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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更加寂静。他筋疲力尽，脑子里一片空白，如果不是因为浑身冒汗，他肯定会打个盹。汗水从他的后背、胳膊、大腿冒出来，像无数小针扎着他，他还能感觉到衣服中残留的啤酒和烟草的气味。过了好一会儿，鲍勃完全没有动静，约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这时候外面传来的说话声吸引了约翰的注意力。
他竖起耳朵听，但没有转身面向窗户。对话的声音变得清晰了，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争执，语气中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是醉酒之后的争吵还是争风吃醋？
约翰试图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男人的语气粗暴，气势汹汹，女人的声音尖细，断断续续：
“我不想再见到你……请离开这里……我希望一个人待着……”
约翰感到不舒服，他用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敲打了一阵，决定去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他走到窗口，看到对面的房子有一扇窗户亮着灯，在稍微靠右的位置。他能够清楚地看到正在争吵的男女：一个年轻漂亮的棕发女人，穿着合身的红色套裙，小脸蛋像洋娃娃一样漂亮，不过此刻因为怒火而扭曲；那个男人在她后面，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约翰只能看到他的下半张脸。他的头发是黑色的，又直又长，肤色似乎较深。他的外套敞着，露出里面
的格子花纹毛衣，颜色艳丽，橙色和蓝色相间。约翰立刻认定他是个外国人。
“不行……别想！”
“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我不会把你让给那个男人……永远别想……”
“看在上天的份上……”
“别想！你听到了？永远不可能！”
约翰感到尴尬，用手背抹了一下冒汗的额头。有一刻，他打算把窗户完全推上去，这样就能听清楚他们的对话，不过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能够透过窗户清楚地看到对面两个人的动作，从中可以大致推测出他们对话的内容。那令人心碎的场景就在距离他几米远的地方，他几乎能够感觉到那两个人的恼怒和激动，这让他心情越来越沉重。他也为自己的好奇心感到羞愧，然而他无法把视线挪开。对面的房间几乎和他所在的房间一样简陋，只有一个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灯泡用来照明。他能看到的只是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几个杯子。
那个女人时不时用恳求的目光望着男人，不过从约翰的位置看不清楚那个男人的表情。其实用不着看男人，只要看看那个女人惊慌的表情就知道，男人绝对不会改变主意。他好几次抓住了女人的胳膊，用力摇晃，似乎想让她“清醒过来”。不过这一次，他停下了动作，那个女人已经转过身，用手捂着脸，抑制着抽泣。男人悄悄地走开了，偏离了约翰的视线范围。
约翰不由皱起了眉头。
那个漂亮的棕发女人说服男人了吗？他终于决定不再纠缠她了？也许马上就会看到他从对面的房门出来？约翰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几秒钟之后，他看到那个男人再次出现，轻手轻脚地接近棕发女人。她仍然在抽泣，背对着正在接近自己的男人。约翰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清了男人手里拿着的东西——一条黑色的围巾。
他打算用围巾作为礼物哄那个女人吗？这是请求和解的最后一招吗？
经历了刚才的激烈争吵，此刻的寂静显得更加诡异。约翰像中了邪一样，一动不动，他隐约听见女人的抽泣声。远处有一条狗在吠叫，惊扰着沉睡的街道，叫声在他慌乱的头脑中回响。约翰拒绝相信那越来越真切的可怕的猜测：那个男人来到女人的身边，动作迅猛地把围巾套在女人的脖子上，用力拉拽。女人的眼球凸出，嘴巴张开，但是发不出半点儿声音。她试图用纤细的手挣脱让她快要窒息的围巾，然后，她做出了垂死挣扎，想借助身边任何能够用得上的东西……她的手碰到了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灯泡，灯光开始晃动、闪烁；她抓住了装着杯子的托盘的边缘，拉动托盘……但是在那一刻灯光熄灭了，对面的房子瞬间陷入一片漆黑，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第三章 空房子
约翰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在做梦。他觉得自己可能因为太过劳顿而睡着了，结合鲍勃家附近的环境，梦到了这戏剧化的情节……
街道上一片昏暗，一片寂静，似乎能够证明他刚才是在做梦。约翰又摇摇头，他确信自己刚才看到了谋杀的场景，必须立刻采取行动。可是现在该干什么？通知鲍勃吗？对，应该先找到他。
他穿过客厅，打开门，大声说：“鲍勃，鲍勃，你在吗？”
没有回应。
约翰又去了走廊和其他房间，还是找不到鲍勃。约翰不知道这位房主在搞什么鬼，但是他现在有更紧迫的问题要面对，他决定立刻离开这里。
外面寂静的街道让约翰突然感到恐慌。对面的房子一片黑暗，周围只有鲍勃家客厅的窗户透出灯光。他轻手轻脚地穿过街道，走向刚才那对男女发生争执的房间。绝对没错，那个房间就在房门的右侧。
约翰在窗户前面停下来，窗户的底部到他胸口的高度，正好方便朝屋里张望。窗玻璃还算干净，但是里面一片漆黑，所以除了一部分地板，他什么也看不到。就算在远一点儿的地方躺着一具尸体，他也很难看清楚。
鲍勃家客厅的窗户正对着这栋房子的大门。约翰来到房门口，用力敲门，没有任何回应，这让约翰有点儿不知所措。但如果房子里发生了谋杀案，凶手也不太可能来给他开门。
可是他必须干点儿什么！干什么？破门而入？敲碎玻璃？去对付显然还藏在房子里的凶手？在黑暗中应付突发的危险状况？他觉得自己还是去报警为好。
约翰调转方向，猛冲向前，差点儿在湿滑的路面上滑倒，还踩到了玻璃碎片，他大声咒骂，接着急匆匆地跑到了交叉路口，正好看到一个正在巡逻的警察。
巡警听着约翰语无伦次的讲述，显得有些怀疑，不过还是跟着约翰走进了小巷。很快，两个人来到窗户跟前。巡警用警灯照向房子里面，光亮虽不足以让人看得非常清楚，但已经足够让约翰确定，他猜测发生谋杀案的位置并没有尸体。
“奇怪。”巡警嘟囔了一声，然后用警灯照向约翰。
约翰中等身材，相貌英俊，眼光温和，嘴唇有点儿单薄，但是肩膀看上去很结实。不过这天晚上，他眼神慌乱，情绪激动，看起来不太正常。巡警让他重复一遍今晚的经历，听到鲍勃·斯廷格突然消失时，巡警皱起了眉头。
巡警用力敲了几次门，然后盯着约翰：“奇怪……我需要通知我的上司。事情太离奇，我不能擅自作决定。”
“可是凶手……”约翰嘟囔着，“凶手肯定还在这栋房子里！如果我们离开，他就有机会跑掉！”
巡警思索了一下，转头看着黑洞洞的房子：“您
留在这里，史麦利先生，等我回来……不会太久……”
半个小时之后，巡警带着两个同伴回来了，其中一个是便衣警察，他自称斯通警官，是一个高个子的中年人。斯通有一张长脸，没多少肉，浓重的黑眉毛下面是警觉的目光。他仔细审视了约翰几秒钟之后，指着破碎的窗玻璃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根据您的描述，窗玻璃原来是完好的。”
“我实在等不了了。”约翰抱歉地说，“我必须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我用打火机打碎了玻璃，我觉得这样能够看清楚尸体……现在我确定凶手把尸体弄走了，尸体不在这个房间里了！”
“您进去了？”斯通警官的语气带着责备。
“没有，我没敢进去，独自进去太危险了。”
斯通盯着窗户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满地的玻璃碴，然后走到门口开始敲门，同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好吧，史麦利先生，既然您已经开了路，我们就跟随您好了。我希望从房子里找到一些支持您的说法的证据。”
在两个巡警的帮助下，斯通把胳膊伸进了被打破的窗户，松开了里面的扣子，小心地把窗户推了上去，有几片玻璃碎片随之掉了下来。之后他敏捷地窜上窗台，钻了进去，其他三个人也跟着钻了进去。警官用警灯照着房间各处，这个房间的布置非常简陋，只有一张桌子，角落里有一把椅子，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这是一栋小小的三层建筑，几乎空空如也，既没有尸体，也没有能够用来藏匿尸体的地方，根本没有发生过谋杀案的迹象。
听完约翰的复述，斯通警官指出了其中的细节问题。首先，必须要往电表的盒子里投硬币才能接通电源，按动电灯开关之后，那个房间里的灯泡立刻亮了起来；另外，凶手如果想把尸体移走，唯一的出口就是正门，但是正门锁着，除非凶手有正门的钥匙，否则办不到。房子的其他出口都封闭着：窗户都从里面锁着，通向后院的门上有一个大号的挂锁，而且是从外面锁住的。
在斯通警官的帮助下，巡警在那个房间里仔细勘察了地面。
过了一会，斯通警官直起身子说：“确实有一些玻璃碴，但那应该是您打碎了窗玻璃留下的……不管怎么说，我没有看到什么用来喝水的玻璃杯，而按您的说法，那个女人碰翻了盛杯子的托盘……”
“可是我确信，就掉在这里了！我清楚地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我看到受害者在拉拽托盘……”
“也许吧，但是这里没有任何痕迹，没有玻璃碎片，也没有托盘！”
“凶手肯定清理了现场，为了不留下任何证据！”
“这么说我们遇到了一个非常细致的凶手。”警官不无讥讽地说，“您说那个灯泡在
最后一刻坏掉了，可是现在挂在电线上的灯泡完全没有问题，您也看到了，这么说他还很小心地换上一个新灯泡。这个凶手不仅狡猾而且动作敏捷，在这么昏暗的环境下，能够清理得这么干净，真是了不起！”
“可是……就没有任何痕迹吗？”约翰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
“您自己也看到了，这房子似乎没人居住，不过最近有人打扫过。”他说着转向一个手下，“乔森，你发现了什么？”
乔森摇头道：“没有，我能够确定的是，这里至少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上次下雨之后，如果有人进来过，肯定会留下一些脚印——就像我们所留下的脚印。可是，我没有看到其他任何人留下的足迹……”
斯通警官点点头，又说：“至于尸体，如果神秘的凶手想要把尸体移走，唯一的出口是大门，我刚才已经解释过了。而您说您刚才一直看着大门的是吗？”
“是的，大门差不多一直在我的视线之内，中间只有几分钟空当，我去找鲍勃·斯廷斯了……”
“是谋杀刚发生之后吗？很难想象凶手的动作这么迅速……”
“是啊，您说的有道理，肯定是在那之后，在我去找巡警报案的时候……”
“确实有可能。”斯通警官虽然这么说，但是明显很怀疑，“可是我真的找不到任何证据来证实您的证词，史麦利先生。”
约翰突然感到燥热，逐渐意识到无法否认的事实带来的后果。
“我糊涂了。”他咬着牙说。
“我完全同意。”
“等等……应该有人能帮我……鲍勃·斯廷格，我的同伴，他肯定看到了，或者至少听到了什么！”
“那么他在哪里？我以为他已经消失了。”
约翰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走到窗口，从那里能看到鲍勃家的客厅。
“也许现在他回来了……”
“很好，我们现在就去看看。”警官的语气越来越怀疑。
很遗憾，鲍勃和那个年轻女人的尸体一样不见了踪影。更糟糕的是，那栋房子里完全没有他存在过的迹象，没有纸张，没有日历，没有任何字条，也没有任何私人物品。这边的房子似乎和对面的一样无人居住。这里也有一扇后门，没有上锁，通向一条小路，他可以轻松地带着行李从那里溜走。可是斯通警官对这个解释毫无兴趣，根本不相信鲍勃·斯廷格存在过，也不相信约翰所说的谋杀案。
他们又搜索了一阵子，依旧徒劳无功。斯通停了下来，从香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慢悠悠地点着，然后恶狠狠地瞪了约翰一眼。
“好了，现在我们回苏格兰场。”
“什么？调查已经结束了？”
“当然没结束！史麦利先生，您必须跟我们走一趟。您以为跟女王陛下的英国警方开玩笑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吗？”
第四章 苏格兰场
的档案去参观一下苏格兰场也在约翰的计划之内，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目标这么快就实现了。他原本只是想从外面观望一下苏格兰场的建筑，看看它跟书上描述的是否一样。今天晚上的待遇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他甚至进入了苏格兰场，作为“特殊客人”，坐在一个真正的警官的办公室里，目睹警官审理离奇的案件，盘问可疑的证人。唯一让他不爽的是，那个可疑的证人就是他自己。这可不是小小的遗憾，是足以驱散所有愉悦的大麻烦！
坐车过来的路上，约翰惊愕和疲惫交加，几乎忘记了这次到英国来是为了旅游。他们匆匆地钻进苏格兰场哥特风格的拱门，斯通警官把他带进了一间办公室。约翰不安地观察了一下，柜子里堆满了卷宗，还有衣架、办公桌、电话，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桌上有一个满满的烟灰缸，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比他晚上早些时候去过的酒馆里的味道还糟糕。约翰不习惯这种狭促的空间，而且斯通警官不停地抽烟，整整盘问了他两个小时……现在他问完了吗？约翰不敢肯定。刚才斯通警官突然出去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斯通说让约翰等几分钟，可是已经过去了半小时。这是不是使被盘问对象紧张起来，进而更“配合”的某种手段？
仔细想想，约翰觉得当时斯通警官的态度突然变了，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细节……斯通给一个同事打电话，说什么档案的事情，然后就离开了办公室。现在约翰只有座钟为伴，“嗒嗒”的声音让他更加烦躁。已经凌晨两点半了……约翰幻想着旅馆的房间、温暖的床——越来越遥远的梦想，正在被心酸的现实所替代的梦想。很显然事情还没有结束，而且他完全不知道结局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