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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巴的形状千差万别,有半裂的下巴、双下巴、尖下巴(女性和儿童),男性通常具有方形下巴。因此,下巴能帮助确定骸骨的性别,甚至在确定个体身份方面也很有用。虽然拳头很容易击中下巴,但下巴的骨骼很坚硬,需要很大的力气才会让下巴骨折。我们也确实见过很多下巴骨折的案例。
人类面部各个部分的骨骼在身份认定时都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然而只有当这些骨骼作为一个整体共同发挥其独特的作用时,个体身份鉴定的工作才能顺利进行。
第三章 脊柱生命中枢之谜
脊柱的年龄就是你的年龄。
——约瑟夫·普拉提(1883—1967)体能教练
我曾经写过一篇非常浮夸的关于脊柱的学术文章:“骨骼中轴的分节现象是一种原始系统发育现象,脊椎动物亚门因此得名。”
我的同事和朋友路易丝·谢尔告诉我,我真是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话痨——我爱她,她确实说对了。
我的意思是,人体是围绕着一个中心轴(颅骨和脊柱)发育而成,由许多不同的节段(而不是单个骨骼)拼凑起来,这有点像小孩玩的形状不一的积木。事实上,脊柱是定义我们的特征之一,而“脊椎动物”是动物分类的基础。如果你没有脊柱,那么你就是一个无脊椎动物,那你可能就不会有机会读这本书,因为你可能是一只昆虫、蜘蛛、蜗牛、螃蟹、水母、蠕虫或另外一些没有脊柱的生物。
就像spine(脊柱、脊)这个词一样,解剖学中的vertebral column(脊柱)这个词也起源于拉丁语(源自verto,意为转动)。一个可转动的脊柱,可以让我们的身体扭曲成许多惊人的形状。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脊柱的柔韧性会下降,我们年轻时能做到的那些动作就只能留在记忆里。当我们试图将每一节脊椎调整到正确的生理位置时,我们发现时光让每一节脊椎都发生了变化。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每一节脊椎的边缘都开始长出一种名为骨赘(俗称骨刺)的骨质,它会限制我们的活动并引起疼痛。有时候这种骨赘可以长得很大,能填满两节脊椎之间的空隙,使之融合在一起,永久性地影响到脊柱的灵活度。骨赘的存在有助于确定个体的年龄,因为它们在年轻人中很少见。它们是骨关节炎的一种表现,人类24个骶前椎骨都有可能发生这样的病变。
通常,我们共有33块椎骨:7个在颈部(颈椎);12个在胸部(胸椎);5个在背部(腰椎);5个在臀部,儿童时期就已经融合在一起(骶骨);4个位于我们已经退化了的尾巴处,成年后逐渐融合(尾骨)。
当我们看到一块单独的椎骨时,在确定它是人类椎骨之后,法医人类学家必须确定它来自5个区域中的哪一个,以及它最有可能是33块中的哪一块(在脊柱开始融合之前,新生婴儿脊柱的骨骼数量几乎是成人的3倍)。所以脊柱椎骨的数量可能与身份有关,也可能还蕴藏着其他信息,可以帮助调查机关查明死者死亡方式或死亡原因。有时真的可以一箭三雕。
被刺死很可能会在脊椎上留下痕迹,如果因为动物啃食或水流冲散致使33节脊椎完全分离的话,我们就必须能够辨认出每一节脊椎,并罗列出所有仍然失踪和需要寻找的脊椎。所以,在学生们的学习生涯中,辨认每一节脊椎是一个常见的考题。他们通常被要求判断一块单独椎骨在脊柱中的位置,如果他们出现两个以上的判断错误,那么这门考试就会被算作不合格,我们对此很严格。
有时一根骨头可以是一个信息库,帮助我们确认某个人的身份或者排除某个人的可能。我们邓迪大学的法医团队就遇到过很多骨骼大显神通的案例,其中一例就是我们参与查证埋葬在因弗内斯郊外沃德洛陵墓中的遗骸是否属于西蒙·弗雷泽(1667—1747)——洛瓦特家族最臭名昭著的首领。这座陵墓位于安静的柯克希尔小村庄,洛瓦特家族于1634年开始建造,直到19世纪初才被他们用作墓穴。尽管当时的政府拒绝第十一世洛瓦特勋爵弗雷泽安葬在这里,但传闻说他的尸体还是从伦敦被秘密地转移到这里的墓穴中。
西蒙·弗雷泽,一个被称为老狐狸的流氓,终其一生在变幻莫测的历史潮流中,抓住机会易主求荣。起初,他在表面上支持英国王室,但后来却投奔了忠于邦尼王子查理的雅各布派叛军。这样阳奉阴违的做法最终还是被发现了,他被监禁在伦敦塔等待英国议会对他提起叛国罪的审判。
审判对王室来说是巨大的胜利,经过6天的严刑逼供,他被正式判处绞刑、分尸,但随后又被国王改判斩首。因此,他获得了一个“殊荣”,成为英国最后一个因叛国罪被斩首的人。数千人来到伦敦塔观看这场行刑。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很快就会死去。然而,拥挤不堪的临时看台倒塌,造成9人死亡。老狐狸觉得这种讽刺很有趣,据说他当时的反应是“笑掉头”这一说法的来源。
在他前往伦敦受刑的途中,威廉·霍加斯在圣奥尔本的白鹿旅馆为他画了一幅画。画上的弗雷泽,看起来虎背熊腰、位高权重,又很不讨人喜欢,他似乎正准备把他的想法写在纸上。他打开的日记本和一支羽毛笔静静地躺在他旁边的桌子上。
政府最初同意,在弗雷泽被处决后,他的尸体可以被送回柯克希尔的家族墓室安葬(他的头会被钉在一支长矛上公开展示一段时间,作为对其他人的威慑,然后再交还给他的家人)。随后政府又改变了主意,决定把这只老狐狸和另外两个雅各布派叛徒——基尔马诺克伯爵和巴尔梅里诺勋爵一起葬在塔楼内侧的圣彼得万古拉教堂里。但在另一个版本的故事里,弗雷泽的尸体实际上从伦敦被偷运出来,坐船一路北上到达因弗内斯,最终回到了柯克希尔。弗雷泽被称为最后一个伟大的高地人,一个真正的苏格兰爱国者,他的部族不会希望他长眠在英格兰的土地上。
今天,柯克希尔的陵墓成了旅游胜地,因为在电视剧《古战场传奇》播出后,粉丝们纷纷跑到这里来一探究竟,这部虚构的穿越剧以雅各布派叛乱时期当地壮丽的高地风光为背景,在美国和加拿大也有这部剧的忠实粉丝。我想老狐狸也会出现在这部剧中一两集的剧情里。
现实中有一些证据可以证明弗雷泽的尸骨可能在柯克希尔陵墓中。地下室里双层铅棺盖上的一处痕迹恰好与一块青铜名牌的大小相吻合,这块名牌已经脱落。名牌上刻着弗雷泽的名字和家族的徽章,此外还有一句拉丁语的警句:谴责邻近部族的暴政。
这两个不同版本的故事让我的部门卷入这个古老的谜团。首先,需要筹集资金加固沃德洛的地下墓室,以防止建筑因年久失修而坍塌;其次,棺材盖上被发现有破损,所以最好的方法是从里面挖掘遗骨,并将其转移到另一个器皿中妥善保管。众所周知,这位第十一世洛瓦特勋爵被判斩首,我们自然非常有兴趣检查他的脊柱顶端,如果它还存在的话。但事实并非如我们预计的一样,最终是因脊柱底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预估棺材内将有重大发现,挖掘的消息引起了民众极大的热情。历史学家和电视节目主持人丹·斯诺将带着《热门历史事件》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来到柯克希尔拍摄整个发掘过程,爱丁堡皇家学会计划在因弗内斯举行一次公开活动,届时老狐狸是否葬在沃德洛墓室的问题将有最终的答案。这样一来,我们倍感压力。
陪同我去柯克希尔的是我的老搭档鲁西娜·哈克曼博士,她也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和同事。那一天天气寒冷,我们首先察看了这个地下墓室并开始计划如何展开挖掘工作。墓室位于一个美丽的老墓地,我们用一把古老的钥匙打开了墓室的门,这把钥匙在《古战场传奇》中也多次出现。每个游客都想在入口处拿着钥匙拍照,所以我们也入乡随俗。毕竟不这样做就好像不礼貌一样。
前面是一个长方形空间,有一扇活板门,下面是一段陡峭的石阶通往地下室。在这个没有窗户的拱形小房间里(只有中间的天花板足够高,能让人直起腰来),摆放着六口铅棺,其中一口是儿童的尺寸,都属于弗雷泽的家族,每口棺材上都有主人的姓名、年龄和死亡日期。除了最大的那口棺材有破损,其余五口都完好无损,那口有破损的棺材位于墓室的左边角落里,等待着我们去挖掘。
我们都戴上了口罩,因为从棺材上的白色粉末可以清楚地知道铅正在氧化,当移动铅棺的棺盖时,这些一氧化铅物质会飘散在空气中,对人体健康造成极大的危害。我们跪在地上,透过棺材盖狭窄的开口往里看,可以看到里面有一些木头,应该是内层木棺的残留。我们也能看到骨头,所以只好放弃原来的补救方案。
因为我们想从任何能找到的骨头上提取DNA,所以决定全副武装,戴上双层手套,以确保不污染任何东西。至于谁做什么工作,我俩并没有抽签,因为鲁西娜总是抽到短的那个(我是老大)。所以鲁西娜会去地下墓室拍照,并小心地寻找小块的骨骼和棺材里的物质。我会在陵墓的上层工作,找到的遗骨会通过一个滑轮送到我的手中,再进一步进行拍摄、录音、取样和分析。
当我们掀开棺材盖的时候,很明显里面的木棺已经支离破碎,所以从表面就能看到一些遗骨。找出的第一块遗骨是骶骨,这是一块位于脊柱底部的三角形大骨头。它看起来还很坚固,状况也还比较好。
仅从这一块骨头,我们也能获得不少信息。首先,这是一块男性的骶骨。我们可以从形状和相对比例来判定。从大小来看,这位男性体格壮硕。从各个关节的关节炎程度来看,他死的时候已经上了年纪。从霍加斯的素描和同时代的描述中,我们知道弗雷泽很高(将近1.8米),虎背熊腰。他被处决时大约80岁,患有痛风和关节炎。到目前为止,很多证据都指向这是弗雷泽本人。从棺材里取出的第一块骨头似乎证实了许多关于弗雷泽的描述。
丹已经兴奋地想要宣布我们找到了洛瓦特勋爵的尸体。尽管我们不想给他泼冷水,但还是提醒他,我们真的需要等等看,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的证据出现,然后再下结论。丹决定不再打扰我们的工作,主动消失在我们眼前,跑去库洛登战场附近拍摄。
出现的第二块骨头来自左膝区域,是一根成年人的股骨(大腿骨)。这根股骨并没有关节炎的迹象,这使我们怀疑它与骶骨的主人并不是同一人。直到发现第三块骨骼,才终于证实了我们的猜想,这是一个混合墓葬。在棺材的顶端,鲁西娜取出了属于一个4岁小孩的17颗牙冠。我们既不知道为什么棺材里会有小孩的牙冠,也不知道牙冠所属的颅骨的下落。它们可能只是一位母亲保存的一堆乳牙,必须放在某个地方。牙齿可能会出现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牙仙子让我保留了我所有孩子的第一颗乳牙,但最终它们变成了我的实验对象,用来评估牙齿主人的年龄。
我们还发现了另一个青年人的数根肋骨和胸骨。它们被按照正确的解剖位置放置,在棺材木制部分的底板下,靠近棺材的尾端。那么,这具遗骸的其他部分在哪里?这个问题我们没有答案。我们只知道找出了4个不同个体的遗骨:儿童、青年、中年和老年男性。
还有更多的遗骨有待发掘。棺材底部的木制底板上,一具保存不完好的遗骨被摆成铰链式的形状。鲁西娜亲自上来小声地告诉我这个发现,怕点燃大家的期望。我们想先保守这个秘密,直到掌握更多的证据,再正式向大众宣布。看起来弗雷泽的族人似乎还是成功地骗过英格兰人,设法把他们的首领带回了柯克希尔。
在丹回来的时候,他希望看到的是,我们已经找到骶骨主人的遗骸并确认了他的身份。骶骨的英文名字sacrum是其18世纪拉丁名os sacrum的缩写,即神圣的骨头。在英语和德语中,它也被称为圣骨。至于为什么会有圣骨的意思,原因众说纷纭。其中一种与宗教相关的说法是,骶骨强壮、耐腐,在最后的审判日,肉体复活时骶骨也还能保持完整。另一种说法是,骶骨能保护神圣的生殖器官。不管词源是什么,丹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个特殊的骶骨上,期望它能证实老狐狸的狡猾计划——将自己的尸体从王室的眼皮子底下偷运出来,荣归故里。
当我们告诉丹棺材里至少有5个人时,他吓坏了。他问我们怎么会这样。由于棺材被破坏而有了缺口,我们认为之所以有5个人的遗骨出现在这口棺材里,是因为它成了某种形式的“回收桶”。每当动物或人类在墓地挖洞的时候,很有可能会发现遗骨。一旦你发现遗骨,总要做点什么。在这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这些遗骨偷偷地放进墓穴中有缺口的棺材里,这样一来,它们就能再次入土为安。就好像清理地毯下的灰尘,在墓地也有类似的操作。肋骨和胸骨可能是在无头尸体之前被放进棺材的,而其他人的遗骨是在棺盖破损后被扔进去的。
我们清理了墓室中所有不相关的人员,这样我们就可以讨论在棺材中发现的无头尸骨,讨论过程也将全程录影。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宣誓保守秘密,直到爱丁堡皇家学会举办讲座的盛大夜晚。讲座的门票提前售空,丹的团队届时也将为全世界的《古战场传奇》的粉丝们全程直播讲座。大约有400人出席讲座,超过50万人收看了当晚的电视节目或观看重播。这是爱丁堡皇家学会有史以来公众参与人数最多的一次活动。直到现在,老狐狸仍然能吸引人们的注意。
有几位记者推断,如果老狐狸不在墓室里,我们不可能这样大费周章,所以他们一直缠着我们想得到一点独家新闻,但我们仍旧闭口不提。就在举办讲座的当晚,你真的可以明显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毕竟我们卖了个很大的关子。陵墓保管人埃里克·隆德-伯格提供了一些发掘工作的背景资料;嫁给弗雷泽家族的著名历史学家和作家莎拉·弗雷泽讲述了这位祖先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重要的社会地位,吸引了听众。为了让这场讲座更加星光熠熠,现场通过Skype(一种即时通信软件)连线了丹,他为观众讲述了这次调查对他个人的意义,并播放了一些挖掘时的片段。
在我宣布棺材里无头尸骨的身份之前,鲁西娜起身又回到了墓室。会场安静得能听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最终我宣布遗骸主人并不是弗雷泽,而是一位20~30岁的女子。你能听到会场观众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知道,没有人会期待这样的结果。但科学的本质就是实事求是,它不会为了迎合人类的欲望而改变自己,它传达的是真理。
现在轮到我们向公众解释这些发现。事实是,我们并不知道这名女子的身份,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一种说法是,当时族人确实为弗雷泽准备了一具刻有他名牌的棺材,但最终却没能将他的遗体从伦敦偷运回来。族人们是否将棺材的名牌抠下来后,安放了别的死者?如果他们真的这样做了,并没有留下关于这名女子的任何信息,那他们确实很不礼貌。我们怎么知道她是女性?她骶骨和骨盆的形状让我们毫不怀疑她女性的身份。
正如鲁西娜和我推测的那样,一旦有好奇之人打开棺材的一个小口,窥视里面的东西,它就成了一个方便的容器,任何在墓地上发现的遗骨都被扔了进去。因为民间一直有关于弗雷泽的尸体被偷运回乡的传言,也有可能在过去的250年里,有人忍不住偷看棺材——如果铅变得易碎,焊接的边缘开始松动,那就更是一种诱惑——而这正是造成棺木损坏的原因。
那女人的头呢?没有证据表明她曾被斩首,只是她的颅骨与身体不在一处。会不会被某个偷窥棺材的人带走了?或许他们认为这是老狐狸的颅骨,他们应该把这个颅骨带走,让他的传说延续下去。或者他们真的相信这是西蒙·弗雷泽的颅骨,把它当成了某种纪念品带走。不论如何,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是什么。
不管棺材里的人是谁,她都值得一个体面的葬礼。我的家人很早就与弗雷泽家族的另一个分支熟识,他们掌管着因弗内斯的殡葬业。我打电话给比尔和马丁,问他们是否愿意为一位可能属于弗雷泽家族的女子捐赠一口棺材,这样我们就可以把她的遗骨放在地下墓室里。当然,他们同意了。我们将遗骨装入新的棺材内,并举行了一个简短庄严的仪式。因此,地下室现在容纳了全部原有的铅棺,再加上一个闪闪发光的新的木制棺材,其中装有这位无名女子所有能找到的遗骨,以及其他四个人的部分遗骨,毕竟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他们一直相互陪伴。如果老狐狸在天有灵,知道我们为了找出他的遗骨费尽心思,一定会觉得很有趣,即便过去了250多年,他仍是幕后主使,让人捉摸不透。他可能真的会“笑掉头”。
当我们发现一位身材高大并患有严重关节炎的老年男性的骶骨时,我们开始了这段寻骨之旅,然而这段旅程也止于这一块骶骨。要揭开这个神秘传说的一角,弄清共葬在这口棺材中的逝者是谁,我们不能只判断出骨骼的各个部分,更重要的是解读它们携带的信息——性别、年龄和其他特征,这才是关键所在。
我们的脊柱,像所有习惯用四肢行走的哺乳动物一样,起初是一个水平结构。根据化石记录,400多万年前,现代人类的祖先开始更多地使用双腿直立行走,而非四肢爬行,脊柱开始从水平向垂直转变。从生物力学的角度来说,这并不是个好主意,因为它给脊柱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和张力,我们老年时承受的大多数来自脊柱的病痛就是这种运动方式带来的后果,因为我们的身体轴线并不是为了直立行走而进化的。
当幼童开始活动时,他们四肢并用,脊柱呈水平状态,这并不奇怪,因为这种姿势能让他们保持稳定。等到他们开始两足行走,最开始也是小心翼翼、左摇右晃,直到肌肉、骨骼和神经习惯这种看起来有点荒谬的运动方式:整个身体的重心都集中在两只小脚上。当成年人因为饮酒过量造成神经功能受损时,回归到最初的四足爬行被证明是一种更好的方式,虽然这样的姿势看起来很不优雅,尤其是上楼时。当然,有些婴儿会经历一个中间阶段,坐骨结节(我们大多数人都称之为坐骨)为他们提供了一种更稳定的运动方式,所以他们在能够自主站立行走之前,是靠屁股移动的。
所有脊椎动物的脊柱,其主要功能就是保护脆弱的脊髓和脊髓表层的膜状物,从头部一直贯穿整个上半身。在脊柱的顶端,此处的神经组织仍由脑干构成,从第二颈椎开始,内容物被正式称为脊髓。骨腔中这一层薄薄的白色带状物,携带着我们所有的运动信息,这些信息指导我们的肌肉工作,同时触觉、温度觉和痛觉等感觉信息则通过它反向传递至大脑。脊柱比脊髓长,第一或第二腰椎的骨腔内已经没有脊髓。
这就是为什么要在两个下腰椎(通常是第三和第四腰椎)之间进行腰椎穿刺。这样一来,可以让这根长得吓人的针直接插入两节腰椎之间,获取神经组织周围的脑脊髓液,而不至于碰到脊髓本身。为了确定我是否患有脑膜炎,我也经历过一次腰椎穿刺,我可以证明这种检查令人非常不愉快,尤其是当医生知道你是一个解剖学家,他会为你提供一场动态的组织讲解,针头所到之处皆有医生的评论:“哦,到后纵韧带了。你有听到噗的一声吗?不过你也不是非要听到。”
我们决定用两条腿站立,其实是在强求我们的脊柱,因为它并不是为了直立行走而进化出来的。脊柱除了要让整个上半身与下半身保持平衡,颈椎还要起到支撑头部的作用,同时我们还需要一些附着点控制肌肉的运动,敏感的神经系统不断地调整肌肉,这样可以平衡肌肉的伸展和收缩,让我们能保持直立。
我们几乎没有意识到,我们一直处在这种微妙的平衡运动中。这是一种潜意识的运动,坦率地说,如果是有意识的运动,有谁能记得不停地重复这些动作?当站着睡觉时,我们就能深刻地体会到肌肉这种潜意识的活动。人类可以站着入睡,但如果没有支撑,我们很快就会跌倒,因为在睡眠状态下,肌肉潜意识的平衡运动会减弱。如果你有疑问,可以看看坐在沙发上打瞌睡的人。你总能看到那些在沙发上耷拉着脑袋打瞌睡的人,突然惊醒,这就是潜意识在提醒他们颈部的肌肉已经放松,无法再保持平衡。
与脑组织周围的骨骼一样,胚胎在第7周左右就已经开始发育脊柱,首先从脊柱顶端开始,这里最接近大脑。到胎儿出生时,脊柱由大约90块不同的小骨头组成,这些骨头看起来像是抛接子游戏中用到的抛接物(这真不是巧合,因为这个游戏最初就是使用羊的脊椎作为抛接物)。脊柱的生长非常迅速,到4岁时,脊柱已经融合成最终的33块骨骼,5块骶骨也会在进入青春期之前融合在一起。
胎儿脊柱呈C形弯曲,前方有凹面。但在出生后的2~3个月,非常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婴儿颈部的肌肉开始加强,能够支撑和平衡脊柱顶部头部的重量。颈椎的脊柱曲线开始反向,并向颈部前方凸出。在6~8个月大的时候,婴儿下背部的肌肉加强,能够独立地坐起来,坐着的时候能保持整个身体的平衡。这导致腰椎区域脊柱的形状进一步改变,腰椎也开始向前方凸出。
在婴儿1岁生日之前,整个脊柱已经从胎儿时期的C形变成了S形,这样的变化只存在于两足动物。这种形状不是通过骨骼的变化形成的,而是通过每一节椎骨之间的椎间盘。随着年龄的增长,椎间盘失去弹性并开始塌陷,我们的脊柱又开始逐渐变成出生时的C形。我们失去了笔直的腰杆,变得弯腰驼背。身体的重心也随之改变,我们需要借助拐杖才能保持平衡。
帮助我们保持头部平衡的颈椎非常灵活。脊椎的结构使其能大范围地旋转,所以我们的头部可以左转右转,上看下看。
胸椎是肋骨的附着点。胸椎最有可能因为骨质疏松造成骨折,胸椎变形造成的驼背被命名为“伯爵夫人背”,这是一种常见的病症。胸椎区域在老年时最有可能发生骨融合,因骨关节炎产生的骨桥会连接相邻的椎骨并降低椎骨的灵活度。50岁左右的人最容易出现这样的变化,但也有更年轻的病例。
上胸椎并不对称。每一节椎骨都有一块扁平的区域,人体最大的动脉主动脉就在这里通过。那些死于主动脉瘤破裂的人,即便软组织已经腐烂消失,上胸椎上仍然留有痕迹。动脉瘤越长越大,使得血管壁越来越薄,最终破裂。我的外养祖父威利死于主动脉瘤破裂,就在我们周日聚餐的餐桌旁,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
后腰部的椎骨是整个脊柱中最粗壮的部分,因为它们需要将身体的所有重量转移到骶骨,然后再转移到下肢和地面。如果最后一节腰椎没有发育完整,在应该融合的时间段没有完成融合,就可能造成腰椎移位。上下两节椎骨被强行分开,就是我们所说的腰椎滑脱,套被套这样简单的动作也有可能造成腰椎滑脱(我丈夫就是这样的情况)。有时候,我们对脊柱要求太多,当它们最终不堪重负时,就可能造成严重的残疾。
在青春期前后,组成骶骨的5个分开的椎骨会融合到一起。我们的尾骨会发生什么变化呢?骨骼的融合情况和尾骨最终的大小都会因人而异。当然,人类并没有一条可以自由缠绕的尾巴;相反,尾骨末端的骨头被藏在出生时就有的一条裂缝下面——就是我们两半臀部之间的深槽。此处是肌肉和韧带的附着点。当人类决定用两条腿站立时,我们就必须拥有一个牢固的盆底:从解剖学上来说,盆底就好比一个吊床,防止内脏器官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