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少了一个?”
我大吃一惊,赶紧仔细数了起来。前后数了两遍,掉在地上的这些灵位,一共是十一块。
“你再看看架子上的那些灵位,一共缺了多少个?”陈默思提醒道。
我抬头看向祖堂正上方的那些灵位。这些灵位一共六排,最下方两排有一些空缺的地方,正是地上那些灵位掉落之前应该摆放的位置。我前后数了好几遍,才终于确认,结果正如陈默思刚才所说,空缺的灵位位置一共有十二个,比地上掉落的灵位多了一个。也就是说,有一块灵位不见了。我略显吃惊地看向陈默思。
陈默思说道:“这就是我的答案。凶手之所以要将架子上的灵位打落在地,正是为了掩盖缺少一块灵位的事实。”
“这么做真的有用吗?只要事后比对一下,就肯定会发现少了一块吧?”我不禁感到疑惑。事实摆在眼前,刚刚我只是简单数了一下,就发现了这个事实。
“你说得很对,阿宇,凶手的这个小伎俩,最后肯定会被发现的。但你想一想,同样是缺少一块灵位,地上有没有灵位对我们的判断究竟有什么影响?”
没等我仔细思考,陈默思继续说道:“如果地上没有这些灵位的话,祖堂正中央这一排排的灵位中,唯独缺少了一块灵位,我们发现命案现场后立刻就会意识到这一点。与此相对的是,如果这时地上也有很多灵位,我们只会认为架子上缺少的那些灵位是掉落在地上的,绝不会立刻就怀疑少了一块。也就是说,凶手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拖延我们发现这一点的时间。显然,凶手的目的达到了。”
默思说得没错,从中午两点案发,到现在八点钟我们发现缺少一块灵位,这中间已经过了整整六个小时。不管凶手想要做什么,他都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了。我正想说些什么,陈默思却突然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我放眼看去,那是祖堂右边的侧门,通向祖堂里面的一间侧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进行成人礼仪式的时候,在及笄环节,雪凤和她的母亲秀凤都是从这个门里出来的。所以说,里面应该是为成人礼进行准备的场所。
事实正如我猜测的那样。进入侧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前方的一张大梳妆台。和祖堂里摆放的那些椅子一样,梳妆台也是老式的格调,木质面板上有各种精心雕刻的花纹,正中央的那块玻璃镜子,则表明这应该是一件仿古家具。此时,梳妆台的台面上仍放着一些简单的化妆品,不过都是现代的产物,看来要完全仿照古代的成人礼,对现代人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至少梳妆这个环节已经完全现代化了。
梳妆台的右侧放了一个洗脸用的架子,架子上有一个铜脸盆,里面还有一些清水。除此之外,再右侧有一个颇为现代化的洗手池。我拧开水龙头,真的能放出水来。这么说的话,铜脸盆里的清水应该就是从这里接的了。这种古代与现代风格的杂糅,着实让我感到别扭。
陈默思的目光则被吸引到左侧的一整面红墙上。看到那面墙的时候,我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在土楼走廊见到的红墙,竟也出现在这里。在昏暗灯光的映照下,墙面呈现出离奇的猩红色,让人不寒而栗。
陈默思走过去,伸手在墙面上轻抚。很快,他注意到隐藏在墙内的一道门。和之前我在土楼外侧走廊里见到的红墙一样,这里的红墙上也嵌有一道门。只不过由于门和墙体都是红色,色差不明显,不容易被发现。唯一显眼的是门上挂着的一把大锁。和这里其他地方的锁都一样,这也是一个铜质弹簧锁。
陈默思随手摆弄着铜锁,随后问道:“这道门是通往哪里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通往另一侧沈家的祖堂的。”我答道。
“哦?”陈默思顿时闪现出好奇的眼神。
其实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沈温两家自四百年前就一直住在同一座土楼里,但由于他们素有矛盾,为了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就沿着南北走向,在土楼的正中央修建了数道红墙,将两家人分隔开来。既然土楼内部的走廊上有红墙,那位于土楼正中央的祖堂里也应该会有。只不过由于红墙位于祖堂的侧屋内,我们才一直没有发现。
“这么说的话,另一侧的侧屋也应该有对应的红墙了?”
陈默思说着便往左边的侧屋走去。左边的侧屋貌似是一个杂物间,里面空间不大,却塞了不少东西。不过里面没有多少灰尘,应该是近期清扫过吧。和陈默思说的一样,在这间侧屋里,我们也发现了红墙。红墙内也有一道和人等高的门,只不过门上没有锁。按照我之前所发现的规律,这道锁应该位于对面沈家的祖堂侧屋里。
沈温两家所在的龙凤楼,外侧总共有三层结构,再加上最中央的祖堂,形成了三层一中心的格局。每两层之间,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走廊,走廊与南北中轴线的交会处,都被红墙阻隔。土楼总共内外三层,红墙呈南北对称分布,也就是说内外三圈走廊上总共有六道红墙。每道红墙内都有一道门,每道门只有其中一侧持有铜锁。南边红墙门上的铜锁在温家一侧,而北边红墙门上的铜锁则在沈家一侧。
祖堂也一样。右边侧屋位于土楼中轴线以南,红墙门上的铜锁位于温家一侧,就是我们看到的那一个。而左边侧屋位于土楼中轴线以北,红墙门上的铜锁就位于沈家一侧,我们自然看不到了。
默思在这间侧屋里看了一会儿,就出去了。穿过祖堂,我们直接来到祖堂外面。之后他又绕着祖堂走了起来,直到他看见祖堂外面的那道红墙。这里的红墙位于南侧,我们能看到门上也挂着一个大铜锁。
“这些锁的钥匙在哪儿?”陈默思看着门上的铜锁,突然这样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实话实说道。
陈默思又把目光投向跟在我们身后却一直没有说话的郑佳。看到陈默思的目光,郑佳也摇了摇头。
“这些铜锁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也许在这几百年的岁月里,它更换过很多次。但最近一次更换也是在好些年前了,所以钥匙具体在哪儿,谁也不知道。我之前问过沈村长,他还瞪了我一眼,说这些门根本就用不着打开,让我别管这些闲事。”
郑佳的这句话倒是让我想起第一次看到红墙时的情形,当时沈家太婆也是死死盯着我。那眼神中的意思,大概就是让我不要靠近这面红墙。也许几百年来,这些红墙早已成为两家人眼中的禁忌,自然是不愿外人触碰了。
我正这样想着,陈默思的手却已经碰到铜锁,他大概只是想拿起铜锁,但稍微一用力,铜锁就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锁扣竟然滑开了。
原来这里根本就没锁……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这意料之外的状况,让我们一时愣住了。过了一会儿,陈默思放下铜锁,后退一步,见他的样子竟是要打开这道门。然而他的手刚碰到门表面,身后就响起一道熟悉的喊叫声。这是海龙的声音,上次我们听他这样喊,还是雪凤出事的时候。
果然,又是坏消息。
“星龙他……他吊死了!”海龙发出了一声悲呼。


第七章 古树吊影
1
星龙的尸体是在村口那棵古树上发现的,这也是之前雪凤自杀未遂的地方,只不过星龙这次显然没有雪凤当时那么幸运。他的尸体吊在树上,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个路过的村民发现。古树离村口很近,虽不算偏僻,可村里一到晚上就基本没什么人出来走动了,所以尸体就算在古树上吊很久也不容易被发现。
我们赶到时,现场已经围了一些村民,但不是很多,看来消息还没有传遍全村。当然这也许是海龙他们刻意控制的结果,在警方赶来之前,让恐慌扩散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刚刚海龙特地前去找我们,可能也是为了控制住现场的局势,陈默思这个警队顾问的身份,多少还有一些震慑力的。
只是这次的现场让人感到有些意外,围观村民所站的位置竟都离古树有一些距离。手电筒的灯光四处舞动,人影散乱,让人眼花缭乱。我跟随陈默思赶到后,就有人大喊警察来了,人群立刻安静下来。看来这里的村民还真把陈默思当成警察了。默思肯定是不会想着去纠正什么的,现在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于是陈默思顺势大喊一声:“你们谁来和我说说这里的情况?还有就是,现场是谁发现的?”
很快,就有人答了一声“我”,走上前来。灯光一照,我们都吃了一惊,这不是大彪吗?难道现场是他发现的,不会这么巧吧?我在心里嘀咕起来。
陈默思问道:“现场是你发现的?”
“是的。”大彪回答得十分爽快,全然没有下午咄咄逼人的气氛。
没想到陈默思此刻却沉着脸,问:“这么晚了,你在外面闲逛什么?”
“这个……长官,长官,你可别冤枉我啊!我可是个大好人。”大彪瞬间露出了一脸委屈,“刚刚我也是想睡觉来着,结果有人敲我窗户,我出去看了看,就收到了这个。”
说着,大彪递过来一张纸条。我将手电筒递给陈默思,借着光看清了纸条上所写的内容。
村口大树有人吊死了,你去看看。另外,注意泥地。
字体写得歪歪扭扭,应该是有人故意用左手写的,以此来掩盖自己的笔迹。
“难道这才是凶手?”我不禁问道。
陈默思不置可否地看着我,随即又将目光投向大彪,说:“你拿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注意到周围有什么人没有?”
大彪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出去后,只在门口的地上看到这张纸条,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动静。再说了,外面那么黑,就算敲我窗户的人还在附近,我也看不见。”
“那之后呢,你怎么做的?”陈默思继续问道。
“之后我就按照纸条上面写的去做了啊!”
“你就这么相信这一看就有问题的纸条?”
“这个……你们不要总是怀疑我好不好?你们想想嘛,村口这棵树上昨天才发生了温家小妹自杀未遂的事情,今天下午她又被害了。这纸条上写树上又有人吊死了,我肯定要重视啊!”
“那你为什么不先报告给村长,或者我们?”
眼见陈默思步步紧逼,大彪也是被逼急了,一边擦拭额角的汗水,一边不耐烦地说道:“我的姑奶奶哎!我这不是也怕这张纸条上写的东西是假的吗,到时我被嘲笑是小,麻烦你们可就不好了。这不我一确认这里真的吊了一个人,就立马去找村长了嘛!”
“那现场是怎么回事,村民怎么都站这么远?”陈默思显然注意到了这一不同寻常的地方。
“这个呀,也是我吩咐的。纸条上不是写了注意泥地吗?我来的时候,就特地留意了一下。你们还别说,这张纸条提醒得还真对。昨晚下的那场雨过后,村口这棵古树周围十几米的范围内全是泥巴,人踩上去鞋底板都要陷进去。我当时想,写这张纸条的人目的不可能只是想提醒我小心泥巴,一定有更深层的含义。你还别说,我用手电筒在周围照了一圈,立马就发现了一个疑点。”说到这里,大彪故意停下,算是卖了个关子。
“哦?”陈默思反倒是笑了一声。
大彪轻咳一声,有模有样地说道:“其实很简单,我用手电筒照了一圈之后,发现这片泥地中只有一排脚印,从外面延伸到古树下。长官大人,我的发现对您来说应该很有意义吧?”
大彪说完,脸上立马露出自傲的神情,仿佛在表示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
“不错,你的确是个合格的现场第一发现者。”
陈默思的这句话,我听着怎么像是有一丝讽刺的意思呢。不过没等我多想,他又向大彪问道:“之后呢,你怎么处理尸体的?”
“我当时站在泥地周围,先是按照纸条上说的,确认过泥地上的情况之后才走进泥地,靠近古树,然后赶紧将星龙从树上放下,测了一下脉搏,已经没了心跳。之后我才又跑出去,通知了村长。”
我看向泥地,果然有一来一回两排相邻的脚印,这应该就是大彪留下的。不远处则是只有一排往里走的脚印。也就是说,这个脚印只可能是死者留下的,所以才没有出来的痕迹。
“你说这村长的儿子怎么会自杀呢?”大彪明显话里有话,他看了我们一眼,接着说,“会不会和温家那个小妹的死……”
“你胡说什么?我弟怎么会自杀!”
大彪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海龙打断了。海龙怒气冲冲地走来,一只手直接将大彪的衣领给揪住了。上次见到这种情形,还是大彪揪住黄教授的时候,只不过现在被揪的轮到大彪自己了。
大彪立刻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但他刚说出“干吗”两个字,就注意到揪住自己的是身材更强壮的海龙,便赶紧闭上了嘴巴。在如此强势的海龙面前,恐怕没人有胆子动太多反抗的心思吧。
虽然没做多余的动作,大彪嘴里倒是不闲着。
“你弟为什么自杀,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干了什么事,自然就要接受这个后果。”
“你再说一遍?他究竟干了什么事?!”海龙大声吼道。
这番表现倒是完全颠覆了海龙在我印象中的温和形象。看来亲人遭遇了不测,就算是性情温顺的海龙也有些情绪失控了。
“我……”
大彪还想嘴硬,陈默思打断了他。
“现在就下结论还为时尚早。真相究竟怎样,我们自然会调查清楚。在此之前,还请不要妄下结论,传播谣言。另外……”陈默思将目光转向海龙,“海龙,你放开他吧。对于你弟的死,我们也很悲痛,不过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出真相。”
听到陈默思这么说之后,海龙也只好暂时先放过大彪。在他喊出“滚”之前,大彪就已经吓得逃走了。
“陈警官,陆先生,你们一定要查出真相啊!我弟一定不是自杀的,肯定有人谋害了他,将杀害雪凤的脏水也泼到他的身上。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说完,海龙像是要释放心中的悲痛,大声吼了一下。
“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对了,沈村长怎么样?刚才大彪说他发现尸体之后,就跑去通知了沈村长。这么说,沈村长已经知道了?”陈默思问道。
听到沈村长的名字,海龙恢复理智,沉住气说:“还没,我怎么可能让大伯知道。大伯现在卧床不起,要是让他知道星龙的死,他还不得疯了。还好当时我在照顾大伯,就和大彪说我来传话,让他先回去。之后我就直接来找你们了。我本来不想声张,可没想到大彪嘴巴这么不严,他前脚刚走,后脚消息就传开了。”
“好,现在大体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你先回去照顾沈村长吧。记住,千万不要让沈村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