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夏之目科长转头看着我说:“春日部,猎户座下面是天蝎座吗?”
“天蝎座还是别的什么,我完全不懂。”
“所谓星座,不过是随便指出几颗星星,给它们连上线而已,根本不可信。”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
“不过,”夏之目科长又朝天空看了一眼,然后将视线移回我身上,表情柔和起来,“这样也不错。”
“嗯?”
“说起来,星星寄托着人的幻想。以前的人到了晚上无事可做,能看到的东西估计只有星星。没有深夜节目或智能手机,只有无限的时间。于是人们仰望星空,任凭想象力驰骋其上。”
那一刻,我感到周围的住宅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四周变成一片野草丛生的丘陵。我仿佛正坐在地上,眺望头顶的夜空。黑色的天空广阔无垠,仿佛一双巨大的眼睛正凝视着我。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我却难以入眠。我感到有人在专注地用手指将夜空中渺小的星星相连。
把那几颗星星连起来,变成猎户奥利温吧!那么,这就是夺去奥利温性命的天蝎。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原本由线条构成的图案,顿时化为立体的实物,从漆黑的夜空中浮现出来。
“这样壮丽的游戏,现在可玩不到了。”夏之目科长的话让我回过神来。我能听出他的话是出自真心,而不是引用别人说过的,这让我觉得很新鲜。在那一瞬间,曾经的科长仿佛回来了。
代理科长春日部的直觉相当敏锐!那时,夏之目眺望着星座,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女儿的样子。他的心仿佛也得到了滋润,犹如在干涸的大地上降下甘霖。
“我在电视上刚看到的,”夏之目的女儿爱华曾和父亲聊到猎户座和参宿四的爆炸,“爸,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就算它在很多年前爆炸了,我们也没办法确认,因为距离有六百四十光年。六百四十年后,我们才能知道。也说不定明天晚上,夜空就会因为那颗星星爆炸而突然变得明亮。”
她指着南方的天空,想必各位也能由此得知,此时正是冬天。
那天晚上,大学一年级的夏之目爱华和社团的伙伴们吃完饭唱完歌后正要回家,夏之目刚好从那里路过。这自然是骗女儿的,其实是他担心晚归的女儿,便在繁华的商业街上乱转,大冬天里出了满头的汗,终于碰到了女儿。总之,最后二人并肩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他们本应打车回家,毕竟离得有些远。“就当我们打车了,把打车的钱给我当零花钱吧!”女儿半开玩笑地说。于是,他们决定步行回家。对夏之目而言,和女儿并肩走在路上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无可取代。他甚至希望越走离家越远才好。
“爸,你刚才真的是刚好路过吗?”
其实是因为担心你——夏之目要是能如此坦诚该有多好,但他不甘心就此认输,于是说道:“那还用说,刚好碰上你了。”
“刚好?”对于父亲这一眼就能看穿的谎言,爱华半是无奈半是开心地笑了,“啊,算啦。”
“什么算了?”
“算啦,不得不说这么容易就能被识破的谎言,是因为有不得已的理由吧。”
“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啊?”夏之目苦笑。同时他心想,父母对女儿的这份担心,确实是无可奈何又情难自禁的吧。
接着,爱华说起了猎户座。“星星也会死去。这听起来有些可怕,不过还挺酷的。”
“星星也会死吗?”夏之目一时没反应过来。
“太阳还有五十亿年就寿终正寝。”
“那时候人类还存在吗?”
“你觉得呢?”爱华突然认真起来,“在地球几十亿年的时光里,人类文明不过是一瞬间。”
“和宇宙的历史相比,我们更如同尘埃一般。”
“那也很好啊。在飞速流转的时光中,我们活在每一个稍纵即逝的瞬间,玩耍、学习、工作、恋爱,历经悲欢离合……应该说这样的人生是精彩还是充实呢?爸,你看过《悲惨世界》吗?”
“那是什么?”
“一部小说。”
“我好像看过电影。”
“电影省略了不少情节。原著除了故事本身,还有很多延伸内容。有一幕是冉阿让从下水道逃走,在那之前,作者用了整整一章来描写巴黎的下水道。”
“下水道?故事以外的东西,有必要写得这么详细吗?”
“爸,看来你根本不懂嘛。”爱华笑着说,“看上去无所谓的内容,会让故事更加饱满。”
《悲惨世界》竟然又登场了。想必有读者会对此表示诧异,觉得未免过于凑巧了。退一百步说,今村和黑泽读过这部小说也就罢了,现在又有一个人提到,就算是巧合也要适可而止。
认真看过大部头《悲惨世界》的人一再出现确实不容易,但这样的巧合并不少。在讲述白兔事件时,这部小说不是什么重要的元素,无所谓巧合不巧合,充其量像是让故事膨胀起来的酵母粉。如果您很在意,完全可以把夏之目爱华提到的作品替换为您喜欢的小说或电影。
“那里面有一句话。”说到这里,爱华笑了,显得有些难为情。
“怎么说的?”
“比大海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
“宇宙?”
“是人的心灵。”她笑了笑,“人的心灵比大海和天空更广阔呢!在如此广阔的思维世界中所体验的一生,你不觉得波澜壮阔吗?”
“原来是这样。”夏之目对此并不赞同,但看到女儿满足的样子,他倍感幸福,“是的,我出生了。是的,我死去了。这样的一生?”
“才不是呢。是的,我出生了。是的,我经历了许多。是的,我死去了。”
“这样啊。”
“经历了许多”,女儿说得一点都没错。夏之目每天要处理各种各样的案件和杂事,而此刻他在和女儿一起散步。从宇宙中的时间来看,这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瞬间,但如果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将其拉长,慢慢体味自己的人生,便会感觉像是赚到了什么。可是,他的爱华还没能充分享受上天赐予的种种瞬间,就告别了这个世界。
想必诸位都能想象得到,夏之目所受的打击是何等难以想象。
比深海更黑暗的是宇宙,比宇宙更黑暗的是失去所爱之人的心灵。
夺去妻子和女儿生命的是那辆闯红灯的汽车,开车的是那个老年人,把老年人逼入困境的是那个占卜师。这样层层追溯后,罪魁祸首是占卜师,但法律却最终判定她不用负任何刑事责任。
夏之目也无法责备那个司机。上了年纪的她,应该也不想在“从宇宙中看来不过一瞬间”的人生中发生交通事故。所以夏之目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呢?
现在我们要稍微偏离白兔事件的主线了。简单来说,夏之目最终成功地向那个占卜师复仇了。
法律不允许复仇,理应遵纪守法的男人夏之目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事故发生后不久,夏之目调查了那个占卜师。他也曾想过还不如不调查,但如果他不做点什么,或许根本活不下去。总之,他得知那个占卜师依靠父母的财产过着富裕的生活,占卜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她曾对熟人说:“来我这里占卜的一个客人撞了人。”不知为何,当时她还开心地说这件事“真好笑”。夏之目怒不可遏。
当然,夏之目想过,对于客人撞了人这件事,或许她也很震惊。正因害怕自己会内疚,才故意一笑置之吧。也可能是她苦于不知该如何反应,最后只能说一句“真好笑”,就像电脑死机时蓝屏画面上显示的报错信息。
看清人心实在太难,毕竟它比天空和大海还要广阔。即便是在关系亲密的人面前,也不一定会说出真心话。很多时候,人们在伙伴面前更会虚张声势。
那时,夏之目依然极力抑制着对占卜师的憎恶。他对自己说,她并不是坏人。他在等一个能向她发泄怒火的正当理由。
终于,机会来了。
夏之目叫住回家途中的她,并说明了身份:“你的客人在交通事故中撞死了我的妻子和孩子。”
面对眼前的突发状况,占卜师愣住了,又说出了那句像是报错信息似的话:“什么?真好笑!”夏之目勃然大怒。其实也没有,应该说,他希望对方说这句话,他一直在等对方出现失误。
众所周知,失言会让人失去信用,有时甚至还会让人丧命。
夏之目举起违法购买的手枪,一枪命中占卜师的胸膛。子弹从枪膛中射出的同时,夏之目的情感也从他身上剥离。此后,他变成了一具空壳。
成为空壳的夏之目既无意隐瞒罪行,也无意免受责罚,但他不打算主动认罪、接受制裁。他只是觉得,如果把尸体放在那里不管,第二天早上上学的孩子们看见了,会受到惊吓。这样的事情需要避免。虽然他弄错了主次,总之,他还是把占卜师的尸体运到山里,直接放进了树丛,并未掩埋。
让一切化为黄土吧,他当时想。没想到第二天,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雨导致山体滑坡,大量泥土掩埋了占卜师的尸体,周围禁止人们靠近。就这样,夏之目对占卜师的复仇掩盖在泥土下,结果一切真的化为了黄土。只是,成为空壳的夏之目对此毫无感觉。
以上就是负责此次绑架案的夏之目的人生另一面。
警察竟然也会杀人!他的家人死于非命,本来对他抱着无限同情,可他竟然是杀人犯!
也许会有读者觉得自己看走眼了,也许还会有人说:“枉我一直支持特别搜查队……”但是,夏之目并非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狂,也丝毫没有掩饰罪行的念头。他应该尽快自首、接受惩罚,这样想没什么问题。他已经没有力气做正确的事了,只是在继续完成每天的工作。
在夏之目的努力下,很多案件得以破获,受害者也因此得救。我并不想主张这样可以抵消他的罪行,只想说,杀人后的夏之目作为县警察局特别搜查队的科长,仍然兢兢业业。
此刻,面对这起绑架案,他也在一丝不苟地工作,想方设法尽快解救人质。
在此提醒一下,请不要忘记,作为此次绑架案的现场负责人,夏之目正在认认真真地工作。
在我们讲这些的时候,白兔事件已经有了新的进展。
我和夏之目科长回到车里,折尾从展开的地图上抬起头来,兴奋地说:“请看这个,这和猎户座的形状一模一样。”可能是因为用力过猛,他的眼镜歪了,他急忙用手扶住。
我忍住没有叹气。虽然并不想看,我还是瞥了一眼,只见他从自己拿出的名单中选中几个地址,用笔标记。我们非常明显地表现出毫无兴趣,折尾很是不满,要求道:“请好好听我说。”
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深吸了口气。“折尾先生,请将精力集中在这次绑架案上,好吗?”
“您在说什么?我说的就是这次绑架案。”折尾提高音量,“听好了,请看一下这张地图,星座的地图。”
“春日部前辈,这种东西不看也罢。”大岛不屑地说。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折尾。“不,请看一下,这很重要。”他哗啦一下拿起地图,递到我们面前。地图没展开,大岛帮他把卷起的边角拉平。他继续说:“标记出名单中受害者的住址后,这个形状出现了。”
真是太蠢了!我只想冷笑一声,也确实这样做了,但还是凑过去看了看地图上标记的黑点。
“现在我所在的位置,哦,是我们所在的位置,是这里。”折尾指的地方是North Town。其东北方向有一个点,那个点的右下方还有一个点。
“不就是一个普通的三角形吗?”我说。用线把三个点连起来,就能画出一个以North Town为左侧底角顶点的三角形。
“这可不是普通的三角形。这里位于猎户座的左上方、奥利温的腋下,相当于参宿四。您刚才说的三角形,是猎户座的上半身,即肩膀以上的三颗星星。重要的是这里,请看一下这三颗星星。”
North Town东南方向的略远处,从地铁八乙女站附近到女子大学附近的连线上有几个点。
“这是猎户座独具代表性的三颗星星,位于腰带的位置。”夏之目科长说,“你想说这个吧?”
“没错。我不认为这是偶然。那附近有一栋大型公寓,对应名单上的一个住址。”
我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受害者名单。说是名单也不过十来行,我从上往下看了几行,上面记录的地址的确是地图上黑点的位置。我不想鸡蛋里挑骨头,但还是指出:“可是,也有完全没有关系的住址啊。”名单中有好几个地址在仙台市西边和海岸一带。
“那是当然,因为宇宙中除了猎户座还有其他星星。”
“你这是强词夺理。”大岛立刻唱起反调,我也有同感。折尾太随心所欲了,随心所欲到我都懒得指出来。
“不,这会构成猎户座的形状。”
“折尾先生,我有两个问题。”夏之目科长说,“第一,就算这三个点是猎户座的三颗星星,那它下面又是怎么回事?”
“它下面?”
“猎户座还有下半部分。按折尾先生刚才的说法,三颗星星在中间,不是应该分成上半身和下半身吗?”
“没错。”
“名单上只有上半身?”
折尾随即低头看向手中的地图,指着地图下面的一个点,说:“名单上这个住址所在的位置,应该相当于下半身的一颗星星。”
“不,折尾先生,这样就失去平衡了。”
连并没有记清猎户座形状的我,都能看出他现在所指的点太偏向左下方了。如果要画出猎户座的形状,下面的点顶多在仙台站附近,而他刚才指的点明显偏南。
“这份名单中,有些地址是空白的。要是补全,应该能画出猎户座的下半身。右下方是奥利温的脚,即参宿七,在日本被称作源氏星。”
“源氏?是那个源氏吗?”
“参宿七是青色的,参宿四则呈红色。以前,人们认为这和源氏、平氏的旗帜颜色相同,便称它们为源氏星和平家星。”
“哦……”大岛一脸佩服。
“第二个问题,”夏之目科长说,“即使能画出猎户座的形状——”
“嗯。”
“那又怎样?”
我也很想把这句话甩给折尾:那又怎样!
对了,是从什么事情说到这里的?
绑匪有同伙,同伙是个集团,集团有一份受害者名单。把名单上的地址标在地图上,会发现它和猎户座的形状很像。仅凭这些,就能找到解决此次绑架案的线索?我可不这么认为。不,这个形状压根儿也不像猎户座。
“你该不会要说,坏人的大本营能就此显现吧?”大岛挖苦道。
折尾却答道:“有这种可能。”一瞬间,他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看来连他都意识到自己在胡说八道。他又补充道:“嫌疑人恐怕就在参宿七的位置。”
“参宿七?就是你刚才说的右下方那颗——”
“源氏星。”
如果把八乙女站附近标记的三个点看作三颗星星,参宿七的位置应该在其东南方向的宫城野区一带。
“用与猎户座相似的形状,在地图上连线,应该能看出大体位置。”说着,折尾立刻拿起地图,准备画线。
我慌忙制止了他。退一百步说——要按我的心里话说,得退一万步——就算按猎户座的形状画线能显现出犯罪集团的所在地,这样随心所欲地画也没有任何意义。地图上一厘米的偏差,实际位置会差好几百米。如果要画,也要工工整整地画。折尾的工作是咨询师,却言之凿凿地说着这么不靠谱的话,谁能信任他?我又替他担心起来。
本以为折尾会因我制止他而不高兴,没想到他露出一副就此死心的表情,说:“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帮你们。饭团也好,饼干也好,我帮你们送过去,但作为交换……”
“作为交换?”
“请接受我的方案,帮我画完这个星座。”
车内一阵沉默。这个戴着眼镜、一本正经的成年人所坚持的交换条件实在离谱。
夏之目科长打破了沉默。“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那就拜托你了。”他急于在对方改变主意前说出这句话,语气仍旧坚定有力。
“不过,”折尾向前伸出手,“想来想去,我还是不想打开大门进去。实在太危险了。”
“啊,嗯。”他说得倒也没错。
“请想想办法,别让我被拉进屋里。”
这是理所当然的想法。折尾知道,说是把食物送到野兽盘踞的洞窟中,其实真正的食物是他自己。
“说得也是。”夏之目科长抱起双臂。
大家都陷入苦思。我不认为会有解决办法,正在考虑怎样才能说服折尾,但一个意外的点子出现了。
大岛首先说道:“绑匪饿了吧?他应该很想吃饭。”
话音刚落,折尾立刻说:“那就扔过去,让他捡起来吃,不行吗?”他就像举手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一样,显得很急迫。
“你说什么?”大岛立刻反问。
“扔过去呀。”
扔过去?我一时没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既然人不能靠近房子,不就只能从远处扔食物过去吗?”
“食物不能扔吧?”大岛还在纠结这一点,我则不以为然:这种傻事怎么行得通?
“有道理,”只见夏之目科长点了点头,“这主意不错。”
“什么?”
“让折尾先生从远处把食物扔过去。对绑匪而言,这样也比较安全。绑匪也想离警察远一点吧。”
一边“嗨、嗨”地喊着,一边从房子外面把饭团扔进去,就像春分那天撒豆子一样。这幅场景光是想象都十足可笑。夏之目科长却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说了一句:“只能这么办了。”
现在有必要从外部视角来讲述了。就在他们讨论的十分钟后,今村和中村正优哉游哉地看着电视。
“中村老爷子,好像有动静了。”
播放仙台绑架案的电视画面中出现了一幢独栋住宅,一名身穿夹克的年轻记者正手握话筒。可能是因为已经在现场等得疲惫不堪,他的头发微微上翘,像刚起床时一般凌乱。“应绑匪要求,特搜队员正前往那栋房子。”镜头向旁边扫了一下,一队特搜队员正在行进。
“人真够多的。”中村感叹道。
“绑匪手里有枪,还是需要盾牌的。”今村指指画面上的特搜队员,“戴的头盔看着也挺重的,真不容易。”
“防弹的当然重了。不过,他们后面的那些家伙身上的防护装备是塑料的吧?肯定是因为数量不够。”
“那不是很危险吗?”
“‘不防弹我就不干了’,估计没有队员会这么说。他们就这样去面对绑匪,真是厉害,佩服佩服。”
“被闯空门的我们如此赞美,他们会很为难吧。”
“愿意为了素不相识的人身陷危险,真的很了不起!”
“不是讽刺?”
“当然不是讽刺,也没有厌恶。对了,黑泽没事吧?”
“应该没什么事吧。黑泽先生就算成了人质,也会更担心我们这边。他就是这种人,对吧?”
“算是吧。”
二人的视线离开了电视,画面上那名身穿夹克、头发凌乱的男子仍在继续播报现场的情况。不知是太紧张还是过于疲惫,他的情绪十分兴奋。不,原因和此次案件毫无关系。其实今天晚上,恋人刚刚向他宣告分手。如果说现在他心中没有半点自暴自弃的想法,那完全是撒谎,但他被甩了这件事,观众和他周围的人并不知情。总之,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越来越激动。
“看来,警察准备从邻居家将食物扔过去,两栋房子之间隔着一条狭窄的小路!好像要从邻居家的院子里,将食物扔到发生绑架案的住宅的二楼阳台!”
镜头切换回演播室,主播问:“准备了什么食物呢?”
现场连线有点延迟。片刻之后,记者回答:“是在便利店购买的饭团。据说这是绑匪的要求。”
饭团是什么口味的?还好,主播没有提这个问题,而是问:“那个距离,饭团能扔得过去吗?”
“成年人扔的话没有问题。估计是将几个饭团装到塑料袋里再扔。考虑到有可能扔不中,应该是准备了好几袋。”
“为什么要这么做?”
“具体情况还没有公布,可能是绑匪害怕警察靠近。”
“我们看到很多特搜队员已经集结,正在向案发现场移动,是因为绑匪手中有枪吗?”
“绑匪极有可能持有手枪。”
“会从屋内开枪吗?”
记者很想大喊:我这边也没有任何信息啊!我连女朋友为什么和我分手都不知道!可是他不能这么说,这点常识还是有的,所以他回应道:“不能否认有枪击的可能。”这句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警方是否准备从附近的建筑或其他地方狙击绑匪?”
拜托,请动动脑子,绑匪很可能也在看电视,这样的问题我怎么能回答?记者差点就说出这句话。他的表情明显僵硬起来,如果演播室里再抛出一个类似的问题,他极有可能放声大喊:够了!
“就在刚才,警方来到了隔壁住宅。门前有一、二、三、四,四个人。”摄像机的镜头拉近,画面中出现了大门附近的场景。院子中有一棵很大的树,几乎要长出围墙,显然疏于打理。
“已经征求邻居的许可了吧?”演播室里的嘉宾们纯粹是出于好奇,确认道。
都到这时候了,不要关心那些细枝末节了,好不好?现在无所谓合不合法吧?记者差点脱口而出,但他还是回答:“警方请求住户协助,已经获得许可。”
“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呢?”演播室里又抛出问题。
我怎么知道!记者咽下这句话,说:“可能在与绑匪进行电话交涉。”
“要是用别的东西假装成食物,会怎么样呢?比如那种像手榴弹还能冒烟的道具。”
别说了!要是绑匪正在看电视怎么办!“绑匪也在提防这一点,阳台上窗户紧闭。绑匪应该会先确保自身安全再来取食物。”
记者一直很卖力,尽可能准确且及时地把现场的情况转达给电视机前的观众,不只是今村和中村,也包括兔田。还有,或许您已经忘了,在仙台港附近的仓库里,此次案件的始作俑者、绑架风投公司的企业家稻叶也正在电脑上收看节目。“兔田,现在可不是吃饭团的时候。”他心中燃起一阵怒火,为了发泄,他又朝绵子踢去。像小动物般可爱的绵子,脸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模样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稻叶仍想继续折磨她,只能说这个男人的心实在是坏透了。这时,电视直播打断了他的动作。
“现在塑料袋扔过去了!”记者大喊。
装着饭团的塑料袋嗖的一下从不远处的隔壁家飞向阳台。这个场面很无趣,连充当庆典的余兴节目都不够资格,但电视台却费尽力气把它打造成一个看点,这样的热情还真是令人钦佩。
第一次从隔壁家抛塑料袋,以失败告终。第二次塑料袋撞上了阳台的栏杆,再度失败。第三次终于成功扔进阳台的围栏里。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欢呼声,仿佛有什么伟大成果诞生了一般。随后,开始了第四次抛投。
“警察匆忙离开了!”紧接着,记者叫喊起来,“好像发生了意外!特搜队员也一起撤退了!”
队员迅速围上来,迎接从隔壁家院子回来的我们,好像我们是从前线归来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