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抬眼看见他,一时间满心凄然愤慨顿时找到了一个出口,伸手格开他:“只要没有你的地方,姐姐去哪里都可以。”

“妍妍?”莫笙宵顺从地被她挡在一边,抬起有些痴愣的眼神看她,“妍妍咱们回家吧。”

“回家?姐姐在这里,你看好了。”甘草指着病床上的夏妍,提声冲着他嘶吼:“你把姐姐逼死了,你现在得意了?回家?回什么家?谁跟你回家?”

“你胡说什么?”莫笙宵脸上也突然显出了些怒容,一把抓住夏妍的胳膊,声音旋又轻柔起来,“妍妍,回家睡吧,我背你回去。”

甘草此刻有些失控,一边伸手去拉开莫笙宵的手一边冲着他狂喊,满腔的悲愤一时都要从嗓子里吼出来:“你放开姐姐!你不要碰她!你去跟你的情人双宿双飞,你去找梅寒岭,去你的驿寄梅花!驿寄?你再也不用驿寄了,直接把她拉回家去也没有人会管你,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管到你了。你满意了?姐姐是你害死的!是你!”

莫笙宵听了这话,像是被火燎到一般,手陡然往后一缩,低声喃喃:“我?”

甘草只是觉得面前这人简直是装腔作势到了极致,冷着脸说:“不是你在外头花天酒地姐姐怎么会动了想要个孩子的心思?姐姐不能生孩子你不知道吗?你根本就是存心,存心害死她。你口口声声说爱她?你哪一点爱她?你这个伪君子,滚!”

莫笙宵垂下眼,也不知在想什么,缓缓伸出手,这次却是握住了夏妍落在被单外冰冷的手。

“你不要碰姐姐!”甘草气急,伸手去拉他,半天在莫笙宵的手上抓出几道红印子,却始终还是拉不动。

两人说话声太大,早已引了不少病患围观,只是甘草与莫笙宵早已陷入一派混乱之中,旁边的事情已顾不得了。一时就有着爱嚼舌的看客从两人片语争执里听出了些端倪,自作聪明地向后来的人注解:“这个男人有外遇,逼死了自己老婆。旁边这个站着的女人是他老婆的妹妹。”

“哦哦,看着人模狗样的,狼心狗肺哟,他老婆太惨了?怎么就死了呢?”

“可不是嘛,现在的人呀,说不得,世风日下啊!”

推着夏妍病床的护士是个新进医院的大眼睛姑娘,虽说也觉得时间被耽搁太多,只是看着两人情绪激动,多少有些体谅家属此刻的心情,只能望了一眼一边站着的医生。

那医生轻咳一声说:“有什么话别在这里说吧,病人的遗体停在这里也不好,你们谁是病人家属,跟我来一趟办手续。”

残灯朱幌(3)
“我是!”两人听了医生问话,一起扭头看着医生回答。

“你不配!”甘草瞪眼看着莫笙宵,“姐姐从此以后跟你毫无瓜葛,你不是她什么家属!她也没有你这样的家属!”

医生叹了口气,指着莫笙宵说:“还是你来吧。”又对甘草说:“夏天太热,还是让遗体先进停尸房吧,你们有什么事情,等过会儿再说也不迟。”说完对莫笙宵打了个让他跟上来的手势,分开围观的众人就往前走。

甘草知道医生说的没有错,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沉着脸盯着莫笙宵握住夏妍的手。

莫笙宵待了一会儿,良久,终于还是放开了手,转过脸也跟着医生走了。

莫笙宵分开四周横眉冷对的众人,恍惚间只是觉得自己也许是在做一个噩梦,或许在下一刻,现在看到的情景,就会在突然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像幻影一样消散得干干净净。

他带着些测试的意味,用力捏了捏拳,指甲陷在掌丘里,却只有些单薄的麻麻触感,“或许真的是个梦?”他带着些侥幸的幸喜对自己说。

“不过怎么总也不醒呢?”莫笙宵跟着前面两步远医生的白大褂背影,走过病房间的几条走道,看着面前通往楼下的楼梯,忍住一阵陡然袭来的晕眩,有些着急地又问了问自己:“怎么还不醒?”

他抬脚迈下一级台阶,再迈下一级……或许……下一刻……他在心里想,左脚在下一刻不由自主的一软,脚下一空,整个人直直从楼梯上滚落了下去。

沈燔从夏妍家离开之后,好容易拦下一辆出租车,开到半路始终还是放不下心,惴惴地总觉得像是要出些什么事情,直到后面有一辆救护车带着呼啸声从旁而过,这种不安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他让出租车折返回去,再到了夏妍家的时候,却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打甘草的电话又始终没人接,依稀就猜到出了些什么事情。好在桐城不大,固定的急救医院就只有一个,没费多大劲就自己找了过去,等到询问了一圈人,终于在停尸间外头找到甘草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

“甘草?”他俯身探问,一只手情不自禁地覆在她惨白的额上,甘草素日整洁的头发有些凌乱,杂杂地蓬松着,清澈的眼神里却是一派茫然的样子,让人一见之下不由心疼难忍。

“唔?”甘草依稀听见有人唤她,有些不确定地扬了扬头。分辨了一会儿才认出沈燔来,裂开干裂的嘴扯出一丝最微薄的笑:“你怎么来了?”

“有些不放心你。”沈燔轻轻撤回手,伸进衣兜里攥成拳,“打你电话也没人接,怕你出了什么事情,寻了一路才过来。”

“我没事,”甘草的脸缓缓转向停尸间的方向,“但是姐姐,姐姐她……”说到此处,眼泪又忍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

“乖,没事了。”沈燔缓缓坐在她旁边,刚打算要说些什么。甘草一手挥开了脸上的泪水,声音有些闷闷地说:“你帮我打个电话叫宣椱,让他过来,好吗?”

沈燔心尖一窒,却微笑地应了声:“好。”

宣椱接电话倒是快,背景嘈杂得要命,能听见激烈的音乐声与人群哄乱的叫喊,不知道是身出什么地方。沈燔言简意赅地简述完毕,宣椱在电话另一端沉默半晌,只说了一句:“我尽快赶过来。”

宣椱的尽快却一点也不快,沈燔坐到后来稍稍有些耐不住,见着甘草却依旧是一副伤心呆滞的模样:“我去买些吃的回来,你今天还没吃东西吧。”


残灯朱幌(4)
“我不饿,你要是有事先走吧,”甘草像是为了要让他放心似的,站起身踢了踢有些僵麻的脚,“我没事,撑一撑总是能过去的。”

沈燔踌躇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口问:“你姐姐的事情,要不要让你家里人知道?恐怕接下来还有些别的事情,你一个人也顾不过来。”

“爸爸身体不好,”甘草叹了口气,“爸爸有心结,妈妈就是因为这个去世的,要是让他知道姐姐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样。能瞒一时就瞒一时吧,好在姐姐也不算常回家,先把这几天混过去再说。”

“那你姐夫呢,他也知道了吗?”

“他在医院里,跟医生了去办手续了。”旋即又绽了个轻蔑的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办手续了,还是欢天喜地地去找梅寒岭告知这个‘好消息’去了。”甘草往走廊外侧走了几步,见着窗外天色已经有些黯下来,想着今天估计是回不了家了,掏出手机就要给家里打电话。

“手机没电,拿你的借我用用。”

甘草伸手接过沈燔递来的手机,熟稔地拨出一串号码,接电话的正是爸爸:“我还在药房加班呢,我跟璞云约了出去吃饭。晚上要是晚了就睡她家了。”

“没事没事,我会注意安全的。”

“好的,不喝酒,您放心吧。”甘草强颜欢笑地做出一副平日如常的口气敷衍爸爸,正打算要挂机的时候,就听见身后有一个不大,却足以让电话另一端听清楚的声音响起:“甘草,妍妍是不是在里面?”

甘草呆滞地转过头,莫笙宵正坐在一架轮椅上,左脚上缠着厚厚的石膏绷带,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地重复询问:“妍妍在里面?他们是不是把妍妍送进去了?”

甘草还没从眼睛见到的震惊里回过神来,手上拿着的电话里已经传来爸爸一连串焦急询问:“是笙宵在说话吗?妍妍怎么了?你们到底在那里?出什么事情了?”

甘草觉得脑子里乱得不成,本能地想找借口来敷衍过去:“姐姐没事,姐夫陪她来医院做个常规检查,真的没事情。”

爸爸听得疑心大起,忙问:“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让笙宵接电话。”

甘草有些为难地看了莫笙宵一眼,将手机缓缓递过去,眼神暗示他不要乱说话。手机刚递到半路,一位浓妆艳抹的女护士拐进直通进太平间的走廊一头,还没走到跟前,就带着有些厌烦的表情冲着他们大声嚷嚷:“你们谁是死者夏妍的家属?这份证明开得不对。”

手机“啪”一声落在地上,电池从机身里砸出来,显示屏的外壳四分五裂地碎着。

甘草低着头,攥拳隐忍了很久,猛然冲过去对着莫笙宵吼:“莫笙宵,你是还嫌我们家不够乱吗?”

沈燔忙上前两步抓住甘草,从后头将她两只手臂牢牢固定在手掌里:“镇定一点,甘草,别激动。”

“我还能怎么镇定?姐姐死了,爸爸也知道了。都是因为这个人,都是因为他!莫笙宵!都是因为你。”甘草瞪着轮椅上的莫笙宵,“你怎么还不走?你还想做什么?我家里人被你连累地还不够吗?”

莫笙宵也没料到有这样的变故,本就死灰一样的眼里更黯了一分:“是我的错,都是我,怎么死的不是我?”

“是啊,怎么死的不是你!”甘草努力想挣脱沈燔的束缚,“你放手,我们家的事情,不用你来管!”

沈燔从没见过这样的甘草,在他的眼睛里,甘草永远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乖巧样子,就算是再不高兴再不开心,也不过就是皱着鼻子,静静地一个人小声哭一会儿。他既心疼又为难,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制止住甘草此刻近乎狂暴的举动。

残灯朱幌(5)

“松手啊。”甘草扭头看着他。

“先回家吧甘草,去看看你爸爸好不好?姐姐已经这样了,不要让爸爸又出什么事情。”

甘草听了这话果然挣扎的力气弱了几分:“回家,对,我要回家。”

“我陪你回去。”

刚才还在一边嚷嚷的女护士见着事态不对,很识时务地趁机溜号了,一转身,迎面就撞上一个匆匆赶来的人,女护士摸了摸撞得生疼的额头,刚想开口咒骂一句,抬眼看着面前这人满脸阴沉,正直直瞪着她。

女护士在这个陌生人一瞪之下居然觉得有些战栗,抬起手扇了扇周遭扑面而至的浓烈酒气,厌恶地捏着鼻子跑了。

宣椱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轮椅上,头垂得很低,这人面前站立的是甘草跟沈燔,沈燔近乎搂抱地将甘草固定在怀里。

“甘草……”宣椱皱了皱眉,努力压了压因为看见沈燔跟甘草这样的亲密状而产生的一丝不悦。

“宣椱?”沈燔一愣,手上力气一松,甘草顺势挣开他,绕过莫笙宵直直扑到他怀里,呜咽地说:“宣椱,姐姐死了,姐姐死了。”

宣椱将她揽在怀里,一只手放在她的秀发上安抚一样轻轻摩挲。

宣椱久久没有说话,他抱着甘草的那一双手围得非常紧,什么也不说,但却给甘草很大的力量。

“我要回家,你带我回去,爸爸不知道怎么样了,他知道姐姐的事了,我怕他……怕他受不了。”

甘草哭了一会儿,又有些委屈地说:“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有来。”

“我来了,没事了。现在是回家吗?”宣椱见甘草现在说话都有些颠倒,只得抬头问沈燔,“这边事情都完了吗?”

“你先带甘草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沈燔面无表情地俯下身对莫笙宵说,“刚才那个护士是说什么证明没开对?我再推你过去一趟好了。”

宣椱知道沈燔做事向来细心,放心地正要带着甘草往医院外头走,兜里的手机却在此时叫得山响,接起来听了几句,额上的皱纹却越拧越紧,“我现在有急事,你们自己搞定吧!”宣椱不耐烦地对着电话说。

那电话又说了几句,宣椱声音忽然提高起来:“送到了哪个医院,有没有生命危险?”

“好好,我就来,”宣椱对着甘草说,“对不起,甘草,有一个朋友,小时候的朋友,割脉自杀了,现在在一个医院急救,我一定得去一下,因为那个朋友身边没有亲人,你,你在这里等一下我。”

他说得很着急,一头的汗,甘草呆望着,手里木木的,直直地盯着他说:“你要走?”

“甘草,你先等等,那人还在抢救,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宣椱答道,又转而安慰她,“你不用去了,你现在的情绪不稳,需要休息,还是好好呆着。”

沈燔听见这边的对话,也皱起眉,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咽了下去。

“要不,让我替代你去好了,你还是陪甘草吧!”沈燔看着,忍不住把话说出来了。

“那边那个人,唉,我必须要去。甘草,你……”宣椱心下有些愧疚,知道此刻是甘草最需要他的时刻,自己却这样撂挑子走人,实在不像话,但是另一边的事情又太过紧急,不去不成。

“那你走吧,”甘草脱力似的挥了挥手,“走吧。”

沈燔此刻再也忍不住,提高声量说:“宣椱,你觉得合适吗?甘草等你这么久,就这么走了?”

“你帮我送甘草回家吧,晚点完事了我去甘草家找你们,”宣椱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捏了捏手里的手机,“我先走了。”

甘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看着他松开环抱着自己身体的双手,不再敢看自己一眼,垂着眼转身离去,整个人彻底呆住了。

余花落处(1)

素白的挽联在小院偶尔刮过的微风里摆荡,像是阳光下的云彩般缥缈清逸,只是颜色太寡淡了些,隐隐地透着些凉薄的气息。

甘草拿了一块干抹布,轻轻擦拭灵台上的浮灰,盯着姐姐的大幅黑白遗像端详良久。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走动的声音,转过脸招了招手,让端着一盘水果的继母走到近前:“阿姨,姐姐这张照片真是美。”

“是啊,”汤阿姨叹了口气,“这张相片还是她考上大学那一年照的,她嫌放在学生证上的照片不好看,央求着我带她去照相馆另拍的,那时候照相馆还把这张相片挂在玻璃窗里好一阵子。”又抬眼看了看甘草手上的抹布:“已经很干净了,甘草你去歇歇吧,今天人多,你要是嫌乱的话,就躲出去逛一会儿。反正家里还有我,晚上我去陪陪你爸爸。”

“没事,这么久都过来了,不在乎这一天。”甘草摇头笑了笑,拿着抹布又要去擦凳子。

汤阿姨没说话,心里却还是忍不住难过,自从夏妍去世之后,本来就沉静的甘草变得越发安静了,有时候一个人站在窗边就是大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以前偶尔还会跟朋友出去玩,现在除了上班就是回家,要不就是在医院里陪父亲。

“阿姨好。”

汤阿姨的思绪被一声招呼打断,抬眼一看,院子里正站着个打扮入时的美貌姑娘:“是璞云啊,来得真早。正好我要出去买点东西,有你陪着甘草我也放心,快进去吧。”

“想着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就来早了点,”穆璞云熟门熟路地径自走进内屋,一边冲着甘草喊,“在干吗?我帮你。”

“也没什么事,”甘草坐下来,又指指身边的椅子让穆璞云也坐下:“我就是闲得慌,想找点事情做做。”

“成啊,几天没见变劳模了啊。”

甘草知道穆璞云是成心逗自己高兴,笑了笑说:“就你话多。”

穆璞云探身朝着四周看了看:“你家宣椱呢?怎么没来?”

“他昨天跟沈燔帮着布置灵堂到早上才走,我让他们今天晚点来的。”

“沈燔呀,”穆璞云拖长了调子带着些调笑的语气说,“你们俩后来怎么着了。”

“啊?我们?”甘草一愣,“很好啊,很好的朋友。”

穆璞云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那天在我家的事,是我做得过了,一直没机会跟你道歉,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不会,我都忘了,”甘草忙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我早晚也是要知道的。没关系,是我要谢谢你告诉我才对。”

“那你怎么一直也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呢?”穆璞云也不等她问自己,径自开口说,“你还记得吗?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两个总是爱在熄灯之后爬出去吃宵夜。有一家小店的烧烤做得特别好,咱们每次总要去吃几串才罢休。你从来都是个对帅哥不上心的,我不一样,看见长得顺眼的总是要多看几眼才罢休。”

“沈燔也在那儿吃烧烤?”

“说你傻你还真是傻。”穆璞云嗤了一声,“是每次我俩坐定点烤串的时候,他十次有个四五次也会晃进来,找个僻静的角落,也点了些吃的,但是每次都不吃。我起先还以为他是对我存了什么心思,后来发现他竟然一点上来搭讪的意思也没有。”

“因为我留了心,渐渐发现不是只有晚上吃烧烤才能看见他,回回咱们夜不归宿或是玩到半夜,路人里总有他一个。起先我还有些怕,后来次数见得多了,也就当作是个太有缘分的陌生人。”

余花落处(2)
甘草听得惊异,忙问:“那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

穆璞云翻了翻白眼:“我当时指了几次给你看,你回回都看到狗肚子里去了,什么也不记得。不过我也是个玩心大的,毕业之后也就渐渐把这事情忘差不多了,直到有一天我不是拉你去相亲吗,你带上沈燔一起,我第一眼就觉得熟,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还以为是这男的得了我的眼缘。”

“后来,后来你就想起来了?”甘草不知道此刻自己作出一个什么表情才合适,沈燔在她大学的时候就跟踪她?他干吗要跟踪?难道还是有什么居心不成?

穆璞云摇摇头:“要是当时想起来就好了,也省了我后头多少心思。后来你成心撮合我俩,我看他也挺对眼,以为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投怀送抱,怎么能有男人挡得住。哪知道不但是挡住了,简直是把我掀翻在地又踏两脚。”

甘草对这事情有些歉疚:“当时也是我不好,乱点鸳鸯谱,明知道他对我有点意思,还硬把你拽进来。”

“不关你的事,要怪还是怪我自己,是我动了心。”穆璞云苦笑了一记,“我本来想的是,他认识你也没有几天,即便是有好感,也无非就是好感而已,我都已经倒追了,肯定让他的心思没两天就转到我这儿来,哪知道后来越处越不对头。我追问他,他却也咬死了口什么也不说。”

“那时候你已经跟宣椱在一起了,沈燔那一阵子脸色却是越来越凄惶,我当时看得百思不得其解,心说这也太不正常了。至于吗,才刚认识你几天啊就这样。直到有一天夜里我翻以前大学时候的照片看,才猛然想起这件事。当时我自己也吓坏了,一个电话打到沈燔那里,他居然也没否认,只是说‘看你们两个女孩子半夜不回宿舍,怕碰见坏人或者遇见什么事’。”

“就因为这个?”甘草也是听得心惊,“为了怕我们出事,所以每次我们夜归他都跟着?”

“不是我们,是你。我也就是沾了你的光,与有荣焉而已。再后来的事情就不难猜了,我问他是不是就是当年送你红娘子的人,他当时就坦然承认了,不过也警告我说让我不要说出去,怕因为这件事情让你跟宣椱闹不合。”

甘草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还能说什么呢,缘分总是一件那么叵测的事情,时而擦肩、时而相逢,时而被命运撮合着亲密又疏离,却始终也识不出今生前世的绕指情思。

穆璞云陪着她唏嘘了一会儿,突然拍拍她的肩说:“嗨,你姐夫来了。”

甘草一抬头,果然见着是莫笙宵,撑着一根独拐正一瘸一拐地穿过小院子往屋里来。

“我扶你一把。”甘草站起身走过去,有些冷淡地说。她心里对莫笙宵依旧是十分厌恶,却也知道无论如何,把夏妍的死全推在莫笙宵身上并不公平,夏妍过世的那一天,自己的态度的确是过激了。

“自己来就好,”莫笙宵有些受宠若惊地往边上闪了闪,“我走习惯了,不碍事的,再有个几天连这拐也用不上了。”

“那你坐吧,”甘草端过一个软凳扶他坐下,“那天在医院是我态度不好,姐姐的事情,终归大家都不好受。”

莫笙宵脸色一黯:“是我没有照顾好妍妍,你那么说我一点也没错。”眼睛在灵台里一扫,正好看见屋子正中的挂着的夏妍黑白遗照,有些求恳地开口说:“甘草,把那张照片拿给我看看?”

余花落处(3)

甘草心一软,听地眼泪就要掉下来,却是穆璞云手快,拿了那副照片递给来给莫笙宵。

“我当年认识妍妍的时候,妍妍就是这幅样子。”莫笙宵摩挲着照片,一时万种情绪闪过心尖,像是要把心脏挤破。呆滞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说:“妍妍临死的时候让我好好照顾你,甘草,你想要什么?”

甘草本来想说:除了姐姐什么也不想要。又觉得这样的气话放在现在实在也没有什么意义,况且那一日是在激愤之下能撂几句狠话,今天看着莫笙宵也有些可怜,只是淡淡地说:“现在不缺什么。”

莫笙宵抬起眼定定看了看她:“甘草,你的那个男朋友,是叫宣椱吗?你稍微小心一点。”

“什么意思?”甘草听得莫名其妙。

“他对你好吗?”莫笙宵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换了种说法问。

“对我挺好的。我要小心他什么?”甘草不依不饶,莫笙宵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让人觉得古怪万分。

“有时候一个男人对你好,未必就是真的好。你,你知道他在外头跟什么女人一起胡混吗?”

甘草这次听明白了,心头有些薄怒:“莫笙宵,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坏,你也不要以为你这样浅白的挑唆能起到什么作用。宣椱是个怎样的人,是不是坏人,会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来,我比你清楚。”

门口人影一闪,却是宣椱跟着沈燔前后脚走了进来。

沈燔就听了个话尾,见着屋里气氛紧张,成心打趣说:“什么好人坏人的,甘草你今年都多大了?还这么给人划定义,那是小孩子的勾当。”侧脸一见了穆璞云,脸上的笑容呆了呆。

莫笙宵听了这话,冷哼一声:“你既然这么相信他,那你也不妨问问他,妍妍过世那天晚上,他去了什么地方,又是跟什么人在一起的。”

甘草听着莫笙宵说得这么笃定,也有些疑惑地望向宣椱:“宣椱?”

宣椱转过头并不答话。

“成了,成了,别说了,别说了。前几天的事情今天又提起来做什么?”穆璞云见着甘草脸色越来越不对,宣椱却一直都不搭腔,忙一把抓过她到身边,又出声阻止莫笙宵继续往下说,“今天是祭奠夏妍姐姐的日子,大家心情都不好,说点别的吧。”

沈燔也忙把话题往旁地扯:“甘草,汤阿姨呢?怎么没见着?”

甘草摇摇头,眼睛一刻也不挪地依旧看着宣椱:“宣椱,他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