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那之后我继续给赵果女士开车,偶尔也载许先生,但他从二〇〇六年开始出差就很频繁,好像是被投资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了。我一直干到二〇〇九年,赵果女士去世的第二年。她也是操劳成疾,真不值得……她去世以后,许先生的资产也用得差不多了,坐不起车了,就把我辞退了。”
说到这里,邱亚聪咬牙切齿,不知道是在为许远文间接累死妻子生气,还是在为自己被辞退生气。
“后来我托朋友的关系,到医院开救护车,每个月几千块的待遇,不比在赵家差,日子过得还是挺不错的……啊,不好意思,说的不是我的事情吧?你瞧我,一不留神就扯远了。”
“没关系,您说的都是非常有帮助的话。我这里还想请教您一个问题,您有没有听说过‘七星馆’这个名字?”
“‘七星馆’?那是什么?”
“应该是赵先生的私宅,大约二〇〇三年开始建造,地点应该是在赵先生的故乡吧,负责人是许远文先生。”
白越隙想起许远文在新闻报道里用了“荣归故里”这个词。七星馆应该位于赵书同的故乡,但邱亚聪并不知道那是哪里。看来暂时还没有办法实地考察七星馆啊。
“没有听说过……等一下,又是二〇〇三年?那年事情实在太多了,‘非典’、赵思远少爷去世,都是那年。你这么说,我有点印象了。那年夏天,有段时间,赵先生经常在车里打电话,说什么‘快一点’‘没有时间了’‘赶快准备’之类的话。我后来才听说那是在给许先生打电话。说起来,那半年多也没见过许先生。该不会他们当时就是在盖那个东西吧?”
很有可能。从时间上来看,二〇〇四年秋天赵书同去世的时候,七星馆已经存在了,并且媒体称其为“一年前修建”的。那么,许远文在赵书同的指挥下建造七星馆的时间,也就只能是在二〇〇三年到二〇〇四年的这段时间里。虽然不知道七星馆到底长什么样,但怎么也得花个一年半载的时间来建造吧。那么,二〇〇三年夏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
可是除此之外,邱亚聪就很难再提供什么有关七星馆的情报了。
“……基本就是这样了。这次我可是毫无保留,全部,原原本本,都说给你听了。虽然我觉得大部分都是没用的情报。怎么样,你那值得用一只眼睛来交换的智慧,是不是总结出了什么东西?”
白越隙闷在旅馆里,和谬尔德用微信通话。数分钟前,他几乎把整间客房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写有WiFi密码的卡片。
“事先声明,我不是炼制可疑药剂的巫婆,也没有拿走你一只眼睛的恶趣味。我只不过是让你成为我的耳目而已。从结果上来说,你确实起到了耳目的作用,但我可以说你有眼无珠,毕竟你明明得到了那么重要的情报,却说它‘没用’。”
谬尔德的声音懒洋洋的。白越隙能想象出他趴在熊脸靠枕上打哈欠的样子。
“我从中午十二点到现在,七个小时,给你打了多少次电话,都可以截图发到网上编段子了,可你一个也不接。我以为你是在做白日梦,你现在却摆出一副好像刚刚跑完马拉松的态度,爱答不理的,也不想想是谁在浙江帮你采访呢!”
“我确实是睡了个好觉,但那不代表我现在就该很有精神呀。睡眠只是人类休息的一种手段,既然是手段,它就不一定有效果。我可是在梦里解决了一桩连续密室杀人案,只可惜凶手用的手法太异想天开,居然说那栋房子会竖着像海盗船一样打转。你愿意在下一本书里用这个诡计吗?如果你回答‘好’,我就会在你坐动车回来之前,把你的房间里的私人物品收拾打包好,寄到浙江,再给公寓的防盗门换一把锁。”
“好。”
“算了,我又改变主意了。反正日本有个姓周的也写过这个诡计……”
“那你就快打起精神来,教教我,到底是哪里被我看漏了。”
白越隙也顺势躺到床上,还留在桌面上的手机被耳机扯了一下,在危险的位置保持住了平衡。今天早上,聊完七星馆之后,他又和邱亚聪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诸如赵书同每天晚上十一点会准时睡觉啦,所有领带都有斑点图案啦,办了健身卡但每年只去两次啦,喜欢吃麻辣火锅啦……到最后,他和这位性格严谨的救护车驾驶员几乎成了朋友。临走时,两人加了微信,邱亚聪的头像是一只灰色的兔子。他小跑着离去的样子,真的让白越隙联想到《爱丽丝漫游仙境》里带着怀表的那只兔子了。
只可惜,他还是在朋友圈里屏蔽了邱亚聪,这是为了避免将来被邱亚聪发现,自己并不是受赵乔委托来写传记的作家。
“你没有看漏什么,不如说,你查到的东西完美印证了我的猜想。虽然就算没有你,我也已经把七星馆的事情查得差不多啦。”
“好啊,原来你还留了一手。我就说凭你的本事,怎么会只能请到赵家的司机,好歹也得让我采访一位南阳房产的中高层职员才对,原来是你自己把肥肉捡去吃了!”
“别冤枉我呀,你不是人在浙江吗?刚好那位司机也在浙江,我才派你去查的。总不好让你再跑去别的省吧?现在的全国‘健康码’能够记载你十四天内去过的所有省市,要是让人看见你的记录像美发店的账单一样莫名其妙地长,没准连出租车都不愿意载你。”
“你在外省?不对,应该是你用网络问了外省的人……”白越隙梳理着耳机线,脑子里回忆起邱亚聪说过的话,“你找到赵书同的家乡,也就是七星馆的位置了?”
“可以说找到了,也可以说没找到。”
“说得好。你什么时候去当新闻发言人?”
“我只是说出符合事实的话。那位司机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七星馆所在的地方,也就是赵书同的家乡,已经消失在地图上了。”
“我知道海平面一直在上涨,为了保护环境,我也在减少牛肉的摄入量。但是这八十多年来,难道世界上有哪块土地已经消失了吗?”
“小白呀,我知道你是理科生,但也该稍微补一补政史地的内容。”耳机里传出谬尔德的嘲笑声,“算了,总之你就放弃实地考察七星馆,直接从浙江回来吧!我可不希望你在入省的时候被隔离十四天,那我可就太寂寞了。我直接把我查到的东西告诉你好了。
“根据南阳房产的会计记录,从二〇〇三年六月起,许远文开始大量装运建材,而且是加工装配好的一体化建材。简单来说,就是在南阳房产自己下属的工厂里,把墙体、地板、烟囱之类的零件加工好,再用火车运输到七星馆的选址上组装。这其中还有个插曲,他花了半年多的时间做零件,到二〇〇四年二月开始才突然大量装运,估计是前面拖了太久,被赵书同催促了。总之,他盖七星馆,用的是一种工业化生产思路,能够加快建造速度,并且满足一些苛刻的建筑要求,国内第一次大量投入使用应该是在二〇〇九年,万科集团在北京建造的。而赵书同和许远文的做法比他们还领先了六年,这说明了什么?”
“你不是自己说出来了吗?因为他们想加快建造速度,以及满足一些苛刻的要求。”
“在考试的时候照抄标准答案可是要扣分的,这至少说明了两件事。一、赵书同非常着急,想尽可能早地看到七星馆竣工。这和邱亚聪的证词不谋而合。二、七星馆在外形或者建材上,有一些苛刻的要求。这两点合起来,很容易推导出一个结论:七星馆有一种特殊的用途,而赵书同急迫地想要实现这项用途。
“那么,这项用途具体是什么呢?值得注意的是,我在会计账目里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许远文在定做建筑物零件的时候,准备了七根烟囱,而且每一根烟囱都造价不菲。我想,那烟囱要么很长,要么就是内部有什么高科技机关。”
“七根?总不可能七根烟囱插在一间房子上吧……”
“你想每天过七岁生日吗?当然不是那样,许远文虽然是庸才,但也不至于造出那种生日蛋糕一样的房子。七星馆其实是七座馆,这才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七座馆啊……每座馆上插一根烟囱?怎么听着这么丑呢。”
“因为你缺少一对发现美的耳朵。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应该多少也有察觉到才对。赵书同建造七星馆的理由,到这里已经昭然若揭了——如果你能猜出七星馆的形状的话。”
“对了,诸葛亮……我想起来了,七星馆是为了纪念诸葛亮而建造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吧,和诸葛亮有关的,七星——是诸葛亮点七星灯的典故?”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知道赵书同和诸葛亮有关吗?其实线索随处可见。首先,他的公司叫‘南阳房产’,南阳就是诸葛亮出山之前隐居的地方,‘南阳卧龙’‘南阳诸葛庐’等说法都是由此而来。其次,他给自己长女取名叫赵果,在野史里,诸葛亮的女儿就叫诸葛果,这个说法起源于清代张澍的作品《诸葛忠武侯文集》。之后他大概是想生个儿子,没想到还是女儿,他只好借用诸葛亮的外甥诸葛乔的名字——此人后来过继给了诸葛亮,成为诸葛亮的养子——把二女儿命名为赵乔,这个名字比较中性,可以接受。最后,他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儿子,立刻将其命名为赵思远。这来自诸葛亮的长子诸葛瞻,此人名瞻、字思远。最后就是在晚年修建七星馆的行为了。”
“这……与其说他是诸葛亮的狂热爱好者,不如说,他是在自比诸葛亮……”
“正是如此。在赵书同眼里,他自己就是诸葛亮。”
谬尔德用力说出这句结论。
“七星灯的别名就是‘招魂灯’,最早可以追溯到商朝,但在民间传说里,最有名的七星灯使用者,就是三国时期的诸葛亮了。三国后期,他带领军队六出祁山,讨伐魏国,直至心力交瘁。他自知命不久矣,但大业未成,为了继续完成理想,他决心使用道法,在五丈原布置祭帐,点起七星灯,每天白天处理军务,晚上彻夜祈禳。按照他的说法,如果七天之内灯不灭,就可为自己延长十二年寿命,否则必死无疑。可惜天命难违,灯在第七天被闯入帐篷报告军情的魏延踏灭,诸葛亮自此一病不起,很快就去世了。
“二〇〇三年,赵书同遇到了一样的危机,他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大不如从前。他无比痛恨夺取儿子生命的‘非典’疫情,为此,他为疫苗的开发工作投资了大量金钱。在他看来,这是一场和‘非典’的战争。虽然现在我们知道‘非典’疫情只持续了半年多,在二〇〇三年七月就基本结束,比如今的新冠肺炎疫情要短多了;但对当时的人来说,铺天盖地的新病例不断出现,如潮水一般看不到尽头,亲人也在眼前离世——赵书同会觉得,这将是一场持久战。即使疫情暂时得到控制,他也誓要彻底消灭‘非典’。
“但是,疫苗的研发工作是非常缓慢的,因为每一步都需要特别慎重地进行。一般来说,一款疫苗从研发到临床试验,再到上市,要经过八年以上的时间。赵书同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对自比诸葛亮的他来说,与‘非典’的战争,就像诸葛亮发起的伐魏战争,不管花上多少时间,他都要打赢。不就是时间吗?这一辈子,他靠时间战胜了太多对手。儿时的战乱,他忍了过去;‘反右’期间的迫害,他忍了过去;楼市泡沫的危机,他忍了过去……对他来说,只要自己不被打倒,只要自己还有时间,胜利就不会弃他而去。所以,他需要的只有时间。为了得到更多的时间,他修建了‘七星馆’——以此向上天祈禳,延长自己的寿命,直到‘非典’被彻底消灭的那一天。”
白越隙安静地听着。直到此时,他对赵书同才有了一点模糊的印象。棱角分明的脸,锐利的眼神——拍下那张证件照的老人,有着对抗天灾的毅力。
“我推测,组成七星馆的七座馆,应该都被做成了汉代油灯的形状,而且可能真的设计了点燃的功能,可以进行仪式,祈祷延长自己的寿命。事实上,古时候不是没有使用七星灯的成功案例,根据民间传说,明朝的刘伯温就曾经和诸葛亮一样点七星灯为自己延寿,并且真的成功延长了十二年的寿命。赵书同一定真心认为自己能够超越命运、超越诸葛亮,所以他不仅要做仪式,还要做得很大,利用自己干了半辈子的房地产事业,造出一组最大的、独一无二的七星灯。我想,他最后那段时间里,可能已经陷入疯狂了。
“很可惜的是,七星馆刚刚建成,赵书同就病逝了。希望成为诸葛亮的企业家,最终走上了和诸葛亮一样的命运。在他死后十六年的今天,‘非典’的疫苗依然没有被正式研发出来。
“当年参与这个计划的工人们,要么负责在南阳房产总部生产零件,要么负责在当地拼装,彼此没有交集,真正全程在两头干活的只有许远文一个人。他本来或许打算拆除这个疯狂计划的产物,但妻子患癌,他需要钱,赵书同的遗产因为投资不善已经亏得差不多了,他只得转手把七星馆卖给其他有钱人。这个举动,直接导致他丢掉了性命。”
“等一下,你说什么?”
白越隙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初衷是调查许远文和黄氏兄弟的联系。
“你还没告诉我这一切和黄阳海的手记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七星馆……啊,难道,黄阳海看到的景象,是七星馆里的景象?”
他在小说里见过类似的情节:由神秘建筑师设计的大宅,能够利用内部隐藏的机关,制造各种诡异的现象。但谬尔德立刻打破了他的幻想。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想象七星馆的,在你的脑海里它是不是变形金刚的样子?”
“那……那这两件事的关联到底在哪儿呢?”
“我只有一个猜测。虽然是没有根据的猜测,但我相信那应该八九不离十了。你知道‘藏叶于林’的道理吧?你肯定知道,因为印象中每次我都会问你这个问题。”
“当然知道。但现在我们手里只有两片叶子,哪来的树林?”
“何止两片呢?你还记得你列了五个问题吧。啊,现在应该更多了吧?”
白越隙回忆起自己出门前列出的疑问:
1.积木搭建的花园为什么会成真?
2.“黑洞”卡牌为什么会反复出现?
3.最后出现的房间、“宇航员”和一对男女,代表着什么?
4.“阿海”最后怎么样了?
5.手记最后的血手印意味着什么?
“确实,现在更多了,而且这五个疑问都没有得到解答……”白越隙在心里列出了新的疑问:
6.许远文为什么会在密室里坠楼?
7.许远文死前一周遇到的“幽灵”事件是怎么回事?
8.黄阳山、黄阳海和许远文之间有何关系?是黄阳山杀害了许远文吗?
虽然他对七星馆在哪儿、七星馆和这一系列事件有什么关联也抱有疑问,但转念一想,如果不是谬尔德煽风点火,他根本不会去特别关注七星馆这个地方。就算知道了七星馆是赵书同为了延续自己寿命而建造的疯狂建筑,这也对他最初的目的——揭开手记的真相——毫无帮助。
“我能想到的只有八个疑问,难道你要说,这些疑问里只有一个是重点?”
“不,它们都不是重点,只是它们之间有一种共性。它们全都绑定在一条绳子上,只要意识到这一点,我就能用一句话解释这八个疑问。”
“一句话?这不可能。你这种说一句‘早上好’都要绕两个弯子的人,怎么可能用一句话解释八个谜团?”
“我说可以就是可以。而且,这句话连逗号也不用加。”
白越隙想象着谬尔德表演相声《报菜名》的样子。
“你是不是在想很过分的事情?”
“没有。”白越隙叹了口气,“这次是我输了,我不认为你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夸这种海口。我能回福建了吗?我会履行约定,帮你拖地的。”
“严格来说,我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至少也是百分之九十。如果能找到缺失的最后一环,就可以说是百分百了,但这种事情不能强求,毕竟不是每座暴风雪山庄里都有愿意勤勤恳恳记录杀人事件的人。”
“暴风雪山庄?”
“啊,没什么,是我自言自语。算你走运吧!如果找到了那一环,你可能就不止需要拖八个月的地板了。”
“已经加价了?”
八个月也认了吧。白越隙安慰自己,想用这个题材写小说的依然是他,最终获利的依然是他,谬尔德还是在给他打工……
他不顾谬尔德的笑声,挂断了微信电话。这时,他才注意到,在两人通话期间,微信收到了不少新消息。
“微博转发抽奖啦!两本《屋顶上的小丑》。”
“膝盖疼怎么办?三个简单动作来拯救!”
“在吗?我找到了不得了的东西,看到快回复。”
在亲朋好友群里的各种垃圾信息之间,他发现张志杰的动漫人物头像上亮起了红点。
“我在,怎么了?”
几分钟的等待。
“我后来拜托我妈找一找舅舅的遗物。”
“就是她当年去浙江收回来的那些。”
“都放在一个铁盒子里了,收在床底下。”
“她拖了好几天,我都回北京了,她才把盒子找出来。”
“拍照发给我看,里面主要就是他的驾照、钱包之类的小玩意,但是我从照片里发现了一个U盘。”
“是那种看上去和钥匙扣差不多的U盘,我妈不认得,一直以为只是装饰品。”
“我想那里面很可能有你需要的东西,我就让我妈寄给你吧?”
白越隙立刻打字:“这样好吗?是你舅舅的遗物吧。”
“你看完还给我不就好了嘛。”
“真的?太感谢了!”
他想起谬尔德上次的所作所为,又留了个心眼:
“我发个地址,你寄到这里来吧。不要寄到上次那里。”
“又搬家了?”
“不是,最近去那里比较方便。”
他报出学校的收件地址,又立刻联系以前的舍友帮忙代收。安排好一切后,他买下第二天中午的动车车票。这次说什么也要在谬尔德之前得到情报。没准,所有谜题的答案,都会在那个U盘里。


第八章 散花
已经不行了。
对了,U盘。记录到U盘里。
我必须把这一切记录下来,仅仅是存在电脑里已经不够了,还需要在U盘里备份一份。幸好我口袋里的钥匙串上,还有钥匙扣式的U盘。那是去年在学校组织的义卖活动上顺手买下来的,之后用来拷贝过几次课件。没想到如今会以这种形式派上用场。
事到如今,我终于感受到近在咫尺的生命危险。我甚至已经没有能平安下山、连接互联网发博客的自信了。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看到所有挂画都出现的时候,我还以为杀戮会到此为止,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大家都死了。有人死在密室里,有人从密室里消失不见,还有人被砍掉了脑袋,而且那具没有头的尸体还自己跑到了外面!
啊,不行……我不能这个样子。我必须冷静下来。现在我必须冷静下来。
让我想想如何记录吧。我要按顺序记录……
对了,从上次中断的地方开始吧。
昨天中午,发现周倩学姐的尸体之后,奚以沫通过推理指认出了凶手。因为忙着把凶手关押起来,我们手忙脚乱的,所以我睡前偷了懒,只记录到奚以沫开始推理之前。唉,早知道就不偷懒了!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有办法把之后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吗?
但我必须记录下来,说什么我也要记录下来。还剩下一个多小时……
我想,很久以后,总有人会找到我的记录的。
当时,奚以沫把我们带回餐厅。我还以为他说“泡杯咖啡”是说笑的,没想到他真的从厨房的柜子里翻出了速溶咖啡包。可惜,我们谁也没有心思喝,他就只给自己泡了一杯。
“我该从哪里开始说?”
“我们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是自首的话,就从最开始说起吧。”
“如果我是凶手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是会放弃抵抗,直接自首的,但很可惜,我不是凶手。那我就从发现周倩学姐的尸体开始说吧。那之前,我们看见烟囱上有一块黑布,对吧?”
“是的,我和秦言婷都看到了,然后你说你也看到了……那是怎么回事呢?我想不出凶手该怎么把布挂得那么高,但如果凶手是祝嵩楠的话就有可能了,因为他或许知道让烟囱升降的机关……”
“很遗憾,恰恰是那块布说明,凶手不是祝嵩楠,因为祝嵩楠知道烟囱上的机关。”
“什么意思?”
“那块布,或者说,原本是‘那团布’——是用来堵住烟囱的。你们想,既然三层有烟囱和排气装置,学姐要怎么被一氧化碳毒死呢?烧炭自杀的时候,不都是先封死门窗,然后才动手的吗?而且我们把门打开的时候,大量烟雾喷了出来,说明在那之前,室内已经聚集了大量烟雾。这就说明烟囱本来是堵上的。”
“可烟囱没有堵上呀,我和秦言婷也看见烟囱冒烟了,你不也看见了吗?”
“白痴,我不都说了吗?黑布是用来堵烟囱的,你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黑布已经挂在烟囱上了,烟囱自然就会冒烟了。只是因为之前积攒得太多,煤也还在燃烧,不断生成新的气体,所以到我们上楼的时候还没有排干净。还记得第一天晚上,祝嵩楠给我们表演节目的时候吗?他回到烧烤地点之后过了一会儿,各个馆的烟囱才亮起来,说明LED灯的控制系统是存在延迟的,所以你刚才看到烟囱是亮着的,就足以说明,煤已经烧了一阵子了。”
“难道说……那块布是被烟推上来的?”
“正是。我估计那块布原本是盖在燃料室的煤堆上的,毕竟人们也不会直接把煤堆在楼道里,多少得有个遮挡。凶手就地取材,用布堵住烟囱,把不能行动的周倩学姐关在里面,然后点火。他这一次杀人干得很急,大概是因为他知道周倩学姐即将被我们保护起来的缘故。可是,七星馆里大部分构造都是一体化的,估计是事先加工好再运到这里来拼装的吧!总之,建筑内没有太多粗糙的连接处,烟囱内壁也比想象中要光滑,堵在这里的一团布只能做个样子,并不能真的封死烟囱。随着室内气体的增多,气压越来越大,汇聚在烟囱口,最终将那团布顶了上去,越顶越高,最终喷出烟囱口,挂在那上面。这就是我们看到的景象了。
“那么会是谁做下这种事的呢?有三种可能:祝嵩楠,学姐自己,或者我们中的一个。”
“为啥也算上学姐!”
朱小珠抗议道。
“我这只是为了严谨,但首先就可以排除学姐。因为她的死因并不是一氧化碳中毒。烧煤杀人本来就很不保险,烟囱堵得也不严实,作为杀人手段来说实在是下下策。一般的暴力罪犯或许会在时间紧迫时留下纰漏,但从这几天的观察来看,凶手是一个思维缜密的人,既然他急于杀死学姐,那么他最先要保证的一件事,就是学姐会死。所以,即使他在其他地方犯错,也不会在最重要的致死性上心慈手软。学姐是被杀之后转移到这里的,我刚刚摸过她的衣领,是湿的,我想,凶手是把她摁进房间的洗面台,把她溺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