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父亲。这算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
母亲颤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她并不是在沉默,只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不能说真话,可不说话又会让自己和儿子挨枪子。眼前的状况令她走投无路,脑中一片混乱。她眼看着就要口吐白沫,昏厥过去了。可能是实在撑不下去了,最后她终于冒出一句:“是……是我丈夫。”
“也就是说,那个人才是这家的父亲?”男子不放心似的继续追问母亲,不时瞟一眼黑泽。他把枪使劲顶在黑泽的脑袋上。与其说他想吓唬黑泽,不如说是为了缓解心中的焦躁情绪,而一心只想击溃导致这一切的元凶。“那你到底是谁?”
母亲一脸担心地看着黑泽。
“说!这家伙根本不是父亲,对吧!”男子问母亲。
“不,我就是父亲。”黑泽想,我一定是什么之父。
男子用脚轻踩住勇介。“你说!这家伙是谁?”
勇介嘴上贴着胶带,只能发出一阵含糊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呢?之后事情会如何发展?黑泽只知道,麻烦会越来越大了。
“来了?”佐藤家门前的马路对面,代理科长春日部看着从后方走来的SIT队员的身影,小声低语。
“那就是我们要找的折尾老弟吗?”夏之目科长说。他的话讲得很幽默,但看上去他并不觉得好笑。
正如刚才代理科长春日部所说,妻女双亡后的夏之目丧失了一切情感,只是一直在尽力扮演以前的自己。当然,他并非完全变得麻木,待会儿我们就能见到他情感外露时的样子。
现在还是从春日部的视角来继续吧。
队员们包围着折尾,带到我们面前。
“是我找到的。”一名队员得意地挺起胸脯,向前跨出一步。
看到他邀功的样子,我苦笑了一下,但夏之目科长的表情毫无变化,只说了一句:“做得好。”
“搜查时,一个路过的市民告诉我,附近公寓的入口处有一名陌生男子在警戒线前徘徊。那里无处可躲,他一直走来走去的,我们刚一接近,他就想逃跑,很快就抓住了。”
“你就是折尾,呃,先生?”我问道。这么轻松就找到,未免太过幸运,我简直怀疑队员会不会抓错了人,但这个身形挺拔的眼镜男答道:“嗯,没错,是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和警察打交道,在不清楚自己所处的立场时,有人生气,有人沉默,有人害怕,也有人话变得很多。
他是会成为话痨的那类人吧?
“啊,我姓折尾,全名折尾丰。”不等我问,他就说了起来,“不巧,我的名片刚好发完了。”
他的话有些可疑。据我猜测,他就算是咨询师,估计也不是正经的那种。“您从事咨询工作?”
他没有立刻回答,随后才含糊地说:“啊,嗯,算是吧。”
“难道不是吗?”我语气强硬地反问道。
“啊,是吧,嗯。”他依旧含糊其词,“请问,现在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把我带到了这里。”他试图用提问来掌握谈话的节奏。
这名男子和绑匪有什么关系吗?他是一个被卷入案件、理应得到同情的普通人,还是绑匪的同伙或与其有关的人?我想知道他是不是个正经人,是想接近警方还是想与警方保持距离,但从他的反应中,我看不出任何端倪。
“你为什么在公寓入口待着?在躲什么吗?”我决定先发问。
“说我在躲什么,倒也没错。我感到有点危险,所以想尽量待在安全的地方。”
“什么危险?”
“这……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多说几句也无妨。”
他又开始含糊其词:“啊,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没办法三言两语说明白。”这等于什么也没说。
侃侃而谈的人往往胆小,一旦我方强攻,便会发现对方意外软弱。但这个姓折尾的男子冷静得出奇。难道他早已习惯在这喧嚣的世界摸爬滚打了?
“总之,请跟我们来一下,绑匪正在找您。”夏之目科长放低姿态,客客气气地说。他常说,放低姿态才能更好地防御。
我和大岛分别站在折尾两侧。即便他和这次的案件没有直接联系,也很可能在从事某种非法工作。如果他不想接近警方,就此逃跑,我们就难办了。
“去哪里?哎呀,太可怕了。你们能说详细些吗?”
将折尾带到车里,避开媒体和周围人的目光后,我终于松了口气。其他队员也是如此吧。
“折尾先生,不好意思,我们马上给绑匪打电话。他让我们找到您,说想和您本人通话。”夏之目科长说。
“和我通话?那个绑匪是谁?”
“你没有线索吗?”
“没有。对方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为什么非得让我接电话?拜托,别把我牵扯进来啊。你们警察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吗?竟然把一个与案件毫无关系的普通人卷进来。”
“因为不见得没有关系。”
“嗯?你什么意思?”
在我们说这些的时候,夏之目科长神色淡定地操作着手机,随即对绑匪说:“啊,我是夏之目。久等了,我们找到了折尾先生。”
折尾双目圆睁,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等等!”他边说边向后退了一步。我拦住了他。
夏之目科长并未在意,继续对着电话说:“你说得没错,他就在附近,躲在了公寓的入口处。”
电话里传来绑匪的声音。“让他接电话!”
夏之目科长若无其事地把手机递给了折尾。折尾仿佛感受到了夏之目科长无形中透出的一种令人难以拒绝的威严,并未反抗。
“喂,折尾?”
折尾看向夏之目科长,不安得像个依赖母亲的少年,无声地用口形问:我该怎么回答?然后面容憔悴地扶了扶眼镜。夏之目科长有意避开了折尾的目光,可能是想观察他的反应。
“请问,您是哪位?”折尾恭恭敬敬地问。
电话的另一头明明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却能感觉到对方笑了笑。“你真的是折尾本人?证明一下吧。”
折尾咂了一下舌,问道:“证明?请等一下,是你叫我来的,现在却让我证明一下,未免太任性了吧?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能说明白一点吗?”
“别装傻!你明知故问!”
“你这样说,我还是不明白……”
“够了!告诉我你叫什么?”
“折尾,折尾丰。”
“如果你是喜欢猎户座的折尾老弟本人,就说说关于猎户座的知识吧。”
折尾看上去稍显慌乱,又有点生气。“这样说太失礼了吧?你在耍我吗?”
“少废话,快说!如果是折尾本人,应该很了解猎户座才对。”
我对绑匪突然说出的“猎户座”这个词困惑不已,也没办法插话。夏之目科长依旧面无表情,大岛则像在怀疑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
“猎户座有两颗一等星,参宿四和参宿七。”折尾不情不愿地说。
“很好。”绑匪稍稍提高了声音,看来仅凭这一点就能认定对方是折尾本人,“好像可以说你就是本人。”
“这是什么说法?”
“咨询师的说法。”
“你在耍我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吧?你可真行,胆子够大的!总之,我得带你走。”
你可真行?带你走?去哪里?我紧紧盯着折尾,不放过他的任何表情变化。
“喂,你叫夏之目,对吧?科长先生,你在听吗?现在马上带那个折尾来交换这边的人质。”
夏之目科长从折尾手中接过手机。“这个折尾先生和那边的人质交换?”
“全家,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夏之目科长立刻回应道。不能用语言直接否定绑匪的想法和要求,这是谈判专家的常识。因为说了“可是”“不过”“然而”这种连词而激怒绑匪的例子并不少见。最重要的是接受对方的话。
我窥探着折尾的表情。他扶着眼镜腿,露出一副吃惊的神色。未经商量,他就突然成了人质交换的主角,也难怪会吃惊。我突然想起学生时代读过的《奔跑吧!梅洛斯》。在那本书的开头,梅洛斯即将被狡诈的暴君杀害时说:“我想为妹妹举行婚礼,请给我三天自由。作为交换,我的朋友赛利奴提乌斯留在这里。如果我没有遵守约定,请绞死他。”在赛利奴提乌斯不在场的情况下,梅洛斯擅自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如果成为人质的赛利奴提乌斯说“我愿意顶替他,让梅洛斯走吧”也就罢了,可偏偏是梅洛斯自作主张。这不禁令人感慨:赛利奴提乌斯的脾气也太好了。而现在,折尾身处的状况与此有几分相似:我们完全没征求他的意见,就在商量要用他交换人质。
“怎么交换比较好?”夏之目科长面对折尾,手心朝下按了按,意思是让他放心,保持冷静。我也在手边的纸上潦草地写下“策略而已”几个字。真想再补上一句:我们可不会像梅洛斯那样强人所难。
“让折尾来送食物。他一个人来。等他进了屋子,我就放了这家人。”绑匪说。
“明白了。想要什么食物?”夏之目科长立刻追问,“我们准备什么比较好?”
“你们能准备什么?”
“虽然我很想说什么都能准备,但最便捷的是便利店的盒饭和饭团。得考虑时间问题。”
“那就饭团吧。”
“要几个?”
绑匪沉默了片刻后说:“十到二十个吧。不,再多来点。只要饭团,不要别的。”
夏之目科长又一一确认饭团用什么装,是塑料袋还是平底盒;要什么口味的,鳕鱼子还是鲑鱼等问题。这自然是为了拖延时间。
“要是你们有任何可疑的举动,人质就没命了!”最后,绑匪总结道,“三十分钟内准备好,好了给我打电话!”
与绑匪的通话就此结束。“请等一下!我成了人质吗?”折尾提高音量,对夏之目科长抗议道,“为什么?连个解释都没有?”
“您也听到了,人家指名要您过去。”夏之目科长开玩笑般说道,“我们还想听您解释呢。”
“解释什么?”
“您和绑匪的关系。对方似乎非常了解您。”
“那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折尾的反应很不自然。我判断不出他是在装傻,还是仅因害怕而慌乱。
“对方提到了猎户座。”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对星座,尤其是猎户座很了解。也许他是从哪里听说了吧。”
“而且刚巧就是猎户座。”
折尾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可以说,这是我见到他之后,第一次看到他神色如此紧张。“你们可别小看猎户座,它可以说是最有名的星座。”
“形状像把勺子?”大岛问。
“那是北斗七星。”
见折尾立刻否定,我忍不住说:“也不怎么有名嘛。”
“不,请一定听我说。”我们的反应似乎启动了折尾表达欲的开关。他舔舔嘴唇,好像要朗诵一篇写好的大作,开始讲道:“套用猎户座的形状,能明白很多事情。比如,”他迅速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片刻后我们才看清那是一张仙台市的地图,“以仙台站为起点……”不知何时,他又掏出一支细签字笔,准备在地图上画点。
“先不用说这些。”要不是夏之目科长冷静地制止折尾,他恐怕要在地图上画起星座。“折尾先生,现在我们分秒必争。人质正处于危险之中,我们想先请您说出您知道的一切。”
折尾好像对猎户座以外的话题一概不感兴趣,他明显降低了音调。“我觉得没必要说。”
“喂,你开什么玩笑!”大岛说话有些粗鲁,“你有没有搞错?这关系到人质的性命,不是一句不想说就能糊弄过去的。”
“和我又没有关系。”
“我不这么认为。”我实在沉默不下去了。以现在的情形看,很难说事情与折尾无关。“绑匪指名要找你。”
“可我完全不了解状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可能和你没关系!”大岛又生气了。
“好了,好了。”夏之目科长像安抚马驹一样对大岛说完,又说道,“折尾先生,请您听好。人质现在正陷入恐慌,可以请您协助我们的工作吗?”
“你是说让我当人质,让我陷入恐慌?你说的我都明白,也能理解各位的立场。我知道你们很辛苦,可有必要让我这个普通人去冒险吗?”
折尾的话不无道理,但要让我说真心话,我还是觉得折尾恐怕和绑匪有关系。也就是说,他不是个普通人,而是在犯罪者的世界生存的人。进一步说,他很可能和这次的绑架案有不小的关系。比起一个毫不相干的普通人,他难道不应该成为人质吗?这些话我自然不能说出口。就算折尾真的和绑匪有牵连,也不能说。人的生命是同等重要的。
“我们当然不会让折尾先生成为人质。只是,如果不送食物过去,可能会激怒绑匪。一旦他生气,人质就危险了。”
“请认真思考一下。”折尾提高了音量,“你觉得一个普通家庭住的房子里会没有食物吗?”
说得也是,我心想。
“所以那就是个借口,为了把我引过去而已。”
或许确实如此。
片刻后,一名队员拉开车门,从外面探进头来。“已经确认过来电人的位置,确实在那栋房子里。”
折尾突然抬起头,显得十分意外。“反向搜索吗?你们还会特意追查绑匪的电话?”
我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他认为绑架案肯定就发生在那里。但我们还必须考虑到电话可能是从别处打来的。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没有。
大家常常有一个误解,以为要尽可能拖延通话时间,才能便于确认对方的位置,像老刑侦片中演的那样。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与采用模拟信号的时代不同,在如今这个数字时代,电话信号通过运营商的基站传输,便会留下记录。电话从哪里拨打的,信号经由哪个基站,都不用反向搜索就能查出。现在比较麻烦的是个人隐私保护和与运营商之间的信息交换,不过,在遇到紧急情况时,这些问题也可以稍后处理。这次我们已经联系过各大通信公司,请相关负责人在公司内随时待命,以便警方能及时获取信息。
“绑匪肯定是从那栋房子里打来电话的,是吗?”
“可能稍有偏差,但基本上没错。”
“警察可真厉害啊。”折尾丰一副深感佩服的神情。我竟然看不出他到底是太冷静还是太慌张。
差不多就在代理科长春日部感到吃惊的同时,仙台港附近的一间废弃仓库中,稻叶正在踢一个女人。
不能随便踢人或其他有生命的个体,这是常识。况且稻叶踢人时毫无愧色、异常冷漠,实在是不像话。
实在是不像话的稻叶究竟是何方人士?
这个姓氏是初次登场,想必有人会颇感困惑。登场人物越来越多,会导致故事杂乱无章。不过请不必担心,此人并不是一个全新的人物,他就是前面提到过的绑架集团的创始人。
稻叶的年龄在三十五至四十岁之间,五官深邃,外表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风度翩翩的样子就像创业公司的年轻老板。不,实际上完全可以称他为创业公司的年轻老板,他和其他人的区别只在于,他创办的事业是违法的。书中不时出现的人物介绍可能会令注重文学性的读者嗤之以鼻,但我就当文学观也是因人而异的,还是先简单介绍一下稻叶的来历。
在东京世田谷区长大的稻叶家庭环境优越。在成长的道路上,他充分利用了这一优势,无论学业、运动还是社交都非常重视效率,尽可能做到事半功倍。他本就聪明,没费什么力气便考进了名牌大学。他对诸如《白昼的死角》《青色时代》这种不受世俗法律约束、从无知者和弱者身上获取财富的故事最感兴趣,渐渐确信认真工作的人都是傻瓜。
稻叶最先涉足的是曾经风靡一时的汇款诈骗,并断定靠诈骗夺人钱财是个不错的行当,后来大获成功。
不管怎么提醒人们不要上当,人在突然接到声称自己是警察的电话时仍旧会不知所措。如果借机巧舌如簧地诱导一番,人们往往会乖乖给钱。
到手的钱多了,稻叶仍然不满足。这一切来得太轻而易举了。有人认为能轻易挣到钱就是幸福,但他不一样,他还想让别人多吃苦头。于是,他开始做绑架业务。绑架的罪名很重,但正因如此,如果成功了,就能证明他的实力。这便是他的想法。
稻叶确实实力过人。他善于寻找能成为自己左膀右臂的人,并形成集团,在工作中严格分工、制定规范,一旦有人失手就给予严惩,令所有人都必须保持紧张感。他还充分发挥天生的高智商和施虐的本性,将集团顺利发展壮大。看了稻叶的经历,简直不得不叹息:这样的能力如果能用来造福社会该有多好!
为了追求更大的利益,稻叶开始和海外集团交易。如果不是因为业务内容违法,他应该出现在跟拍成功人士日常生活的纪实节目中。而现在,他正在仓库里,耳朵紧贴着手机,不停重复道:“没问题。没问题。来得及。”
电话那边是稻叶集团的一名资深员工,也是稻叶的左膀右臂之一。当然,稻叶可能只当他是右手的一根手指,但总之,他就是一个得到稻叶如此信任的男人。此人负责海外业务。“要是明天早上之前钱没汇过去就完了。我在看电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吧?他已经被完全包围了。稻叶先生,您也在看电视吗?”
“嗯,观战中。”稻叶看着身旁的工作台,笔记本电脑上正在直播绑架案。
“被警察团团包围,兔田连脱身都难吧。这家伙真是个笨蛋。”
“要不是因为他是笨蛋,这次也不会用他。不过,他说一定会想办法转移警方的注意,跑出来,让我们一定要等到最后。”
“一定要等到最后?他的意思是别动他心爱的新婚妻子吗?”
“真是个妻奴。”稻叶瞥了一眼被自己狠狠殴打过的兔田绵子,“我都要被感动哭了。”他仍旧把手机贴在耳边,朝被绑在墙角的女人走去,她就是兔田孝则的新婚爱妻绵子。稻叶对着绵子用力踢了一脚。绵子没有任何反应,因为她已经疲惫到无力发出惨叫了。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手腕被锁链固定在墙壁上,眼皮肿胀、满脸瘀青,小松鼠般可爱的脸蛋肿成了几倍大。
惨不忍睹。
没有比弱者被强者欺凌更令人难受的场景了。我实在不忍细细描述,但为了表现案情的紧迫,只能继续写下去。或许这就和《悲惨世界》中,少女珂赛特的母亲芳汀为了女儿卖头发、卖牙齿甚至卖身的过程是一样的。不忍心看的读者,请眯起眼睛往下看吧。
“稻叶先生,我们现在只能等,对吧?兔田还没有找到折尾吧?”
稻叶看了一眼工作台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除了正在播放的电视画面,还有一张地图。地图上显示的是仙台市North Town住宅区的某块区域,其上还有两个发光的白点,仿佛在说:我在这里!一个白点代表兔田的位置,另一个则是兔田偷偷放在折尾包中的GPS定位器的位置。
代表着追踪目标的两个白点,几乎重合在像是某个住户家的地方。
“这是什么时候搜索到的信息?”稻叶问在场的部下。
“就是刚才。”
包括智能手机在内,大部分定位搜索装置都可以主动搜索以获取对方的位置信息。如果光盯着地图而不进行任何操作,画面上的点则不会变化,只是一个被放任不管的历史位置而已,毫无实时性可言。想知道对方现在的位置就需要定时搜索,所以稻叶从刚才开始就没停过。他每次都期待白点不要再显示在那栋房子上,但出现在眼前的地图,除了在误差范围内略有偏差,几乎毫无变化。从电视上的直播来看,双方处于胶着状态,这也是理所应当的结果,但盯着地图的稻叶还是不免焦虑起来。
稻叶将手机凑近嘴边:“兔田根据搜索到的定位进了那栋房子,却只找到了一个GPS定位器。折尾折尾不在那里。”
“会不会藏在房子里的什么地方了?”
“谁知道。我命令他好好搜一搜。”
“兔田打算怎么找到折尾折尾呢?不离开那栋房子,他就毫无办法。”
“他说他会有办法。”
“听上去他想破罐子破摔。”
“我也这么觉得。”反正已经来不及了,既然无法救出妻子,干脆拖到最后一秒,让稻叶无计可施。有这种和稻叶同归于尽的想法不足为奇。“不过他说他有办法脱身。”
“在那种情况下?警察可都围着呢。”
“他好像有办法。”
“是利用人质吗?”
“或许是做什么交易。那家伙说被人质击伤了喉咙。他一说话就像要出血似的,声音很难听。他还说当时火冒三丈,差点开枪,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什么?”
“这点冷静,他还是有的。”
“反过来说,他或许只剩下这点冷静了。看来应该丢弃兔田了。”
“这个简单。”兔田成了绑匪,且已经太过显眼,和他切断关系是上策,也不必再费劲留着兔田的妻子,但稻叶还抱有一丝希望。“不过,那家伙说他对找折尾折尾这事已经有了眉目。”
“您相信他吗?”
“他坚持说,只要离开那里立刻就能找到,让我们再等等。”
“他是在拖延时间吧?”
“刚才警察赶到之前,我对他说‘你或许找不到折尾’。为什么呢?因为猎户座下面是天兔座,天兔座一动,猎户座也会动,是追不上的。”
“您的意思是,兔田代表天兔座?”
“天兔曾是猎户的猎物……啊,我也是从折尾折尾那里听来的。”
“那个男人只要说到星座,不管对方是谁,都会说个没完。”
“要是在仙台市某个地方开设猎户座讲座,马上就能找到他。总之,我们确实没有别的办法能找到折尾,所以可以再等等兔田。”
“那家伙如果被警察逮捕,不会供出我们吗?”
“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我们才——”把兔田的妻子抓起来。如果对警察说了些不该说的,妻子将有危险——这一点兔田应该不难想到。“好了,我一会儿再联系你。”
“那个,稻叶先生……”这个看似寻常的称呼中,透出一丝怯意。
“什么?”
“可以告诉我您的电话号码吗?我这样一直等您的电话,效率不太高。”
“效率基本不会变,因为只能我给你打电话。”
稻叶不喜欢别人给他打电话。
电话会无视接听者的计划和意愿,突然打进来。如果不方便接,不予理会即可,但来电依然会在历史记录中留下痕迹。就算保持沉默,也能感受到那种“如果看到了,给我回电”的压力。这对于讨厌被别人控制的稻叶而言,完全难以忍受。为了让对方明白自己的立场,稻叶坚持任何时候都要自己主动打电话,而别人就老老实实地等他的电话吧。和随时都能通话的对象相比,只在特定时间才能通话的对象更受人重视。
“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要是有急事,你就发邮件吧。我会再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