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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大脑的神经元能否再生,一直是神经科学界的争议话题。现在普遍认为,即使能,也只局限于海马体这一小块区域。你不能指望它像生产线一样,向其他区域输送神经元。就我所知,目前没有特别好的办法使受损的神经元恢复。我最近做的一个项目是植入体外诱导好的干细胞,可惜效果也一般,也许是条件还没有摸透……”
这位教授开始用宗彦听不懂的话汇报他最近的工作进度,好像沙发对面的两个人是他的领导。他深入浅出的能力,显然比青月差了好几个档次。张叶眼看要第二次打断。
“但是,如果大脑真的像物理装置一样完全没有自我修复能力,那些脑梗、脑溢血的患者是怎么慢慢好转的呢?”他终于绕回来了,“是因为代偿。也就是说,是周围的神经元取代了坏死组织的部分功能。”
“原来是这样。”宗彦应和道。
“举个例子,盲人的听觉比常人更灵敏——前提是,致盲是由眼球受损导致,而脑组织完好——是因为原本负责视觉处理的神经元闲置以后,慢慢加入到听觉系统中来。同样的道理,对于触觉而言,如果长期触碰病人的皮肤、手指,按摩肌肉,那么,大脑中未受损的部分会代偿触觉系统,这完全是有可能的。用手指写字,首先得恢复一部分触觉,不是吗?否则无法感知回馈力,也就不可能写出完整的字来。”
吴教授分别看了两人一眼,继续说道:“有触觉了还不够,还需要肌肉控制力。为什么两年没动的病人手指突然能动?关于这一点……也许是肾上腺素的作用。”
“肾上腺素?”
“嗯。只要身体机能无法满足生命活动需要,肾上腺素就会分泌,指令由下丘脑发出,和皮层组织没有关系。因此,即使是深度昏迷的人,临终前也会出现肾上腺素激增的情况,当然,不是百分之百。各个衰竭殆尽的器官向大脑作最后一次请求,希望能体面地离开人世。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
张叶和宗彦无声对望。
“换句话说,病人没有到达濒死状态,就完不成写字这件事。她的意识即将苏醒,但身体已经垮了。这两件事刚好同时发生在临界点上,这样才能解释你的疑问。我讲明白了吗?沈先生。”
告别了教授,宗彦跟着张叶离开办公室,失魂落魄地走出医学院大门。刚用遥控钥匙解锁汽车,走在前面的张叶二话不说坐进了副驾驶。她刚才大概是打车过来的。
“我送你回局里。”宗彦强打起精神,发动引擎。
“去望明康复医院。”
“……去那儿干什么?”
◇◇◇
不知为何,慧文过世头几天,宗彦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清那间病房的每一个角落,现在却有些害怕重回昏迷促醒中心。
所幸,张叶直奔院长办公室。敲门后,里面传来一声高亢的“请进”。
院长桌前坐着一对夫妻模样的中年人,他正忙着接待访客。
“是张警官吧?”院长瞥眼看到宗彦,微微一愣,随即恢复笑容,“我已经跟总务科打过招呼了,你们直接去监控室就行。”
张叶道过谢,一扭身返回走廊,出了住院部,朝东侧的后勤大楼走去。宗彦只得闷声不响地跟着。
身穿制服的保安确认过张叶的警察证,带领两人走进监控室。
技术员已经坐在电脑前,见有人进来连忙放下手机问:“要看哪一段?”
看来张叶昨晚就已经把调取监控的事情安排好了,不管吴教授那边的答复如何,这一趟都是势在必行。
宗彦感到一丝焦虑,仿佛自己的秘密即将公之于众,不知道这件事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他已经完全被张叶牵着鼻子走了。
“促性中心走廊,11月2日,几点开始?”张叶转头问宗彦。
“……十一点吧。”
那天晚上,慧文父母大约是十点半走的。之后,病房里除了宗彦和慧文再没有其他人,直到黎明时分慧文停止心跳。
技术员很快调出了张叶指定的摄像头画面。俯视的角度看起来有些陌生,挂在门口的号码确认无误是慧文的单人病房。
监控室和机房混在一起,没有作隔断,弥漫着一股加热塑料的焦糊味,机柜里的风扇嘶嘶作响。
视频以八倍速回放,半个小时便看完了,几乎不需要暂停确认,因为病房门只被打开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十二点零六分,值班护士取出空的输液袋,一进一出间隔不到一分钟;第二次是在五点二十分,同一个值班护士走进病房——宗彦在那时按下呼叫器——很快就惊慌失措地跑出来喊医生。
宗彦不记得自己躺在慧文身旁的具体时间,但肯定是在输液完成之后。
张叶抬头看着天花板,紧抿嘴唇,随即默默地走出监控室。宗彦向技术员轻声道谢,紧跟着走到室外的草坪边。
“你觉得在我手心写字的人,不是慧文?”宗彦终于明白了她在验证什么。
张叶双手插进风衣口袋,转头望着住院部的阳台,算是默认了。“你说你那时候睡着了,感受就像做梦一样,难道没有可能是别人吗?”
“可是,这两趟跑下来,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啊。”宗彦发觉自己的口吻像是在讽刺对方,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张叶侧首看过来,夹杂着费解又落寞的神情,良久走到面前问:“你真的……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人吗?”
“对。”宗彦心平气和地回答。
“为什么不跟她父母说?”
宗彦叹了口气:“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不想让他们好过。”
“什么!?”
“慧文坦然面对死亡,这对她的养父母来说,是一种解脱。你不甘心只有你一个人痛苦,是这样吧?”
“……”
“你有没有想过?那三个字的意识,是什么时候在慧文的脑子里形成的呢?也许她从来没有真正昏迷过,她就像被捆在一个黑盒子里面,每个关节都被绑住了。”
宗彦绷紧了拳头,气得浑身颤抖。他何尝没有想象过那样的情景。
——你要把她关到什么时候?你要把自己关到什么时候?永远照顾她,难道不是自私的妄想吗?
他分不清这些质问是来自内心还是张叶的述说。当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开了十多米远,他正在逃离。他缓了口气,走回张叶身旁。
“我问你,青月的行为构成诈骗罪了吗?”
“没有。”
“那你就别管了。”
“不行,我非管不可。”
“你……”宗彦按住额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相信的东西,你又何必……”
“我是一个警察。警察不是只相信科学,但是,首先必须相信逻辑。也许这世上存在人类无法理解的逻辑,但青月却用人类的逻辑在解释。这是她高明的地方,也是她的破绽所在。”张叶扬起下巴,“我现在告诉你,她的破绽在哪儿。”
第15章
宗彦:
这里仿佛就是生前的世界,但又有些不一样。远方一片白茫茫,近处又清晰得好像可以触摸。是的,是好像——我能感觉自己的双臂在挥动,但是我看不见它们,眼前的事物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宗彦,你知道既视感吗?脑海中出现什么样的情景,下一刻那情景便在眼前出现。这里就是既视感的世界,我每次去往一个地方,都伴随着既视感发生,或者说,是在既视感的帮助下完成的。
眼前浮现出斜斜的屋顶,还有挂在窗户上的星空与月亮……那是我们共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忽然间,我就来到了那间小木屋。你还记得门口木牌上刻的名字吗?“归去来” ——好像冥冥中自有天意啊。
我无法准确描述那种感觉,视线没有约束,同时可以看到木屋里的每个角落,身体像是漂浮在上空,又像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哪里都有我的一部分。
然而,我已经无法回想起那一夜的温存。你的嘴唇,你的臂弯和胸膛,我曾触碰过的一切,都像从手中流走的沙子。而床头柜上的纸盒,墙上的挂钟,门把上系住铃铛的红绳却无比清晰,竟然胜过了你的容貌。
发生过的事印刻在场景之中,成了静止的画面。我努力地回忆过程,却只能像在美术馆里看油画那样。第一次见到你的酒店大堂、“松露坊”的桌椅、被晚霞染红的溪田山舍、生日那天你送我戒指的广场……一幅画接着一副,挂在没有尽头的走廊里,我被推着往前走,速度越来越快,就快要看不清了。
在这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我好像一直醒着,又像永远在昏睡,偶尔可以听到低喃,可是不见人影。每隔一段时间,那个曾在隧道尽头等待我的女人就会找到我,问我是否已经准备好迎接新生,我问她新生是什么?她笑而不语。我隐隐觉得,那不是一个糟糕的地方,而后我又觉得,这或许不是糟糕的一生,尽管是那么短暂。
一旦开始向往未来,过去也变得光芒四射。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啊。始终为过去感到遗憾的人,是无法重获新生的。
加油!宗彦。我会在来生为你祝福。
◇◇◇
一字一句地看完信,宗彦把稿纸折好,放进夹克衫内袋。他跪坐在木地板上,良久才平静下来。
青月坐在案几前的蒲团上闭目休息,阳光穿过圆框窗户,在她肩旁处划出弧形的暗影边界。
窗外传来木桩被劈裂的声响,驼背男正在院子里准备柴火。一个小时前他打来电话,说慧文的信已经准备好,让宗彦来取。当时宗彦和张叶正在望明后勤大楼外的草坪上,张叶的说明刚开了个头便被打断了,她表示,不妨看过第二封信以后再整理思路。
“老师……”
青月转过半边脸。
“慧文在两封信里都提到,有个女人在隧道另一头等她,您知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是慧文的引渡人。”青月缓缓睁开眼睛,“引渡人不是某一个人,而是生前所有美好的集合,是一个意念。因为我们无法想象除了人以外的事物与自己沟通,所以意念也就化作了人形。”
“除了引渡人,慧文还能在那里遇到别人吗?”
“哪里?”
“就是……她目前所在的地方。”
青月微微一笑,转回头对着阳光:“根本没有这样的地方啊。”
“……没有?”
“这不是空间的概念。中阴身并无具象,只是一种能量。和其他的能量一样,造物主并没有设计一个独有的空间来收容这种能量。它和我们共存于天地之间,只是无法被人类感知。我们现在可以用设备接收脑电波,这至少说明,大脑可以产生一种突破物理壁障的东西,我们称之为意识,归根结底,就是能量,或者磁场。能量守恒,那么每天从我们脑袋里飘出去的意识去了哪里呢?想一想,云是怎么形成的?”
“像水蒸气一样在天空聚集?”
“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理解,但不在天空,也不是聚集。我说过了,这不是一个空间上的概念,如果非要用空间去理解,你可以理解为无处不在。”
“无处不在……”这跟慧文说的既视感倒是对应起来了。
“她所处的世界,她看到的每一个地方,都是能量本身,是由过去的意识形成的,即使有人和她说话,也是生前的记忆重现而已。不管是活人还是其他中阴身,她都无法沟通。”
“那么,引渡人其实也是她自己?”
青月点点头,朝宗彦投来一抹赞许的眼神。“每隔七天——就是磁场的震荡周期——能量到达峰值,引渡人便会出现,引导中阴身注入新的生命。”
“我明白了,谢谢。”
问到这里应该也差不多了。宗彦思索片刻,起身告辞。
◇◇◇
汽车停在农田对面的柏油路上。宗彦走过田埂,一边四下张望。今天没有看到摩托车,也没发觉有人跟踪。
回到车上,他从口袋里取出信纸,朝副驾驶座递过去。
“我能看吗?那就不客气啦。”张叶摊开信纸,先对着光线正反两面都检查一遍,才开始阅读内容。
宗彦把手肘搁在车窗上,耐心等候。
“溪田山舍……”张叶念出声,抬头望向远方。
“嗯,北湖附近的一家民宿,在西城区。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了以前的事。”她回过神来继续读信。
她大概也去过那里。宗彦想起初见张叶时,她说自己不久前刚从西城区派出所调派过来。
溪田山舍被群山环绕,入口隐匿在一片竹林中,宛如世外桃源。七间木屋散落在空旷的农田里,门楣上方挂着书本大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不同的词牌名。名为“归去来”的那间面积最小,但屋顶的斜度很大,像童话里的房子,慧文为此心仪。
“她平时也这样说话吗?”张叶问道。
“怎么样?”
“像人生导师一样,‘始终为过去感到遗憾的人,是无法重获新生的’。”张叶一歪脑袋,边读边用食指敲着那行字的位置。
“她时常看一些哲学类的书。”
宗彦虽这么说,也不认为慧文平日里会以这样的口吻说话。但书面表达不显突兀,何况她已经不是平日里的慧文了,所以阅读时没有感到不自然。
“你跟慧文去溪田山舍的事,有别人知道吗?”
“她发过微信动态。”
“唔……这么说来,知道住在‘归去来’也就不奇怪了。大不了自己也去住一晚确认一下。”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莫名其妙吗?
“但是送戒指的事呢?别人是没法知道的啊。”
“慧文告诉过别人呗,这也正常嘛。”张叶把信递回来,“没忘了录音吧?”
宗彦打开手机上的录音文件,调大声音,开始播放刚才和青月的对话。
随着对话进行,张叶脸上阴晴不定,看看手机又看看宗彦。“你说这人是高中老师,不会是教物理的吧?”
“看着像。”
“有点厉害啊……难怪你整天五迷三道的。”
宗彦无可奈何地笑了。
“她自有一套说法,和科学、佛法都有区别,但又不完全对立。”张叶用指尖轻轻摩擦鬓角。
“是这种感觉。”
“嗯……根据你的描述,青月被慧文附体以后,她母亲问她还有哪里疼,她回答不疼的同时,摸了一下后脑,也就是受伤的位置。是这样没错吧?可是后来她父亲问她被谁袭击,她的回答是不记得。”
“……对。”
“还有,在第一封信里,慧文明确提到她‘醒不过来,不能给你拥抱’。也就是说,慧文的中阴身不记得自己被袭击时的情况,却知道自己的伤口在哪儿,知道自己昏迷不醒,而根据青月的说法,中阴身是不能从现在的世界获得信息的。这怎么解释呢?”
宗彦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正在阻碍呼吸。
“只能这样解释:慧文是清醒的,她不是昏迷,只是不能动——至少在最后的时刻是这样的。她可以听到别人谈论自己的遭遇。如果你相信青月,就不得不接受这一点。”
“你去找吴教授,就是为了否定这个结论,从而找到破绽?”
张叶点头承认。难怪她听到吴教授回答“可能”时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神婆,一个大学教授,说法竟然不谋而合,真是没想到啊。不过,教授的结论至少说明,慧文在你手心写字的事很可能是真的。”
“什么叫很可能是真的,不然呢?”
“既视感。”
“什么?”宗彦迷糊了。
“当青月在你手心写下‘让我走’的前一刻,你恍惚间觉得这一幕好像经历过,于是把那晚的梦境和正在发生的事情重叠起来了。慧文在你手心写字的幻觉,和青月在你手心写字的真实情况是同时发生的。”
“胡说八道!”
“不好意思,一开始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现在呢?”
“现在去慧文家。”
“……”
“那栋老房子,钥匙还在吧?我想去看一眼。”
◇◇◇
慧文已经不在了,钥匙理当还回去。两个礼拜过去,方家人却没有提起。宗彦猜测他们是想把房子租出去,或者直接售卖。不管怎样,换掉锁是当务之急,也就没必要讨回宗彦的钥匙。
两人抵达中粮所宿舍已近中午。宗彦跨上楼梯一看,幸好锁还没换,否则又得麻烦魏芬回避儿子偷偷把钥匙带出来。
张叶一个半月前才接手案子,这里是第一次来。她在慧文的卧室里逗留了五六分钟,接着依次检查另一间卧室、厨房、和卫生间,然后回到客厅,忽然被冰箱吸引了注意力。
“你擦过吗?”她用手指擦拭冰箱门,看了眼指腹问道。
“没有。”宗彦也凑上去看,发现上面几乎没有灰尘,“应该是她家里人最近来打扫过了。”
张叶摇头:“只有门是干净的。”
“是吗?”宗彦绕到冰箱侧边,上面确实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看来我猜对了。”张叶咧嘴一笑,眼里闪着光。
宗彦困惑地看着她走向玄关。鞋架倒数第二层隔板边缘有淡淡地胶带痕迹。她从钱包里取出那张宗彦委托她鉴定笔迹的备忘便条,对着痕迹重新贴上。
“是贴这儿的吧?”
“是的。”
“这张便条为什么是扁长的形状?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你说慧文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没有贴在门背后,而是裁小了贴在鞋架上。嗯,鞋子每天要放,要取,面积大了容易被蹭掉,这很合理。但是,由于这张便条是慧文参考笔迹的唯一样本,就让人忍不住想象其他的可能性。能不能反过来想,不是因为要贴在鞋架上所以裁小,而是必须要裁小,所以不得不贴在鞋架上,才显得不那么突兀。”
“必须裁小?”
“嗯,比较大的可能性是:这张便条已经被用过了。”
“你是说……写过字了?”
“没错。现在这一长条,是边缘的空白部分。”
宗彦不想连番发问,可是凭自己想,脑子怎么也转不过来。
“做到这个份上不是很奇怪吗?为什么不拿过一张便条呢?可是不行呀,拿过一张的话,就是崭新的一张了。”
“我不懂。”
“足足两年时间,纸张上的陈旧感,是很难仿制的。”张叶看着宗彦略作停顿,指着鞋架上的便条说,“这张纸上的十一个字,是最近写下的。如果换新的便条纸,你一眼就看出不对劲了。”
宗彦深吸一口气,一下子有些猝不及防。
“有人替换了慧文的笔迹,让你拿去作为鉴定的样本。它料到你收到慧文的信以后,一定会来这里找样本。慧文的信当然也是它写的。”张叶站起身走回冰箱前,“很多人喜欢把便条贴冰箱上。我猜,原来的便条就贴在这里,撕掉之后会露出一块干净的方形,所以它只好把冰箱门擦干净。你说这人细心吧,它忘了擦边上,你说它马虎吧,上下两扇门都擦了。”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慧文的书信笔迹一致,是因为笔迹样本被人替换了。可是我竟然没有看出来。宗彦在脑海中搜索慧文写字的情景……
“这个人的笔迹,大概原本就和慧文很像,单独看很难察觉不同,至少它有信心可以瞒过你的眼睛。”张叶似乎知道宗彦在想什么,“必须撕掉冰箱上的便条也是这个道理,这样就没有对比了。”
谁会这么做?不必多想,当然是有钥匙、可以随意出入这里的人。是方家人联合青月制造了骗局吗?慧文的信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宗彦颓然靠在墙上。
诚然,这只是张叶所谓的另一种可能性。但不得不承认,她的推理太有说服力了。
“青月招魂的第二天,你去找她,想请她再让慧文附身。可是她拒绝了。她是怎么说来着?”
——今生的因缘际会已经尘埃落定,她不会再来了。不过,我可以试着去找她。
宗彦记得很清楚。
“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拒绝?让慧文上身和去找她有什么区别呢?因为只有去找她,才可以转述,才可以写信呀。一旦上身,就变成了直接开口说话,事先准备好的信就没有用了。”
宗彦再度愕然。
青月开始写第一封信时曾出现体力不支的状态,他想上前帮忙却被她制止,此后便一直守在门口。最后完成的那封信,是事先藏在案几下的?
“这位灵媒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相信她的神力。但是她的戏做过头了。既然是通过转述写下的信,哪有笔迹一致的道理啊?”
第16章
离开中粮所宿舍,两人直奔宗彦居住的远洋公寓。
张叶向保安出示警察证,要求调取前天晚上的监控录像。保安不敢怠慢,喊来物业经理接待。
首先是电梯内的监控,时间是十五日晚上七点二十分钟左右。摄像头安装在轿厢右上角,大广角且清晰度很高。
男人身穿黑色冲锋衣,寸头,戴着白色口罩,紧跟宗彦走进电梯,此后的动作和宗彦记忆中的一样,等宗彦按亮七楼,他才慢悠悠地伸出手按下八楼的按钮。
电梯外和楼梯间都没有监控,男人上到八楼以后的行踪只能靠宗彦自己描述。
“这个小区外人可以随意出入吗?”张叶问物业经理。
“当然不行,要登记的。”物业经理理直气壮地回答完,马上领会其意,去了保安室带回登记簿。
在傍晚五点到七点二十之间,总共有九名访客登记。姓名电话都可以作假,但时间一栏是保安记录的,不会有错。物业经理对照九个时间点逐一调取大门口的监控。在第三段视频里出现了戴着摩托车头盔的男人。
“应该就是他。”宗彦喊停。
摄像头安装在保安室的屋檐下,为了更好地拍摄出入车辆,视角正对移动门的中间位置。摩托车是从边门进入,反而因为距离太近拍不到下方的车牌号。男人靠在窗口登记,也只露出上半身,头盔一直没有取下来。时间是五点四十七分。也就是说,他在小区里待了一个半小时。
张叶记下了登记簿上对应的访客信息,两人走出物业监控室。
调查到此为止,可以说没什么收获。张叶说自己打车回分局,宗彦坚持送她。上车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他想起来还没吃午饭。
在附近兜了两圈,张叶不耐烦了,随手指了一家门面陈旧的小面馆。
印着红花的台布上还留有葱屑,宗彦扯了四五张餐巾纸重新擦了一遍。张叶倒不以为意,若有所思地看着墙上的手写菜单。宗彦问她吃什么。
“跟你点的一样。”
可是宗彦还没有点,说明她正心不在焉。身为刑警,她手上应该还有别的案子吧。宗彦不再多言,点了两份鳝丝面,静静思索起来。
如果跳出亲身体验,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待近期的遭遇,只会觉得可笑而无奈。这件事如果没有张叶的干预,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呢?
她理着一成不变的短发,整体长度和宗彦相差无几,鬓角和燕尾的发梢锐利地前翘起来,将凌厉和柔美融合得恰到好处。她的眼睛和眉毛都很细长,嘴唇平薄。假如为她画一副速写肖像,线条的走势能有极大的发挥空间。
关于年纪,宗彦不敢轻易问出口,看肤质,也许比慧文大两三岁,但应该没到三十。不对,慧文其实已经过了二十八,宗彦脑海中的第一印象始终停留在二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