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认识。”
“大山也说不认识,八成只有行政人员见过吧!”
“请问,他死时是身穿红衣、戴红色帽子吗?”我说出内心的疑问。
“咦?没有啊,倒是后脑被敲了好几下,流了不少血。为何这么问?”
“因为我们在虚拟实境看到他时,他是那副打扮……啊!八成是视觉系统判断错误。”
“视觉系统?”
“嗯,我们在VR见到的人,他的样貌、打扮,是根据视觉系统决定。”
我再度翻阅那份资料,打开“视觉系统”那一页。
“视觉系统会从各个角度,拍摄使用者的全身相片,并根据这些影像,组合使用者在VR世界里的样貌,这是使用电脑视觉(ComputerVision)的技术。虽然目前可以做到相当精确,但还是会出错……”
“因为死者的血液,染红了拍摄镜头?”
真不愧是高材生。
“我认为应该是这样。”
“原来如此。”夹克男抚着下巴,面对户斗脸。“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线索,但还是记一下吧!小赵,死者资料还有哪些?”
“死者于一个月前开始测试VirtuaStreet,帐号是Shadow,登入时段是下午3点到9点,登入据点在万华区长沙街二段……”
“你干嘛一副哀怨的表情?”夹克男插嘴。
“因为,为何偏偏在万华区……”
“幸好在万华,要不然不知道会是哪个死脑筋的人负责。”他的脸霎时变得狰狞,恶狠狠的表情令我有些惊恐。
“给其他人调查不好吗?”
“小姐,你以为谁会在这里跟你正经八百谈论‘发生在虚拟实境的杀人案’?如果是那些笨蛋,一定会认为发现尸体的VR据点有什么机关,可以杀了人之后将门反锁走出去。科技发展到现在,还是会有一群食古不化的人,让那些人办这种案子,我呸!”
“难道不可能是那样吗?”我有被骂到的感觉,这么想的人不见得是笨蛋吧!
“当然有,不过调查那个是别人的事。”
我现在才意识到,这个人和大山,其实根本是同一挂的。
午餐的两盘炒面端上桌。
夹克男命令户斗脸先回局里——顺便结帐,户斗脸不甘愿地离开了。
“最后,是案发时的行动顺序。”
吃完炒面后,他取出自己的记事本,撕下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些线条。
“根据凌晨的笔录,你说为在座位上睡着,没发现指示灯变成红色。”
“对不起。前几天没睡好,再加上盯着一整天的机器就……而且那时同事几乎都下班了,我也不知道除了大山之外,有谁看见灯号改变。”
发生命案的那一刻,死者眼球不再转动,新系统的数字也从1变成0,指示灯也从绿色变成红色。可想而知,灯号转变的瞬间对命案调査有多重要,而我竟然打瞌睡错过了。
“没关系,至少可以缩小时间范围。”
“不好意思。”
“你还记得何时睡着吗?”
什么啊,上一次笔录我不就说了吗?警察果然都把人当九官鸟,叫他们重复一样的话。
“我有说过喔!我吃完便当时看了一下表,那时大约7点,之后就没印象了。”
“颜小姐,很抱歉问你同样的问题,但这是必要程序。”被察觉内心的不耐,我感到有些狼狈。
“之后测试时间到,大山来到你座位,发现灯号变成红色,然后你就醒了。”
“是的。”
“大概是何时呢?”
“印象中刚过9点,或许是9点10分。”我试着回想。
夹克男在纸上画了几笔。
“接下来,你们进入VR室,来到‘大厅’。一直到进入传送门为止,这中间经过多久?”
“我不知道……大概二三十分钟。”
“那算25分钟好了。然后你们来回走了两条路,途中在电影公园会合,最后发现尸体。”
“走出VR室的时候我有看表,快11点,约10点55分。”
“好,大概是这样,你确认一下有没有问题。”
他将手上的纸转向我,上面画了案发当时,我和大山行动的时间轴。(图3)
“很详细吧!”
的确,连报警、笔录、N家的时间都写上去了。
“这样看来,被害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就是7点到9点。”他指向上头“睡着”与“醒来”中间的部分。“不过事实上,我们还请大山查了一项资料。”
“什么资料?”
“除了死者之外,其他人的登出时间。”夹克男微微一笑。“结果大有斩获。”
原来如此,如果凶手是其他测试人员,那么当其他人都登出后,被害者应该己经死亡。
“最后一笔登出,是发生在7点半,也就是你睡着的30分钟后。”
我大吃一惊。“这之间那么多人登出吗?我印象中,睡着之前还有10人左右。”
“正确来说,是12人。”对方点头。
“这样看来,死亡时间可以缩小到7点至7点半了。”
“没错,7点前灯号未改变,7点半后VirtuaStreet只剩死者一人。等解剖结果出来后,就能更确定这点。我们已经请人调查这12人的背景,应该有人是凶手,不过这有个前提……”
“前提?”
他的脸色,突然显得有些忸怩。“虽然这问题有些超乎常理。”
“你想问什么?”
“颜小姐,请问一下,我听说VirtuaStreet有提供一项服务,就是针对店家型态,用程序模拟贩售的行为,搭配预设的人形模组——也就是所谓的AI店员。不知这些店员有没有可能……”
噗哧。
“哈哈哈哈哈……啊,不好意思。”我立刻掩嘴。“小队长,你该不会想说,凶手可能是NPC(Non_Player Character,非玩家角色)吧?那只是电脑程序啊!”
“我知道这想法很跳跃。”他的脸霎时涨红。“但真的不可能吗?”
哈哈哈哈哈哈!
我要修正先前的话。这家伙不只跟大山同一挂,还比他高一级。似乎想逃过我视线的嘲笑,他将脸瞥向一边。
“可是,大山以前这么说过。”
咦,大山?
“有一次,我们在校园聊起机器人学(Robotics)的话题。”他开始回忆。“他说,机器人的程序都是人类写的,当然会产生错误,或是被植入人类的恶意,这么一来,机器人或许会因为制造者的疏失或蓄意,转而攻击,其至杀害人类。也因为如此,艾西莫夫(Isaac Asimov)才会提出三大法则①。”
【注①:科幻大师阿西莫夫(1920—1992)的“机器人学三大法则”为: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袖手旁观坐视人类受到伤害。二、除非违背第一法则,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三、在不违背第一法则及第二法则的情况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
我差点脱口问:他说这些之前,是不是会牵动嘴角,微微一笑?讲完时,还会眯眼扬嘴,像只加菲猫?
我也听过那三大法则,不过对我而言,那不过是科幻小说的东西,与现实无关。
夹克男将视线转回来。
“AI店员,不就是未来的机器人吗?所以我才会这么想。不只因为回忆的关系,如果那些NPC的制造者是别人,我还会对此一笑置之,但是今天制造他们的,却是跟我说‘机器人会杀人’的何彦山。你说,我能不怀疑吗?而且这几年AI发展又那么迅速……”
的确,近年来家电导入AI设计后,许多事都不用自己动手,全自动吸尘器、烹饪机等产品红遍大街小巷。聊天机器人(Chatter bot)也从1996年的ELIZA,历经二十世纪末的A.L.I.C.E.(Artificial Linguistic Internet Computer Entity)与Jabberwacky,发展至现今的类人脑Chatterbot。人工智慧这门学问,早已突破当时“无法模拟人脑”的瓶颈,又活了过来。
不过要说这些AI会杀人,我仍旧难以想像。
看来大山在学生时代,就注定和我不对盘,老是聊一些超越社会价值观的话题。
“抱歉,扯到个人私事。”夹克男端正脸色。
“没关系,不过这么一来,我也有关于大山的私人问题……”
“唔……你问吧!虽然我不一定能回答。”
我深呼吸,将好奇心一股脑吐出。
“那个,大山的老婆,是你们学姐吧?怎样的一个人?”
“哎呀!其实我对她的事不太清楚。”
“可是,她会出现在大山身边吧?你不是也和大山经常接触,还叫啥二人组的。”
“他们从来没一起出现过。”夹克男不停摇头,似乎想摆脱被知道奇怪称号的羞愧感。“学姐听说重考两年,因此虽然大我们四岁,却只高我们两届。我曾经跟学姐修同一堂课,她几乎都跷课,整学期下来我只看她出现过一次——就是期末考,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大山‘传说中的老婆’长什么样子。”
“咦!”我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那时己经结婚了?”
“大山一年级暑假结的婚,当时很轰动,而且隔年就生了个小女孩,八成学姐都在忙生产和坐月子吧!但我没看过女儿。”我愣在当场。
骗人,那个超脱社会的大山,竟然大学时代就结婚生子。
“毕业后大山去了MIT,我报考警校,之后我就不清楚他们的事了。”夹克男滔滔不绝说着,但我完全听不进去。
一定是中了石化术,谁快来用金针解救我。
走出店门已是下午2点,我和夹克男道别。
既然大山说可以回家休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然而此刻,我却撞见最不想见到的人。小白屋门口,出现了前天那个让我头痛的男人。他一见到我就马上跑过来。
“Luva,你怎会跟那种人扯上关系?”小皮问道。
“陈先生,你在叫谁?”虽然尽力让自己的嘴角上扬,声调却有些背叛我。
“露华……那个人是警察吧?”
“你认识他?”
“不认识,只是记者会有见过,我在以前的报社跑过社会线……你和他谈了什么?今天一早MirageSys气氛就不太对,那个大山也是,约好的访谈又让我吃闭门葵,你们公司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想起刚才夹克男的话。
“关于这个案子,因为牵涉到‘虚拟实境商圈重建计划’的推行问题,上头希望封锁几天的消息,等确定是意外或人为因素后,再让媒体发表,在此之前,你们的开发暂时不会中止——虽然我觉得没什么差别啦!已经有一些记者知道了,但警方还是请他们不要报导,你也别向不相干的人提起。”
不相干的人,眼前就有一个。
“我、我也不知道,今天没进办公室。”
“那警方怎会找上你?”
“那、那个警察是大山的同学啦!大山说我们应该聊得来,介绍我们认识,大概是想撮合吧!嘻嘻嘻。”
然后聊到忘了进办公室,连我也觉得这理由说不通,不过小皮似乎没有追问的打算。
“你行情很好嘛!”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没、没有,实际见面发现话不投机,警察嘛,讲话都不太友善。”
夹克男,我对不起你。
“你今天休假吗?”小皮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有什么打算。
“对,不过我有事,失陪了。”
再说下去就会露馅,我立刻转身闪人,小皮本来想说什么,但是并没有追上来,我放松地吐了一口气,朝地铁站走去。
不过更大的惊喜还在等着我。
回到公寓时还是下午,我插入钥匙、打开门,打算好好补眠。
前天看过的女人,突然出现在房里。
“小露,你房间好乱欸!一个女人家房间乱成这样,会把男人吓跑。”
“现代人才不在乎这些……不对!你你你你你你你,不是要去尼泊尔吗?怎么会在这里!”
“干嘛那么吃惊,我不去了。”
妈妈一边将东西归位——她是在放自己的行李——一边向我摆出无奈的脸。
“为什么突然不去?”
“因为有人昨晚手机不开,留言也不回电,早上又没去上班,我好担心喔!所以就取消机位上来了。”
我掏出手机一看,显示面板仍是空白一片,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充电,也忘了检查答录机留言。
“你也没打给我几次,只因为联络不到就取消行程啊?”
“因为我有预感,小露一定遇到麻烦了。”她停下手的动作,扠腰挑眉,额头浮现几条抬头纹。
“又是预感。”
“你不要小看我的预感,它可是很准的,那场大地震……”
“是,你当时就预测到啦!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这次你猜错了。”
“哦,是吗?”她露出狐疑的表情。
妈,对不起,其实你又猜对了,只是现在还不能说。
“算啦!來都来了,就住在小露家几天好了。”
“我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
“挤一下吧!”
这女人,就像风一样,突然跑到别人家里,还说要住下。
“那件民族风的裙子是怎么回事?”我指着行李的一件裹裙,剪裁不像是台湾人穿的。
“喔,这是几年前买的,我想说穿当地衣服会比较亲切。”等等,所以这包行李,是要去尼泊尔的行李吗?
我望向背包里的导览手册、旅游札记,以及散落一地的美金和卢比,还有绿皮护照。真不知该说是爱女心切,还是懒惰成性。
“妈,谢谢你。”我转身回房。
“小露是笨蛋~”背后传来低沉的哼歌声,我当作没听见。
因为小皮的描述,我以为公司气氛会很诡异,早上进办公室才发现,原來没什么人知道这件事。小皮应该是碰巧遇上知道内情的人,看来消息封锁还真彻底。
昨晚,母女俩一同挤在被窝里,我又乘机问她“那个问题”。‘
‘妈,”
“什么事?”
“那时候,为什么会想当我的妈妈?”
“嗯……”她翻身背对我,思考片刻。“发生了很多事。”
“千篇一律的回答。”
“啊,这个答案说过了吗?那我换一个。”
我很在意这个问题,以至曾怀疑她是否另有所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问一遍,而她也都会避重就轻,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这女人想和我一起生活的理由。
“要说当时的心情,或许是……‘赎罪’吧!”她微偏着头。“赎罪?”
这是什么答案,难道你曾经杀人放火不成?
她没有解释什么,依然背向我,不久就发出沉重的鼾声。刚好两人宽的棉被被她卷走一大半,我试着把它卷回来,却又被卷回去,我们就这样在睡梦中互相卷走对方的棉被。
早晨的阳光相当耀眼。我填好昨日的休假申请单,拿给大山签名,顺便询问今后的工作。
“这几天测试照常进行,露平你就继续每天的业务。”经过了—天,大山已恢复往日的牛气。“昨天我同学没找你麻烦吧?”
我将夹克男和我的对话,一五一十转述。
“原来如此,凶手是NPC吗?”大山陷入长考。“嗯……如果真的出错,也不是不可能。”
“真的有可能吗?”
我大为震惊,最近怎么一直出现超乎常识的对话?
“啊,不过还是不可能吧!毕竟很多店家都打烊了。”
原来如此,不在场证明吗?
为了防止AI程序错误,导致店员离开工作岗位,这呰AI店员的活动范围,都被限制在以店家为中心、半径15米的区域内。纵使有NPC真的离开这个区域,系统也会发出警报。
“你有在搜寻路线里,看见任何营业的店家吗?”
我摇头。印象中看到的店面,都是拉下铁门。
“我的路线还有几家店开着,不过都距离现场很远。”
“那凶手就不是NPC了。”
“应该不是,我等一下联络璧河,将这条线索告诉他。”
“‘孩子’的情况如何?会备份吗?”
他停顿了一下,终于意会到我是指他昨天的比喻。
“应该会吧!我感受过它的胎动,现在,也只能尽力不让它流产。”
我望向大山严肃的脸,这是身为工程师的“父爱”吗?
许多从事开创性工作的人,经常会将心血结晶当成是自己的孩子,作家、工程师、编剧或导演都是如此。
对于初出茅庐的新手,笔下的一字一句,电影的每个场景,尽管知道修改会让作品更完美,却仍舍不得删除任何片段,就像溺爱儿女的父母。
成为职业中坚后,会希望作品变好,开始毫不留情地校对、增删,公开发表后,往往很在意众人的评价,甚至修IH自己的创作风格,就像责备儿女,g的却是望子成龙、望女成风的父母。
最后变成老手时,已经对世人的意见不予理会,只专心实现自己的创作理念,就像放任儿女,令其展翅高飞的父母。
不过这在本质上,应该还是和“父爱”不同吧!
大山转身面向荧幕,我以为他要继续作业,没想到竟然浮现招牌的微笑。
“我的孩子,在我大二那年出生。”
本以为他又要说教,没想到却是讲这个。我放松彆戒,却也有些愕然——因为之前他都避而不谈。
“是很可爱的女婴,不过身体有点虚弱,又患有先天眼疾,一直看不见东西。妻子那时己经要毕业了,我们相差两届,到我毕业的这两年间,她就边打工边带小孩,可是当我说想去MIT深造,提出住在国外的想法时,妻子的脸色变了。”
“不想搬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对,她的性格……其实很自由奔放,说要生小孩是我的意思,她原本不想在婚姻生活一开始就被孩子给束缚,还是拗不住我的哀求,才答应生第一胎。”
“你……喜欢小孩子?”
我突然有种错觉,眼前仿佛不是我认识的大山,而是另外一个人。
“正确来说,是我想体会‘生命’的意义吧!我想知道人生中增加一个生命会是如何,渴望那种感觉。现在回想,这完全是缺乏婚姻规划的行为,可是当时年轻,没考虑太多就……”
“你老婆不愿搬去国外吗?”
“她好像忍无可忍了,说:‘我牺牲了青春,替你完成愿望,又好不容易藉打工建立自己的交际圈,你竟然要我重新来过,而且仍然得照顾这个小麻烦!’几乎是怒吼着对我说。”虽然“孩子是个麻烦”不不太像为人母该说的,不过我能体会她的感受,毕竟孩子不是自己想生的,花了那么多时间照顾,却换来丈夫的无情,确实会很愤怒。
“结果,你就留下妻女出国深造?”
“不,因为我们互不让步,最后她丢下一句‘你想去麻省,带着你的麻烦自己一个人去!’就打包走了,过了几天,就寄来离婚协议书。”
咦!这……也太过奔放了点。
“你一定觉得我们很绝情吧?可是年轻就是这样,眼中只有自己的原则和理想,忽略现实的困境,我也为了自己的学业,硬是带刚满两岁的女儿飞往美国。结果,这才是恶梦的开始。”
“没有亲戚帮忙照顾吗?”
“如果有,妻子就不会这么辛苦了,我们是在双亲反对下结婚的。”
我的天啊!这对夫妻真是太乱来了,从结婚、生小孩到离婚,完全凭冲动行事。
“面对眼睛有疾病、还会尿床的女儿,经济拮据的我连保姆都请不起,只能向教授告知自己的困难,希望允许在家做研究,教授答应了,至于修课方面,也让我请同学录下上课内容,自己念书,期末成绩就用额外的作业代替。从此我就开始了奶瓶、尿布与纸张、电脑程序交替的生活,也才体会到妻子的辛苦。”
那不就跟函授教学没两样吗?MIT竟然可以这样做?
“唉!而且女儿竟然一直不会出声,不哭闹也就罢了,连爸爸都不叫,安静得很。我请医师诊断过,并不是什么失语症,医师认为八成是婴儿时期,父母疏于和孩子对话的缘故,所以我还得按三餐跟女儿说话,满4岁的时候,她终于喊了第一声‘爸爸’。”
如果我眼睛看不见,身边又没人来跟我说话,变成那样安静也是正常的吧!
此刻,桌上的电话响起。
“失陪了。”
大山按下免提按钮,荧幕上出现前台小姐的脸。“大山,有两位刑警找您。”
画面立刻转换,出现了昨天的户斗脸与夹克男。
“早安,璧河。”
“早安,大山。噢,颜小姐也在,那刚好一起说明。”
“有什么进展吗?”
“解剖报告出来了,有件事令人匪夷所思。”
“什么事?”
此时我发现,荧幕中夹克男投射过来的视线,与昨日大不相同,突然变得锐利,透露出强烈的猜疑。
“原本根据你们的证同和系统记录,被害者的死亡时间,推测是晚上七点至七点半。”
他轻咳一声,似乎准备投F震撼弹。
“不过法医判定的时间,却是晚上8点至12点,完全没有交集。而且根据登出记录,8点过后应该只有被害者一人在里面才对,除非……”
锐利的视线瞬间增加强度,射入我和大山的视网膜,我开始心跳加速、背脊发凉。
死者是谁杀害的?NPC全都有不在场证明,死亡时间内VR又没有其他人……
不,有两个人。
因为发现指示灯变成红色,进入虚拟世界搜寻的两个人。


第四章 ——女儿初啼
关于幼儿时期的记忆,想必大家都所剩无几吧!不过对我而言,那是很特别的回忆。
刚出生时,人的眼睛看不见东西,进入了婴儿期,“视觉”也是所有感官中最晚成熟的。
一开始,婴儿眼睛下的世界是黑白的,只能对二维的人脸图像勾勒出大致轮廓,不知在哪里听过的育儿经,说新生儿最爱看父母的脸,可以在纸上把脸画大一点,贴在离宝宝眼睛约20厘米处,培养他们记忆和视觉的能力。
出生后一两个月,婴儿就可以分辨颜色中较明显的差异,再经过两三个月,他们已能辨认属于同一色系、但深浅不同的两种色彩了。婴儿看周遭的东西会越来越清楚,对视野里事物的探
索,也越来越熟练,逐渐知道环境的特征和空间排列方式。
6个月大的婴儿,会利用双眼视觉以及手臂动作的辅助,来感受物体的距离。到了7个月大,即使蒙起一只眼,也可以从“近者大而清楚,远者小而模糊”判断远近感。
然而在视力方面,此时还不到0.1,满1岁时也只有0.2至0.25,幼儿的视力要到4岁才能到达1.0——“视觉”的确是最晚成熟的感官能力。
以上这些是我学来的知识,并不是婴儿期记忆的一部分。
因为我不一样,幼儿时期的记忆片段里,从我有印象开始,眼前的虚无就持续好几年。
并没有什么东西蒙住我的眼,却看不见任何事物。
正确来说,是我体会不到“视觉”这种感受。“视觉”对我而言,就像超能力之于一般人,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自己身上,我是藉由和周遭大人的对话,才知道人都有“视觉”的感官能力。
看不见的四周,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虽说人们除了视觉,还可以利用触觉进行探索,但也不知道是畏惧感,还是周遭的大人不允许我四处走动,我在这个空间里,几乎没有到处移动过,因此“触觉”也毫无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