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剥夺了母子俩的自由,并命令他们在客厅靠墙坐下。
“我去房间里看看。”男子说完,用胶带绑住了母子俩的腿。
母亲立刻喊道:“等等,你不能在别人家乱翻!我说了家里没有其他人!”她的声音更大了,“请相信我,家里只有我和勇介!”
遗憾的是,男子并不会轻易相信她。他不是凭直觉,而是凭借GPS提供的定位信息才这样想的。他的情报源自然可信,但他并不打算向母子俩挑明。
“现在,这个家里除了我们没有别人!”
“那我搜一下怎么了?”男子恼怒起来,“我可不想被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父亲反击。”
勇介顿时打了个哆嗦。
确认勇介他们的手脚都固定好之后,男子掏出手机问道:“你们认识这个人吗?”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男人的照片,应该是从远处拉近拍的。照片中的男人斜对着镜头,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偷拍自己。
“这人怎么了?”勇介问。
“他在这里吧?”
“在这里?”母亲双目圆睁,看了勇介一眼后问道,“为什么?”不知她是想问“他为什么会在我们家”,还是想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这个男的在我们家?”勇介没想到自己的声音这么大。
这时,天花板传来一阵声响。那声音不像是什么物体发出的,听上去倒像是有人慌忙停下了脚步。很明显,楼上有人。
母子俩条件反射般望向天花板。男子迅速冲向楼上。
勇介和母亲对视了一眼——
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挣脱束缚!二人随即曲膝,用屁股蹭着地面挪动到对方身后,互相撕咬对方手腕上的胶带。他们又尝试过各种方法,可都没能成功。
没时间了!眼看男子就要回来,母子俩赶紧远远分开,装出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好像有什么不雅之事被撞破一般。
“喂!你跟我过来!”男子边下楼边说,“父亲果然藏起来了。你们就给我装吧!”
这时,持枪男子脑海中浮现出以前看过的几部电影。电影中,身手矫健的主人公单枪匹马潜入被坏人占领的大厦或邮轮里,提防着敌人的同时执行反击计划。难道这位父亲也想玩这一套?刚才可真险!
“想偷袭我?真是对不住了。”男子回到客厅,“好了,作战失败了,向你的家人道歉吧。”
“勇介,孩子他妈,对不起。我本来还想再藏一会儿的,可是被枪指着,我实在没辙。”
“父亲真是了不起啊。为了家人,挺拼的嘛。”
“别开枪,求你了。别伤害我的家人。”
“喂,这下真的没别人了吧?”
勇介和母亲点了点头。
“会没事的。我也很害怕,但我们肯定会没事的。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一家人共渡难关。”
这和平时在家里作威作福、发号施令的父亲完全不一样啊,勇介不禁感到困惑。
这时,勇介他们的嘴上也被贴上了胶带,将脸的下半部分封了个严严实实。
就这样,白兔事件继续向前推进。
绑架案中,和警察打交道是必不可少的一环。我也想尽快介绍赶往案发现场的警察和特别搜查队队员,但为了诸位能更好地了解本次事件的脉络,我们先把时间稍稍回溯。
在仙台市区的另一边——仙台站东口的快餐店中,三个男人正聚在一起。
“总之——”
“黑泽,别总结了。”
“什么别总结?”
“你就爱总结。我辛辛苦苦讲了半天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一句话就给总结了。一句话根本说不清楚我的意思。”中村说,“你说是吧,今村?”
“这样也有好处吧?”
如果中村反问有什么好处,那可不好回答,今村暗想。刚才他没细想,只是从随声附和的语料库中迅速找了句话应付一下而已,还好中村并没有深究。
“嗯,总之,你想说的是——”
“黑泽!”
“知道了,我不说‘总之’了。简单来说,就是咱们要趁某骗子出国时,去他家把活儿干了。说明这件事,加上介绍住宅,连三分钟都用不了,可你进这家店以后已经说了多久了?得有十五分钟了!”
三十分钟前,中村和今村来到仙台站东口的钓鱼池,对正在钓鲤鱼的黑泽说有事要谈。只见黑泽用力甩出钓竿,鱼线唰的一下甩向天花板。紧接着,他说道:“钓完鱼我就过去,你们先到旁边的店等我一下。”
于是中村和今村按照黑泽的指示,在旁边的快餐店等了十五分钟。
三人一碰面,黑泽便叹了口气,说:“你俩的关系真够铁的。”
以闯空门为生的中村和年轻的今村总是一起行动。今村称中村为“老爷子”,但两个人既不像师徒,也不像父子。要说能否互补,两个人的确都有过于天真乐观这一缺点,但这不仅不能互补,漏洞还越撑越大。
“黑泽,你听我说,那个骗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专骗老年人手上少得可怜的存款,再拿去自己投资。”
“如果是那些老年人财迷心窍,自作自受呢?”
“当然有贪财的老头上当,但也不该看他们孤独不安就乘虚而入,打人家钱的主意吧。”
“我看你不是同情被骗的老年人,只是对骗子感到不满。”
“没错!这种家伙陷害弱者,还扬扬自得地说:‘看,我干得不错吧。’我最讨厌这种人。”
“我也是。”今村说,“这算什么啊!”
“你指的是什么?”黑泽面无表情地问。
“那种骗子,难道不让人生气吗?我是没有被骗,如果我老妈被骗我也算能感同身受,但她也没被骗。这些不就和我没关系嘛。但只要听到有孩子受到霸凌,我都会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这一切本来和我没关系,可我就是不能原谅。这是什么道理呢?”
“人类是群居动物,”黑泽说,“对于遵守规则这件事特别敏感。规则会剥夺个人的自由,由规则确立的秩序却能保护群体的稳定。即使人们想破坏规则,也一直被谆谆教导‘不要破坏规则’。”
“被谁谆谆教导?”
“告知候鸟季节变迁的那位吧。”黑泽本想说“本能”,但觉得个词太夸张了,便换了一种说法。
“所以是谁啊?”
“总之,”黑泽瞥了一眼中村,“我们不允许有人破坏规则。别人都能辛苦地忍受规则,怎么就你不能?就是这样,秩序才被破坏了。不管是对方造成的影响很小,还是违反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规则,我们都会很生气。对方如果不乖乖认错,我们也绝不会原谅他,因为这可能会让群体陷入危机。所以,无论受害者是不是自己,我们都会觉得不舒服。”
“这话是告知候鸟季节变迁的那位说的吗?”
“对,是他定的。”
“啊,对了,前不久我终于读完了。”今村说。
“什么?”
“《悲惨世界》啊。以前老爷子推荐给我的。”
“我只看过电影,那故事太长了。”
“没错。”今村斩钉截铁地说,几乎要挥舞起拳头,“好几卷呢,足足花了我五年时间。”
“这么久?”中村瞪圆了眼睛。
“可不是。故事中间不是穿插一段历史,就是一段旁白,绕来绕去的。不过,这样也挺有意思。”
“对不住了,推荐你看这个。”
“没关系,很有意思。”
“那故事确实有意思。”
“黑泽先生,您也看过吗?”
“嗯,因为也是讲小偷的嘛。”
“小偷?啊,冉先生确实偷过面包。”今村理所当然地把冉阿让称作“冉先生”。“不是有个冉先生的死对头吗?”
“沙威警官。”
“对对,沙威先生。那家伙惹人厌,但不是坏人,只是遵照法律逮捕罪犯而已。”
“发现自己犯错时,还会好好道歉。”
“黑泽先生,您犯错时也这样吗?”
“谁犯错时都一样。”
“那部小说有好多地方都很奇怪。作者动不动就说‘这是作者的特权,让我们回到之前的话题’,要不就是‘为了很后面才出现的剧情,我先做个预告’,真爱出风头。”
黑泽刚说了一句“这是老手法了”,又想起《悲惨世界》本身就是一部年代久远的小说,没必要特意再说这个,就把话打住了。
“最让我吃惊的是,小说最后不是有人演讲吗?演讲里说十九世纪是伟大的,二十世纪将是幸福的,不再会有曾经的征服、侵略、饥饿与掠夺。可现在不还是什么都有?真是令人沮丧。”
“人是不会变的,不过是在重复做相同的事情罢了。”
“就是这样。”
“黑泽,回到之前的话题,我来来回回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你知道那个骗子有多坏。要是不说清楚,你潜入他家偷东西都没干劲。背景说明可是相当重要的。”
“我的干劲不会因为这些而改变,什么时候都一样。我去那家伙那里——”
“把保险柜里的东西拿出来就行。”
“家里面有什么?”
“有保险柜。”
“保险柜里有什么?”
“应该是什么好东西吧。”
“应该?”
“有名单,这个肯定有。被骗的受害者名单就在保险柜里。”
“能卖钱吗?”
“不能。”
“那我可以回去钓鱼了吗?”
“黑泽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有个老奶奶被骗了,她一想到自己的名字还留在名单上,骗子可以以此威胁,就担心得睡不着觉。老奶奶太可怜了,所以我们要帮她夺回名单。”今村插嘴道。
“那个骗子是去长期旅行了吗?”
“绝对长期,差不多相当于宇宙旅行吧。”
“你是说他死了?”黑泽敏锐地反应过来。
“和某处的某人有些争执。”
“某处的某人?”
“即便是能轻易杀死食草动物的食肉动物,也会为了争夺地盘大打出手。无论哪个行业,都少不了羡慕嫉妒恨。”
“你说这次是食肉动物被食肉动物杀死了?”
“没错,被他的某个同行收拾了。尸体还没发现,但他肯定已经死了。”
那个骗子被同行杀了。到底是谁?怎么下的手?也许会有人对此好奇,但在这个故事中,详细过程并不重要。适当说明一下也可以,但我还是决定略去不表。总之,骗子的确死了,但此事还没有暴露,现在正是潜入他家的好机会。诸位只要记住这些就好。
“骗子消失了,但房子还原封不动地在那里,潜进去很轻松。”
“如果说骗子死了,那老奶奶也不用担心了。我们没有必要去拿那份名单。”
“我说黑泽,你能对老奶奶说出‘那家伙已经死了,您就放心吧’这种话?和老年人说什么死啊,我可开不了口。”
“用宇宙旅行打个比方不就行了?”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名单拿给老奶奶,对她说:‘您看,名单在这里呢。来,把它烧了。这下您可以放心了。’对吧?再说了,那家伙的保险柜里绝对还有其它值钱的东西。”
“绝对不要说‘绝对’这种话。”
“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去骗子家打开保险柜。”中村随即伸出右手,比出一个暂停的手势,“黑泽,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问为什么非得你去,对吧?”
“为什么非得我去?”
“理由有两个。第一,我不擅长开保险柜,那种精细活儿我干不了。”
“换个行当对你比较好,真的。”
“第二,希望你能教教这小子你是怎么工作的。不,也不用教,让他看看就行。”中村将目光转向今村。
“这是我的福气,不胜感激。”今村立刻应道。
“我还没说同意呢。”
“这是我的福气,不胜感激。”
几天后,潜入骗子家的时机终于到来,黑泽对今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委托人竟然迟到,这算怎么回事?”当时,他们正在要潜入的那栋住宅门前。
“我到早了,”今村面无愧色地说,“但弄错房子了。”
黑泽只想叹气:绝对不能把目标住宅弄错啊!难道我要从这里开始教你吗?
黑泽摁下门铃。他并不是怀疑“屋中无人”这个信息,但万一里面有人麻烦就大了。黑泽的习惯是,无论何时都要确认房子里无人应答。
大门一侧的垂梅盛开着朵朵白花,花瓣和雌蕊含羞低垂,仿佛是为了对黑泽他们闯入这里视而不见:趁我们没看见,快点动手吧。
暮色将至,街上亮起了路灯。
黑泽身穿天然气公司员工的制服,跟在他身后的今村也是同样打扮。穿着一眼能辨认出职业的制服,明目张胆地行动,既不会引起怀疑,也不会吓到别人。也许有人会怀疑:大晚上的,还有天然气公司的员工上门吗?但总之,制服令人感到安心,只要说服自己相信晚上天然气会突然出现故障,需要有人检修就好。
“我家老爷子可能是受黑泽先生的影响,存了不少制服呢。有消防服啊加油站的工作服啊,还有头盔。”
“可别给我买什么高中女生的校服。”
“老爷子怎么会干那种事?”
“是老爷子还是金龟子?”[1]
“什么金龟子啊,是老爷子。”
黑泽在门前蹲下,看着锁眼。有好一阵子,他似乎是在借由大门和屋里的人对话,而其实他只是在观察锁眼的形状。随后,只见他拿出工具,插进了锁眼。
黑泽身后的今村赶紧凑上前去。中村曾吩咐过他:“听好了,你要好好偷学黑泽的技术。技术可不是靠别人教的,得靠偷!”因此他死死盯着黑泽的动作。
黑泽很快站了起来。
“安可!”
“什么?”
“我刚才没看见,请再做一遍吧。”
黑泽没有理会,直接走进屋里,今村赶紧跟着溜了进去。“黑泽先生,请您再演示一遍。”
“别在意这个。”说着,黑泽脱下鞋子。鞋是用薄橡胶做的,刚好套在脚上。黑泽把鞋对折,放进裤子后面的兜里。“这没什么难的。现在的工具很先进,把这个插进去,基本什么锁都能打开。”
“哦……”
“用什么方法都行。别钻牛角尖,只要尽量不伤害户主,尽快把活儿干完就行。”
“按您这么说,这家就很轻松了。”
“轻松?”
“户主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嘛。”
黑泽并未在意楼梯,直接来到一楼的客厅。他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手电筒,正照向室内。
“开灯就麻烦了,是吧?”
“嗯,附近的人会纳闷,这里一向黑着灯,今天怎么亮起来了。”
客厅非常气派,像是把家具店里的展示品全都搬到了这里,有大电视、桌子,还有豪华的餐具柜。房间里没有人居住的气息,也因此更像家具店里的样板间。
黑泽默默地在屋子里四处走动。他打开房门仔细看了看,在柜子前只瞥了一眼就走了过去。
“怎样才能找到保险柜呢?”
“靠直觉。”黑泽面无表情地说,“可能不在一楼,上楼吧。”
“您在找什么来着?”
“保险柜啊。”
“原来这里有保险柜?”
黑泽闻言停下脚步,转过头紧紧盯着今村。他想问:你是认真的吗?毫无疑问,今村是认真的。黑泽只得咽下这个问题。
黑泽摸索着走到二楼,用手电筒照亮走廊。“没想到这房子这么大。”
“据说几年前,有人住在这里,像是他的家人。”
“像是家人”和“家人”,不是差不多吗?“现在不住这里了?”
“有人说他逃走了,也有人说他在什么地方倒了大霉,还有人说他就是骗子的同伙。”
“说法真够多的。”
“黑泽先生,万事万物都不过是个说法。”
“什么意思?”
“老爷子以前是这么说的:总认为自己是对的,这种人不靠谱。‘明明听我的就不会错’,这样想的人会不择手段地证明这一点。对于‘我就是对的’这种说法,最好理解为这只是一种说法。有‘对方是对的’这种说法,也有‘对方是错的’这种说法。啊,当然,有‘这世上有很多种说法’这种说法,也有‘这世上哪有什么说法’这种说法。真是越说越复杂了。黑泽先生,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黑泽已经从今村身边离开,开始查看二楼的房间了。二楼比一楼还寒酸,有的房间连窗帘都没有。
保险柜在一间六叠[2]大小、铺着木地板的房间的柜子里。它像是因为来不及逃跑似的,一副抱着膝、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
黑泽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摸索起保险柜,随后打开腰包,掏出一个听诊器模样的东西。
“黑泽先生,您现在要展示开保险柜的绝技了吧?”
“没那么夸张。”
“您可不要有所保留哦。”
“这很简单。你只要慢慢地转动密码盘,就能听到暗锁开启的声音。”
“您不戴手套行吗?不会留下指纹吗?”
“你以前应该涂过这个吧。”黑泽冲今村竖起一根手指。他的手指上涂了一种混有黏着剂的专用涂料,不会留下指纹,这是在空房子中干活前必要的准备工作之一。
黑泽转动着密码盘。今村不知何时已凑到他眼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脸也贴近了。
“呼吸声吵死人了。”黑泽嘟囔道。
“保险柜还能呼吸?”
黑泽没说话,继续操作着。这是常见的老式保险柜,开锁并不怎么费力,却仍花了将近十分钟。整个过程就像侦查员不屈不挠地劝降了在牢固的城堡里负隅顽抗的凶手。这个比喻或许还挺恰当。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白兔事件之后的进展中,专门处理绑架案的特别搜查队即将登场,现在还是先谨慎一点。
今村对黑泽的技术赞不绝口,一副膜拜的样子。“安可!安可!”
黑泽对此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
保险柜里有存折、私章、一沓纸和一个U盘。存折上的开户人不止一个,一看就知道骗子曾用多个化名行骗。黑泽借着手电筒的光一一确认着,其中并没有现金。“这就是那份名单吗?U盘里可能也有数据。”
“这下老奶奶可以松一口气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其实只要你喜笑颜开地对她说‘这下可以安心了’,她可能就安心了吧。”
“即便没有名单?”
“你有这个说服力。”黑泽起身来到窗边,倒也并非特意去查看什么。他躲在窗户一侧,敏锐的目光望向蕾丝窗帘外。附近的住宅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柔和又明亮,他凝神窥视着。“这么看外面是很安静,可其实不是这么回事。”
“各家各户的人都在做什么?”
“有在吃饭的,有父母和孩子吵架的,还有光着身子紧紧相拥的。”
“也有睡着的吧?”
“是啊。”今村眺望着夜空,天色就像被墨汁染黑了一般。不一会儿,他喊道:“啊,是猎户座!”
黑泽奇怪地看向今村。“怎么了?”
“您看,那里不是能看到三颗并排的星星吗?”
“这我知道。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一副感慨颇深的样子。”
“因为今天我刚听说了猎户座的故事。”
“猎户座的故事。”
“嗯。”今村说,今天在仙台站内的咖啡馆里,有一个身材微胖、戴着眼镜的陌生男人和他搭话。
“陌生男人。”
“我闲着没事,就在纸上画三角形。”
“三角形。”
“黑泽先生,将听到的重点词大声念出来,您好像是专门做这种工作的人。”
“这也是我的副业之一。”
“啊,原来是这样。”今村信以为真,“总之呢,我旁边的那个男人误以为我在画星座,于是来和我搭话。”
“他还真是什么都不怕。”
“害怕的是我。他一直讲个不停,我还以为他要向我推销猎户座的海报呢。”
“那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搭话而已。拜他所赐,我已经把猎户座了解清楚了。”
“比如?”
“三颗星星的左上方,不是有一颗很亮的星星吗?”
“参宿四吗?”黑泽说,“相当于巨人的腋下吧。”
“您怎么知道?”今村有些失落,“那颗参宿四距离地球六百四十光年,直径有十四亿公里,足足是太阳的一千倍。”
“看不出来。”
“我也看不出,不过,那个男人说,参宿四随时可能爆炸。”
“好像是。”
“哎?您知道?”
“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现在我们看见的,”黑泽指着天空中的猎户座,“是六百四十年前发的光,就像昔日的残影,说不定它早已经爆炸了。”
“说得也是。”
如果模仿《悲惨世界》,此处可以这么写:相信诸位已经看出,今村所说的向他搭话的男人就是折尾折尾了吧!
那个男人正是绑架集团的咨询师、因唆使女会计贪污公款而遭到追捕的折尾,即大家口中的折尾折尾。他和今村相遇纯属偶然。不过,折尾为什么会向素不相识的今村搭话呢?这是因为在他身旁画图的今村实在神色可疑。难道是追兵?出于这种怀疑,折尾想探明今村的身份。
“黑泽先生,参宿四如果爆炸了,那可不得了。”
“什么不得了?”
“它爆炸时的亮度会让地球像有两个太阳时一样亮,就这样持续三个月还是三十天。”
“太阳挺多的啊。”
“不,只有两个,但亮度可是满月的一百倍呢,这还不厉害?而且参宿四很可能已经爆炸了。如果是距现在六百年前爆炸的,那四十年后我们就能在地球上看见;如果是六百四十年前爆炸的,那明年我们差不多就能看见了。”
“这些都是那个陌生男人和你说的?”
“聊得可带劲了。”
“真有意思。”
“可不是嘛。”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如果不经过一段时间,就很难察觉呢。”
“呃……”黑泽感兴趣的点和自己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这令今村颇为困惑。实际上,黑泽的话无意中暗示了本故事的走向。“对了,黑泽先生,那张纸应该放在哪里?”
“哪张纸?”
“就是要留在空房子里的纸啊,安慰住户用的。”
“那个啊。”
除了金钱损失外,房屋遭窃的住户还会陷入种种不安——为什么小偷会盯上我家?是我家招人恨,还是从安全的角度看,我家有防盗漏洞?以后家里没人时还会进贼吗?除了现金以外,存折、印章、甚至信用卡会不会都被偷了?
可以说,和被偷走的东西相比,随之而来的恐惧、不安更令受害者感到苦恼。
所以,黑泽在进空房子时,会留下一份但书。上面除了写明从家里哪个地方偷走了多少东西,还会注明“并非出于报仇”“您没有过错”“不会再对您家下手”等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