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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如此,只要取回积木,我就能离开这里了。把积木拼回宇宙飞船,就能用它去任何地方了。我不想回去,因为哥哥、家豪和晨欣都还没有原谅我。索性坐着宇宙飞船,到宇宙里去好了。一想到能够亲眼见到画报上的那些行星,我还有点激动。
我把积木小屋“哐哐”拆成了碎片。比较光滑的几块积木,能够明显看出是飞船外壳的部分。接下来怎么拼呢?我突然僵住了。当初制作飞船的时候,都是家豪负责解读说明书的。我虽然能自己搭建想要的东西,却不会还原设计好的形状。我没办法把飞船还原成本来的样子了!
窗外传来了巨大的响声。果然,我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积木小屋。因为我把积木拆掉了,小屋马上也要消失不见了。不管怎么说,先从这里出去吧。我拉开窗帘,窗外是一片平整的土地,我看见宇航员踉踉跄跄地走在路上。他看上去比之前要矮了一点儿,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的头没有了。没有了头,就没有眼睛了,难怪他走起路来是那个样子的。一定是因为我之前拔掉了小人的头,所以他的头也不见了。
这么说,他现在也看不见我了。我放心地推开窗户翻了出去。因为腿受伤了,我的动作不大稳,头朝下摔到了地上。但是,地面柔软得像一块大面团,很好地承载了我的体重。我像刚刚下锅的春卷一样,不停地朝前滚着,只觉得天旋地转,渐渐又失去了知觉。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场景似乎又变化了。时间似乎是晚上,周围一片漆黑,隐隐能看见白色的星星。小屋就像突然出现时那样,又突然消失了。黑暗之中,我看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立在我两侧注视着我。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那是爸爸和妈妈,但两个人的长相我都不认识。他们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但不论我问他们什么问题,他们都和宇航员一样,一言不发,只是微笑地注视着我,甚至让我感到有些害怕了。也许,他们是接我去天国的天使……难道我已经死了吗?
积木呢?我立刻开始寻找积木。挎包掉在离我两三米远的地方,我想伸手去够,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我的目光朝下偏移,这才发现我的身体不见了,脖子以下的部分什么也没有,只剩一个孤零零的头。这可怎么办呢?没有身体,就没办法够到积木了。对了,用“黑洞”卡牌吧,如果能够穿越黑洞,就能把远处的物体传送过来……可是,那张卡片被我放在口袋里了,现在身体都找不到了,更不要说口袋了。
我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了。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就不该随便摆弄这套积木。也许哥哥会过来救我吧。他会把我的头抱起来,拍掉脸上的尘土,带着我一起去找我的身体,就像那天下午,他从晨欣手下把我救出来那样。这一刻,我才意识到为什么我会疏远哥哥。看见哥哥被欺负的一面,我产生了恐惧,我担心那个最强大的哥哥变得弱小,最值得依靠的哥哥变得脆弱。
但是,即使脆弱,他也是我的哥哥呀。我不该那么自私,为了维护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就去疏远他。即使不够强大,我也可以依靠哥哥,哥哥也可以依靠我……
“黑洞”的卡牌,大概就是想提醒我去想起那天下午发生的事吧。即使丢开,也还会回到身边,因为我们兄弟之间就是存在着这样的引力。所以,哥哥一定会来找我的。到了那时,我要把这些心里话,全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他一定会原谅我的。
我开始等待。
第一章 朽木
等了半天,红灯终于变绿了。浩浩荡荡的摩托车大军像被摩西分开的海水一样,停在马路两侧。
摩托车真是世界上最烦人的交通工具。被喷了一脸灰之后,白越隙在心里这样想。声音大,尾气多,哪点都比不上电动车。明明体形不大,却要发出很大的声音,在行人面前虚张声势,把人吓得一惊一乍。每到节假日,它们更是成群结队地出现,仿佛不良团体的巡游。
他认为禁止摩托车上路是城市规划的重要一步。可是,自己出生的家乡眼下依然在城市化的道路上蹒跚前行,所以当他回乡省亲的时候,仍旧不得不面对漫天飞舞的尘埃。
好在,口罩在一定程度上解救了白越隙的呼吸系统。尽管是医用口罩,但多少也能挡一下灰尘。疫情已经横行了超过半年,年初跑遍全城也一“罩”难求的局面已经一去不复返,现在上网购买蓝色的一次性医用口罩,平均每个只需要两毛钱。白越隙想起寒假期间,某个高中同学在朋友圈里沾沾自喜地发言:“今天又代购了两箱美国的!”他想重温一下那段发言,却发现对方已经将三天以前的朋友圈设置成了不可见。如今其个人主页呈现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空白,看上去比戴着口罩的脸还要冰冷。
他离开嘈杂的十字路口,走向公园。空气突然变得清新了,他把口罩拨到下巴的位置,将鼻子解放出来,贪婪地吸取氧气。午后暖暖的阳光洒在后颈上,让人感觉自己变成了猫。几个月前被台风刮倒的树早已被清除出木栈道,现在剩下一个个凹陷的土坑。不少遛狗和带孙子的老人,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用方言聊着天。
这是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据说所谓故乡,就是每次回去的时候都和以前不一样,但依然能让你觉得亲切的地方。在大部分时间里,白越隙是不喜欢故乡的。高考时,他努力考到更为发达的邻市,还希望进一步往上,研究生到北上广去念。大城市也没有辜负他,不论是专业领域内像铀矿一样高质量的资源,还是娱乐方面的声色犬马,都比故乡好太多。
所以他不愿承认,自己走在修缮一新的市公园里,还是会觉得有些怀念。
忽然,眼角闪过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因为没有戴眼镜出门,等意识到对方是谁的时候,那人已经近在眼前了。他慌张地想要躲闪,但还是听到对方叫出了自己的本名。
“怎么,你回来啦!”
他不禁感到懊恼,要是没把口罩拉下来就好了。他觉得,自己的本名就像刑具一样,总会将他束缚在原地。
“嗯,啊,是啊……”
他仓促地应对着。
“国庆回来?听说你爸妈不是也搬出去了嘛?”
“家里老人还在这儿,就回来看看。爸妈正在陪着呢,我出来转转。”
“这样啊。”张志杰挠了挠后脑勺,标志性的黑框眼镜在太阳下有些反光,“我也刚回来,前天刚到。最近出个门不方便,我还以为我这种情况不多呢。”
“省内的,跟你不一样,我们不严。”
“我这儿也不严的,都是走个程序。都半年多了嘛,哪能一直紧绷着神经。不过导员事儿多,每天都要线上报体温。”
“我们也要报体温的,我就复制同一个数字。谁会每天量呢。”
“你这人就是不守规矩。”
“总比你这口罩都不戴就出门的人好吧。”
“走两步路而已,你也知道我家就在公园边上嘛!”
说完,两人同时沉默了几秒。
“去吃点东西?”
“行。”
白越隙其实不想说“行”,但又不知道回答什么更合适。毕竟一开始已经失口说了“出来转转”,暴露出自己不忙了。和张志杰这位老同学相处本身并不令人厌烦,但走在一起,多少会让他觉得有些抬不起头。究其原因,不过是高考时的那十几分差距罢了。他自己也觉得矛盾,平日里自称“不喜欢用简单的标签定义别人”,实际上还是会用数字定义自己。
“最近怎么样?”
这是张志杰坐下以后的第一句话。
“没怎么样,就混日子呗。”
“读研还是找工作?”
“没想好。”
“都十月啦,没想好?”
其实想好了。考研就能多混一段日子,继续住在谬尔德那里写小说,总之不用操心未来。就好像牙疼时吃的止痛药,明知道早晚难逃强制性的治疗,还是忍不住会想办法拖延那一天的到来。但是,自己未必能考上。就先推说不知,免得事后“落气”。
“我还以为你会去当作家呢。”
张志杰没有深究,立刻抛出了一个更严酷的话题。
“之前看你朋友圈,是不是出书了?”
“勉强算是吧。”
“笔名是什么?”
“白越隙。”
“哪几个字啊?”
白越隙慢吞吞地拿出手机,展示给对方看。
“挺有文化的嘛。”
虽然考了好大学,但到底是理工男——一瞬间,白越隙在心里如此嘲笑对方。他觉得“有文化”是最没有文化的夸法。
“写的是什么,还是侦探小说吗?”
“嗯,差不多吧。”
还是有点差别的。与其说是创作,不如说是单纯地把自己和谬尔德经历的事情记录下来,但白越隙不想深入探讨这个话题。
“那不是挺好的嘛,以后就吃这个饭吧!”
“靠这个吃不饱啦。”
双方说的都是心里话。
白越隙回想起上一本书出版时的情形。以交出命名权为代价,谬尔德把《雾与岛》推荐给了熟悉的编辑,总算是通过了选题,结果听说连首印都没能卖光。靠这本书让谬尔德身败名裂的计划彻底破产了。不过,推荐的书让出版社亏了一笔,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身败名裂。尽管白越隙很清楚,这种胜利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
——“还不都是你起的破名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意识流小说呢,活该卖不出去。”
——“你不该对某种文学形式抱有过度的偏见,而且,自己的失败可不能迁怒于别人呀,作者先生。要是没有我,这本书可未必能出版哦。不对,可能根本就不会有这本书吧。”
——“你这话就像在说,如果恐龙没有灭绝,人类就不会出现一样。这种间接性的溯源根本没有意义。再说了,就算不靠你,我自己去投稿,也许也能出的。”
——“是吗?就算你把我的出场安排在第一行,也不是每个编辑都有能力欣赏这种美,愿意被吸引着往下看的。”
——“你也知道自己不符合大众审美啊。”
总之,两人之间有过这样的拌嘴。类似的桥段基本上是每天都会有的,但这件事尤其让白越隙来气。他不觉得自己离不开谬尔德。
说话间,店员把两份四果汤端了上来。厚厚的冰沙覆盖在五颜六色的配料上。
“南方就是这点好,不冷。我们那边现在就盼着通暖气了。”
张志杰无意识地宣扬着自己所处的领域有何不同。随后,他埋头喝起糖水来。
“就是这个味道,在其他地方都买不到啊。难得这家店这么多年还开着!”
“是啊。”白越隙也用一次性塑料勺捞起一块凤梨,放进嘴里,心里想着如何快速转移一个更舒服的话题。“这附近真的变了很多,还好这家店还在。”
“小时候你还在这里搞丢过五十块钱呢。”
“那不是在这儿吧。我记得是在庙那边丢的。”
“啊啊,好像是。好久没去那儿了。”
“你还不知道吗。那里今年拆了,现在还围着呢。”
“拆啦?”张志杰瞪着眼,“真可惜……真可惜。拆了要做什么用?”
“不知道。”
“真可惜。”
张志杰重复着这句话。
“是很可惜,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都是城市化建设的需要。”白越隙想起不久前朝他喷尾气的摩托车,“说到底,老了的建筑物就是朽木了。除掉朽木,对整片土地都是好事。”
“不愧是作家啊,真是有……有文化。”张志杰笑了笑,“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可惜。说是城市化,但那么一小块地能干什么呢?我之前和我妈开玩笑说,等找到了工作,就马上把她接到首都去,但她拒绝了,说是小地方待着舒服。可等到庙都被改造了,她会不会也觉得这儿不舒服了?我有点放心不下啊。”
他歪着脑袋,似乎是觉得白越隙肯定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最后自己摇了摇头,继续吸糖水。
“对了,说到拆,有个事情我想告诉你这位侦探小说家。”
“嗯?”
“我家的老房子今年也拆了。”
“强拆的吗?我可不敢写这么社会派的动机。”
“不是,不是,哪儿跟哪儿啊。是合法征地,拿了不少补偿呢。当初我外婆不愿意,也没马上动土,然后,唔,你也知道,年初的时候她去世了……所以事情就敲定下来了。前两个月,清理完杂物,就拆掉了。可是这两天,我闲着没事,去翻那些杂物的时候,翻出了一个有点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笔记本。啊,不是电脑啊,就是写字的那种本子。”
“我猜得出。奇怪在哪儿呢?”
“怎么说呢……是一篇小孩子写的,类似日记一样的东西,字迹歪歪扭扭的,虽然一直在用成熟的口吻说话,但还是有不少错别字。主要是,那里面写的事情有点诡异。”
“听上去像惊悚电影。诡异在哪里呢?”
白越隙产生了兴趣。
“我也说不清楚。一开始很写实,后面又好像变成了小孩子的幻想。但如果说那是幻想,似乎又有点太不美好了……”
“这不是你家里的东西吗?你问问写的人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知道那是谁写的呀。我们家根本没有小孩子住老房,之前都是我外婆一个人住的。要说上一次有小孩子住,那大概就是我妈小时候那会儿吧。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本子看上去也就是咱们读小学那会儿的款式,不过非常旧,都发黄了,至少放了十年吧,但应该也不会更老了。”
“那会不会是你这辈的人写的?”
“我这辈除了我,只有一个表弟,跟着我小姑住在日本呢。绝对不可能是他。当然更不可能是我自己了。”
“行吧。那你说他的幻想不美好,具体是什么样的呢?”
“唉,我真说不清楚。要不这样吧,我把本子拿给你看看。你住到几号?”
“嗯……这一两天……”
白越隙犹豫了一下。其实他预计要住到假期的倒数第二天,但如果让张志杰知道了,也许会每天找自己见面,这对他来说还挺有负担的。不过,张志杰误以为他是有难处,反而主动开口了:“这样吧,如果你马上要回去的话,我就把本子寄给你。”
“欸?这样好吗?”
“没关系的,反正我问了一圈,家里没人要那玩意。给你没准还能当成下次写书的素材,到时候我也算出名啦。”
“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着张志杰坦率的样子,白越隙感到有些羞愧。不过,他也很清楚,这种羞愧最终会变成压力,让他变得越来越不想在路上偶遇张志杰。
他把谬尔德住处的地址告诉了对方,顺便写了一张字条,托其一并寄出。之后,两人简单聊了些同学之间的话题,便互相道别了。
四天后,他坐长途汽车回到了住处。
“我回来了。”
迎接他的依然是那个讨厌的身影。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谬尔德,像格斗游戏的最终BOSS一样,藏身在三张办公桌拼成的工作台后面,仰靠着自己的旋转椅,脖子上垫着一只画着熊脸的U形靠枕。
“欢迎回来。这些天有没有想念我呀?”
“一丁点也没有。”
“那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我也是一丁点也没有呀。”谬尔德坏笑着拿起工作台上的某样东西,“谢谢你,担心我一个人看家太无聊,特意准备这种乐子寄给我。”
“你!”白越隙注意到桌上被拆开的快递包装,“我不是在里面附了字条,叫你不许看吗?”
“我说小白啊,就算是小学生,看到这种字条也只会更想打开看吧?”
“你又不是小学生!成年人不应该更有自制力吗?还是说,下回我写‘一定要看’,你就不会看了?”
“总是让你生气也不大好,到时候我也许会按你的吩咐照做一次。”
“反正无论怎样一定会采取我不想要的行动吧。”
白越隙叹了口气。本想瞒着谬尔德自己看的,这下又失败了。把包裹寄给这家伙,就像朝动物园的老虎笼子里扔肉包一样,根本不能指望留个全尸。
“不过,你这次真是找到了个有趣的东西呀。怎么说呢,有点犯罪的气息哦。我很好奇把这东西寄给你的人为什么还没有报警。”
“犯罪?这里面记载了什么犯罪计划吗?”
“倒没有那么直白,就是篇小孩子口吻的幻想手记罢了。”
“那当然不会有人为这种事报警了。”
“话是这么说,但文字以外的地方倒是大有问题呀。不过,一般人可能也看不出来就是了。”
谬尔德“哗啦啦”地把本子翻到某一页,亮了出来。白越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在手记结束之后的空白页,赫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暗红色的手印。
“这是?”
“血。大小像是小孩子留下的血手印。当然,普通人是没办法断定这是血的,但对于名侦探谬尔德来说,这种事情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确定。”
“凭什么确定?你鉴定过吗?”
“你知道吗,现代科学用了数百年的时间,也没办法完全独立制造出人体内哪怕最简单的一个细胞。我的判断比科学的鉴定要可靠多了,这就是名侦探的直觉。”
白越隙放弃了反驳,不是因为理亏,而是因为觉得这很浪费时间。
“不管怎么说,先给我看看。”
“拿去吧。我拿明年上半年的宽带费打赌,看完之后,你会马上联系你的那位老同学。”
“你为什么知道那是我的老同学?”
“寄件地址,加上他附上的字条。你俩还真是连习惯都一模一样。”
谬尔德吹了声口哨,把手记连同快递包装一起扔了过来。那是让对方回房间自己待着的意思。
白越隙看了看张志杰留下的字条,苦笑一声,飞快地将其揉成一团。
第二章 繁花
“‘……生者既凛天威,死者亦归王化,想宜宁帖,毋致号啕’,这句话的大致意思就是说,活人和死者都各自得到了归宿,可以安宁了。诸葛亮写下这篇《祭泸水文》,再献上七七四十九个代替人头的面团,终于平息了泸水的愁云惨雾,大军得以安然返回。这就是馒头这种食物的由来。”
祝嵩楠说完,从副驾驶座上探过头,眯着两只小眼睛,似乎在等待喝彩声。然而,面包车里一片寂静,没有人理会他的这番科普。
“怎么?你们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是有点意思。”
大哥总算带头打起了圆场。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能第一个承担起调节气氛的重担,所以尽管他年纪不是最大的,也被我们叫作“大哥”。他本名叫齐安民,是个非常可靠的人,也是我们的副社长。
“不过,照你这么说,馒头最早是杀牛羊做成的?”
“是啊,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嘛!七擒孟获之后,在战争中死亡的阴魂过多,南蛮的土著让诸葛亮用四十九个人头祭祀,被他以‘岂可杀生人以祭死人’为由拒绝,于是杀牛宰羊,代替人头。你们有没有认真听啊?”
祝嵩楠这个人,虽然平时大方亲切,但最容不得别人不听他说话,一旦不听,他就爱发脾气。明明是我们之中年纪最小的,却是最像老干部的家伙。不过,他毕竟是个有钱人家的儿子,出手阔绰,日常的社团活动少不了他关照,所以我们也只好由着他。当然了,他的学识确实渊博,这点还是很让我佩服的。
“认真听啦,所以我才会问这个问题嘛。你说要杀牛宰羊,包到面团里,才能做成馒头,可是我们今天吃的馒头不都是没有馅的吗?”
“对呀!我也想问来着,我还寻思你们这儿的馒头和我们那儿不一样呢!”
说话的朱小珠和我一样是外地人,印象中是来自北方的。我刚才其实也有这个疑问,还以为只有我们东南沿海的馒头没有馅呢。既然和祝嵩楠同为本地人的大哥也发出了这种疑问,看来并不是地域上的差异。
“事物总是会发展的嘛,两千年前有馅,现在没有馅,不也很正常嘛。”
坐在最后排的奚以沫突然出了声。一直以为这小子在睡觉,原来在偷偷听着。
“以沫,还晕车吗?”
在旁边照看他的大哥问道。
“晕,晕得很厉害呢。本来我是想先睡一觉,托某人的福,这下梦里估计全是馒头了。”
“别这么说嘛。要不开窗透透气?”
“不要。这土路上都是沙子,要是开窗,不出几分钟,我们车里也得‘愁云惨雾’咯。”
“你小子倒是每句话都听得很清楚嘛!”祝嵩楠抬高了声调,老实说听不出是开心还是生气,“放心,已经出门快一小时了,七星馆马上就到了……不对。”
他看向车子前方,语速突然变得缓慢了。
“这路看起来不大对啊。庄凯,你确定没走错吗?”
庄凯没有搭话,他厚实的背影看上去像一堵墙。
“哎呀,这边……不大对劲,你刚才是不是没有左拐?”
“哪个……刚才?”
“就是前面的……哎呀,搞错了搞错了。”祝嵩楠急躁起来,“这肯定走错了,我不记得有这条路的。”
“大概是在第五次擒孟获的时候经过的那个路口吧。那回可真是憋屈,孟获还没起兵呢,就被自己人绑了。我听到这儿也觉得委屈,所以错过一个路口,情有可原啦。当然,更委屈的应该是那个绑了人的手下,都把孟获绑给诸葛亮了,谁会想到人家又给送回来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混呀……”
奚以沫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要是在平时,这两人估计早就吵起来了,好在现在他俩一个正忙着找路,没空搭理人;另一个晕车,也少了七成气力,总算是没有吵起来。
在祝嵩楠的指挥下,庄凯慢吞吞地倒车。这位身高一米八的壮汉是出了名的慢性子,就连说话都像冒着烟的拖拉机,只会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吐出来。他和我一样,是外地人,平时活动的时候很少说话。但他身强力壮,任劳任怨,又是我们中仅有的三个有驾照的人之一。今天早上,祝嵩楠先亲自开车送社长和学姐他们去了七星馆,又把车开回来接我们。考虑到他实在是太累了,庄凯便主动请缨,负责开第二趟。也就是说,他还是颇有人情味的。虽然现在迷了路,但又不是故意的,谁也不好责怪他。
不过,也得亏祝嵩楠还有力气指挥。我只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已经开始感到舟车劳顿了,而他一个人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现在又说了一路的故事——可以想象,载着学姐她们上山的时候,他的嘴巴也是闲不下来的。而且,根据我平日里对他的印象,他也是有点儿路痴的,要记住这些山路,想必费了不少功夫。做到这份上,居然还是不觉得累,不愧是我们任劳任怨的“精神社长”。相比之下,那个真正当社长的钟智宸,真是个甩手掌柜……
哎呀,不好。不知道将来这篇博客会不会被社长看到。我还是少说两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