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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东家是个六十九岁的老头,据儿媳说,是三代遗传的高血压。四十岁开始常年吃药,控制得挺好。今年夏天的时候,他帮朋友搬家。干了一上午重活,回来觉得头晕恶心。歇会儿去上厕所,蹲马桶上用力大了,屎橛子还没出来,人已经滚翻在地。
两次开颅手术,淤血是排干净了,人还是没醒。老伴早年先走一步,儿子女儿换班倒,陪护一个多月就坚持不住了,于是委托中介找到阿梅。
那时小方刚巧过世,空档期只有四天,运气不错——这样想有点对不住小方,她可怜,才二十八岁,不知怎的被人打了脑袋。阿梅起初以为她与人交恶,或者有不良社会背景,和她家里人接触下来,发现是朴实诚恳的平头百姓。她的男朋友年纪轻轻,自己照顾了两年,真是不容易。现在这样的人可不多见。
小方是阿梅护理时间最短的病人,接手时肺炎已经很严重了。先前也有病人是这么走的,阿梅有经验,趴到她胸口听一听就知道,活不久了。
她把毛巾用热水搓干净挂好,其他护理用品也放回该放的位置,站起身来跟老头的女儿道别。临走前,对方送了一盒酥饼,真是会做人。包装盒子大,晃晃听听,其实没多少东西。
阿梅住在文秀路,离老头家不远,走路半小时能到。坐公交车的话,算上等车的功夫也差不多要这点时间,能省则省吧。
那套房子住了二十年,木地板的间隙可以漏进绿豆,墙角被老公抽烟熏得发黄,可是没办法,这辈子换地方住怕是没指望了,儿子的房子还没着落呢。
老公不出息,每个月的工资抵不上牌桌上输掉的钱。家里的开销和儿子的大学生活费是靠她摆摊卖内衣袜子挣来的。这几年政府管得严,不让摆了,犄角旮旯里的店铺都要好几万租金,生意还不一定有地摊好,她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天无绝人之路,肯吃苦,手脚利索,就能找到工作。在朋友的引荐下,阿梅从三年前开始成为了一名护理师。
想着过去和以后的事,她一路甩着酥饼盒,悠悠荡荡地走进楼门。
楼梯转角比平时暗,有人站在窗口背对着她,是个年轻的女人,之前没见过。
大概是来找某位邻居,对方不在家吧。干等着,可能是有急事。阿梅想问,又告诫自己不要多事。
“徐女士。”
阿梅打开家门,钥匙还没拔下来,听到女人在半层下面叫她。
“你是……”
女人穿浅褐色风衣,身材修长,头发很短,阿梅确信不认识她。
“打扰了,我正在办个案子。”她走上台阶,从内袋里取出黑封皮的小本子,上面压印着“人民警察证”五个字,“方便吗?问你几个问题。”
“……办个案子?”
女警微微一笑,自作主张地走进屋里。
“我家老头子犯事了吗?”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阿梅时而担心丈夫打牌的事,可是他们玩得也不大呀。是了,一定是又跟人打架了。
“家里就你一个人在?”
阿梅点点头,说儿子在外地念书,丈夫一早上班去了。
女警进到客厅,双手插在衣兜里,站着四下打量。阿梅琢磨不透,陪了个笑脸,转去厨房泡茶。赌钱打架的事,可大可小。这时候只能讨好她,先把事情弄明白。警察嘛,就爱摆摆威风,这女娃子估计平时没事干闲得慌,捋捋顺毛,没准就小事化了。
“警官呀,老头子脾气暴,但道理是讲的,别人不惹他,他不会急。”阿梅端出杯子放在茶几上,“对方是什么人?伤到哪里了?”
“坐。”女警朝沙发一摆手,好像她才是主人。
阿梅坐定,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挺直腰板。
“从九月底到这个月二号,你在望明医院做方慧文的护理工作。”女警说着一收衣襟,坐到身旁,“是这样吧?”
怎么问起自己事来了?阿梅心下一谨,缓缓点头。
“这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这个回答过于干脆了,阿梅顿了顿,反问道:“什么……特别的事情?”
“比如,病人是否有苏醒的迹象?”
“没有,怎么可能呢?”阿梅笑了,“小方的情况,叫最小意识,就是植物人里面最严重的情况,这个我懂的。”
女警直直看着她,好像在等她补充。阿梅心里发毛:“警官,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我是正规医护公司出来的,我可是有上岗证的。”
“你认识青月大师吗?”
“青……大师?不认识。”阿梅用力摇头,觉得自己脸上的肉沉甸甸的。
“那好,我来给你介绍一下。青月,原名于志红,平州区于家村人,今年五十五岁,是一名专职叫魂的神婆。三十六岁才结婚,婚后不到一年,丈夫死于车祸,她辞了教师的工作,回到老家转行做神婆,给自己起了个叫‘青月’的别号。没有孩子,目前和一个叫王根的男人一起生活。”
阿梅尽量表现的不明所以,眉毛皱得脑袋发酸。
“一开始她做得很顺利,那时候于家村还住着不少人,她的名声传遍了兴吉市,都说她是大仙降世,很灵。但是后来忽然就不灵了,你知道原因吗?”
“不、不知道。”
“她嫌挣钱太慢,改在家里做法事,接待客人上门。这种急功近利的做法招惹了同行。本来就把她当成眼中钉,这下有了把柄,就怂恿村里人闹事,引她露出马脚。最后没法收场,只好关门大吉。”
阿梅越听越惊,这些事,她是不知道的。女警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她,警察做了详细的调查工作,是有备而来。能查青月,查她阿梅还不简单?
“同行的设计陷害虽然是直接原因,但如果不是真的不灵,那些村民是不会轻易响应的。那么,为什么突然不灵了呢?”女警架起腿,继续说道,“头几年,青月和其他神婆一样,是去人家家里做法事的,一个月下来做不了几场——不是生意不好,而是因为,她是有选择的。这就是区别所在。”
“我不懂。你到底要问我什么事情?”
“这几个人,那时候请过青月去家里叫魂。”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巴掌大的本子,翻开念了起来,“刘建德,肺癌死的;于贞宝,糖尿病;王金全,打架斗殴致死。哦对了,跟青月住一起的王根,是他儿子;然后是……”
一连串听了十来个陌生名字,阿梅耐不住,正想打断,女警合上本子,举在手里晃了晃。
“还有很多,我就不念了。这些人,有共同点。”
“共同……共同点跟我有什么关系嘛?”阿梅快哭了。
“第一,于家村人,或者住在于家村附近;第二,除了意外猝死的那几个,去世前都找过家政人员或者护理师。这两个共同点,至少满足其中一个。这样说明白吗?”
“明白。”
阿梅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这个女警绕了一大圈,目的是套她的话,换句话说,她其实还没把握。
“你说巧不巧,这些家政人员和护理师,无一例外,都由一家名叫‘百路’的中介公司做介绍。这个名字你应该很熟吧?”
阿梅愣住了。“百路”就是她的雇主公司,虽然只去过一次实地,但白纸黑字的劳动合同是货真价实的。原来“百路”从那么早就开始干这个勾当了。警察怎么会查到这个地步呢?难道青月自己坦白了?不可能,她保证过,这种事不犯法,警察管不着。
“啊,刚才那份名单,漏了最后一个人,方慧文。”
这句话打消了一线希望,说她没把握,只是自欺欺人罢了。阿梅闭眼叹息,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姑娘啊……你年纪轻轻,爹妈身体都还好吧?可能就没法体会这种事。”
沉稳的姿态起了作用,女警一听这话,表情变得凝重,刚才还在发光的眼睛眨了两下。
“农村人没文化就不说了,我刚知道有这回事,也吓了一跳。可是,请神婆叫魂的人,也有很多当医生、做学问的城里人。真正相信死人还能开口说话的,又有几个呢?这个事情嘛,说白了,就是让家人有个安慰,表示放不下,还在想着走掉的亲人。我们逢年过节给先人烧纸,是做给先人看的吗?是给活人看的呐,顺便找个理由,还能聚一聚。我们老祖宗,一辈辈就是这么传下来的。你要拿这个说事,说不过去呀。”
“嗯,你说得在理。”
“可不是嘛!我知道,做警察很辛苦,这种小事,姑娘你就放我一马,啊?我可没有犯罪吧?”阿梅笑着提起沙发边上的酥饼礼盒,“家里没什么东西,你来一趟不容易……”
“我再给你介绍另一个人,你的病人,方慧文。”女警没看礼盒一眼,脸色忽然变了,“她一个人住。两年前有人闯进她家里,想要侵犯她,结果导致她成为植物人。是,我父母身体还好,我不能体会。她只比你的儿子大四岁,你能体会吗?”
阿梅的下巴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她是被人杀害的,案子还没破。我们盼着她醒过来指认凶手。你做了什么?嗯,准确地说,你应该做什么,却没有做。你让一个我们等了两年的线索白白流走。你犯的法,称为妨碍司法调查。怎么样?把事情说说清楚吧,徐阿姨。”
腋下猛然渗出冷汗,阿梅一脱手,酥饼礼盒倒在茶几上。
第20章
宗彦推开四队中的褐色木门。
六张桌子的办公室里只有两人在岗,各种文件和档案袋堆得一片狼藉,仿佛刚刚经历过歹徒洗劫。隔夜的烟味在空气中残留一丝生草气息。张叶在靠窗的第二个座位上向他招手。
“交警队的资料整理出来了。”张叶一扭身离开转椅,把位子让给宗彦,“资料不能外传,你只能在这儿看。”
她的电脑屏幕上有一份打开的文档,每页的表格中汇集了车主的各项信息,右上角有一寸彩照。
“照片可以复制出来放大看。符合条件的总共有三十七人。你先看看,把完全不像的人排除掉,剩下的按照相似度排个优先级,我们一个一个去找。”
“好!”
宗彦调匀呼吸,坐下来仔细辨识。他被张叶的话激起了斗志,感觉那位跟踪者已成了瓮中之鳖。
前天晚上,摩托车尾座的阴影挡住了车牌的右半边。宗彦只看到“浙X53”的字样,后面还剩下三位数字或字母,排列组合的数量不下万计。幸好跟踪者曾在宗彦的小区登记,停在传达室门口的摩托车在监控视频中露出了上半部分,由此确定车型为“雅马哈巡鹰”,属于踏板式摩托车,白色。
“巡鹰”造型动感,深受年轻人欢迎,而白色又是最好卖的颜色。尽管如此,三十七辆还是比宗彦想象中多得多。
从昨天开始,张叶委托另一名同事“护送”宗彦上下班。早上八点半,宗彦准时从家里出发,刑警骑摩托车尾随其后,直到他进入东石所在的商务楼为止,下班同样如此,甚至包括中午出来吃饭的空挡。宗彦觉得过意不去,说中午自己点外卖就行。张叶否定了他的主张,直言保护是假,引诱是真,建议宗彦尽可能比平时更多外出。白天只要不去人少的地方,一般不会有危险。
“怎么样?”张叶耐心地等他看到文档最后一页,站在身后问道。
宗彦摇了摇头:“暂时没法确定,我再看一遍吧。”
他把照片存储至新建的文件夹中,用图片工具打开,放大到全屏,后仰上身拉开距离,试图找从眼神中找到记忆的重合点。可惜证件照的表情就像是两套模子里刻出来的,不是笑意盈盈就是双眼无神,和跟踪者当时既凶狠又紧张的状态相去甚远,可谁又会摆出那样的神情拍证件照呢?
最后,宗彦只能根据边缘印象来设定优先级。首先可以排除一个十九岁和两个超过四十岁的人。跟踪者的年龄应该在三十以内,但没有学生气,这是无需看到容貌就能感觉出来的;其次,还可以从脸型和发质来判断,口罩不会改变脸型,发型虽然可以变,但宗彦认为他的寸头即使留长了也不会打卷,由此把三个“大方脸”和两个“自然卷”排到后面;最后再降低两个肥胖者的优先级——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男人的体型变化不会太大。
三十七人缩减到了二十七人,只能到这一步了。
“慧文以前的交往情况,你清楚吗?”张叶问。
“她和同事好过一段时间。”宗彦昨天也在想这个问题。
“宏征科技的同事?叫什么名字?”
“……不记得了。交往的时间应该不长,我跟慧文在一起之前,她已经单身有一段时间了,那时候她刚刚工作两年。”
“你见过这个人吗?”
“没有。不过应该是个工作经验丰富的人,类似项目经理这样的职位。”言下之意,慧文前男友是跟踪者的可能性不大。
“是嘛。分手了还是同事,也许男方旧情难忘。”
“她们公司有六百多号人,部门细分很多,平时见不着面的。”
张叶抿着嘴巴挠了挠鬓角。她没准会去调查这个人。
“对了!”宗彦忽然想起来,他摆脱跟踪者的控制,是因为抓起树枝进行了反击。
“扎到脸了?”张叶睁大眼睛。
宗彦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虽然没有直接看见,但手上的反馈力的确是刺中皮肉的感觉,短短几天恢复不了那么快。
“你用的是哪一只手?”
“右手。”
“他的左脸有伤。好,太好了!我不用拖着你到处跑了。”
“……”
“怕耽误你上课。”
“可以调课,我想跟你一起调查。”宗彦难得厚着脸皮要求。
跟踪者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因为你发现了。
这句话隐藏着难以言喻的不安,即使对方是一个索命的杀手,内心的恐惧也没有这种不安那么让人忧虑。
究竟发现了什么呢?
宗彦发现了某样事物,或是某个事实,因此具备了杀害慧文的动机。这不是很可笑吗?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可能做出伤害慧文的事,更何况是谋杀。
先不考虑对方的逻辑从何而来。目前可以断定的是,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躲藏着一个认识慧文而宗彦却对其一无所知的人。
“明天,不,今天晚上就可以开始。我把这周剩下的课程延后。”
张叶体会到了他的迫切,点头同意了。
“还有件事。”她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操作一番后,把手机放到宗彦面前,“这是我找徐新梅的谈话录音。”
“徐新梅?那个护工?”
“嗯。”
“找她做什么?”
“你手心里那三个字的谜团,解开了一半,是她告诉青月的。”
“怎、怎么回事?她怎么会知道?这不可能啊。”宗彦惊讶不已,“前一天傍晚阿梅就回去了。那天半夜,监控里也没看到她再进过病房。”
“不是那天。”
“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换个时间点考虑,答案就变得很简单了,一句话就能说明白——慧文在别人的手心上写字这件事,发生过两次。”
宗彦说不出话来,只觉全身发麻。
“在你手上一次,在阿梅手上一次。阿梅那次,发生在慧文去世前一天的中午。”
张叶说完停顿了许久,宗彦仍然抓不住思绪。
另一名刑警坐在靠近门口的位子,咬着笔帽,正为什么一筹莫展,对这边空气的异常扰动毫不关心。
“‘让我走’这三个字,其实就是慧文说的一句话,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传递信息,和普通人说话没有区别,可以在那时对你说,当然也可以在其他的时间对别人说。这样一想,是不是就好理解了?”张叶的声线变得柔和起来,“我猜,慧文并不能分辨身边的人是谁,即使在回光返照的那段时间里,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有清醒的意识,她只能尝试抓住每一个机会,结束痛苦。”
“你是说……她不知道身旁的人是谁,不知道是我在陪她……就算是在我手心写字的时候也一样。”
“是啊,植物人不就是这样的吗?”
这一句质问让宗彦无从言说。他开始深思“让我走”这三个字背后的含义。慧文写了不止一次,也许在阿梅之前也写过,抓不到任何人手时,写在被单上,写在自己的衣服上……她用仅有的意识不断重复这三个字。
宗彦停止窒息的想象,叹了口气问:“阿梅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张叶朝手机努努嘴。宗彦领会其意,按下音频波形下的播放按钮。他怕打扰到另外那位刑警,调低音量,把手机扬声器凑到耳旁。张叶和阿梅的对话徐徐展开。
当听到张叶提及“百路”中介公司时,宗彦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他正是通过望明医院的推荐联系到“百路”,而阿梅是“百路”的员工。
青月当年之所以能成为炙手可热的灵媒师,竟然是依赖像阿梅一样的护理师!随着阿梅的陈述,宗彦越听越惊。
“百路”的业务不止于医护,还有各类家政、私教等服务。相比中介所,它更像一部调动人力资源的庞大机器。任何一个有一技之长的人只要登记在案,就会成为它的下线资源。
“我们接了活,进到人家家里,一边干活一边做好各种信息记录。怎么做记录,领导会有安排,根据工作内容发给我们不同的表格。记录合格了就给奖金。这些信息公司怎么用,给谁用,我们都是不知道的。青月是例外,她认识我一个亲戚,我才知道有她这么个人,私底下没有交情的。”
宗彦听懂了,慧文在阿梅掌心写字这条信息,是阿梅额外透露给青月的,相当于外快,像她这么做的人不在少数。青月笼络了一个护理师团队。她的生意,很多是靠护理师游说逝者家属得来的。
“那时候,小方的手忽然抖得很厉害,就像是正常人发寒热一样哆嗦,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后来才发现,她在我手上写字呢!刚写完,监测仪就响了。医生和护士冲进来检查,我一下子傻了,就、就什么也没说。”
很显然这为自己的辩护,阿梅一再强调她的护理经验丰富,见多识广,说慧文绝无活下去的可能,她是否向医生汇报病症,结果都是一样的。
阿梅知道青月当时的处境,这条亡者信息对她至关重要,回去当天就与她取得了联络。
音频播放完了,宗彦听得心头冒火,却无处发泄。
“这样的公司,你们不打算做点什么吗?这简直跟偷窃……比偷窃更加可恨。”
“我已经上报了,等领导安排吧。”
宗彦站起身,在两排桌子中间走了几个来回,最后按住额头靠在桌沿。
“不对,我还是觉得……”
“还是觉得说不通,是吧?”张叶打断他,“所以我才说谜题解开了一半,因为这件事还是缺少一个环节——慧文在你手心写字,阿梅不知道的。”
“是啊!”
“但是青月却知道。她在那场法事的最后,特意把你叫过去,抓住你的手写字,这绝对是目标明确的举动。”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宗彦的嗓音终于引来另一位刑警的侧目。
张叶走过来,双手插进风衣口袋,半坐在宗彦对面的桌沿。“你别忘了,还有曼云。”
“曼云……”
“信是曼云写的,字是写在阿梅手上的,最后呈现这两者的人,是青月。我问过阿梅,她没见过曼云,曼云应该也不认识她。但青月可以把她们连接在一起。也就是说,他们三个人之中,只要有一个人知道慧文在你手心写字,问题就解决了。是谁,不是显而易见吗?慧文过世以后,你和阿梅没有碰过面,她不可能知道。青月在招魂之前,你跟她连一句话也没说过;只剩曼云。”
“可是,我明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张叶看向一边,眨了眨眼,又把视线移回宗彦脸上。
“怎么?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并不表示你的判断就是事实。或许你是在无意识间透露的。只有这种可能,否则的话,就只能解释为读心术了。”
宗彦用掌根按住眼睛,努力回想这段时间和曼云的交集。他的头脑慢慢清醒起来:是的,这段时间很有限,就在慧文过世到青月招魂之间,青月招魂是头七那天。前三天是丧礼,曼云来了,我跟她说了什么呢?
宗彦挪开手掌,看着自己的手心……那一幕恍然间重回脑海。
“是的,是的……我知道了。”
“想起来了?”
“落葬那天,在墓园。我对曼云说,也许慧文是有感觉的。”
“然后呢?”
“就说了这么多,但是,我是看着自己的手掌说的。”
张叶仰起脸看着天花板:“原来如此。那时候青月已经从阿梅口中知道慧文写字的事,假设青月和曼云也在那天之前接触过,那么曼云也能知道。她看到你的样子,马上就想到慧文也在你手心写字了。事情的连接点,就在这一瞬之间。”
宗彦颓然倒回椅子里,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梦境。
第21章
今天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江边的秋风寒意袭人。曼云裹了一条米色围巾,少见地放下了长发,拢在脖子里。
两人无言地在街对面的台式餐馆吃过晚饭,宗彦提议去附近走走。餐厅里人满嘈杂,不说话倒也不觉得尴尬。曼云的状态和平时不一样,好像在等待宗彦开口说点什么。
来这里是刻意为之,但并肩而行的步伐却渐渐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
现在八点半,广场上跳舞的阿姨们正在收拾音箱。不一会儿,只剩路灯与他们作伴。宗彦停下脚步,弯腰用小臂撑住栏杆。吐出的白气在黑色的江水前稍纵即逝。
“这两天请假,是家里有事吗?”曼云眺望对岸的住家灯火,站得笔直,双手插在衣兜里,说话的同时踮了踮脚。
“嗯。”
“慧文的事,学生们都知道了,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
宗彦用鼻息笑了笑:“没事。“
“你的人气越来越高了,停课一个礼拜,也没人抱怨。我手上还有三十几个人在排队。”
“排队上我的课?”
“对啊,插画班。”曼云重重点了下头,“电脑绘图发展到现在,新鲜劲早就过去了,大家都开始明白过来,工具再怎么智能,都不能代替功底。”
“确实。”
“可是其他老师都在软件应用上花功夫,这不是本末倒置嘛。”
曼云的观点没错,但过于理想化。最长的课程也就十八个月,不教软件出不了成果,美术素养这回事,一时半会儿是说不明白的。
“你看老赵他们几个,还有那个新来的叫啥来着,我上讲台都比他们强。”
宗彦笑了。
“我可不是瞎吹,每天看你的视频,都能背下来了。”
“倒也是,不知不觉五年了。”
“已经是个老姑娘啦。”
“没那么严重吧?”
“反正我妈是这么想的,她最近抑郁症发作,可能跟我和阿星分手有关。”
“……今后有什么打算?”
“这话说的,怎么好像我要辞职了一样。”
“你不是一直想着自己创业嘛?”
“想归想,哪有那么容易啊。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