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一位患有多指畸形的中国女性(每只手都有6根手指)生下了一个比她病症更严重的儿子,他的每只手都长有两个掌区,右手有7根手指,左手有8根手指,共计15根手指,但是却没有拇指。而且他的每只脚上都长有8个脚趾。手指和脚趾加起来共有31根,也就是说比常人多了11根,这真的让人难以置信。即便如此,这也并非世界最高纪录。拥有手指和脚趾数量最多的是出生于2010年的一个印度小男孩,他的每只脚都有10根脚趾,每只手都有7根手指,加起来共计34根。因为后来他切除了一些,另一个印度人德文德拉萨塔尔成了世界上手指脚趾最多的人,他每只手都有7根手指,每只脚有7根脚趾,共计28根。他是一个木匠,他说在砍木头时需要格外留意,否则很容易砍掉其中一根手指。
少指畸形是与多指畸形相反的情况,即比正常手指数量少。这通常与一系列的临床综合征有关。手足裂畸形即缺少一个或多个重要的手指。这种病症使得手指或脚趾的数量减少到一个偶数(4或2),呈现出爪子的形状。那些只有2根手指的人,很可能也患有并指畸形,即2根手指融合在一起。
巨指畸形比较少见,患有巨指畸形的人手指或脚趾长得异常粗大。这种情况一般只出现在一只手上,最常见的是食指发育异常,发病原因尚不清楚。与此相反的是短指畸形,短指畸形通常是因为骨头短小导致手指变短。作为一种遗传性疾病,短指畸形的症状在出生时就表现出来,但是只有在一些手指开始发育,而患病手指不再生长时,我们才能逐渐察觉。
还有一些不寻常的变异情况,其中一种是多长一根中指的多指畸形。在托马斯·哈里斯的小说《沉默的羔羊》中,汉尼拔·莱克特的左手上就多长了一根中指,但是在拍成电影时,这个异常特征被省去了。同样少见的是调换位置的手指。某天晚上,我在一家小酒馆里演讲(好像是叫一品脱科学),我提及我在手形识别方面的研究。过后,一位年轻的女士问我是否愿意给她的手拍一张照片,因为她出生时,中指和无名指的位置就长反了。最近,又有另外一位女士让我给她的手拍照,她的小拇指上多长了一条不在关节位置的横纹。她觉得这种情况有些奇怪,而我却觉得很有意思,因为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还不到1%。我喜欢手,它们是如此古怪难料。
当然,在一个人的一生中,手也可能发生其他变化。由于意外、宗教仪式、手术而造成的截肢,或是在世界上的某些地方,由于犯罪惩戒而斩断手脚,都是常见的畸形情况。自我截肢或是自残的情况并不常见,通常是在当事人被困的情况下,为了解救自己、保住性命而不得不切掉肢体。据悉,身体认同障碍者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存在,这些患者辨别不出属于他们自己的身体部分,所以必须要切除掉这些他们觉得厌恶的部位。
在子宫内,羊膜带综合征也有可能会造成胎儿肢体断裂。这种情况同样也很少见,但是对于新生儿父母来说,是一个晴天霹雳。
所以,法医人类学家需要警惕每一种造成截肢的情况或事故。在出现截肢的案件中,我们总会查看骨头的末端是否有愈合的痕迹,如果确实如此,就证明截肢发生在死亡之前。切口能够说明截肢是发生在死亡过程中还是死亡之后,通常切口上会留有切除身体部位所用到的工具的痕迹。
在体力劳动者的健康和安全还没有得到足够重视的年代,缺少手指是一种常见的职业伤害。最近,约900张罪犯的旧照被公布,其中有1/3的罪犯是女性,这些照片拍摄于他们从苏格兰珀斯皇家总监狱释放之前。这些基本都是19世纪警方拍摄的犯人照,目的是帮助执法者追踪刑满释放后这些人在苏格兰的行踪。通常是一张正面照,一张镜中的侧面照。但真正有意思的是,很多人的手也被拍进照片里。这是因为有的罪犯手指健全,有的则不是。由于机器事故频发,失去手指是家常便饭,手指是否健全成了一种相互区别的特征,与脸部特征发挥的作用一样。
如今,“截肢文身”正时兴,有的人是缺少一根指头,有的是缺少一整只手。比如说,在指关节上原本的文身是“Good Luck”(好运),却因为“L”所在位置的手指被截断,而变成了“Good uck”。我曾见过在一个男子的右手指关节上文有“Love”(爱),而左手手背上文着“No room for hate”(没有讨厌的余地),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左手手指全部被截掉了。
我们对假断指这样的恶作剧已经司空见惯了,尤其是在万圣节前后。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每年10月,总会有一根假手指出现在某个孩子的布丁中。如今,对一些人来说,橡胶手指似乎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现在可以在网上买到用考古手指遗骸做成的怪诞的哥特式饰品。有人会花15美元在网上买一条用真人手骨制成的项链,如果你看到有人戴着这样的饰品,饰品主人的性格也就不言而喻了。
“这些骨骼都很干净,其中一根有骨质疏松症和关节炎,是送礼佳选。”
或是在问答的板块出现这样的情况。问:这三块骨骼是来自同一根手指吗?答:这些是不同人的骨骼,但是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挑选出看起来差不多的骨骼。
除了我之外难道没有人想知道,为什么在地球上还可以购买尸骨,并把这些骨骼制作成饰品售卖吗?
一天,我在办公室工作时,我的私人助理薇芙接到了警方的电话:“我们有一些异乎寻常的东西想让你看看,我们能把它带过去吗?”
这一次的东西显然不是海豹鳍肢。两个警官拿着一个小的证物袋来到办公室。在苏格兰,他们总是两人结伴一起工作,在我们工作之前先喝一杯茶。
证物袋里有一个银色的钥匙扣,这个钥匙扣是一个遛狗的人(总是有人在遛狗)在林间小路旁的灌木丛中发现的。钥匙扣上没有钥匙。在你看到钥匙环上挂着的东西之前,你不会觉得奇怪,环上是三根关节完整的人的指骨,通过串接关节固定在银圈上。我看看了警察,他们也看了看我。他们的眼神像是在恳求我,让我告诉他们这只是一个新奇的小饰品而已,但是我的话可能会打破他们的幻想。
这些骨骼属于一名年轻成年男性左手食指的远节指骨、中节指骨和一部分近节指骨。这些骨头已经被清洗过(可能是被煮过和漂白过),没有明显的腐烂气味,它们可能已经和手的其他部分分开好长一段时间了。近节指骨近端的切割痕迹说明手指是被锯子锯掉的,通过切痕的间距和规律来推测,可能是电锯而非手锯。
出现了人骨,警方也就必须展开调查。首先他们在发现骸骨的周围地区挨家挨户地询问。鉴于我们找的是一位缺少左手食指的年轻男性(很有可能还活着),所以,如果他住在当地,找到他并非一件难事。果然,警方很快就找到了他。
那是截肢者戴维的钥匙扣,他从小就帮父亲干一些木匠活。一天,他在急着砍木头的时候,没有采取必要的安全措施和防护措施,匆忙之下,他不小心用圆锯锯下了整根手指。他同这跟断指一道被紧急送往医院。虽然手指无法重新接回,但是在征得医院同意之后,他留下了这根手指。
对截肢部位的处理,要遵循相关的规定,大部分会作为医疗垃圾进行焚烧处理。但是如果患者想要自己保留像胆结石、牙齿这样的部位,也有商量的余地。虽然每个医院的政策不同,但是只要不危害公共卫生安全,法律允许个人保留自己的身体组织,截肢者也的确有权要求把各类身体部位归还给他们本人。人体组织管理委员会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医院应该留下记录,以便后续追踪。
出于宗教或个人原因,一些截肢者希望死后留有全尸,所以当他们最终离开人世时,这些保留下来的切除部分会与尸体一起下葬或者火化。历史上,就存在这样一种特殊的墓地,用来埋葬活着的人的肢体。阿克斯布里奇勋爵的一条腿就是如此,在滑铁卢战役中,他的腿被炮弹击中。据说正是他创造了“一只脚的坟墓”这个说法。最近,这种习俗又再次出现,英格兰北部一家穆斯林医院,建立了一个公共墓地,专门用来埋葬截下来的肢体。
2008年英国出台的《火葬法》规定,活着的截肢者无权火化自己被截的身体部分,这不禁让人觉得讽刺,但这个规定也难不倒有心之人,既然不能在殡仪馆火化自己的组织,那就点一堆篝火好了。
其他人则会选择另外一些不寻常的处理方法,尤其是在想要捐献肢体以供科学研究被拒后。美国有一名女子,在她的一只脚被截下后,她花钱让人将这只脚的软组织去除,仅剩下白骨,并为白骨注册了Instagram(照片墙)账号,语言已经不足以表达我对这种行为的震惊了。
我们要做的并不是找到其中的缘由,也许有人争辩说,虽然截肢者想要保留肢体这件事看起来有些令人费解,但是他们应该有权去做任何有助于帮助他们走出创伤的事情。我们是不是有权决定保持自己身体完整或是切除掉一部分?这个问题有待讨论,但是如果对其他人的身体部位不尊重,比如用人骨制成饰品进行令人作呕的交易,应该被严令禁止。
不过,不论怎么看,戴维对自己断指的处理方式都让人十分费解。他把断指带回家后,把它放到一锅热水中煮至软组织脱落。他说,他的妈妈在煲汤时会这样处理骨头,他觉得两者具有相通性。随后,他把软组织和指甲扔进垃圾桶,把手骨放到装有漂白剂的容器中漂到白皙漂亮的状态。但是,当他发现骨头还往外渗油时,他决定用生物洗涤剂再煮一次,这是他的妈妈处理桌布油污的方法。我向你保证,我说的句句属实。然后,他把骨头放在纸巾上,拿到卧室的窗台上晾干,当骨头没有味道,完全变干时,他把它们放到了一个小玻璃瓶中,存放在卧室的书架上。
戴维想要保留这些骨骼,因为他觉得它们很酷,但是他并不知道要用这些骨头做些什么。有时,尤其是在万圣节的时候,他会把这些骨头带到当地的酒吧向朋友们炫耀。他经常说,也许有一天他会把这些骨头做成饰品,他最后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在每根指骨上竖着打了一个孔,用银丝把它们穿在一起,在远节指骨的末端把银丝打结,还做了一个银制帽遮住近节指骨的切口,然后把它们装在钥匙圈上。如果你觉得这样还不够怪诞,接下来他做的事肯定能让你大跌眼镜。在情人节这一天,他把这个钥匙扣当作礼物送给了他的新女朋友,来表明他对女友源源不断的爱意。
她更想要的可能是玫瑰花、巧克力,也可能是为她戴上一枚钻石戒指。但是,无论戴维出于什么原因送给她这个礼物,她都开心不起来,还气急败坏地把钥匙扣扔到了灌木丛中,戴维从未想过事情会这样,他在灌木丛中寻找了很长时间,却一无所获。两人也因此分道扬镳,再无交集。他并没有犯法,可能他唯一的罪行就是选礼物的品位太差。也许这听起来是一个添油加醋的滑稽故事,但这个九指风流男的故事确是出自调查这起案件的警官之口。
我们如何知道这些指骨属于一个年轻且已经成年的男子呢?这又要归结于骨骼的发育情况。我们已经知道手在胎儿阶段的形成过程,胎儿出生时,手部会有19块骨骼,婴儿2个月时,腕关节处开始形成骨骼。在女孩大约8岁,男孩10岁时形成最后一块骨骼——豌豆骨。在接下来的7年里,手部会一直发育,直到每块骨骼末端的骨骺最终融合,手就停止生长了。
戴维,一个在16岁时不幸失去手指的木匠。钥匙环上的骨头的X光片显示,中节指骨和远节指骨的骨骺已经融合,但融合过程还没有完全结束,因为在融合的部分还可以看到骨骺线的存在,所以我们知道骨融合是近期才出现的。在整个青春期,手部的骨头都受到血液中类固醇水平波动的影响,并对此做出反应。睾酮让骨骼发育得更加健壮和粗大,因为男孩手部停止发育的时间比女孩晚2年,所以,在这种特殊激素的作用下,男性的手部骨骼往往要比
女性的手部骨骼尺寸大。而这也是我们判断这些骨骼属于某个男性的依据。
但是,根据戴维手指的X光片,我们只能判断他手指被切断时的年龄,却不知道这件事发生的具体时间。他的断指先是存放在玻璃瓶中,后又被做成钥匙扣,永远停留在美好的16岁,然而当警察追查到他时,时间已经过去8年,尽管他看起来没有那么聪明,但是他确实24岁了。
由于手部骨骼数量多,生长发育的速度各不相同,所以手部的X光片通常会用作推测生者的年龄。
当非法难民或是无成人陪伴的儿童为寻求庇护进入英国时,需要确定他们的年龄。然而很多人却并不知道自己确切的年龄,因为有的国家并没有出生证明。还有一些人在没有证件的情况下逃亡,或是在途中丢失了证件,所以没有确切的证据来证明他们所说的年龄是否属实。
社会工作者常常会根据这些孩子对不同问题的回答情况、他们的外貌,以及总体的成熟度,来推测他们的年龄。对于那些被认为不满18周岁的孩子,社会工作者会把他们的出生日期重新确定在某个最恰当的年份的1月1日。准确地区分儿童和成人,对于保护儿童至关重要。因为英国是《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的签署国,所以我们判定为儿童的人,也就是公约中定义的不满18周岁的人,在他们成年之前,英国政府必须给他们提供住房、教育、食物,保护并照顾他们。在成年之前,这些孩子由地方政府负责。
像其他所有制度一样,《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很容易被不择手段的人钻空子,比如说,那些长相年轻、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的成年人,会利用这一点从专属于孩子的权利中谋利,这些成年人会故意不带证件前往英国。如果他们被判定为未成年人,只要低调做事、遵纪守法,就没有人会发现他们的真实年龄。
我们的司法系统有自己的标准,其中包括很多年龄节点。比如说,10周岁以下的儿童被视为未满刑事责任年龄主体,如果青少年(10~17周岁的孩子)犯罪,警方和法院在处理此类案件时,办案程序有别于成年罪犯所涉案件。虽然在法律意义上,年满18周岁的人会被认定为成年人,但是21周岁是坐牢的最小年龄。如果你在未满21周岁时被判处监禁,会在少管所服刑。
案件中,关于犯罪者年龄的疑问会影响到刑事司法系统对他们的划分归类,那么法院需要的年龄证明就不能只是根据社会工作者的判断,所以一般在年轻的难民或是寻求庇护者违反法律的情况下,法医人类学家就会介入。
马吉德是一名来自阿富汗的难民,他以无成人陪伴儿童的身份到了英国,社会工作者推测他的年龄是16岁。此后的两年,当地政府妥善安排照顾他直至他成年。而他就在这时开始骚扰年轻女孩。在他离开儿童福利院两年后,他因强奸和谋杀他女朋友的闺密被捕,并在检方提起诉讼前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马吉德的记录显示,他当时20周岁。但是,他的女朋友告诉调查人员,马吉德说他实际上已经24周岁,他常常吹嘘自己骗过了政府。如果他是24周岁,也就意味着当他住进福利院时就已经20周岁而非16周岁。这也让福利院其他无助的儿童暴露在了这个居心叵测的歹徒面前。
法院需要知道这名男子的实际年龄,或者说他最接近的年龄范围,所以法院要求我们对他进行检查。鲁西娜负责这个案子。她首先拍摄了马吉德手部的X光片,从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所有骨头已经完全融合,也就说明他此时至少17周岁。他的锁骨CT扫描显示他的年龄接近25周岁。
所以在马吉德被判有罪时,他需要蹲监狱,而非在少管所服刑。他在来到英国的时候就已经成年,更不要说犯案时了。因为他初到英国时已经成年,所以,他在出狱后会被驱逐出境。
虽然这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但是它说明了科学判定生者年龄的重要性。这个重要性不仅体现在能够保护被评估者的权利,也体现在能够保障其他人的合法权益,所以这项工作不能仅凭没有根据的猜测。在这方面我们可以利用专业知识,当然,在很大程度上要依靠手部骨头所传达的信息。我始终认为确定生者年龄的程序需要彻底改革。手部的临床影像可以为判断年龄提供可靠的证据,所以我们应该加大它的利用率。无须担心X射线的辐射所带来的影响,因为我们可以用不产生电离辐射的磁共振扫描来代替X射线。如果在马吉德第一次到英国时就对他的手骨进行扫描,政府一定可以识破他的谎言。
毋庸置疑,手在验明身份方面有很高的价值。手可以提供很多信息,既包括浅静脉的树状分布、指关节皮肤的褶皱形态,还包括伤疤的位置、方向、大小、形状,以及雀斑、痣、黄褐斑的数量和位置。手部,或者说指纹,是几个世纪以来被广泛接受的用以确定身份的生物特征。古代陶瓷砖上的指纹相当于制作者的签名,中国商人还会在签合同时按指印。
1686年,意大利解剖学家马尔比基首次描述了指纹的特征,约一个世纪后,德国解剖学家约翰·克里斯托弗·安德烈·梅耶观察到每个人的指纹都是独一无二的。19世纪,苏格兰医生、传教士亨利·福尔兹在发表的论文中提出,可以利用指纹调查犯罪案件。接下来,在1892年,探险家和人类学家弗朗西斯·高尔顿发表了一篇意义重大的关于指纹识别的论文。在历史的长河中,还有很多寂寂无名的人,也为认识和利用指纹做出了贡献。
从学校的生物课我们知道,每个人的掌纹和指纹都是不同的,即使是同卵双胞胎也不例外。但是,由于难以证明,在举证时,我们只能假设,这两个指纹既有可能来自同一个人,也有可能来自两个不同的人,这是一种统计学上的可能而非绝对的肯定。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指纹识别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直到1997年,苏格兰现役警官雪莉·麦凯被指控出现在曾发生过谋杀案的房子里。
为了方便排查,所有警官和科学家的指纹和DNA都会记录在数据库中,麦凯警官的信息自然也有记录。在案发现场的卫生间门框上发现的指纹,与她在系统中录入的指纹相匹配。她否认当时自己在场,之后她被停职、开除、逮捕、审判,但最终因为她有不在场证明,所以指控都被撤销。
在对苏格兰刑事纪录办事处和警方渎职进行指控期间,苏格兰政府在2008年发起了名为“指纹调查”的活动。这对法医鉴定界是一个巨大的冲击,大家认识到,虽然指纹的确是独一无二的,但匹配指纹的方法还存在漏洞。调查报告给所有人提了一个醒,指纹本身是可靠的,但从业者和调查者必须要考虑到它的局限性。
它提醒我们,每一项识别技术都有出错的可能。鉴别不是确定性事件,而是可能性事件。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所有科学家都需要了解统计学的基本原则。
当我们想要明确一个人的死因时,手是我们需要仔细检查的一个部位,因为我们常常会首先用手防御。如果出现防御性伤口,就更容易引起怀疑,就像以下这个案件中的受害者一样,这位女性的身份多年来一直是个谜。
登山运动员发现了她半裸的尸体,被发现时她面朝下漂浮在约克郡山谷一条偏僻的小溪里。她穿着牛仔裤、袜子,胸罩半解挂在一只胳膊上。在距离尸体不远处,人们找到了一件T恤,但是却没有发现鞋子、手提包等其他物品。她的死亡时间在两周左右,寒冷的流水减缓了尸体腐烂的速度。
尸检没有找到明显的死因,之后,为了防止尸体进一步腐烂、受到昆虫活动的影响,警方将尸体冷冻起来,并继续展开调查。数周后,警方寻求法医人类学家的帮助。我们进行了第二次尸检,从上到下仔细寻找遗留在尸体上的更多信息。这样做的目的是找出那些被忽视的线索,同时更正一些错误的记录,如果什么都没有,我们至少可以证明警方第一次调查的结果是正确的。
这名女性的年龄为25~35岁,身高约1.5米。从她的面貌、发色、发型以及牙齿来看,她的祖先可能是东南亚人(韩国、越南、柬埔寨、马来西亚、泰国、菲律宾或印度尼西亚)。她的牛仔裤尺码是12号,T恤尺码是10号。她的鞋码大概是英码的1号或2号。她的两个耳垂上各有两个耳洞,左手戴着一枚东南亚风格的金戒指。
我们仅发现了两处创伤,均位于她的右手。第一处伤是第五掌骨螺旋形骨折。掌骨骨折是最常见的骨折之一,占急诊就诊原因的5%~10%,其中大部分患者是年轻男性。掌骨骨折通常是由于摔倒、交通事故、钝挫伤或袭击造成,无论是加害人还是被害人,都有可能因此受伤。掌骨头和掌骨体骨折常常是由于打架造成,但是掌骨底骨折比较少见,通常是由高强度的冲击力造成。很难分辨造成骨折的原因是手掌被外物击中还是手部碰撞到外物。
第二处创伤是这位女性右手中指近节指间关节脱臼,这可能与造成她小指受伤的原因相同,既可能是因为摔倒造成,又可能是为了防御造成。
在失踪人口数据库中,警方并没有找到与死者匹配的人员,她的指纹和DNA也与犯罪记录库中的信息不匹配。在对她的骨骼进行同位素分析后,我们了解到一些她的饮食信息,我们认为她就生活在抛尸地点附近,并且已经在那儿生活了一段时间。法医画家画出了她的脸部肖像,并刊登在当地的报纸上,但也没有找到与死者相关的人员。
最终,这具无名尸被埋葬在一个小乡村的墓地中。丧葬费用由当地社区筹集,在确定她的身份,让她重回故里与家人团聚之前,社区成员把她当作社区的一分子来照顾。她的墓碑上写着“山丘之女”。
调查无名尸的死因非常困难,因为警方没有办法追查到死者的最后行踪。他们无法查到死者的银行账户、手机记录、电脑,也无法找到死者的亲属、朋友、同事进行询问。但是即使无迹可寻,警方也不会把案件弃置一旁。这种悬案会定期被拿出来重新调查。因为破案在很大程度上需要依赖于科学分析,所以调查悬案时常以新兴科技发展为关注点,因为这些科技成果在原先的调查中还未能付诸实践,所以很有可能为案件调查开辟新的思路。
发现这具女尸的时候是在21世纪初,那时社交媒体刚刚兴起。随着互联网在全球范围内的广泛应用,调查人员认为可以把她的侧写和面部肖像发布到东南亚的社交媒体上,看看是否会得到新的线索。不可思议的是,这确实让案件有了新的线索。在这名女性死亡15年后,有人从泰国联系到了英国警方,声称“山丘之女”是他们的亲人。
这样的新线索为侦破悬案带来了希望。警方在掌握死者身份信息后,委派了一个新的调查小组飞往泰国与疑似家属人员进行沟通,获得了家族DNA,并从签发该女性身份证的地方当局获取了她的指纹。结果,DNA和指纹均与死者匹配。最终,警方确定了死者的身份。
兰暖移居到英国,嫁给了一位英语老师。她除了与丈夫生育两个孩子外,之前还与和她一同来到英国的男性育有一子。在兰暖的尸体被发现之前,她的大儿子来找过她,但是他的继父却告诉他,兰暖抛弃了他和两个孩子回了泰国。
这对夫妻总是独来独往,所以朋友很少。大约在兰暖死亡前后的那段时间,她与在泰国的家人失去了联系,因为他们也被告知兰暖抛夫弃子,并对她的所作所为表示反对,所以他们与兰暖断绝联系也是可以理解的。这就意味着他们并没有因兰暖的失踪而警觉。每个人都相信了她丈夫编造的谎言,认为她跟别人私奔了,所以无论是在英国还是在泰国,都没有人报告她的失踪或对她的失踪心生疑虑。
兰暖的死因不明,案件还处于侦查阶段。在解剖学上,我们只能根据她右手的两处创伤来进行推断。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就这两处创伤会让她脸部朝下,漂浮在荒地的溪流中,身着部分衣物,没有鞋子和手提包。她是在摔倒时受伤的,还是在防御时受伤的呢?如果是防御性创伤,那她是被人推倒的吗?当时跟她在一起的人是谁?我们相信,总有一天这些谜题会被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