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考着发生的事情。室内传来琴声,敲门之后,还有人摔了琴,然后过来给我们开门。到这里都还算正常,如果之后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某位社员,我一定不会觉得有什么蹊跷。然而,在那里的只有社长的尸体。
在我们进门之前,右边的门是用门闩顶住的,而左边的门则是直到我们发现尸体以后都还维持着门闩放下的状态。我虽然不怎么阅读推理小说,但好歹也看过几集《名侦探柯南》,听说过“密室杀人”这种东西。一般来说,在这种案件里,凶手会在离开房间之后,用某种办法从外面锁上门。可是,这次的问题并不只是两扇门都锁着,还有人在屋里弹琴和开门。尸体不能弹琴,那是谁弹了琴?是谁给我开了门?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浑身发冷。
“学姐有些受不了了。”说话的竟是朱小珠,这是昨天以来,我第一次听见她正常而冷静的声音,“我带她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两人正要转身,却被奚以沫出声叫住:“不行。你们不能走。”
“为什么?她很累了,而且在这里待着也无济于事……”
“并非无济于事。不如说,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虽然我是无所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人总有好奇心。你们不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现在开始,我就要告诉你们发生在展厅里的事,也就是完成‘空城计’的诡计。你们两个不愿意听,是吗?”
“我们……”朱小珠吞了吞口水,“你说你知道了,真的?”
“是不是真的,你马上就能知道了。”
我们面面相觑。这转变实在来得太快,没想到一直作壁上观的奚以沫,这回居然在发现尸体后不久就说自己知道了真相。这可能吗?
“我没事的,小珠。以沫,那你就说吧。”
得到了学姐的许可,奚以沫立刻从尸体身边退回,靠近我们。
“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了。你们不是已经把其他的可能性都排除了吗?开门之前,有人杀害了钟智宸社长,然后若无其事地在尸体边上弹琴,摔琴,最后拿掉门闩开门。这一系列动作不在室内完成是不可能的,而你们打开门之前,没有人从右边这扇门离开,当然也不能从左边那扇上了锁的门离开。那么答案就很简单,凶手没有离开房间。”
“什么?”
我警觉地四下张望。室内没有任何可疑人物。
“别看了,我说的是当时,凶手可是早就趁你们盯着尸体发愣的时候,从那扇刚刚被打开的门逃跑了。”
秦言婷立刻反驳:“你想说凶手躲在门后?或许余馥生同学是没有看清楚,但我立即检查了门后,没有发现任何人。”
在我被吓破胆的时候,她居然做了那种事。自己是不是有点太没用了呢?我不禁沮丧起来。
“并不是门后那种老掉牙的地方。你瞧,这里不是有不少柱子吗?”
“难道是绕柱走?”大哥扭头,吐出一股白色的烟雾,“你是想说,他们两个刚刚进屋的时候,凶手躲在柱子后面;之后随着两个人的移动,凶手也跟着绕着柱子移动,时刻保持不被两人看到,直到两人经过柱子、走到尸体前,柱子后的视野盲区覆盖了门前的区域,然后再逃跑吗?”
“很有想象力,但那也不大可能。首先,这两人不是白痴;其次,凶手又不知道有几个人会来敲门,如果进来一个观光旅游团,他该怎么绕?”
大哥不说话了,继续抽着烟。
“那你说的柱子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你觉得为什么凶手会把旗子放在这?”
“欸?”意想不到的问题,“你不是刚刚说过原因了吗?因为凶手想用‘西’字让我们联想到空城计发生的‘西城’,让比拟更加逼真……”
“问题不在这里。我的问题是,为什么凶手知道,旗子的背面有一个‘西’字?昨天我们来参观的时候,旗子上写的只有‘蜀’和‘汉’吧?”
“这……确实……”
“这个‘西’字,我估计又是前任馆主在风水上玩的把戏,这里有四面旗子,背面大概就分别是‘东’‘西’‘南’‘北’吧。问题是,凶手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如果没有看过旗子的背面,就不可能想到利用旗子来比拟‘西城’。我们会在什么时候看到旗子的背面?”
“把旗子掀起来的时候。”
秦言婷一字一顿地回答。
“正是。所以我立刻猜到,凶手曾经把旗子从柱子上掀起来过。换言之,凶手在杀人的时候,还有心情把旗子掀起来。旗子后面有什么?当然是柱子。我想,他会这么做,是因为他遇到了和我一样的情况吧,就像这样——”
奚以沫走到没有挂旗子的那根柱子边上,突然用肩膀猛地一撞。
“铿——”
空洞的声音回响在没有窗户的展厅里。
“空心的?”
“是的,空心的。四根柱子里,只有这一根是空心的。”
说完,奚以沫用手在柱子上摸索了一会儿,然后猛地一拉。一块铁皮在拉扯下被无声地打开,露出隐藏在柱子里的一个空洞。
“这……这是密道?”
“应该不是,只是一根空心的柱子而已,而且里面坑坑洼洼的,说成是设计时偷工减料都比密道可信。不过,喏,这个大小完全可以藏下一个人。凶手就是藏在这里面的,等到你们观察尸体的时候,再打开柱子,跑到门外。在打开柱子的时候,他掀起旗子,看见了写在旗子背面的‘南’字。”
“‘南’?不是‘西’吗?”
“这根柱子就是四根柱子里靠南的一根,当然写的是‘南’。凶手为了比拟‘西城’,交换了两边柱子上的旗。你忘记了吗?前天我们参观的时候,‘蜀汉’的旗号还是从左到右,今天就变成从右到左了。”
“我不记得了……”
我确实不记得了,但事后查阅博客的时候,我证实了奚以沫所言非虚。真是厉害,我只能再次感叹。
“他必须把旗子移开,不然打开柱子逃跑的时候,很可能被你们注意到响动。但是单独移开一面旗子又太显眼了,于是他把‘南’和‘西’的旗子对换,然后用‘西’比拟‘西城’,让我们误会。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他锁上门在屋里大闹特闹,等你们看尸体的时候再逃走……”
“但那是因为我们从右边的门进来,而这根柱子靠近右边,他才有可能逃走。你不是说只有一根柱子是空心的吗?如果我们从左边的门进来,他要怎么逃走?”
“你们能进来,是托了谁的福?开门的不是凶手自己吗?如果你们从另一边敲门,他只要不理会就好了。”
“那要是我们从左边撞门呢?”
“那他就放弃密室计划,打开右边的门,光明正大地跑掉。总之,这个计划的主动权掌握在凶手手里,他很自由。”
奚以沫完成了推理。仅仅从一个“西”字,居然可以引申出这么多结论。
“那凶手是……”
“不好说,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逃到门外,再假装是刚到。而我们以外的人,也可以暂时藏在洗手间里,等我们都进了门,再溜走。毕竟洗手间离这里很近嘛!可惜意识到得太晚了,现在已经确认不了咯。”
“这里不就只有我们吗?”
庄凯难得一见地开口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不安。
“不知道,我也只是说,有可能是别人。”
“关于这一点……”
秦言婷瞄了我一眼。我用力点了点头,表示支持她说下去。于是,她把罐头数量莫名其妙减少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奚以沫的语气里难得有了些称赞的意味,“那就可以确认了,凶手是我们以外的某人,他潜伏在七星馆里,而且非常熟悉馆内的构造,甚至能想到利用柱子杀人……”
“是嵩楠!”
周倩学姐突然叫了起来。她甩开一直跟着自己的朱小珠,朝我们走了两步。由于低着头,一头长发散在她的身前,使她看上去仿佛从井里爬上来的贞子;而她的身体则像触电似的颤抖着,那份战栗直接传递给了我们。
谁也没见过学姐这副样子。她带着哭腔喊道:“是嵩楠,一定是他,他烧死了一个替身,假装自己死了。这是他家的馆,只有他能对密道这么熟悉,只有他会知道旗子背面写了什么字……”
“这可不能说死,任何人只要不小心撞到这根柱子,都可能发现它是空心的,进而掀起旗子一探究竟。”
“但……嵩楠还有杀梦夕和智宸的动机!”
众人在一片震惊中沉默了。
“对不起,大家,对不起,我早就该说出来的……”学姐结结巴巴地说着。
一度被她吓得后退的朱小珠,此时又重新回到她身边,帮她拨开凌乱的头发。
“原本,隐瞒这件事情是我、智宸、梦夕三个人的共识,但是在梦夕死去的时候,这个共识就应该已经失效了。看见梦夕的尸体,又得知嵩楠开的车子坠崖之后,我就觉得动机一定是那件事。但是智宸不愿意说出来,我就跟着沉默了。如果我不娇惯他就好了。如果那时候我就说出来的话,智宸也许就不会死……”
她踱步到展厅中间,面向社长的尸体,一只脚往前微微探了一点儿,最终还是定在原地。或许,她是想最后再看社长一眼,但又拿不出足够的勇气。
“社长和梦夕比你们都早一年加入海谷诗社。我是二〇〇三级的学生,我大一那年,几乎没有人加入诗社,二〇〇三级的学生除了我以外,剩下的两三个人只在纳新时来过,从来不在活动的时候露面。二〇〇二级的学长学姐们毕业后,就把社团托付给了我。一开始,我一点儿干劲也没有,只是因为比较闲才答应下来的。我不是不喜欢诗,但那时候的诗社根本没有正经的活动,即使对身为社长的我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改变这一切的是智宸。那年他大二,我大三,梦夕大一,他带着梦夕加入了诗社。我其实一直不知道智宸和梦夕到底是什么关系,或许刚刚加入诗社的时候,他们正在交往,后来分手了;也或许他们一直都在交往……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智宸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大二的时候,他是个精力旺盛的小伙子,总能冒出各种各样奇怪的主意。你们现在习以为常的作诗会、讨论课、对句大赛等,都是智宸提出的点子,在以前是没有的。我和我的前辈们把海谷诗社给荒废了,是智宸让这片田地重新焕发了生机,吸引了这么多新伙伴加入,甚至连庄凯这样的老生都被纳新吸引了。海谷诗社能有今天,完全是智宸的功劳。
“瞧你们的样子,都很吃惊吧?确实,智宸现在这副颓废的样子,跟过去真是完全两样。他和我说过,自己之所以一心想要把海谷诗社弄好,最初只是因为和父亲的一次赌气;然而,随着相处加深,他真心喜欢上了这个社团。我一直发自内心地佩服智宸。他本来应该能继续当一个好社长的。一切都发生在他大二下学期的时候,也就是你们入社半年前。当时,海谷诗社的成员,除了我、智宸、梦夕以外,还有一个女孩子,叫祝佳侣,也就是祝嵩楠的姐姐。
“佳侣是我的学姐,当时大四,马上就要毕业了,名义上已经退出了海谷诗社。虽然我刚才说,我和前辈们把海谷诗社荒废了,但那并不是在指责他们,毕竟那几年没有社员,再怎么努力想拓展活动的前辈,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佳侣就是一位负责任的前辈,她虽然不像智宸那样有点子,但为人很热心,经常帮我们喊人、借场地、印材料。她和嵩楠一样出手大方,也在社团摸索新活动的那段时间里赞助了不少资金。总之,她是我们最好的前辈,为我和智宸的社团发展计划做出了非常多的贡献,我们也都很感谢她。
“那年冬天,海谷诗社终于通过了校领导的考核。原本,由于社员太少,校领导是打算让我们解散的,多亏智宸和梦夕连夜准备了大量材料,佳侣学姐帮忙整理,最后由我参加答辩,顺利得到了校领导的认可。这样一来,我们不仅暂时不用废社,还能在第二年的招新活动中赢得一个比较好的位置。这是智宸一年多的努力换来的,我们都由衷为他感到开心。
“那段时间,佳侣学姐的毕业设计也通过了,和社团考核在一起,被我们戏称为‘双喜临门’。为了庆祝,我们四个一起聚了一次餐。那时我们一定是昏了头……事到如今,我也不介意告诉你们真相了,即使你们因此觉得我不是个检点的女生也不要紧。聚餐之后,智宸把我们带去了夜店,一连换了好几场。他似乎是夜场老手,我觉得可以理解,毕竟他是那种社会阶层的人,想必从小就是文武双全、能专注也能放纵的类型。
“我对那里的气氛并不是很熟悉,一开始也非常抵触。但是,喝了几杯酒之后,我慢慢地也失去理智了。那后面的事情我都记不清楚,只知道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坐在那辆被撞坏的车子里了。
“我们四个谁也说不清楚大家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但我们都看得出,车子是撞到了绿化带,而开车的人就是智宸。他那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嘴巴里念念有词,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可怕的样子。我正想打电话叫救护车,他却按住我,说:‘考核怎么办?’我花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社团考核的事情。如果让校领导知道我们聚众出游、酒驾,海谷诗社一定会被学校下令解散,这一年多来的努力就会全部白费。然后,智宸就说了……他问佳侣学姐,能不能跟他交换一下座位……”
“顶包吗?”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几条社会新闻。我没有驾照,并不清楚具体的交通法规,但从常理上判断,出了车祸,最大的责任肯定是由司机承担,所以有时为了保护司机,会有在警察赶到现场之前,偷偷让其他人冒充司机的情况,也就是顶包。酒后驾车的惩罚更重,自然更容易发生顶包行为,前几年,香港明星谢霆锋就曾经在酒后驾车出事故后让司机替自己顶包,自己逃离现场,结果被识破,被判处社会服务来谢罪。
没想到在我身边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社长原本就是个纨绔子弟,听到是他做出这种事,我竟也不觉得特别意外。
“嗯……佳侣学姐也有驾照,而且她当时名义上已经不在社团里了,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三个逃走,只留下她在现场的话,这件事就和海谷诗社没有关系了……你们可能会觉得很夸张,很愚蠢,我承认这确实是很愚蠢的行为,但在当时的我们所有人眼里,社团的考核成果也是我们努力的结晶。现在回头来看,只会觉得当时的行为非常幼稚,但对于走入社会之前的学生来说,大学就是与世隔绝的象牙塔,它里面有一个自成一派的社会体系,而社团就相当于我们在自己的社会体系里运营的公司、企业、事业……那个时候,我们只想着要维护我们的企业、我们的集体,而牺牲佳侣学姐,在当时是唯一的办法……
“佳侣学姐答应了,她也愿意为了大家而献出自己。当然,或许也有酒精驱动的作用,让她痛快地答应了这件事。如果我当时还能保持理智的话,说什么也应该阻止她……顶包成功了,海谷诗社的考核也通过了,佳侣学姐受到了行政处罚,她对我们说影响不大,我们就信以为真了。可是,半年后,她突然跳河自杀了。那之后我们才得知,她因为这件事失去了已经找到的工作。说实话,我一开始不愿意相信这是她自杀的动机,因为我们都以为,以她的家境,应该不着急找工作才是。我们就彼此安慰,一定有更深刻的原因。一年多以后,我们在社团里遇到了嵩楠,他主动告诉我们,自己是祝佳侣的弟弟。他知道姐姐曾经在这所学校、这个社团里活跃过,所以他加入社团,也是想看看姐姐生活过的地方。于是,我们试探着问了一下当年的事情,他才说,佳侣学姐确实是因为失去工作而自杀的,因为他们的父亲思想比较保守,一直反对佳侣学姐自己找工作,她向父亲争取到了一次决定自己未来的机会,希望通过自己找到的工作证明自己,摆脱家庭的束缚。但是,那次车祸把这一切毁掉了……
“嵩楠并不知道顶包的事情,才能那样面对我们,而我们却根本不该有脸面对他。但人总是缺乏承认错误的勇气,最后,我们三个还是决定,把顶包的事情隐瞒下来,不让嵩楠知道。我们还告诉彼此,这是为了大家好,不能纠结于死去的人,应该朝未来看。多么自私的想法,而且那根本不能成为忘记过去的理由,罪恶感还是缠绕着我们。所以,那天晚上,听嵩楠讲起那个故事,梦夕才会忍不住崩溃的。真正的诸葛亮为了汉室江山,自愿做出牺牲,和皇帝交换身份,其实不过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从两张连着血缘关系的嘴里,讲出那些批判的话语,简直就像是在正面指责我们一样……”
“因为你们确实应该被正面指责啊。”奚以沫耸了耸肩,“你说了那么多,不都是在为自己开脱吗?顶包是钟智宸提出的,接受是当事人自愿接受的,而你的动机是维护象牙塔里的社团,是为了集体?开什么玩笑,哈哈哈!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吗?如果当时没有顶包,你现在能干着这份会计师的工作吗?别再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啦!”
“喂!你别说得那么过分!”
朱小珠撑住快要倒下的学姐,对奚以沫怒目而视。
我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若是在过去,出面驳斥奚以沫的一定是我,但此时此刻,我的想法却动摇了。一方面,我难以对刚刚失去了同学,又进行了忏悔的学姐穷追猛打;但另一方面,我也确实被这个故事所激怒,对主导这一切的钟智宸、冷漠旁观的林梦夕和学姐产生了反感。我甚至隐隐觉得,奚以沫此时的奚落,可以帮助我出掉心里的怨气……古时候的人,非常喜欢聚众看杀头,通过朝着囚犯滚落在地上的头颅吐唾沫,能够让他们确信自己是“正义”的一方。现在的我,难道也变成那种人了吗?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为了这种事杀人。”
秦言婷开口了。她冷静的声音,让室内的温度再度降低。
“如此说来,祝嵩楠同学确实有杀人的动机。他可能早就调查出了真相,然后特意把我们邀请到有问题的七星馆里,完成他的杀人计划。他也有可能只是昨晚发现林梦夕同学的反应不对,所以在晚宴结束后逼问了她,才得知事情的经过,最后失手杀害了她。可是,我还是不认为凶手是他。因为根据学姐的说法,祝嵩楠应该只对你们三个人怀有杀意,那车子里的焦尸又是谁呢?难道他为了复仇,会额外再杀一个无辜的人吗?而且,现在我们都觉得他死了,如果他是假死,就必须杀死我们所有人,才能让假死变得有意义。但他没必要做到这一步吧?”
“谁知道呢?他也许准备杀完人之后逃亡,假死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我们的时间。至于多出来的尸体嘛,人在这世界上,难道会只有三个仇人吗?我脑子里现在也有两三个想杀的人呢。他既然决定要干一票,没准就多杀一个当附赠品呢。”
“你们都不要说了!”朱小珠打断了秦言婷和奚以沫的针锋相对,“学姐很累了,应该让她回房休息了。而且,她现在可能处在危险当中,如果祝嵩楠真的还藏在某处伺机犯案,那么学姐是最有可能被袭击的。我现在就要带她回房间,还要准备足够的罐头,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尽量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而且,现在住在开阳馆的人只剩下学姐一个了,我会搬过去陪学姐,你们这些男生里也应该出一两个人,住过来,随时有个照应,难道不是吗?”
她拉着周倩学姐,后者就像一个漏了棉花的布娃娃一样任她摆布,仿佛刚才的忏悔已经用尽了其全身的力气。没想到朱小珠居然会变得这么可靠,和昨天慌张的样子完全不同。或许,我当时的猜测是对的,她的歇斯底里只是顺应气氛的一种表现,而如今表现出的可靠,则是为了迎合新的气氛——在她眼里,现在一定是“学姐需要人保护”的气氛。
真了不起啊。
“我去吧。”大哥拿下烟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但我的体格还是不够强健,庄凯,你也一起来行吗?”
“我……可以。”
庄凯沉着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快点跟过来。行李就别收拾了!反正也不缺什么吧?之后再轮班回去拿行李。”
朱小珠带着周倩学姐走掉了。
“哼。真是没意思。”
“什么没意思呢?是柱子的事情吗?你不是根据‘西’字推理出柱子有问题,而是早就知道柱子是空心的吧,奚以沫同学。你刚才说了‘也许凶手遇到了和你一样的情况’……”
“那当然。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们没有发现。得知‘空城计’的挂画失窃以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调查这间展厅,因为不管怎么想,下一次杀人都应该发生在这里。”
“你早就知道了!”我忍不住叫道,“你早就知道这里会死人,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我只是产生了一点猜测而已,不能保证杀人事件会继续发生,也许挂画的事情真的就只是恶作剧。毕竟,前面两起案件都充满了随机性,让人觉得凶手根本没有计划。而且,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可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不像周倩学姐,平时一副和蔼的样子,暗地里却协助过违法犯罪行为……我不担心自己被杀,你们呢?”
“人被杀并不一定是因为他违反了法律,不如说,正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法律处理不了的事情,才会有为了复仇而产生的杀人事件。奚以沫同学,这是我能给你的忠告。你或许不是一个坏人,但也要注意做事的方式,这也是为你自己的安全着想。顺便一提,我不认可你解答的密室诡计。”
“哦?有意思。你觉得哪里不对?”
“前提不对。”
“前提?”
“使用你说的手法,未必不能成功。但就像齐安民同学提出的‘绕柱法’一样,凶手使用任何案发后躲在室内的诡计,都必须承担一个心理上的风险:万一逃走的时候被人发现该怎么办?那可就相当于被抓了现行。况且,我们这里有七个人,发现尸体的人越多,这个手法的成功率就越低。正常人不会用如此不谨慎的手法,仅仅为了比拟‘空城计’。再说了,这个手法事后被发现的概率太高了,我们只要稍加调查,就能发现柱子是空心的。不如说,凶手把‘西’字旗挂起来,更像是为了诱导我们发现柱子有问题。”
“没错,那就是提示,凶手就是希望手法被识破。”奚以沫爽快地赞同了秦言婷的说法,“凶手的目的就是让我们陷入恐慌,比拟‘空城计’能让我们陷入恐慌,发现柱子有问题则更能让我们陷入恐慌,在眼前有人被利用空心的柱子杀了,我们就会觉得整座馆都有问题,进而被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凶手吓得寝食难安。当然,我指的是心里有鬼的人哦。”
“我赞成你说的一部分——凶手让我们发现柱子是空心的,是为了让我们害怕。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让我们把矛头对准馆的主人,祝嵩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