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把尸体抛到双阳村?”
“我想着每天开车路过那儿,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我是真心喜欢她,她不是喜欢残缺感吗?我就把她锯了!她不是最爱那套女仆装吗?我就把那套衣服留在她身上!反正也都是如她所愿……”


第二卷 失踪谜团


第八章 旧人足迹
又到周末,周时好亲自陪骆辛去“希望之家”做心理辅导,照例留下来吃了午饭,让骆辛陪孩子们玩一会儿。离开时也是午后,不过上了车周时好并不急着发动车子,而是从扶手箱中取出两个牛皮纸档案袋,甩给坐在后排的骆辛。
骆辛打量一眼档案袋上的标签,整个人顿时愣住了,继而抬头眼神复杂地看向周时好。
周时好微微笑,随即恢复正色道:“近半年意外和自杀死亡事件的报警记录,还有宁雪跳楼事件的调查报告都给你了。先别急着看,听我说两句。”周时好停下话头,斟酌了一会儿,才语重心长地接着说,“我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给宁雪翻案,说实话我也不相信宁雪会自杀,但是看完这份报告,我觉得很惭愧,甚至有一点开始相信这份调查结果是没问题的。
“这么多年,咱爷俩其实从未真正沟通过,或者说是我在逃避,我不懂,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你沟通,所以就把你的所有问题都压在宁雪身上,却从未认真和设身处地地考虑过她的辛苦和难处,乃至精神上的负担。这也是为什么马局严令不准向你透露调查详情的原因,他只是不想你更加难过,不想让宁雪的死给你留下更深的阴影。答应我,看完这份报告,不管感受如何你都要去积极面对,要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否则我们没法再继续下去……”
“继续下去?”骆辛迫不及待地打断周时好的话,“你的意思是说马局同意重新调查了?”
“不,只有我和你。”
“咱们私下调查?”
“这次不管结果是什么,你都要接受。”
“我会的。”
就像周时好说的那样,他其实打心眼里也不相信宁雪会自杀,所以重新调查宁雪跳楼事件,不仅是要给骆辛一个交代,也是给自己的一个交代。
一路无话,骆辛专心致志翻阅案情报告,再抬头时周时好已将车停到市中心一栋叫作世纪大厦的高层大厦前。针对宁雪跳楼事件,实质上警方对外发布的公告只是笼统地指出“事件经调查,已排除刑事案件嫌疑”,但对家属给出的调查结论是倾向于“自杀”。而促成这份结论的最关键人物,是一名叫张家豪的心理医生,他在这栋大厦的九楼开了间心理诊所,周时好先前已经预约好要在这个时间点对他进行问话。下车前周时好又特别叮嘱骆辛,待会儿无论听到什么都要保持冷静。骆辛像以往一样没吭声,默然点了点头。
心理诊所是一个套间,外面的房间是接待室,一名自称助理的年轻女子在确认了周时好的预约后,将他和骆辛带入里间的诊室,两人也终于见到张家豪的庐山真面目。张家豪是大高个,面色温和,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长相斯斯文文,年纪估摸着在40岁上下,里面穿着白衬衫打着蓝领带,外面罩着白色的医生袍,看着就让人有特别信赖的感觉。
互相介绍了身份,周时好开门见山说:“我知道办案人员先前已经给你做过笔录了,但因为工作委派原因,调查宁雪跳楼事件时我人在外地,所以现在可能需要你重复回答先前已经说过的一些问题,希望你能配合。”虽然调查报告中有关张家豪的笔录已经写得清清楚楚,但周时好还是觉得要亲耳听听他的陈述,一方面,在原先问话的基础上周时好还有一些补充提问。另一方面,重复问话也是一种辨别对方陈述真伪的惯用手段。
“没问题。”张家豪和蔼地笑笑,“先前我还一直心存疑问,作为宁雪最亲近和最信赖的你们俩,怎么会没出现在调查组中,现在终于明白了。”
周时好勉强笑笑,思索一下,抬头问道:“宁雪是怎么找到你的?”
“在崔教授的希望之家,有个周末我去做义工,在院子里遇见散步的宁雪,我们聊了几句,我给了她一张名片。”张家豪说,“两个多月前,她突然来找我,说心里不舒服,想和我聊聊,并强调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连崔教授也不行。”
“那也就是说她当时感觉自己心态出了问题,于是主动来找你求医?”周时好问。
“是这样的。”张家豪说,“她当时的症状是情绪失落、焦虑、失眠,对任何事情都兴趣索然,确实是出现了抑郁症的倾向。”张家豪说。
“平时见她总乐呵呵的,特别透明、特别阳光,怎么会变成这样?”周时好一脸纳闷地说。
“不介意我实话实说吧?”张家豪应着周时好的问话,但眼睛瞅的是骆辛。
周时好明白他眼神的意思,轻轻拍下身边的骆辛,语气坚定地说:“请直说。”
“总体来说,这种病尚无明确诱发因素,但大多数病例的发作,与酗酒、滥用药物、具有其他精神病史、人格悲观、长时间缺乏安全感、应激性生活事件等因素有密切关联,宁雪的发病我认为与后三种情况有关。”张家豪又意味深长地盯了骆辛一眼,继续说道,“我知道宁雪很关心这位骆辛小弟弟,对于他的关爱和帮助已持续数年,我想周队您应该也有很深的体会,和这位骆辛小弟弟相处并不是很容易的事,你们越是在意他,越是爱护他,其实内心越是要承受煎熬,因为很多时候他的言行举止都是不可理喻和不可控的,非一日一时可教化,需要长期坚持不懈地引导才能够逐渐向好。而在这一过程中,不可避免会产生悲观情绪和经常性紧张感,久而久之没有宣泄渠道,便有可能积劳成疾。”张家豪终究还是选择含蓄的说法,并没有直接点出骆辛是后天性学者症候群患者,但是意思很明白了,宁雪心里的悲观情绪和不安全感都与骆辛有关。
屋子里陷入一阵沉默,须臾张家豪接着说:“不过我认为那个时间点致使她出现病症的关键因素,还是因为生活中出现了重大事件。”
“你是说筹备婚礼?”周时好插话说。
“对,这加重了她的焦虑,尤其……”张家豪又斟酌了一下,才继续说,“尤其在这期间她撞见未婚夫和女秘书在办公室亲热。”
“这王八蛋,当时若不是在外地的话,我非废了他不可。”周时好狠狠地吐出一口气,说,“真搞不懂,都到这份上了,宁雪还张罗着结什么婚?”
“渣男,渣男……”一旁的骆辛,又习惯性地使劲跺了几下脚,发泄着怒气。
张家豪苦笑一下,摇摇头说:“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吧。”
“那以你的专业评判,宁雪的抑郁症算重吗?至于去跳楼吗?”周时好问。
“这个很难说。”张家豪干涩地笑了下,“抑郁症的特点就是发病急,不可预见性强,可能上一分钟她还和你谈笑风生,下一分钟就会做出极端举动。”张家豪又停下话头,思索一下,接着说,“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因为没什么根据,所以先前也没和你们的调查人员提过。实质上宁雪来我这诊所总共也只有三次,我还没来得及完全让她打开心扉,但是我隐隐地感觉到,宁雪心里有一个非常沉重的包袱,她潜意识里不敢去面对,或许那才是她最直接的焦虑源。”
“她到底隐藏了什么?哪方面的?”周时好追问。
“抱歉,我真的说不出来,只是出于一种职业直觉。”张家豪缓缓摇着头说。
周时好沉默了一会儿,拍拍身边的骆辛,起身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有别的想法咱们再联系。”说着话,周时好从手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好,我会的。”张家豪接过名片道。
可以说,整个谈话张家豪一直表现得很沉稳,但当周时好和骆辛前脚刚迈出诊所,他立马像热锅上的蚂蚁,迫不及待吩咐助理把诊所的门锁上,紧接着急三火四脱下心理医生那一身行头,换上一身休闲装束。随即又打开门,左右观察一番,一闪身出了诊所,矫健的身影很快便从走廊中消失。
宁雪现年32岁,原本定于本年5月2日与相恋多年的男友举行婚礼,未料到却于4月27日晚23时40分许,从一家叫作浪客酒吧的天台上坠地身亡。那天也是周末,宁雪陪骆辛做完心理辅导,将骆辛送回住所,两人自此分别,阴阳相隔。
从心理诊所出来,周时好和骆辛商量后决定,要遵循宁雪坠楼当日的足迹去试着找寻线索。先前的调查报告显示,当日宁雪和骆辛分别后,去了她未婚夫的公司与之见面,然后一同驾车前往婚纱店试婚纱,所以他们下一个走访目标就是宁雪的未婚夫程刚。
程刚家和宁雪家属于世交,两家早年住在同一个大院,双方父母也都在同一个国营工厂上班,后来又前后脚辞职下海经商,两个家族无论在生活上还是生意场上,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程刚和宁雪同岁,自小关系就很亲近,时常一起玩耍,双方家长当时还张罗着给两人定娃娃亲,当然只是玩笑话,两人真正发展成恋爱关系是在高中毕业之前,后来虽然一个考入警校,一个进入父亲的公司准备接班,发展的方向并不同,但两人的感情始终如一,在双方家长眼里也早把二人当作自家媳妇和自家女婿看待。
程刚的公司是做智能家居的,办公地点也在市中心区域,是一个独栋的五层楼,整栋楼都归公司所有。由于宁雪的缘故,周时好和程刚也有一些来往,公司也来过几趟,可以说熟门熟路,于是停好车便带着骆辛直接杀向程刚的办公室。
门也未敲,二人便闯进程刚的办公室,后面还跟着一位因二人没预约、纠缠一路的女接待员。程刚正在打电话,见来者是他们,便冲女接待员挥挥手,示意二人是他认识的人。随即放下电话,指着对面的会客沙发,谄笑着说道:“坐,坐,周队这是借调回来了,要不晚上兄弟做东给您接个风?”
“甭跟我扯这没用的。”周时好直接逼到程刚的大办公桌前,冷着脸说,“说说那天你和小雪试婚纱的情形。”
“您这什么意思?”程刚愣了一下,紧跟着说,“那事不都调查完,有定论了吗?”
“在你那儿算完,在我这儿还没完。”周时好不客气地说。
“那您这是准备公然和你们局里对抗了?”程刚也把脸冷下来,语气变得强硬,但转瞬又赔起笑脸说,“周哥,别闹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您老这么纠缠,我们这些做家属的,尤其双方家里的老人,心里会更不好受。”
“你出轨,你个臭渣男,雪姐的一条命就让你这么轻描淡写地说结束就结束?”骆辛终于忍不住嚷嚷道。
“怪谁?怪我?还不是怪你这个神经病!”程刚腾地从大班椅上站了起来,似乎也是心里压着好长时间的火被点燃,指着骆辛,扯着嗓子说,“小雪4年前就答应了我的求婚,可对我们的婚礼却一拖再拖,为了什么?还不是担心我们结婚后她照顾不好你?总说等等,等你上了大学,等你毕了业,等你工作稳定了,就这么拖着拖着,人就稀里糊涂地没了!”
“呜呜……”被程刚呵斥,骆辛崩溃了,听不清嘴里在吼着什么,冲上前去要和程刚打架。
周时好一把将他抱住。骆辛挣脱着,嘴里继续“呜咽”着,用脚踹着程刚的桌子。周时好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只能默默地抱住他,等着他的情绪平复下来。骆辛逐渐不挣扎了,整个人像经历了一场大病,身子绵软无力地瘫在周时好的手臂上。周时好把他扶起,拍拍他的后背安抚几下,从兜里掏出车钥匙塞到他手里,轻轻说了句先去车里等着。
骆辛出了办公室,程刚把身子跌回椅子上,眼角溢出几滴泪花。周时好看得出他对宁雪还是有感情的,便缓和语气说:“说说那天的情形吧。”
程刚用指背擦了擦两边的眼角,说:“那天小雪来公司找我,她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坐我的车一起去婚纱店试礼服。在那儿待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整个过程她都挺高兴的,看不出一点反常。从婚纱店出来,将近下午5点,我因为晚上还要谈一个客户不能继续陪她,正好婚纱店就在文汇大道附近,她说要去文汇大道逛逛,我就让司机开车走了。”
“当天晚上你去哪儿了?”周时好问。
“在辉煌KTV陪客户,一直喝到下半夜2点才散局,还没到家就接到了宁叔叔的电话,说小雪跳楼了。”程刚用手掌使劲搓着面庞,说,“司机、秘书,还有客户,都能给我做证。”
“你那相好的秘书,当晚也一直在KTV没离开过?”周时好追问。
“她一直都在,帮我张罗客户,喝得比我还多。”程刚不自然挤出一丝苦笑,略微沉吟了一下,抬头说,“我知道,以你的阅历看得出我在极力低调地让这件事情快点过去,不是我心虚,是因为公司目前正在做C轮融资,我担心这件事情闹大会影响投资人对我的看法,进而影响融资进程。这并不只是我个人的事,关乎着公司很多股东的利益,也包括宁雪家投资在公司的利益,我也是勉为其难。”
其实看了报告,周时好确实有程刚说的这种感觉,好像家属们都急着赶紧把事件了结,这回总算弄明白了,敢情都是利益在作怪。他不禁替宁雪悲哀起来,或许她的这场婚礼也是配合融资举行的,以此突出程刚踏实负责任的经营者形象,使得投资人更加坚定投资的信心。
“行了,走了。”越看程刚越烦,想想也没什么再值得问了,心里惦记骆辛,周时好抬腿便走。
离开程刚的公司,周时好和骆辛下一个去向是婚纱店。骆辛看起来已经没那么激动了,周时好也不想再提与程刚有关的话题,免得骆辛尴尬。
到了婚纱店,店员反映的情况与程刚说的差不多,调阅监控录像,也没看出宁雪当时情绪有什么问题。两人从婚纱店出来已经5点多,和宁雪当日离开的时间点差不多,周时好提议也跟宁雪当日去向一样,把车停到路边,去文汇大道溜达溜达,骆辛点头默许。
文汇大道不仅只一条大道,是由几条纵横交错的长街组成的文娱商业中心,位于东城区商圈繁华地带,主街总长近500米,整个区域分布有演出剧院、电影院、艺术蜡像馆、书店、电子数码店、演艺酒吧、相声茶馆、小吃街、露天演出广场等场所,平日里人气就相当旺,到了周末和节假日,更是人头攒动,门庭若市。
婚纱店与文汇大道距离很近,走人行道穿过两条城市主干路,便是文汇大道入口处的露天演出广场。适逢周末,广场里各种自发的表演和展演活动特别多,有自弹自唱的、有表演魔术杂耍的、有扮演滑稽小丑的、有打架子鼓和吹萨克斯的,格外惹眼的便数二次元COSPLAY展演活动,一个个少男少女,穿着流光溢彩、华丽的装束,呈现出各种活泼可爱的造型,俨然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