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部,没事吧?情况如何?”夏之目科长走过来说。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在为我担心,但我依然觉得他只是在扮演一个担心下属的上司。
“那边二楼的窗户开了条缝,能看到一个枪口似的东西。”
当时,折尾大惊失色,好像觉得自己会中枪。他不听我们的指示,从院子里往外跑。我们也很着急,只能和他一起返回。
“对方是在威胁我们吧?”
“恐怕是。如果我们一直待在那里,他就无法去阳台取东西。”我们本想多待一会儿的。“折尾……折尾先生在哪里?”
“在车里。”
绑匪一开始并不接受从住宅外面扔食物进去的提议,因为他的目的是把折尾带到房子里。也许是夏之目科长细心又耐心的说明奏效了,也许是绑匪想先获取食物,最终他命令道:“从隔壁家的院子能看到这家的阳台,你们就从那里扔过来吧。我可以稍晚点再用人质交换折尾,现在赶快把食物扔过来。不要有其他动作,只要使劲扔,就能扔过来。对了,让折尾折尾来扔。至少我得先看到折尾,确认是不是本人。”
夏之目科长和我们都想找一个折中的办法。“我们不能只让折尾先生一个人过去。万一他中枪麻烦就大了,虽然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
“我不会开枪的。折尾要是死了,我也很难办。”绑匪说。
“即使你这样说,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请理解我们的立场。”
最后,绑匪同意特搜队员和折尾同行,但他又说:“你们如果乱来,我就杀了屋里的人质。”
当科长说“最好有人一起同行”时,我第一个举了手,要不然夏之目科长肯定会说“我去”。负责现场指挥的科长如果出了什么事,那就麻烦了。
“食物顺利扔到阳台上了吗?”夏之目科长向大家确认。
“从院子扔到对面的二楼,没想到还挺难的,距离有点远。说实话,光靠折尾一个人根本扔不过去。”在一名特搜队员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扔进去两个塑料袋。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隔壁的住户当时正在家中,还没来得及疏散。侦查员敲门时,他打开门,挠着头,有些难为情地说:“我睡着了。一觉醒来就成这样了。”我们请求他允许我们借用一下他家,他一开始很不情愿,说害怕出事。得知侦查员会带他去安全的区域后,他才同意我们在必要的情况下进入,但我们最后并没有上二楼,而是从院子里扔过去的。
“看不见屋里的情况吗?”夏之目科长问。
“是的。阳台后面的窗帘拉着。枪口出现之前,连个影子也没看到。”
“看来毫无进展。”
“很抱歉。”
夏之目科长站在我对面。此时折尾下了车,从科长身后走来,手扶着歪了的眼镜。“饶了我吧,我差点就没命了。”折尾噘起嘴说,“那是枪吧?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瞄准了我。”
“我觉得对方只是在虚张声势。”我其实想说,就是因为你惊慌失措地逃跑,我们失去了一个接近绑匪的宝贵机会。
夏之目科长掏出手机,随后说了一句“是绑匪打来的”,接通了电话。
绑匪会说什么?我盯着夏之目科长。
“没问题吧?我们这边看到枪,有些紧张而已。阳台上的袋子拿了吗?你肚子饿的时候去拿吧。我们不可能在里面放什么危险的东西。你要是担心,就仔细确认一下。不需要的东西,你扔了就行。”
“请问,”待夏之目科长挂断电话,折尾说,“绑匪说什么了?”
“没什么。他只说看到折尾先生了,确实是本人。”
“本人?”
“就是说,你正是他要找的折尾先生。”夏之目科长意味深长地看着折尾,我也把视线投向他。“你们果然有什么关系吧?”
“什么?”折尾扶了扶眼镜,面露不悦,“这是什么话?你们是相信我还是相信绑匪?”
当然是绑匪啊——我差点脱口而出。“这……”
“不说这个了,”折尾提高音量,似乎想换个话题,“不说这个了。希望你们能履行之前的约定,帮我调查。”
“约定?”夏之目科长并不是在装傻,而是真的没反应过来。
可恶!他还记得!我暗自咂舌。他要是因为刚才的慌乱而忘了这件事该有多好。
“你们答应过要帮我调查的。”
“调查?”夏之目科长又问了一遍,才点头应道,“啊,那个星座。”
“没错。星座的位置很重要,参宿七的位置。”
“对对,参宿七。”科长附和道。
“你们会帮我调查吧?”
“当然。”其实我想说的是“现在哪有工夫管那个,我们没时间陪你胡闹”,不过折尾确实协助了我们的工作,之后很可能还需要他继续协助,所以我不想引发不必要的冲突。“你到底要我们调查什么?”
“到车里谈吧。”夏之目科长提议。我们决定回到车内。
我有些在意媒体的动向,便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手握话筒的记者正一脸认真地做着报道。
“之后得向他们说明才行。”
“媒体也苦于没有新信息。”
“说得也是。”夏之目科长转过身,看着扛着摄像机的众人,“这些拼命工作的记者们,也有工作之外的生活吧。”
“嗯?”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而已。也许有人牺牲了陪伴家人的时间在这里工作,也许有人突然被叫过来,就此与恋人分手了。”
“哦。”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口应着。
夏之目科长似乎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工作,”他像在说给自己听,“就像一头吞掉人生大半的怪物。”
“没有工作,人生也无法继续。”
“拜这头怪物所赐,人们才能活下去吧。”
一回到车里,等待已久的折尾就对我们说:“来,请你们展开调查吧!”他把手机朝我们面前一推。
“怎么调查?”我拼命忍住才没冲他大吼。
“你们还记得吧?刚才那份受害者名单上有空白的条目,我想填上。弄清楚那些住址后,就能连出星座的形状了。”
“哼,形状?”一旁的队员丝毫没有掩饰语气中的轻蔑。
折尾却不在意,继续说道:“其实,空白处的受害者中,会有人来主动联系我。”
“联系?谁会联系?”
“名单空白处的人。”折尾晃晃手机,“他们会打来电话,我到时再问出对方的地址。也就是说,能在那张地图上画上点。”折尾又指指背后的桌子,“一定能连成猎户座的形状,并从中找到参宿七的位置。”
“哼,参宿七?”另一名队员轻哼了一声。
“能帮我们确认参宿七位置的电话,很快就会打来的。”听折尾笃定的口气,仿佛他从遥远的星球接收到了某种信号。我只有甘拜下风。
“折尾先生,请说得具体一点,我们该如何帮助你?看着你在地图上画点吗?”夏之目科长耸了耸肩。
“差不多吧。你们只要好好听我讲就行。”
“明白了,这个好办。会有电话打过来,是吧?”
“是的。如果对方不告诉我地址,你们警察可以调查吗?”
“我们?调查什么?”
“对方的地址。这是不是叫反向搜索来着?不过应该没那么夸张。”
“和此次绑架案有关的可以调查。”发生绑架案时,警方会请运营商协助。相关负责人在各自的公司待命,随时提供信息。
“和此次绑架案有很大关系。”折尾斩钉截铁地说,“如果能画出星座的形状,就能知道参宿七的位置。”
就结果而言,折尾并没有说中,但他的手机确实接到了电话。
真的打来电话了!我们大吃一惊,可也就是刚开始时惊讶了一下。向运营商报告来电信息后,我们根据其提供的地址,在地图上标记。结果与折尾得意扬扬连出的形状一对比,根本差了十万八千里。就算再怎么放宽标准,也没法说成是猎户座,令人哑然失笑,连夏之目科长也耸了耸肩。
特意请运营商提供了信息,到头来却是白费工夫,这确实令我们感到不快。同时,我也觉得这般自信满满的折尾真是可怜。唯一算是安慰的,是我们并没有花费多少成本,无论时间、人力,还是物力,损失都不大。
一直盯着地图的折尾一声不吭,避开我们的视线,说了声“我出去一下”,便下了车。
夏之目科长朝我使了个眼色。“看着折尾。”
“看他太沮丧了,让我去鼓励一下他?”
“没错。”夏之目科长苦笑着说,“之后调查一下折尾的手机,从机主的身份入手,也许能了解到他的详细情况。”
我一下车,立刻看到了折尾的身影。他似乎相当沮丧。难道他对自己的“星座说”那么自信吗?这一点倒真是令我佩服。
“折尾先生,你没事吧?”我叫住他。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我又说了一遍:“折尾先生,你没事吧?”
他这才回过头来。“完了,根本不是猎户座的形状。”
这个可疑的占卜师信口开河,结果自己还失落上了。我不否认,我觉得这是他自作自受,但又有些同情他。
折尾仰望天空,彷徨地踱着步子。简直可以在他身上贴一张标签——苦恼的男人。
“春日部前辈!”听到有人叫我,我回过头。大岛跑了过来。
“怎么了?”
“绑匪来电话了,情况有变。”
“情况有变?怎么回事?”
“绑匪突然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要结束了。”
“什么意思?”
“不知道。夏之目科长正在和他通话。”
“知道了,我马上到。”
听了大岛的话,春日部向前走去。这时,他注意到地上有一张纸。捡起来一看,是一张折成四折的纸。
“啊,那是我掉的。”
“是折尾先生你的?”说着,春日部科长把纸递给折尾。
想必诸位已经猜到,这张纸就是黑泽的但书。这个男人,正是黑泽。他从春日部科长手中接过纸,塞进口袋深处,皱着眉心想:今天这张纸可把我害惨了。
“折尾先生,请你也过来吧。”春日部说道。黑泽“嗯”了一声。毕竟是在叫别人的名字,黑泽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才也是同样。他环顾四周,整个街区仿佛都在屏气凝神,听不到一点声息。
绑匪从二楼跳下,四周宛如水烧开一般沸腾起来,是十分钟后的事。
真正的折尾折尾已经死了。绑架案发生的几十分钟前,他在仙台站被兔田发现,慌忙逃跑,一命呜呼。
这里还是说明一下比较好。
地点是横穿泉区的县道后面的小路。和车水马龙、时常拥堵的县道相反,这条路是单行道,又窄又暗,因行车不便,几乎没有车经过。一名年轻男子正低头走在路上,连连叹气。“我真倒霉!”
他坐公交车去医院治疗过敏,却丢了钱包,只能走路回家。钱包自然不是凭空消失的,而是在医院交完钱后,被旁边的人掏走了。然而他浑然不觉。
人生总是这么不顺,他对此感到失落。的确,在家中,他遭受着来自父亲的暴力;少年时代和青年时代,他是同伴欺负的对象。本想默默地安稳度日,可大学毕业工作后,他又成为上司的出气筒,最终只得辞职。结果,邻居间开始出现传言:“那家的儿子不好好工作,整天游手好闲,真是没用!”
他的确没有努力摆脱这种不走运的境地,但深受命运折磨也是事实。如果把一切都归因为他不够努力,也未免太过残酷了。
那时,丢了钱包的他无精打采地走在路上,突然遇到了一件事。这件事简直像是要一次性清算他这百无一是的人生。
事情还要从他和折尾折尾撞到一起开始说。当时,二人都在低头看手机,没注意看路。折尾折尾正在手机上搜索住宿地点,年轻男子则在搜索钱包丢了该怎么办。边走路边看手机有多危险,会怎样毁掉一个人的人生,这件事便是个例子。
二人的肩膀撞到一起时,年轻男子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但折尾折尾没听见。他差点被兔田抓住,刚刚才成功逃脱,所以情绪还相当激动。“你在干什么!好好看路!”折尾折尾明明也在看手机,却用双手使劲推了对方一把。
这时一辆车恰好经过。驾车的女司机看到这一幕,以为二人在打架,便报了警,而她真的只是经过而已。
折尾折尾怒气冲冲地伸出手,手指划过了年轻男子的眼睛。年轻男子疼得按住脸部,就地蹲了下来。
此时,如果折尾折尾迅速离开就好了,他实在不该想再踢年轻男子一脚。看到折尾折尾凑上前来,视力尚未完全恢复的年轻男子害怕再次受到攻击,只好抱住了折尾折尾的双腿。折尾折尾就像庭院里蓄满水的竹筒一样向后弹去,后脑勺撞到了地上,一命呜呼。
整个过程如此简单。年轻男子目瞪口呆,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见折尾仰躺在面前,他瘫坐在地,不停触碰着折尾,想看看对方还有没有反应,却因为手抖个不停,根本无从判断。
这件事能和谁商量呢?他目前只能想到一个人,就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在他看来,母亲在家中长期遭受父亲的暴虐,是个和自己一样不走运的伙伴。那逆来顺受的样子令他都瞧不起,但他可以依赖的人只有母亲。
他拨通了母亲的电话。不等他开口,母亲就问道:“勇介,怎么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儿子竟然告诉她,自己杀了人。她立刻慌乱起来,对儿子说马上开车过去。当儿子哭哭啼啼地问她该怎么处理那个已经停止呼吸的人时,她条件反射般回答“搬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吧”。之所以试图瞒天过海,是因为她心中充满愤慨:我明明一直在忍受这倒霉透顶的日子,为什么还要如此折磨我?
让我们回到黑泽被绑在勇介家一楼时的情景。彼时,兔田刚刚在走廊和稻叶打完电话,回到客厅。
“你在电话里提到了折尾这个人。你在找他吗?”黑泽问。
兔田瞪着黑泽,那目光仿佛在说:是又怎样?
“他在二楼。”
“什么?”听到黑泽的话,兔田愣住了,一旁的勇介母子也大吃一惊。
“就在发现我的那个房间的床底下。”
“什么?”
“床底下有具尸体,就是折尾折尾吧?”
“尸体?”兔田愣住了,他听不懂黑泽的话也是自然。
“刚开始,我还以为那肯定是这家的父亲呢。”因此黑泽才笃定母子二人和父亲起了争执,会配合自己说谎。
兔田上下左右看了看,还是完全不清楚状况。他的眼神仿佛在说:上面的尸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母子二人的眼神则仿佛在说:你怎么会知道?
“你,”黑泽看着兔田说,“你不是拿枪指着我,让我趴下吗?我照做后,就看到床底下躺着一具尸体。”
黑泽没有撒谎。一开始,兔田的枪口正对准他,他随即趴到地上,便看到了床底的场景。
“你!你当时怎么不说?”
“你是让我说床底下有什么吗?如果你问了,我肯定会说的。”
“你、你!”兔田说不出话来,神思恍惚地望向天花板。
当时的确应该再仔细一点,床底这些地方也要搜到,兔田心想。一会儿是黑泽反抗,一会儿又是真正的父亲打来电话,令他手忙脚乱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害他耽误了正事。怎么就没搜床底呢?他心里充满自责。实际上,即使他早一点发现床下的尸体,事情也不会因此产生转机。
兔田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冲向了二楼,就像要去看公布考试成绩的榜单。结果不到一分钟,楼梯上响起哐哐的脚步声,他又下来了。
他看了看勇介母子,一把撕下勇介母亲嘴上的胶带。“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声音嘶哑地要求她解释,“为什么会在床底下?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说错吧?”现在只有黑泽很冷静。
“我们总得想办法啊!”说着,母亲流下眼泪,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不只是今天发生的一切,此前的忍气吞声、她和儿子对倒霉人生逆来顺受的可悲……多年郁积的悲愤就这样倾泻而出。
起初,兔田还朝她叫嚷道:“你哭什么哭!”后来他明白了,在她控制住情绪的强烈波动之前,自己无计可施。他好像在等雷阵雨过去一样,静静等待着那位母亲开口。
很快,勇介说道:“是我干的。”
“你干的?”
勇介说,他当时走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与迎面走来的一个男人撞到了一起,男人还推了他一把。为自保,他抱住对方的双腿,对方向后倒去,竟然就此丧命。他和母亲商量之后,把尸体运到了家里。“正在我们想该怎么办的时候——”
“我就来了?”
“于是我们就先把尸体藏到床底下了。”
既然之前不时提到《悲惨世界》,可能有读者会联想到青年马吕斯为了佯装不在而躲到床下的场景。这只不过是偶然,折尾折尾本来也不是自己躲起来的,而是丧命后硬被塞到床下的。
“那个人竟然是折尾折尾。”
“我们赶紧把他的包扔进垃圾袋,没想到里面有那个东西。”
“我该怎么办!”兔田绝望地扯着头发。
“我说得没错吧?”黑泽淡定地说,“不管怎么办,反正你要找的男人已经找到了,这不就都解决了吗?接下来你怎么办都行,先放了我吧。”
“不,根本没解决!”兔田放声大吼。黑泽和勇介他们都忍不住环顾四周,看看家具有没有因此晃动。墙上的时钟有些歪,是因为刚才的声音太大,还是本来就是歪的?勇介一脸茫然。
“请问……”勇介的母亲战战兢兢地开口了,她终于止住眼泪,声音微微颤抖,“请问,您现在是什么情况?如、如果您愿意说……”
我又不是在接受心理咨询,干吗要讲自己的事?兔田本应这样断然拒绝。可是,应该做的事做不到,这就是人类。兔田决定讲讲自己的处境。
“拜托尽量长话短说。”黑泽说道。
兔田点了点头,仿佛在说:那是当然。但经常越是打算长话短说,越会长篇大论。其中倒也夹杂着“总之”“简而言之”这样的词,但向在场的三人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很花时间。“我心爱的绵子,啊,也就是我的老婆——其实比起老婆、夫人,我只想叫她绵子,因为她就是那样一个软绵绵的可爱女人——她被绑架了。我知道绑匪是谁,哦,不,我也是那个集团的一员。对,我本就不是个正经人,我是犯罪集团的一员。”他就这样杂乱无章地讲个没完。
听了这段根本不短的简短说明后,勇介的母亲问道:“只要找到那个人,您夫人就能得救吗?”
勇介叹了口气,黑泽耸了耸肩。
兔田指着天花板说:“你傻吗?那家伙就在上面,可是已经死透了!”
“啊,也是……”勇介的母亲瑟缩起身子。
“你需要把他活着带回去?”
“当然。折尾折尾弄走了我们集团的钱,现在这笔钱不知去向。”兔田已经不再排斥说出实情,甚至觉得隐瞒没有好处,一定要请大家听一听,体会一下自己的难处。与其独自面对种种辛苦与担心,不如倾诉出来更为轻松。“他们想知道钱在哪里,可我能让死人说话吗?”
“不能。不过,折尾折尾的死不怪你,对吧?既然这样,那你也没犯错。”
“这不是犯不犯错的问题。如果我不交出折尾折尾,他们就不会把人质还给我。”
“可是折尾折尾已经死了啊。”
“对不起。”
“要是道歉,我们应该对死者道歉吧?”
“我到底该怎么办!”兔田打心底里感到苦恼。他完全无法从容地为了演出效果而提高音量,此刻的大喊大叫只是内心恐惧的自然流露。
“你打电话解释一下如何?就说你找到了折尾,但他已经死了,问问他们该怎么办。说不定他们会夸你做得好呢。”
“不可能!”
“那你就离开这里,赶快去救你老婆。”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别这么生气,生气也没用。啊,的确,如果她在东京……”
“不,绵子在这里。”
“这里?”
“仙台,或仙台周边。”
“他们特意把她带来了?是要让她欣赏丈夫的活跃表现吗?”
“我们约定过,只要我找到折尾,就可以立刻交换绵子,所以他们把绵子带到了这里。总之,那帮人的时间也很紧张。”
“这样的话,”黑泽平静地说,“你就想方设法找出绵子吧,总比你待在这里有用,而且仙台也不算是大都市,对吧?”
“那帮人会搜索这个手机,随时定位我在哪里。”
“应该也不可能实时追踪。”发送定位的装置大多是将位置信息记录下来,或只在被搜索和收到消息时才显示位置。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搜索。让他们发现我行迹可疑就糟了。”
“如果只看位置,看不出你是在找折尾,还是在找你老婆吧?你好好搜一搜仙台。再说了,手机还可能没电呢。”
“我的手机没电,那帮人的手机也可能没电。我更不知道他们会干什么了。”兔田这才想到,现在得充好电。
“总之,你最好赶快去找你老婆。”
“可我什么线索都没有。”
“下次对方打来电话的时候,你装作不经意地问问,怎么样?就说,喂,现在——呃,对方叫什么来着?”
“稻叶。”
“喂,稻叶先生,现在月亮在你的哪边?这不就多少能推测稻叶的位置了吗?”
“你傻吗?这叫不经意?他怎么可能说!”
“刚才不就说了吗?”
“啊?”
“你说那个人姓稻叶。就是绑架了你老婆,并向你发号施令的家伙。如果我直截了当地对你说‘告诉我他的名字’,估计你不会轻易告诉我。但如果我是出于其他目的而顺便问到,你一下子就说出来了。”
“是吗?”兔田心里开始动摇。在说出“稻叶”这个姓氏的瞬间,他曾想过是否应该说出来,但最后确实放松了警惕,觉得不过是个姓氏。
“和你聊别的事情时顺便发问,不让你察觉,你就会直接告诉我答案。就好像是假借要占卜,问出对方的生日一样。用这种办法问出稻叶的位置如何?你可以迅速赶过去,不过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人救出来。”
“嗯,嗯。”勇介母子一心希望兔田赶快离开,便使劲点头肯定,却根本不明白黑泽的方案是什么意思。
“对方不是那么好骗的。我不去找折尾,反而去抢回绵子的可能性……呃,对了,有个很酷的说法叫什么来着?”
“夺回?”勇介说。
“对,夺回。他们一定料到我想夺回绵子,因此绝不会告诉我他们的位置。不知道位置,我就什么都做不了。期限快到了。”
“几点?”
“今天。今天之内,我必须把折尾带过去。他们还得从折尾隐藏的账户中给别人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