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张昭站在刘辉收购站的院子里,远远地看见一辆车从公路边上飞驰而过。远处田野里玉米地里正在收秋,收割机缓缓地在田地里移动,一片片的玉米秆被推倒粉碎到了地里。七里沟的村民虽然大部分因为废品收购发了财,但是多年来耕种的习惯却没有改变。
张昭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多钟。因为死者的头部已经严重碳化,面部无法辨认,所以必须经过DNA身份确认。他们昨天尸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检验科的同事今天早上才上班,所以现在才确认死者不是刘辉。刘辉曾经因为吸毒有过案底,DNA库里有刘辉的DNA。现在基层派出所的工作很细致,不要说吸毒,就是打架斗殴都会让你留下指纹、血样和DNA,方便以后取证。
凡事都有两面性,死者是周睿而不是刘辉,对寻找三名失踪的儿童是一个好消息。刘辉和这三名失踪儿童有直接关系,他现在是杀害周睿的嫌疑人。如果能抓到刘辉,就可以顺利地找到这三名失踪儿童。
颜素和杜馨笙在当地派出所的陪同下,去村里继续走访,而张昭此刻脑海里一次次模拟着刘辉杀害周睿的场景:刘辉把烂醉如泥的周睿抬到厕所,然后给周睿浇上汽油,点火,出逃。看上去一切都符合逻辑,可张昭总觉得这个案子有一个破绽。在案发现场,张昭发现了两个汾酒酒瓶和若干啤酒瓶,还有一些吸毒工具,也就是说,那天晚上他们不但喝了酒,还吸食了毒品甲卡西酮。
甲卡西酮是苯丙胺的一种类似物,外号叫作“丧尸药”。一般为粉末状态或与水混合液体,有高度心理成瘾,在强度上弱于甲基安非他命,作用时间可达4~6小时。初次吸食毒品甲卡西酮0.5g后,将两天两夜不睡觉,并伴有恶心、呕吐等反应,且一直处于精神兴奋状态。吸食后有强烈的兴奋感,性欲增强,饥饿感减弱,且睡眠减少,只摄入少量液体。甲卡西酮的滥用会导致许多不良后果,如妄想、焦虑、震动、失眠、营养不良、脱水、发汗、腹痛、流鼻血和周身疼痛等。静脉注射后1~2min就会起效,而鼻吸后要5~15min起效。过量吸食会导致幻觉,出现行为反常,也就是当地人俗称的“走劲”。
喝酒又吸毒,刘辉怎么可能有体力将周睿拖了将近五十米扔到厕所?
刘辉要杀周睿,肯定会刻意控制自己酒精和毒品的摄入量。可周睿血液中的酒精含量虽然很高,但是按照酒精含量推测,周睿只喝了不到一瓶酒,剩下的酒是谁喝的呢?张昭觉得,可能有第三个人在场。秦儒带着陈建勋走了过来。陈建勋和秦儒都是老刑警,他们现在也认为现场可能有第三个人存在。
“张昭,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秦儒走过来问道。
陈建勋也想听听张昭的分析。现在,犯罪心理侧写已经在公安机关广泛运用,给抓捕罪犯提供了另外一条侦破捷径。张昭摇摇头说道:“现在不好分析。纵火的动机相当复杂,有破坏性、兴奋性、报复性、隐匿性、牟利性、偏激性和系列性七种,不同的动机背后隐含着犯罪者不同的特性。一般来说,罪犯选择纵火,说明他们对自身能力缺乏信心,选择火来延伸自己的能力和控制力。这种人往往懦弱、内向、胆小、神经质,有不满的情绪在内心积累,以后发展为强烈的情绪、偏执,最后酿成纵火行为。这是一种无力型和衰弱型的人格障碍。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这种人表现为精神分裂伴有急躁症,智力低下,发育迟滞。一般占到纵火案的三分之一。
“当然,这个案子从目前掌握的特征来看,具有报复性和隐匿性,和死后焚尸的人格驱动不同。火象征着压抑、情绪乃至破坏性,一般来说,纵火犯具备高而不稳定的自尊感,带有强烈的复仇欲望。爱幻想和想象,小时候可能经历过火灾,有过尿床经历。火烧得越旺,越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弗洛伊德认为,火焰的外形和运动、火的温度均可唤起纵火癖者类似于性兴奋的感觉。周睿的头部先被点燃,不排除有宗教中净化罪恶的心理驱动。用火焰来惩罚罪恶的人,从古至今一直都有,伽利略就是让活活烧死的。从性别看,这类案件女性罪犯的比例要比男性罪犯的比例高。心理侧写只能提供一种侦破思维,最后还是要看证据。”
秦儒和陈建勋都沉默不语。从现场来看,刘辉纵火杀死周睿也没有直接证据,用来纵火的工具没有找到,如今刘辉的去向成了一个最大的谜团。他有一辆马自达轿车,如今还停在院子里。最后的手机定位在离七里沟不远的一片玉米地里。因为当晚下过雨,痕迹被雨水冲刷,刘辉是如何离开七里沟村的,现在也不好确认。案子变得非常棘手。
江之永正在刘辉垃圾场的办公室内,利用静电吸附器提取现场足迹。江之永是步伐追踪术的传承人,通过足迹辨认凶手是他的拿手绝活。案发当天下过雨,办公室地面情况不理想。房间经过两天的通风干燥,今天倒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刘辉的办公室内十分凌乱,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套沙发茶几。当晚吃饭的酒瓶和饭菜已经被清理了出去,江之永他们花费了半个小时清理了一次现场。现在,已经将一张三米长、半米宽的电镀吸附膜铺到了地上。电镀吸附膜是种一面是黑色塑料布一面是金属电镀的金属膜,给电镀的金属膜快速充电,灰色颗粒的向上负电荷受到向上吸引力,下部的正电荷受到向下的排斥力。当灰尘上部电厂强度大于下部电厂强度,灰尘颗粒受到的合力是向上的,灰尘就会克服重力被吸附到塑料膜的表面上。
这是个技术活,江之永快速地打开闭合静电吸附器的开关,几次之后吸附完成。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电镀膜翻过来,果然看到上面提取出来一片凌乱的足迹。案发当天工作人员进来得比较多,所以需要逐一地排除。
江之永找了一个光线比较幽暗的地方照相,因为电镀膜反光,所以找个光线暗的地方效果比较理想。照相完毕后,江之永使用另外一块电镀吸附膜继续提取足迹。刘辉办公室的面积很小,在张昭的帮助下,很快就将足迹提取完成。江之永将照片拷贝到电脑里,开始逐一查看。
张昭站在他的背后,紧盯着屏幕。过了一会儿,张昭和江之永同时注意到一组很可疑的足迹,这一组足迹反复出现在照片里。一般来说,足迹有三个参数,分别是时间参数、空间参数和力学参数。通过这三个参数,能够还原凶手的身高、体重、性别等重要特征。江之永指着这组足迹,小声地说道:“你看,根据这组足迹轨迹来看,他抵达现场后,先在现场绕了一周。再看门口的这两组足迹,显然是呈现倒退姿态,在倒退姿态之前的足迹都被抹去了。你有没有发现?”
张昭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一定拖着什么东西。他的倒退足迹只有后半个脚掌,说明他身体弓腰用力,利用自身的重量和向后的拖动来克服被拖动人的体重和摩擦力。他拖动的是什么呢?”张昭说到这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会不会是周睿?”
江之永立刻将照片用软件整合起来,形成了一张完整的平面图,这个足迹很快就凸显出来,地面上有两种被拖拽的痕迹,每一种大约有四十厘米,两条轨迹有重叠,被拖动的足迹只有门口有一片比较凌乱踩踏。
江之永按照之前的经验,两道痕迹之中还有四道划痕,因为被害的人穿有鞋,鞋跟和地面摩擦会留下这样清晰的划痕。比对门口拖动痕迹和划痕的距离,正好是人双腿的长度,可以说明足迹的主人拖动的不是麻袋,而是人。而在拖动痕迹的尽头,也就是门口发现了两道车轮印。
张昭看到了摆在院子里的平板小推车,推测是凶手将周睿拖到了小推车上,运到了厕所里。而让江之永不解的是为何有两道拖拽痕迹?张昭说道:“这个足迹应该不是刘辉或者周睿的。刘辉和周睿都是男性,周睿的脚掌大概穿42码的鞋。而根据刘辉的身高、体重推测,刘辉至少应该穿40码的鞋子。而这个足迹看上去只有36码甚至更小,显然是一名女性。”
江之永也点了点头,他赶忙返回屋子里测量,经过一番精确的测量,江之永开始计算。张昭对足迹分析也有涉猎,帮着江之永一起计算。先从时间参数上,足迹有支撑期、摆动期和双支撑期。行走是全身肌肉参与,上下协调左右足交替支撑和摆动的周期运动,是人体骨骼、关节运动和重心移动使人位移的一种复杂运动。每当一只脚踩到地上另外一只脚抬起的时候,会有双脚同时落地的时间,这叫作双支撑期。通过支撑期、摆动期和双支撑期总体时间进行比例测算。
通过现场足迹还原计算,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函数理论,江之永算得头都要炸了。张昭说:“你来模拟,我来计算,单纯地计算是不准确的。”张昭的数学天赋很高,经过江之永的模拟后得出时间,飞快地开始计算。片刻后得出结论,这个足迹支撑期66,摆动期34,双支撑期30左右。这是一个中老年人具有的特征。一般年轻人身强力壮,这个参数各项指标都要减小。随后,江之永又开始计算步长和身高、性别和年龄。这一系列足迹步长都很短,一般年轻人步长都很长。测量后得出计算结论,和张昭的分析一致。
最后是力学参数,根据提取足迹的清晰度做纵向比对,挑选最合适的足迹做分析。伴随着年龄的增长,足底和地面的作用力变小,足部拇指和一跖、三跖和四跖的压力减小的趋势明显,而五跖的压力增加,反映出该部位的利用率明显提高。根据分析之后得出,这个足迹属于一名女性,年龄在55岁到60岁之间,身高在155到158厘米之内。
这个结论让张昭和江之永都十分诧异。张昭根据足迹自己又模拟了一次,得出的结论虽然有偏差,但是大体一致。秦儒和陈建勋听到这个情况,也感到十分诧异。如果周睿不是刘辉杀的,而是这个老人杀的,那这个老人杀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秦儒知道,通过现场足迹来判断并不是直接有效的证据。在刘辉没有落网前,这些线索都是谜团。
第五章 陈国华
颜素和杜馨笙在社儿坪派出所同志的带领下在七里沟走访。通过排查被害人的社会关系网来寻找嫌疑人是最常见的一种刑侦手段,这一趟走访收获颇多。颜素打听到刘辉五天前曾经向村里的一户废品收购商提出想转让他的收购站,价钱开得很低。
刘辉的废品收购站一年的承包费是15万元,刘辉承包了5年,今年是第三年,剩下40多万元的租金他以20万元的价钱转让。而且他在几天前还向本地的一户村民出售他的马自达轿车,只要三万块。村里一些和他走得近的人表示,这个刘辉这些年又吸又赌,把家业都败光了,还欠着一屁股的账。以前和刘辉合作过的几个朋友,他都欠着钱。
刚开始承包的时候,根据村里人反映,刘辉的买卖还是不错的。大概从2015年下半年开始,刘辉沾染上了毒品,生意才一落千丈。后来,他又在网上赌博,村民称为“转蛋蛋”。最近这段时间,网上赌博呈现上升态势,A市已经有不少人输得倾家荡产,颜素也略有耳闻。这种“转蛋蛋”就是其中之一,也就是俗称的百家乐。
村民说,这个刘辉虽然经营不善,不过赌博和吸毒却从未停止过。颜素推测他的赌资和毒资极有可能是拐卖儿童的非法所得。现在的行情,一般男孩能卖到三万到五万,而女孩这些年的价钱伴随着市场行情反而有超过男孩的迹象。目前掌握的证据显示,刘辉单从这一项可能获利将近百万。一夜暴富的人钱来得快,自然去得也快。所以,他沾染这种败家行当倒是不让人意外。
至于这个周睿,他原本是C市人,是刘辉的狐朋狗友之一。早些年来到七里沟做废品回收买卖,也是因为又吸又赌把家业败光了,媳妇也和他离婚回到了C市,已经重新嫁人。周睿因为吸毒被强戒过两年,2015年从戒毒所出来,迅速和刘辉成了好朋友。颜素还打听到,刘辉和周睿两个人经常去南方做买卖,一走就是一个多星期。
其中有一条重要的线索,是从本村村民赵振国嘴里得知的。吸毒的人都有一个圈子,因为买毒品的人很少,他们往往经过彼此介绍认识。一个吸毒的人落网,通过他毒资的流向抓到贩卖毒品的人,一抓就能抓一串。根据颜素的经验,这些在底层搞毒品销售的人并不是像电视剧里那样穷凶极恶,更没有什么黑社会性质的庇佑。他们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大多是因为贪婪,要么就是因为以卖养吸。贩卖毒品是要判刑的,可吸食毒品最多也只是强戒。
而这个赵振国就是吸毒圈子里的人。他在本村经营一家小饭店,刚走完社区戒毒的程序,一见到有警察来,二话不说撒腿就跑,结果让颜素直接给按到了地上。通过尿检,再次检查出他有吸毒的迹象。按照程序,赵振国将要被强制戒毒。
强制戒毒其实和住监狱没有什么两样,赵振国当时就怂了。通过他的供述得知,和刘辉一起吸毒赌博的,除了周睿,还有一个人叫作陈国华。赵振国没钱的时候经常去刘辉的废品收购站去蹭毒品。他曾经亲眼见过陈国华给刘辉送过好几次钱,每次都厚厚的一沓,大概有三四万。
从派出所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陈国华是G省人,今年46岁,在西矿街经营一家烟酒茶店,在派出所有吸毒的案底。从刘辉和周睿的行迹上看,不排除他们把拐来的孩子交给陈国华。因为G省是拐卖儿童流入大省。颜素决定去找一找这个陈国华。
西矿街和社儿坪街相连,开车三十分钟就找到了陈国华经营的名为诚心烟酒茶专卖的门面。派出所的同志和颜素先后进入了烟酒店,迎接他们的并不是陈国华,而是陈国华的妻子宋美玲。宋美玲48岁,穿着一件青色的印花连衣裙,妆化得很浓,手指和脖子上到处都是黄金首饰,显得十分富态也很得体。
宋美玲看到颜素和派出所的人穿着警服进来,显得有些慌张。颜素并没放在心上,大多数老百姓见到警察都很紧张,这倒没有什么特别的。颜素观察了一下四周,店面很普通,货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名酒。正对面是一个卖烟的柜台,中央是一个根雕的茶几,上面摆满了各种茶具。
这个店面是商住一体的,在卖烟的柜台后有一扇门,应该是通往仓库和居住的地方。因为陈国华的吸毒史,宋美玲认识派出所的同志们,赶忙给他们倒茶,这是南方人待客的习惯。颜素对喝茶没什么研究,开始了解陈国华的动向。
聊天中,宋美玲口述,陈国华因为老家有事,开车回南方去了。颜素不动声色地问道:“陈国华是哪天走的?”宋美玲一边给颜素斟茶,一边说:“9日下午走的。我本来打算跟他一起回去,但是这店里没有人照看,就留下来了。”
颜素观察着宋美玲,她说话的时候不敢抬头,眼神飘忽,显得很心虚。颜素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放到了茶桌上,别有深意地问:“确定是一个人走的?”宋美玲赶忙点了点头。
颜素注意到宋美玲的鼻尖上沁出了汗水,室内温度并不高,凭借颜素的审讯经验,她知道宋美玲一定隐藏了什么。她云淡风轻地说:“你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来问问陈国华的情况。对了,你知道不知道七里沟有一个叫刘辉的人?”
听到“刘辉”两个字,宋美玲手上的动作有些迟缓。不过,她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她一面给其他人斟茶,一面讪讪地说道:“我知道那个人,是个赌鬼,经常来我这里借钱。不借给他,就赖着不走。我和老陈烦得要死。不知道那个死鬼怎么认识了这种人。”
宋美玲在回答前经过了短暂的思考,颜素继续问:“那周睿你认识不认识?”宋美玲点头。颜素继续说:“他被人烧死了。”宋美玲显得很诧异,抬头看了颜素一眼,又赶忙低下头说:“真的啊?我们家老陈和这件事可没关系。”
颜素打断了她的回答:“我也没有说陈国华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周睿是11日晚上被杀的,你不是说陈国华是9日就离开了?具体的情况,我们会等老陈回来再找他询问。不过,有证据显示陈国华和刘辉、周睿拐卖儿童有关系。我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宋美玲一下愣住了,赶忙解释道:“我们家老陈一向老实巴交,他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颜素起身,拿起手机拨打秦儒的电话,接通后说:“我要带这个宋美玲回去。另外,让技术中队过来我这里一趟。如果推断得不错,陈国华夫妇应该和失踪儿童有关系。”
宋美玲情绪有些激动,派出所的同志就喝道:“老实点,别乱动!”颜素挂断了电话,低头望着强作镇定的宋美玲说:“现在的技术很发达。如果被拐卖的孩子在这里停留过,一定会有证据留下来。我们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先好好想一想。”
颜素一边说话,一边盯着宋美玲。当颜素说到一定会留下证据时,宋美玲的瞳孔明显有收缩,眉毛上扬眼线拉紧,这是恐惧不安的迹象。颜素知道,这里一定有确凿的证据。
张昭是四十分钟后抵达的,他要确认陈国华和刘辉贩卖儿童的案子有没有直接关系。宋美玲已经被颜素带回到了市局审讯。陈国华从未沾手过废品收购的买卖,他向刘辉提供的资金的问题需要问个清楚。如今有赵振国作为人证,不怕宋美玲不交代。
儿童贩卖一般会经过好几个人。如今的儿童妇女贩卖团伙分工明确,下游负责挑选和拐带儿童,他们一般会利用哺乳期妇女来运输孩童,这样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上游负责组织联系,然后再传递到下游销售。这是一个完整的产业链条,各个环节在相互联系中一般不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大都用手机单线交易。
2004年6月,福建长汀县警方和云南盐津县警方联手破获拐卖儿童特大案件,涉案人员80多人,涉及被拐儿童60多名。由于这个贩婴集团都是找哺乳期妇女运送婴儿,这些被贩卖的婴儿没有一个是在运送途中被发现的。
王刚这个团伙也基本类似,他们利用互联网和高速发展的手机平台建立起一张庞大的供销关系网,刘辉只是这个供销关系网的下游平台。张昭拎着现场勘查工具箱进入了门市,推开了隔间的门,店铺后是一个小型仓库,上二楼的楼梯就在仓库一侧。
张昭上了二楼的时候,社儿坪派出所的同志们已经开始寻找有关证据。二楼的面积和一楼一样大,有两个卧室,60多平方米。张昭在里面转了一圈,发现次卧里有两张婴儿床,婴儿床上很干净,上面铺着一次性医用床单。按照正常推断,陈国华夫妇这个岁数,孩子至少都应该上初中,这两张婴儿床无比可疑。
张昭打开工具箱,开始提取指纹。大多数的罪犯都自作聪明学着电视里销毁证据,这其实只是一种心理安慰,他们并不知道真正的证据会隐藏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张昭打开证物袋,将婴儿床上所有的东西依次装到了证物袋里,他并没有采集指纹或者脚纹。根据陈建勋反映,三个被拐走的儿童中,两个不满两周岁,一个不满四周岁。这样孩子的指纹很浅而且不稳定,价值很低。现在,不少医院在孩子出生后都会采集脚纹。不过,作为法医的张昭知道,婴儿脚纹看不到纹线,成年人的赤足足迹才有研究价值。
相比这些,DNA技术就很靠谱。犯罪学家艾德蒙·罗卡提出了触物留痕。最简单的,比如当一个人出汗的时候,他皮肤中的细胞会被汗液中的湿气带走,然后被衣服的纤维吸收。
现在的犯罪分子往往一个人要对付整个公安技术部门的侦查,很难做到不留下证据。等收集完这床上的证物后,张昭又仔细地检查了房间的垃圾桶,然后将整个垃圾桶装袋带走。只要被拐卖的孩子在这两个屋子里待过,张昭有信心找出足够的证据将犯罪嫌疑人定罪。
宋美玲被带回到A市公安局之后,颜素并没有马上审讯她。大多数的罪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是不会主动坦白的。尤其是这种大案要案的罪犯,他们单纯地以为,凭借他们的智慧,耍耍无赖就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
颜素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下午七点一刻,她知道张昭那边很快就会有消息。刚才,江之永过来跟颜素反映,他们下午在刘辉的垃圾收购站里发现了第三个人的可疑足迹。颜素感到有些诧异。这个老年人为何会杀周睿?
周睿的情况要比刘辉更加糟糕。一个小时前,C市公安局打来电话,周睿在家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姐姐。这个周睿自从沾染上毒品和赌博之后,几乎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老母亲被气死,老父亲瘫痪在床,由周睿姐姐照看。
从周睿的社会关系上看,没有符合这个可疑足迹的人选。不过,刑侦工作最关键的是顺藤摸瓜,将零碎的片段组成案情的线条,最后还原成犯案的经过,这一切都要等陈国华来揭开谜底了。
秦儒和陈建勋两个人正面对面地抽烟。失踪的三名被拐卖儿童可能会有下落,陈建勋此刻的心情很好。他一直盯着监视器,观察着宋美玲的一举一动。作为老刑警,他心里清楚颜素在等什么。
这个时候,颜素的手机振动了一下。颜素打开后看了一眼,回头说道:“张昭那边传来消息,在陈国华家中的婴儿床上发现了名叫武龙的失踪儿童的DNA。”陈建勋将手里的烟头捻灭,起身说道:“可以开始审讯了。”
颜素起身,朝着审讯室走去。今天,她的搭档不是杜馨笙,杜馨笙正在追查陈国华的手机信号,确定他的位置。她今天的审讯搭档是江之永。
宋美玲此刻正坐在审讯室的审讯椅上。这种椅子很不舒服,人坐进去之后,全身都被控制住,几乎无法动弹。坐在上面半个小时的工夫,宋美玲就感觉全身一阵酸痛。她现在已经从最初的慌张慢慢地镇定下来,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她经常在电视里看到警察会提取指纹,所以格外小心,房间每天都会打扫一遍,昨天上午她还亲自用抹布擦拭了好多遍婴儿床,自信家里不会有什么证据。
她现在比较担心老陈。根据时间计算,老陈应该把那两个孩子出手了,现在多半已经在返回来的路上。想起陈国华,她的心里是爱恨交加。爱的是她跟老陈多年夫妻,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老陈对她确实也不错。2002年之前,她和老陈都在G省做小买卖,老陈的一个堂哥在S省承包了一座煤矿,可是不放心外人管理,就叫老陈过来帮忙打理他的煤矿。
老陈手里有了点钱后,就开始做洗煤厂。那个时候,煤矿的效益很好,每天大把大把的钞票入手,她的烟酒茶门市也是那个时候开的,他们在A市买了房和车,把孩子送到了国外读书,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
但是,对老陈的恨也是真的。暴富之后,老陈倒是没有学那些男人寻花问柳,而是吸上了毒品。宋美玲不以为意,毒品虽然昂贵,但对他们通过煤矿积累的财富来说,吸几辈子也绰绰有余。真正让这个家庭走向衰败的主要原因,是赌博。
2008年后半年开始,S省的煤炭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调整,整个行业开始出现低迷。老陈的洗煤厂没有以前赚钱,但也还算凑合。可是人生,总是会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那段时间,老陈和他堂哥频繁去澳门考察项目。2009年春节前夕,宋美玲原本打算提前一周回老家过年,却等来澳门那边的催账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宋美玲都傻眼了,老陈欠下了三千多万的赌债。人已经被扣下,让她拿钱去赎人。她一时间想不明白,赶忙给堂哥的嫂子打电话,一通电话才知道,在宋美玲眼里精明强干的堂哥也被关押在那里,家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原来,老陈和他堂哥一直谎称去澳门做生意,其实就是去赌博。澳门那边的赌场专门为他们这种煤老板开设了“绿色通道”,不仅免费接送,还会根据你大概的资产情况给你赊账。为了赎回老陈,宋美玲用尽了家里的存款,他们辛苦打拼了七八年的积蓄消耗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