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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静把脸转过去,咽了口唾沫,呆呆地看着马路,耳朵边不断传来赵阳哧溜哧溜吸米粉的声音。
“你快点,要不我不等你了!”他焦躁地站起来。
“哎,马上!”赵阳端起碗,稀里哗啦把汤喝干净,扯了张纸擦嘴,小跑着追赶已经走动起来的林静。
赶到车站,一辆空荡荡的车刚好赶来,两人上了车,选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
车里人很少,都是学生,唯一的成年人坐在他们前排,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举着一份报纸看得入神。赵阳盯着报纸看了几眼,朝林静努了努嘴,林静把头往前凑了凑,一看,报纸上头版醒目地刊登着:“郊区新坟再遭毒手,剥皮大盗更上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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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筝看到标题,连忙把报纸摊开在桌上,两手撑着办公桌的边缘,站着,低头俯视报纸。
“郊区新坟再遭毒手,剥皮大盗更上层楼。”四年级的张老师摇头晃脑地念叨着,从她身边走过去。
这已经是本市第五起新坟被盗案了。被盗的新坟都在农村或者郊区,土葬,死者入土不到一天就被人挖了出来——这也是最令死者家属扼腕的事,假如盗墓者在第二天再来挖掘,肯定要困难得多。虽说城市中已经实行火葬,但在农村和郊区这些地方,土葬依旧盛行,他们自己有地,往往把死者安葬在自家的山头,政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般死者入土之后的第二天,便会用水泥将坟墓浇注好,修出一座不怕风吹雨打的水泥坟来。盗墓者显然知道这个习俗,所以赶在水泥浇注之前下手。
盗墓者的目的很明确——剥皮。第一名死者被挖出来之后,胸膛上的皮肤明显被人挖去了一大块,但盗墓者的手艺不行,死者胸口被挖得狼藉不堪。之后的几具尸体也不能幸免,基本是体无完肤,但可以看出,盗墓者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到了这次,第五名死者的身上,差不多已经可以完全皮肉分离——死者胸口、背部、大腿的皮肤被完整地剥去,而皮肤下的肌肉和脂肪却完好无损。
魏筝对这条新闻十分关注,她住在郊区的大伯绝症已经差不多到头了,前两天刚从医院里撤回来,躺在家中水米不进,连眼皮都抬不起。都知道他是在拖延时日,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天就要咽下最后一口气了。大伯肯定是要土葬的,魏筝担心剥皮大盗闻风而动,想找个办法,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铃声响了,魏筝连忙拿起语文书快步走进三年级一班的教室。
和往常一样,满教室唧唧喳喳小鸡一样的学生,看到魏筝进门的一刹那,此起彼伏的耳语声响起:“老师来了,老师来了!”先是最先看到她的几个学生赶紧坐正身子,掏出书本假装看书,接着,以这几个孩子为中心,认真看书的状态朝四面八方辐射出去,嘈杂之声以几何级数递减,不到一分钟,整个教室便完全安静下来。魏筝忍不住笑了一下,登上讲台,打量着台下——照例有几张桌子是空的,每天总有那么几个孩子要迟到。她还没开始说话,门砰地一响,一个男孩把红领巾歪戴在脖子上,气喘吁吁地靠在门上:“报告!”显然他是把自己直接扔进来的,喊完报告还没有刹住脚,继续往教室里冲。魏筝说:“快到座位上去。”男孩便就势冲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教室里一团哄笑。
魏筝笑了笑,让大家念书,教室里立刻响起各种各样的朗读声。她扫视全班,目光落在林静身上,不由皱了皱眉头——这孩子也在大声念书,但看起来总有几分怪异。他的衣服湿漉漉的,仿佛刚淋了一场雨——自半个月前转学来此,他就一直穿着一身湿衣服,从来没干过。魏筝不免对他多留了几分心。
林静没注意到魏筝的目光,倒是同桌的赵阳发现了,连忙把手伸出去,似乎想拍拍林静的肩膀。林静注意到他的动作,把眼睛一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哦”了一声,仿佛猛然想起了什么,那只手又缩了回来。
魏筝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们,没多久就被另外几个小声吵架的孩子引开了。
上完自习,学生们小溪一般从狭窄的桌椅过道上蹿出来,林静也混在其中,看上去和别的孩子一样,大声笑闹着,解开了束缚的猴子似的。
魏筝继续凝视着他。
林静从过道中走过,几个把腿伸出来的男生悄悄缩回了腿,一个与他相向而行的女生把身子紧贴在一侧的桌子上,踮起脚尖,吸气,努力让自己的身体瘪下去,好让林静通过。另一个与他相向而行的男生看到林静,明显一愣,转身改变了方向。其他几个准备进入这条过道的学生互相提醒着,手指林静,大家捂着嘴哧哧怪笑,改走其他过道。林静身后的几个人想从过道里出来,跟着林静走了几步,不耐烦地从桌子上跨了过去。
这种情况,仿佛是学生们有意避开和林静接触似的。
林静把双手收拢在腹部,领导人一样庄重地行走,偶尔不小心和谁碰了一下,立即触电般地缩回手,目光朝窗外迅速一瞥,又恢复了常态。
看来,他自己也不愿意和别人的身体接触。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魏筝故意走到林静面前,不经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手刚碰到林静的肩膀,便被猛地反弹回来,林静一步跳出两米远,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她,一张脸憋得煞白。
“怎么了?”魏筝慌了,连忙问。
林静又瞪着她看了几秒钟,目光朝窗外迅速一瞥,一言不发地冲出教室。
“他怎么了?”魏筝问赵阳。不等赵阳回答,她赶紧追了上去。
林静已经跑到了走廊尽头,一转弯便进了洗手间。魏筝追过去,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响,站在洗手间门前一看,他正站在水槽边,歪着上半身,将肩膀伸到水底下冲刷着。
“林静,你在干什么?”魏筝惊讶地问。
林静斜眼看了看她,把肩膀抽回来,用力拧着被淋湿的大半边身体,又撩起衣襟擦拭自己湿漉漉的皮肤。
上课铃声响了,林静低着头,两肩耸起,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畏畏缩缩地从魏筝身边走过,一言不发,眼睛不时瞟一瞟她。
这孩子到底怎么了?魏筝站在原地,发了半天呆。
3
回到办公室,张老师说:“魏老师,有人找你。”
一个满头卷发的女人坐在魏筝的办公桌前,一身大红的花衣服,脸上堆着过度的假笑,眼睛和嘴唇都笑成了一道缝,一看到魏筝,立即发出小女孩撒娇般的声音:“哎哟,魏老师啊,到现在才来看您,真不好意思啊。”边说边站起身,竭力扯动肌肉让脸上的笑容更加扩展,魏筝看着觉得腮帮子都疼了。
“您是…”魏筝一边给她倒水一边问。
“我姓孙,是林静的妈妈。”孙美丽手里也没闲着,一弯腰,从桌子底下提出几个塑料袋,鼓鼓囊囊地举到魏筝面前,“魏老师,我们家林静让您操心了,正好我家里有亲戚开超市,顺便给我进了点东西,都是便宜货,我路过这里,顺路给你送点过来,都是便宜货,没别的意思,反正我也是拿的进价。”仍旧维持着夸张的笑容,把东西往魏筝怀里塞。魏筝措手不及,伸手出去推辞,正好被她抓住了,把塑料袋往她手腕上一套,就此完成交接仪式。
“哎,孙…孙大姐,我…这可不能收…我们…”魏筝提着东西要塞回去,孙美丽打架一样扭着身子,嘟着嘴嗔怪道:“魏老师,未必我还是贿赂你呀?我行贿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吗?”说着环视四周,朝每个人送出灿烂笑容,张老师等人不得不配合剧情连连点头,孙美丽巧舌如簧,“一日为师终生为母嘛,我们家林静在家里不听大人话,我就是要通过这事教育他尊敬长辈…”魏筝左躲右闪,孙美丽以柔克刚,双方过招数十回合,毕竟孙美丽内力深厚,东西不知不觉就被塞进了魏筝的桌子底下——仍旧是刚开始的老地方,但主人已经更换了。魏筝半天没明白过来:自己既没答应也没接受,怎么这么一大包礼物就变成自己的了?她不是不识货,塑料袋也足够透明,刚才那一番战斗,已经看出那都是高档物品,超市的价格标签明明白白贴在内包装上,明显不是进货时顺手捎的。送礼的家长她见过,但没见过这么能找理由的,无奈。
“孙大姐,你们家林静…”魏筝正斟酌词句想把林静的怪异表现说出来,孙美丽的手机响了,她边接电话边告辞,就这么走了。
4
林静小心地排在队伍的末尾,身后站着赵阳。
“饿死了,今天有虾!”赵阳兴奋地说。
林静凝视着食堂黑板上写的菜单,悄悄咽了口口水。
队伍缓慢移动着,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从外边冲进来,带着一身汗水就往队伍中挤,林静左躲右闪,还是被蹭了一身的汗,索性跳出队伍,不料一个女生正端着餐盘从旁边经过,汤碗一翻,扣了他一身汁水。女生也不好惹,朝着林静就吐,一大口唾沫正好落在林静的左手上,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拔腿就朝外跑。
跑到水槽边,用力搓洗被唾沫和菜汤浇过的部位,搓了几下,把衣服脱了下来,用洗手液涂满,洗得泡沫乱溅。搓了半天之后,用清水冲了好几遍,拧干搭在肩膀上,之后用洗手液涂满上身,搓洗干净,最后,集中力量对付被唾沫沾过的左手腕,搓两下,冲洗干净,放到鼻子边闻一闻,又继续搓。
连续搓了十几分钟,唾沫的气味似乎总也搓不去,手腕已经发红了,他眼睛左右快速瞟动,满面惊慌,全身颤抖,终于哭了出来。
用湿衣服擦干眼泪,他把衣服穿好,走进食堂。食堂里挤满了学生,每张餐桌都是黑压压的人头,窗口前排着的长队已经消失了,大师傅正忙着收拾东西,准备把剩下的饭菜拿去喂猪。他赶紧跑过去,拿起一张餐盘递进去,点了几样菜,端着餐盘走出食堂,四周看了看——大家都忙着吃饭,没人注意他。他小心翼翼地托着餐盘,顺着食堂和图书馆之间狭小的过道,一直走到食堂后边,那里放着两个巨大的泔水桶,他把餐盘里的食物倒进去,又反身出来。
交付餐盘后,他一个人回到教室,从书包里掏出一盒饼干,一盒牛奶,慢慢吃了起来。
整个下午,他竭力小心,但还是免不了被人沾一下,衣服和身体洗了又洗。
魏筝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第一节课后,魏筝宣布:“第二节课,我们去医院看望见义勇为的英雄!”大家热烈鼓掌,林静的脸色变得煞白。
第二节课,大家排着队走进学校对面的医院,说说笑笑。林静十分紧张,把双手抱在胸前,全身绷得像一张弓。
“林静,你别紧张。”魏筝说。
林静僵硬地点了点头,还是很紧张。
魏筝大致明白他是怎么回事了,暂时不点破,由他去。
队伍穿过散发着消毒水和各种古怪药物味道的走廊,走进了英雄的病房。英雄的病房里摆满了鲜花和各种别人送来的有趣的东西,孩子们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林静仍旧把双手抱在胸前,一动不动。英雄从床头柜里掏出香蕉,给孩子们一人发了一支,林静摇了摇头,没接。
最后的仪式是大家挨个和英雄握手,魏筝发现林静不见了。她悄悄走出病房,发现林静并未走远,他就站在门口边上,双手抱着胳膊肘,全身僵硬。
“你不和英雄握手吗?”魏筝问。
林静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松动。目光朝左右瞥了瞥,忽然脸色又变得煞白,刚松弛了一点的身体再次绷紧,态度又坚决起来,用力摇了摇头。
魏筝叹了口气,走进病房,把孩子们领了出来。
英雄拄着拐杖把大家送出门,走到林静身边时,英雄的拐杖滑了一下,身体眼看就要倒下去,大家发出惊叫,林静也发出惊叫,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把英雄扶了起来。
“谢谢。”英雄笑着摸了摸林静的脑袋。
林静脸色已经白得像个死人,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般,眼睛瞪得极大,浑身颤抖,嘴唇半张,一副吓傻了的模样。
大家都看出不对劲了,英雄着急地说:“快叫医生!”
一个孩子跑去喊医生了。
英雄抓着林静的胳膊,正要问什么,林静猛然一阵更加剧烈的颤抖,一把甩开英雄的双手,眼泪哗地流了下来,转身就跑。魏筝想去追,英雄的身子却被林静推的一倒,她只好先扶住他,等英雄站稳,林静也跑得没影了。
5
就在这个晚上,魏筝的大伯死了。她连夜赶去守灵,第二天清晨,又赶往学校上课。一个晚上没怎么睡,黑眼圈十分明显。临走前,她再三叮嘱其他人:一定要严密看护大伯的尸首,防止报纸上那个剥皮大盗——现在不火化的死人越来越少了,大伯家又住在郊区,完全符合剥皮大盗的条件,不可不防。
上午她没有课,一个人待在办公室,想起大伯生前的一些事,眼泪忍不住往下流。怕人来人往地看见,尤其怕人们重复问相同的问题,她把眼泪擦干,用茶水洗了洗眼睛,对镜子照照——看不出哭过。
装出一副笑脸穿过走廊,趁人不注意,推开走廊尽头的小杂物间。
这是学校里专放笤帚、拖把之类物品的小杂物间,平时很少有人来。房间很小,一个窗户也没有,地面上堆满了杂物,陈旧的空气散发出灰尘的味道。魏筝把房门关好,自己坐在一堆折叠起来的地毯后面,尽情地哭了起来。
刚哭了两下,门忽然开了。魏筝大吃一惊,连忙撩起衣襟擦干眼泪,有些害羞地从地毯后探出头去,一眼看到了林静。
林静没有发现魏筝,他把门小心地锁好,在原地站立了几秒钟,转过脸来,朝魏筝这边走过来。走近了两步,魏筝看到了他的脸。
他的脸上被大片大片的红斑覆盖,几乎看不到正常的皮肤。
他走到离魏筝两步远的地方,忽然蹲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一把扫帚,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小股小股地流出来。
“林静,你怎么了?”魏筝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头。
林静浑身一颤,蓦然瞪大眼睛盯着她。认出是魏筝之后,他警惕的神情慢慢退去。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猛然跳开,也没有神经质地立即跑去冲洗头部,反而悲伤地叫了一声:“魏老师。”抬起手擦拭脸上的泪水——他的手和胳膊因为抱着扫帚变得脏兮兮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肮脏的胳膊上同样布满了大片大片的红斑。魏筝顾不得许多,撩起他的衣襟一看,全身竟然都是这种红斑,皮肤上结着细细一层血痂,差不多可以用“体无完肤”来形容。
“你这是怎么了?”魏筝吃惊地问。
“皮肤过敏。”林静抽噎着说。
“啊?”魏筝顿时明白了,“你平时不让别人碰你,就是怕皮肤过敏。”
林静神情悲伤,目光闪烁,过了几秒钟才点了点头:“什么脏东西也不能碰。”
魏筝怜悯地把他揽在怀里,他很柔顺,把头贴在她胸前。但魏筝马上想起这会导致他皮肤过敏,便把他推开,不料他反而伸出胳膊,环抱住她的脖子,在她怀里压抑地哭出了声。魏筝竭力安慰他,最后,预备铃声打断了他的哭泣。他从口袋里掏出湿纸巾,小心地把脸和胳膊擦干净,站起来,对魏筝鞠了个躬:“魏老师,我上课去。”
他把门打开,目光左右瞥了一下,走了出去。魏筝紧跟在他身后,还想叮嘱他几句,忽然见他脸色大变,浑身剧烈颤抖起来。顺着他的目光,她望过去,看到孙美丽正站在走廊尽头,愣愣地望着他们。注意到魏筝的目光,孙美丽面无表情的状态瞬间改变,变脸一样换上一副极度虚假的笑容,小女孩般撒娇地招呼着:“啊,魏老师啊,我们家林静是不是惹事了?”噔噔的高跟鞋快步走来。
“没有没有。”魏筝连忙说,“林静皮肤过敏了,你怎么不让他在家休息?”
孙美丽怔了怔,立刻笑着说:“我怕影响他的学习呀。”
“快去医院看看吧,”魏筝说,“看起来怪吓人的。”
“好吧,那谢谢魏老师了。”孙美丽拉起林静的手,两人边走边频频回头跟魏筝说谢谢。
6
两天以后,林静重新来上课,身上的血痂已经掉得差不多了,皮肤上显出一条一条新鲜的痕迹。魏筝想摸摸他的头,被他猛跳闪开了。一切又恢复了原状,他保持着过度的洁癖,不允许任何人碰他,也不吃学校里的食物。魏筝给孙美丽打了个电话,问起这种过敏症的起因,孙美丽也不知道,两人相对叹息了一阵,便挂了。
日子过得飞快。魏筝的大伯下葬了,大家提心吊胆地看护坟墓,直到水泥浇注好,也没有发现剥皮大盗的踪影。这期间林静的过敏症又发了两次,照例是体无完肤。
几个月后,剥皮大盗又行动了,这次他的技艺差不多已经炉火纯青,一整张尸体的皮被完整地剥了下来,如果不是左脚那里缺损了一块,就算得上毫无瑕疵了。魏筝聚精会神地看着新闻,新闻上被剥皮皮肤的尸体显得异常恐怖,冷不防背上被人拍了一下,她吓得惊叫起来,回头一看,孙美丽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孙大姐,是你啊,吓死我了。”她吁了一口气。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孙美丽随手翻看她桌上的报纸,只看了一眼,便尖叫着把报纸扔开,“太可怕了,这什么东西啊?”
“剥皮大盗。”魏筝苦笑道,“你说,这剥皮大盗身上,会不会有尸体的腐臭味啊?”
“不会吧?”孙美丽睁大了眼睛,耸起鼻子闻了闻。
门口咣当一响,一个人影跑了开去。魏筝快步走到门口一看,林静的身影正好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是谁啊?”孙美丽问。
“没看清楚,一个女学生。”魏筝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
孙美丽走后,她回到教室,目光瞥向林静的座位——林静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抬起胳膊使劲嗅。这个动作让魏筝心里结了一个疙瘩。
第二天,林静的过敏症再次爆发。
7
时间一晃而过,魏筝渐渐习惯了林静的洁癖。除了时不时的爆发过敏症之外,林静基本算得上是个乖孩子,洁癖令他过分的安静,在别的男孩调皮捣蛋的时候,他常常独自坐着发呆,但这并不妨碍他交了几个好朋友——在不接触的条件下,他还是很愿意和别人聊天的。
和林静关系最好的,除了赵阳,就是彭熙春。彭熙春的身材几乎和林静一模一样,从背后看,人们常常把他们两人弄混了。但两人的性格完全不同,彭熙春活泼开朗,调皮捣蛋那是有名的,这样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居然能成为朋友,让魏筝百思不得其解。
课间操令魏筝头疼,总是有那么一两个孩子躲着不来做课间操。
这天照例如此,清点人数,发现彭熙春没来,魏筝说:“林静,你去教室把彭熙春叫来。”
林静飞奔而去。
魏筝左等右等不见他们来,眼看课间操都做完了,学生们陆陆续续往教室方向走,这两个孩子还是没有来。
魏筝想起自己的手机忘在讲台上了,得趁着那帮小毛头没回教室前收拾好,否则不知道会发出去多少条无聊的短信。加快脚步,赶在所有孩子之前,她赶回教室,推开虚掩的门。
教室里坐着两个孩子,他们肩并肩,背朝着门口,从身后看,分不出谁是林静,谁是彭熙春。
“你们怎么不去做操啊?”魏筝边朝他们走来边问,身后陆续有学生跑进来。
两个孩子一动不动,谁都不说话。
走得近了点,魏筝才发现,其中一个孩子浑身血红。
林静的过敏症又犯了吗?她正这么琢磨,鼻子里传来一股浓重的腥味,像是谁杀了头羊,血肉混合的味道。穿过桌椅拦住的走道,她一眼瞥见两个孩子的脚下——一摊黏稠黑红的血在他们脚下会聚成一个小潭,那个血红的孩子,浑身上下都在朝下流淌着鲜血。她心跳骤然加速,一把捂住了嘴。身后几个孩子惊叫着跑过来,一个孩子性急,一下跳到林静和彭熙春前方——林静目光呆滞地凝视着前方,而在他身边,那个应该是彭熙春的孩子,已经没有了脸——他的脸上血肉模糊,整张脸皮被剥去,一双眼睛凸出在脸上,仿佛凝固的血池里漂浮的塑料球。
不只是脸,实际上,彭熙春从头到脚的皮肤,都已经被人彻底剥去。
魏筝和学生们凝固了几秒钟之后,不知谁率先发出尖叫,接着,仿佛被传染一般,所有的人都狂叫着朝教室外冲,有的人冲到半路就开始呕吐。魏筝把孩子们推出去,阻止其他孩子进来,把教室门锁好,忽然浑身瘫软,一下坐在教室门前的地上,手上牢牢按住门把手,有气无力地对闻声赶来的其他老师说:“剥皮大盗,快报警!”
8
警方的调查持续了半个月,一无所获。唯一可能的目击证人林静,在沉默了三天之后,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林静说,“我一进教室,就看到他变成这样了。”
无论人们怎么问,他翻来覆去只是说这句话。
慢慢地,这事就过去了。
教室里少了一个人,空的那张桌子就成了大家堆放杂物的地方。开始几天还有人议论此事,后来也就渐渐忘记了。
9
林静和赵阳互相搭着肩膀,抱着篮球从教室外跑进来。赵阳一头大汗,一进教室就去接水喝。只剩下一个纸杯,赵阳把水喝了,给林静接了一杯水,林静摇了摇头,用手捧着往嘴里送了几口水。
“林静,你怎么不热啊?”赵阳撩起衣襟没头没脑地擦汗,把肚皮敞开来吹风。
林静笑着摇摇头:“我不热。”
魏筝远远地看着林静,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
如果说彭熙春出事后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林静的改变。他的洁癖差不多完全消失了,现在谁都能碰他,他也满不在乎地和别人接触,甚至抢着去倒垃圾桶,除了还是不吃学校里的饭菜、不愿意和别人共用饮水的杯子之外,和其他孩子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魏筝始终觉得他看起来很不对劲。
他的过敏症再也没有犯过,然而皮肤的质量却仿佛下降了许多。在此之前,虽然隔三差五就全身鲜红犯一次过敏,但在不过敏的时候,他是个白里透红的小孩,现在呢,皮肤暗淡,一种死沉沉的蜡黄色,除了嘴唇是红的之外,浑身上下不见半点血色。
即使是在如此剧烈的运动之后,他的脸上也没有出现一点健康的红色。
那种蜡黄蜡黄的肤色,总是让魏筝想到死尸。
继而,她便会想起死去的彭熙春。
她常常会有些不好的联想,虽然她也觉得这想法极度荒谬,但还是忍不住会那么想。
现在,林静和赵阳相对而坐,赵阳浑身汗水像小溪般流淌,而林静身体上下干干净净,一点汗渍也没有,这种想法又冒出来了。
而林静的行为,也仿佛在支持着她的这种想法——林静不再是那个安静的小孩,他越来越淘气,越来越活泼,不再像是原来的林静,反而像…像彭熙春。
是的,除了容貌,他现在简直和原来的彭熙春一模一样。
她静悄悄地关注着林静,但没法对任何人说。
中午,大家都躺在课桌上午睡,林静也睡着了。
魏筝悄悄走过去,凝视着他。
在熟睡中,他双眼紧闭,皮肤蜡黄,看上去十足是具尸体。
魏筝又打了个寒战。
她小心地把眼睛凑近林静的右耳朵——这两只耳朵看起来倒是白里透红,就像是木头上长出的鲜蘑菇,和林静全身的肤色完全不配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