料的道具。什么?大家说他应该没法吹奏口琴或笛子?没道理能吹奏口琴或笛子。那他可以吹其他的口琴和笛子啊。他一直叼着这些道具。没涂荧光涂料的道具事先放在口袋里。那么,其结果就是我没能听出后闲先生遇害时发出的声音,或许他是在响起嘎啦嘎啦声时被杀害的。大家都被巨大的声音所困扰,最后到处发出叹息声和呻吟声。大概其中一个痛苦的呻吟就是被害人发出的。真是巧妙的重叠啊,真罕见。我认为可能是凶手在音乐响起的同时开始行动,他绕到被害人身后,凭借音乐声的位置瞄准目标,凶手碰巧利用了出现嘎啦嘎啦声的机会,能够很保险地达到目的。即便没有嘎啦嘎啦声,也能达到目的,但多少有些危险。通过叹
息声或某种声音就可以快速判定吧。我认为因为原本距开灯前还有一段时间,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不过,按道理讲,要平复紊乱的呼吸或其他响动,必须要费很大力气。猜测凶手是谁?我完全不清楚。我的注意力都被通灵术吸引过去了,因为吉田八十松先生费心铺设的地毯,使他即便频繁走动也不发出声音,所以更察觉不出蹑手蹑脚的凶手。如果那都能被察觉,通灵师挣脱绳索的戏法岂不是马上被看穿吗?因为观众并不能觉察出:吉田八十松先生挣脱绳索后,走到前方表演各种魔术。关于案发后每个人的举动吗?让我想想,大家都很茫然,除此之外,没有特别的可疑人吧。丝子外出打电话报警,但其他人全都互相戒备。警官到之前没人离开。因为谁都不想被怀疑,没人说想出去。不知不觉中吉田八十松先生无奈地自己解开绳子走了出来。对他而言,他当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可以解开绳子,但是了解情况后,或许就不能始终端坐在箱子里了。不过,似乎杀人案与他毫无关系,他一直揉着手腕,一言不发。真是个怪人啊。他作为通灵师,技法本领的确高超。在我所见之人中,或许能称得上第一。他巧妙使用涂有荧光涂料的道具类物品,技艺精湛。他一边口中吹奏口琴,一边同时在空中灵活运用另一把
口琴、扬声器和喇叭三种道具,很了不起。要是我,有信心比他完成得更好。感觉都在说戏法的话题,真不好意思。因为我只注意这个了,所以实在是无能为力。
茂手木的证词
如您所述,当日的情形是我离被害人最近,但是因为音响声音很大,加之我又完全被戏法吸引,所以完全没有留意到其他人及被害人遇刺的情况。什么?让我猜谁是凶手?那种情况下,任何人都能杀害后闲先生。没有比那更合适的杀人时机了吧。那就是说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嫌疑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当然,因为我离被害人最近,即使被怀疑也无可奈何,但我没有杀害他的理由,不是吗?问题在于为何最终杀了他。这就谈不上理由、动机之类的问题了吧。什么?胜美也能意外分得四分之一的财产?不,我根本不知道。连已经嫁入别人家的女儿还能分得均等遗产呀。因为我就没想过继承之类的好事,所以完全不知道那样的新颁布的法律。什么?我的职业?我是土木建筑公司的普通职员。是社长秘书,说得难听点就是贴身保镖吧,没怎么接触法律。
吉田八十松的证词
那个人就是魔术师伊势崎九太夫吗?如此一来,我觉得说谎也没用了。他在通灵师同行间很有名。真是来了一位令我头疼的客人啊。正如他所说,我挣脱绳索后,来到前方表演杂技。于是
我拿出专用的小铁球,在黑暗中进行拙劣的杂技表演。不,仅就那些还算不上通灵术。其他的表演,例如理应第二天进行的,就是召唤灵魂进行的问答,这才是通灵术的重点。什么?您让我揭秘?唯有此事请您谅解。如果让人知道了其中奥秘,那我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哎呀,这可是我的独创手法。如果被其他同业者知道就麻烦了。什么?那晚发出的嘎啦嘎啦声?那是我的新作品发出的,因为观众已经不满意惯用手法,我为了让他们大吃一惊而最近创新的。因为此次是新的委托人,我就抱着冲进敌营的心态,准备了一两个新作品,但没想到会被凶手利用啊。铁球的重量是三点五磅。什么?伊势崎先生说重约四磅?真令人惊叹啊。那不是都被看穿了吗?真是自叹弗如。不,似乎没感到凶手绕过我啊。对,我认为凶手可能不知道我的位置,所以不可能从我这里穿过去。当然,如果是伊势九太夫先生,他能做到。他似乎对我的位置了如指掌,即便在黑暗中,恐怕他连我之后的位置,接下来的移动位置都能准确判断出。但其他人就做不到了吧。哎!当日可能是我和后闲先生交谈最多,但都是聊些通灵术相关话题,自然没有提及他面临危险之类的事情,毕竟初次见面嘛。
辰男的证词
“年龄?”
“三十一岁零五个月。”
“听说你
很憎恨父亲啊。”
“粗略分类,我是不喜欢他,但说‘憎恨’,有些言过其实吧?”
“意外得到几个亿日元的财产,很开心吧。”
“当然不会心情不好。”
“你赶紧从实招来!大家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您是说我杀的吗?如果有证据,就拿出来!”
“马上拿给你看。当时你转到哪个方向了?是丝子身后吧。”
“我没活动啊。”
“绿说注意到你好像起身离开了。”
“开玩笑吧。”
“丝子也说了同样的证词。她说似乎感到有个孩子经过她身旁。”
“她怎么能确定黑暗中发生的事?”
“你认为一片漆黑,所以就不可能暴露吧。”
“你想一下。即使不杀父亲,父亲终归要死的,那时财产不就是我的吗?有必要存心杀害他吗?”
“缅甸的孙子一回来,财产就不是你的了。”
“不就是为此举办的通灵术实验会吗?伊势崎先生说这肯定是个骗局,所以安慰我不要担心。因为我相信实验会的结果一定是父亲不会去缅甸,所以没必要杀他。说起来我是个身份卑微的揽客掌柜,但好歹有份不为生活发愁的固定工作,也多少有些存款。所以,我不必马上继承父亲的财产。只要晚年能过上安稳的生活就足够了,如今我带着这份希望,以揽客掌柜的身份过着休闲生活,反倒每天活得有价值,有干劲,心满意足。如果现在立即继承父亲的财产,
反倒觉得可怕,这也不是我所期待的。”
“伊势九太夫还表扬了吉田八十松的通灵术呢,说是日本第一。他极力称赞吉田,说他有可能说中缅甸孙子的地址和名字。”
“我还是头次听说。之前我一直深信伊势崎先生能拆穿通灵术的把戏。”
“你的和服上沾有血迹啊。”
“是我抱起父亲的,所以即使沾上血迹也无可奈何啊。当时在场的众人中,当然只有我才能承担抱起父亲的责任,不是吗?”
“你有一股蛮力啊。”
“可能因为负责揽客,整年都拎着行李走。”
“那么,你可以站着用全力刺死坐着的人吧。”
“或许可以。如果我想。但是,我没杀人。因为即使我不冒险,只要等待,自然就会得到财产。”
“你以为就凭这一句话就能脱身吗?”
“事实面前,无须多言。因为我根本不必急着杀害父亲,这就是我要说的。”
“真是个顽固的家伙。今天我先让你回去,你最好这一晚好好想想。”
谷村警部的补充报告
凶器是放在后闲家会客室的匕首。在尸体旁发现了刀鞘。证物仅此一件。鉴定结果是未检出指纹。
目前的情况是,除了认定在场所有人为嫌疑人外,并未获得有力的证词。从位置关系可以判断辰男、茂手木、丝子的可能性最大,但也没证据可以断定其他四人没有作案可能。
★
第二天周日,众人被禁止外出,什么事都没发生
。到了周一,他们被命令到后闲家集合。下午六点半便已日落西山,所以决定提前一个半小时,从七点开始当场演示前天的一幕。
每个人按顺序演示从抵达后闲家到在表演室落座的过程,但大家众说纷纭:此时去洗手间了吧?上茶了吧?是这样吗?诸如此类不同意见,所以迟迟没有定论。威严的茂手木终于怒不可遏。
“我可是上班族,把我扣留在热海,干些无聊之事,警察的做法大体而言就是乱来。使用最新的科技不就能麻利地找到物证吗?这种时候还搞类似钱形平次所处时代的情景再现,是怎么一回事?”
“你先忍耐下,就今晚配合下我们的工作。明天开始你就自由了。”
警部安抚茂手木说道。
首先是观众落座。现场除了没有尸体外,全都和之前一样。吉田八十松最可怜,他和仙七的交谈地点、方式、内容及经过地点等都要还原,但因为没有对手,他只好一人分饰两角,总算来到了表演室。紧接着,丝子慌忙赶来。
“终于赶上了!太荒唐可笑了!”
她产生了自暴自弃的情绪,跑来跑去。大家都穿着和那天相同或相似的衣服,茂手木和岸井都穿了西装、袜子,吉田八十松也是着西装、穿袜子,九太夫和辰男穿着日式短布袜,女人们自然穿着日式短布袜或袜子,没有人光着脚。
这次换警官把吉田八十松绑在椅子上,总算
来到实际演示阶段,可这回八十松又生气了,他依次瞪着警官们。
“你们,为什么要站在那儿?如此一来,就没法实际演示了。请你们赶快离开吧。”
“如果警官不在场,就没有实际演示的意义了。”
“到处有那么多人,太干扰了。”
“这些警官们代替大家走向被害人方向,用心记住当时听到的声音,因为他们担负这样的职责,所以也是没办法啊。”
“可是,你们如果在我身旁,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进行表演。因为我要抛铁球,发出嘎啦嘎啦声,向上抛各种道具,尽情挥舞。”
“你说的对,因为不需要那边的警官,所以让他们站在不打扰你的角落,我觉得聚在壁龛附近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