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画成我的样子,我不算美女。”甄眉再次强调。

“但是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美的。”我说。

我在甄眉的背上画了一个坐着的美女,鹅蛋脸,丹凤眼,远山眉,樱桃嘴。想起李欣说甄眉没有血色的话,我在美女脸颊上涂了淡淡的粉色,这么一来,脸如桃花,小嘴点上朱红便会太俗,于是我调了紫红色。

美女的样子还是很像甄眉,因为甄眉在我心里是唯一的女子,怎么画也无法摆脱她的形象。考虑了一下,我给美女画了一身唐装,这样感觉就跟甄眉区别开来。

虽然甄眉很快就会去看病,皮肤上的这幅画马上就会被洗得干干净净,但是我不想让甄眉失望,这也是我第一次真正为她画的画。这幅画从深夜一直画到曙光初露,我自认为是我学画以来最成功的作品,那个人皮上的美女眉目婉丽,间一抹艳紫,魅艳得似乎随时会跳到你的眼前。

画好了,我用外套裹住甄眉的身体,领她到厕所的镜子前面。

甄眉扭头打量镜中自己的背部,转过头来的时候,一脸感动。“真美!”她说。

听到她说这样的一句话,即使这是幅马上就会消失的画,但我还是觉得整夜的辛劳一点没有白费。

我伸手把她拉进我怀里,轻轻说:“甄眉,比不上你的美。”

我没有想过,这是最后一次面对着她喊她的名字。

她还是静静的,什么也没有说。

我俯头去吻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刚洗过,不知道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有种清晨湖畔青草的味道。我的双臂紧紧环绕着她,觉得她的身体确实很凉,便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她看了我一阵,深深地低下头去,我的手臂感觉到有凉凉的水滴淌过。

那晚之后,甄眉又一次失踪了,这次是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我们本来约好后天,也就是星期二早上陪她一起去医院看皮肤。

但是她失约了。

第二天、第三天直到一个月后,我也没有看到她的影子。

我越来越担心,日夜思念,偶尔会产生幻觉。

常常在静夜里会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但是打开门一看,根本没有人。

有一天晚上,我在档案室里做设计,门外一种奇怪的“吱扭吱扭”声传了过来,似乎来自走廊外面。是甄眉吗?但这次不是脚步声,这又是什么声音?

听上去很像图书馆里常见的书车,能发出这种声音的,估计书车上面摞满了书。

难道是张映风推来了新的档案?不不,如果真的要增加新档案,他也会叫我去搬,怎么会亲自动手呢?

那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就停在档案室的门口。

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要不要到门口去看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走到门口,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的确有个车子停在走廊灯下,但那不是窄长的书车,而是一部平板车。准确来说,那大号的平板车更像是张解剖床,一块平板,接近两米长,架在一个四轮铁推车上。车子上铺了一堆白布,奇怪的是,推车子的人却不在左右。

我探头往四周看看,没有一个人,我的腿有点发软,这次到底是谁的恶作剧?

忽然,我感觉那外面的推车上有些可疑之处,那堆白布似乎有点凹凸起伏,远远的没有看清,好像是…

我又看了那车子一眼,走廊灯照在那块平板上的正中,凹凸起伏的白布上一片暗红的印迹。

难道是…

心中突然一阵恶寒,在恐怖片里看到的情节突然全都涌进心头。

正想关门,走廊灯突然灭了。

我的心一阵紧缩,掏出了手机。

四周很静,我打开了手机翻盖。

随即发现,手机的荧光背景已经是我身边唯一的光源——身后档案室的灯也灭了。应该不是大楼的保险丝突然烧掉这么简单吧!

我的双腿逐渐发软,肩膀抵着门框,不知道该往外走还是往里缩。那比黑暗更黑的阴影笼罩在平板车周围。

我默默地合上手机翻盖,让自己也沉没在黑暗中。黑暗令人绝望,但有时也予人一种保护。

突然,头顶上方亮起了一盏灯,是刚熄灭的廊灯,突然重新亮起。灯光直直照亮了下面的那张平板。一袭长发,从一侧的台边垂下,无力地荡着。

我像被鬼魇拉住似的,直直往那车子走去,掀开了那块殷红一片的白布。

面前这一幕是如此清晰,我的双眼顿时模糊一片。

是泪,还有血!

覆满甄眉身体的血。

鲜血溅满她身下的白布,也染红了覆身的白布,触目惊心。她背部的美女图消失了,代替那美女的是一团模糊的血肉,覆在上面的皮肤已经整片被剥去!

在我的心中,甄眉是最完美的女孩子,绝不应该受到这种对待,绝不应该有这样的命运。

这一定不是真的,这不过是我做的一个噩梦,这不过是受到恐怖电影暗示的一个想象。

我狠狠地拍打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清醒过来,但到了最后,我能做的,只有跪下来抱着甄眉的尸体痛哭,哭到呕吐,然后晕倒。

平板车上甄眉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带着幽怨和怜惜。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档案室的沙发上睡大觉。我条件反射地下地开门,走廊上空空的,阳光透过玻璃窗一直照在地上,没有车子,没有白布,没有血,没有甄眉。

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如果非得以这种状况相见,我宁愿…宁愿再也见不到她,宁愿祝福她在别处活得好好的。

 

甄眉不辞而别,从此再也没有到资料室找我。我的心思从失落涣散到强自振作,浑浑噩噩的毕业,最后到了那家设计公司上班,过起朝九晚五的生活。

工作两个月后,有一次回到母校,迎面撞到张映风。我本来想趁他看到我之前先溜走了,但是站在他旁边那个女孩子长得很像甄眉,我震撼之下,跑不动了。

张映风跟我说,这位是王眉,你的未来师母。他意气风发。看到我脸色难看,他更为得意,低声对我说:“对了,甄眉现在怎样了?你的学位证还是全靠她给你争取回来呢。”

他狠狠地戳了我的痛处一刀。

两人离去,我站在原地还是无法动弹。这时,已经走了七八步远的王眉,我的未来师母,突然转头来对我笑了一笑。

我的脸色剧变,震撼难以形容。

骤然一看,她长得确实很像甄眉,但是近看却有不同,她的肤色没有甄眉那么苍白,双颊有淡淡的晕红,看上去比甄眉健康一点。而这回眸一笑,我看清楚了,她唇上涂的是紫色的口红。

我好像被闷雷打中,再凝神一看,王眉身上穿的竟是一套似曾相识的唐装衫裤!

回去后,我发誓再也不到母校去了。

 

过了一段日子,偶然遇到过去的同学,闲聊之中,突然说到张映风。我阻止不及,只得听同学说下去。

张映风竟然失踪了。

前段日子他实在风光得很,勾搭到一个妙龄美女,愿意委身下嫁,张映风天天在校园里炫耀自己好事已近,谁知竟然就这样平白失踪。

警方搜查他的家,他的办公室,他的存折里有跟教授收入不符的巨款,还有些跟文化教育界要人交往的笔墨信函,不过这些东西随着他的失踪一点没少,全都存放在他家中。不该有的东西一点没少,还多了一点出来,警方在他的档案室里一间锁死的杂物房里搜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那是些女子的用品,手表,发卡什么的,警方经过查证,那些东西所属的两个主人全都在人口失踪档案里面。于是警方转而怀疑这些女子的失踪,甚至之前的王茜失踪案全都跟张映风有关。

“现在越查越大了。”同学这样说。

我去找李欣。

李欣不计前嫌,从她爸爸那里把能找到的资料找来给我看。

我看到了警方拍到的照片。

李欣问我:“你看出什么来吗?”

我强作镇定,颤抖得双手互握,摇摇头说:“看不出来。”

我没有告诉李欣,那个手表属于我第一次去模特儿公司请来的模特儿所有,而那个发卡,我曾经看见戴在第二个模特儿的头上。

李欣送我离开,一边说:“警方怀疑他的失踪跟他的未婚妻有关,但是那个女子跟他一起失踪了,怎么都找不到。如果能够找到,或许能够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我苦笑。

当然找不到!

人就算有再大的本事,怎么可能找到一个画在人皮上的女子!

“哎,你知道吗?你来找我,我很高兴。”李欣低下头说,“尽管你不过是为了别人的事情来的。”

风轻轻地掠过她的发梢,她今天也穿了一件桃红色的衣服。

但是她为什么要低下头去呢?我想起手臂上那些冰凉的水滴。

“我以后还会来的。”我说。

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间漏下来,一片深深浅浅的绿。又是一个春天来了,但永远不会跟过去的春天一样。

 

 

STORY故事十

怪病

文/雨淋


华西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从某名牌大学毕业后,他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拼命往省市的二甲、三甲医院里头挤,而是靠着手里头的一些资金,在近郊选了一块偏僻的地方,自己开起了诊所。照他的说法,是想趁此离开一下城市的喧哗,享受片刻的郊外宁静,顺便呼吸呼吸那里的新鲜空气。

然而,他似乎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在他的小诊所里,你找不到一粒药,那是因为他不喜欢闻到药味。哪怕一丁点儿。所以你去他的诊所里看病,他只替你开处方;至于药,你自己去买。

这是他的规矩。

此外,因为身体不适、睡眠不足等种种原因,他还会来个不定期的歇业,短则一日,长则一周。但关门时间肯定不会超过半月,他还是有那么一点职业道德的。

如果换了别人这么做,那诊所早就倒闭了。不过因为我这位朋友医术当真了得,学贯中西,两只眼睛更像是具有透视镜功能,把人体经脉看得一清二楚,他那个郊区的小诊所断断续续开了有一年多,不仅没有倒闭,反而拉拢了一大批老客户。按照他们的说法,华大夫面冷心善,看病具体入微,让人放得下心。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他的小诊所居然还一天火过一天。高峰时期,上门求诊的人络绎不绝。

果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仔细想想其实也的确是这么回事。看病抓药,最怕的是庸医误事。如果医术了得,脸上的神情冷漠些,又有何不可呢?

话又说回来,像他这么高超的医术,没有去大医院发展,那贪图的自然不是钱财。既然不为钱,又发狠苦学了这么一身的好本事,如此一人,能不让人放心吗?

而就在这看病医人的过程中,华西曾遭遇过一件怪事。

那是某一天夜里,八点多钟的时候,忙碌了一天的他收拾好东西正打算离开,摆放在诊所大厅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犹豫片刻,他最终将话筒拿起,放在耳边。一阵长时间的沉寂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一个声音,缓慢嘶哑,还略有些奇怪…

医生,您好,这个时候给您电话,不知道打扰到您休息没有?我是从朋友那打听到您这个号码的,也知道您医术不错,所以想请您替我诊断诊断。老实说,现在的我很无助,遇上了不小的麻烦。希望您可以抽出一点宝贵的时间来,耐心听听我的倾诉。

首先我想说的是,我有个困扰多年的顽疾——头痛。这不是那种一般性质的头痛,嗯…我还是从头到尾和您细说吧,可能要占用您一些时间,请您见谅。

整件事要从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讲起。在那一年,我就读的学校里兴起了一种恶作剧,那就是取出打火机里的点火器,用来电击别人身体裸露的部位,譬如胳膊、大腿、脖子之类的地方,以此达到吓人一跳的目的。男孩子们尤其喜欢用它来捉弄一些胆小的女孩,似乎很享受她们的尖叫,以及瞬间写满整张脸的惊恐。

我也曾被这么捉弄过一次。当时的我正坐在课桌前,全神贯注地解一道数学题。就在我满怀喜悦地思考出答案的瞬间,我的后脑勺猛地传来一阵刺痛,那感觉就像是有一根尖利的针,出其不意地插进了我的脑袋里。痛楚之下,我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直直地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蜷缩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这原本是我的一位同学想和我开个小玩笑,想用点火器电一下我的脖子。可没想到的是,我一直趴在课桌前的后背会突然间直起来,结果电击的部位也变成了我的后脑勺。

之后我被送往医院。在那里,头脑昏沉的我打了四小时的点滴。当天晚上,我那位同学的父亲一路揪着他的耳朵,专程去我家赔礼道歉了一番。第二天的班会课上,班主任也对他进行了点名批评。

事情发展到这里,一切似乎就该结束了,然而我要告诉您的是,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数日之后的某一个清晨,睡梦中的我突然惊醒过来。当时正是凌晨六点。蜷缩在被子里,我咬着牙关慢慢回忆着过去十几秒内发生的一切。

我是被头部传来的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惊醒的,一种源自颅腔内的刺痛,一闪而过,就像我脑子里有一枚点火器,在我的脑神经上狠狠地电击了一下。再次回想起那样的感觉,我的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惊恐之下,我颤抖不止的身体紧紧蜷成了一团。

从那以后,几乎每天早上的六点,我都会在一阵有如针刺般的头痛侵袭下猛然惊醒,误差甚至不超过一分钟。到现在十八岁,近乎八年的时间里,天天如此,对于我来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每一天都是重复的,都是以一次头痛拉开序幕。医生,这样的折磨,您可以想象吗?

就算能想象,又能不能体会到呢?

医生,我真的好痛苦…

说到这里,电话突然间挂断了。我那朋友华西当时的感觉就像是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间断气一样,又或者是欣赏了一部戛然而止的电影。

一定还会有后续的。放下话筒的时候,他在心里想着。

果不其然。度过了漫不经心的一天,到了第二天晚上,几乎是同一个时刻,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早早守在一旁的他赶紧抓起话筒,从里面传出来的还是那个奇怪而又嘶哑的声音…

医生,还是我,今晚又要耗费您一些时间了。昨晚我的情绪有些失控,都怪那些不好的回忆,让我越想越难受,心里一烦闷,就顺手挂断了电话。今天我再继续和您说下去。好吗?

您不说话就是默许了。书旗小说提供阅读http://www.bookqi.com/

首先,请您允许我把时间拨回到现在。我现在是市里某家化工厂的一名工人,具体是哪家我就不说了。之后我住进工厂分配的工人宿舍,也结识了两位新室友。一开始,我还十分担心自己这个头痛的怪病会吓到他们,不过随后发现,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先向您简单介绍一下我的室友,来自东北的宁,性格开朗大方,而我的家乡在华北平原上,也许是地域相近的缘故,我和他相处得十分融洽。至于我的另一位室友,我不想提他的名字,只告诉您他家在南方,人比较害羞腼腆。初时我俩相处得还算不错,彼此间极其谦让,进出笑脸相迎。不过,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笼罩其间的那层陌生隔膜逐渐消散,我俩之间的关系也由最初的礼貌客套发展成了现在的剑拔弩张。

之所以会这样,生活习性的不同是根本的原因。说起来,我其实还是挺佩服他的。他的生活很有规律,不管有事没事,都会在每天夜里的十一点钟准时躺到床上,然后在次日的凌晨五点钟准时起来。他几乎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工厂里去的。

如果仅是如此,那么我对他的那份感觉也只会停留在崇敬的层面上。可问题是,他每天早起洗漱的时候,喜欢把水龙头拧得哗哗直响。而那哗哗的流水声,也成了我新的醒床方式。

只要它一响起,我就会跟着醒过来。

这也就是说,我原先的睡眠习惯已经被完完全全地破坏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头痛的时间换成了从五点钟开始,然后一刻不停地持续到六点,前后整整一小时的时间。以前只有一秒钟的苦难,被延长放大了三千六百倍。

对此,我也曾旁敲侧击地和我那室友提到过几次,但他似乎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哗哗的流水声依然会在每天的凌晨五点准时响起。而我能做的,只是咬紧牙关默默地忍受一切。

医生,我想告诉您,我忍得好辛苦。您说我该怎么办?

好了,再次感谢您的耐心倾听。晚安,预祝您有一个好梦。

“电话再一次被急切地挂断。从头到尾,我似乎只是一个聆听者。”在华西的那间小诊所里,他向我原原本本地说起了整件事的经过,语气里也显露出一丝无奈。

“那后来呢?你治好他的头痛了吗?”我追问道,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他并没有回答我,转而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张信纸。

信纸的边缘还沾染着些许淡淡的血渍。字体十分娟秀,一笔一画中透露着严谨之下的挥洒。轻轻捧着信纸,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

 

医生,您好: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也不知道我的头痛治疗方案您想得怎么样了,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将问题解决了。

首先我想向您坦白的是,之前在给您电话的时候,我刻意隐瞒了自己的一个想法,那就是,我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存有少量电流。毫无疑问,它们是在我那次遭受点火器电击的时候渗透进去的。在我看来,当时电流在我的脑袋里绕了一圈,大部分都绕了出去,但还是有少量残留了下来,它们像是一群寄生虫一样寄居在我的脑子里,直到现在。这种感觉很奇妙。

医生,实话和您说,之前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有时候甚至为此彻夜不眠。最终,我决定通过实验来证明自己的观点。

实验的器材很简单,点火器一个,手术刀一把,这些都不难弄到。至于实验的对象,我本来打算找一只猫或狗的,我们工厂附近有不少的流浪猫,一碗牛奶、一块肥肉都适合作为诱饵。事实上我就是这么做的,不过在把一只黑白相间的野猫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了一点疑问。

我是人,它是猫,这其间会不会有不同呢?

再三思量,我又把它重新放了回去。很快地,我想到更理想的实验对象,或许您也猜到了,没有错,我指的就是我那位勤勉的室友。

医生,在我提笔给您写下这封信的十分钟之前,我已经独立完成了整个实验。首先我想说明一下为什么会选在今晚动手,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今晚机会难得。从入夜之初到现在,宿舍里一直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那个东北室友去本地亲戚家了,最快明天才会回来。

接下来,我想向您简单陈述一下实验的过程。首先,我用一只啤酒瓶砸晕了我的室友,它是我从垃圾箱里捡回来的,在此之前一直被我藏在铁皮柜子里。之后,我用点火器电击了我室友的后脑勺。这算是一些准备工作,接下来才算正式进入操作环节。为了不至让我室友承受太多的痛苦,同时也为了更方便地操作,我用手术刀利索地割下了他的头颅,然后用大型号的透明胶带将其固定在了书桌上。

接下来是开颅,这无疑是整个过程里最麻烦的一步,我始终难以将那颗头颅稳稳地摁在书桌上,结果它一共掉到地面上六次,碰落了三颗牙。而我的那位室友,原本是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对此,我已在内心深处表示愧疚了,毕竟这是我操作上的一大失误。

最后宣布一下实验结果。极其遗憾,本次实验以失败告终。将脑子切开,尽管里面血肉模糊得有些难以辨识,但我还是很细心地察看过了,并没有发现预想之中的电流。

不过,并不能由此就证明我的想法是错误的,按照我的推测,电流可能会随着寄主生命的终结而消失。此外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寄主处于昏迷状态时,电流进不到寄主的脑子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是我的实验步骤顺序不对了,我应该先电击我的室友,随后再将其砸晕。怎么样,我思考问题还算全面吧?嘻嘻。

顺便说一下,在给您写信之前我已经把双手认真洗过一遍了,可是信纸上还是沾染上了血迹,那是因为桌子上有血迹的缘故。没办法,我已经尽力了,那是整间宿舍里唯一一块干净的地方。好了,信就写到这里了,等会我该去收拾清理一下了,寝室里到处都是血,不处理可不行,万一踩到滑倒可就危险了。

等收拾好一切,我会打上肥皂把手再洗一遍的,同时换一身新洗的衣服…

我是不是很爱干净?

之后,我将不得不选择离开,至于去哪里…就先不说了,请预祝我一路顺风吧。

对了,还想再向您透露一点,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还会进行类似实验的。第二次,第三次,也许更多。不过请您放心,我会努力改进我的实验的,争取不浪费原料。我也真挚地希望您和您的家人好运常在,不会成了我的实验对象。

当然啦,或许我只剩下唯一一次实验机会了。您这么聪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不管怎样,再次对您表示最诚挚的谢意。

您的病人,小华

 

“这封信是在一天深夜从门缝下塞进我诊所里去的,次日清晨才被我发现。信封里除了这张信纸之外,还有一枚点火器。”说着,华西又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枚点火器递给我。

“之后又过了半年,一天中午,一位身穿警服的中年男子来到了我的诊所,给了我一枚点火器,当时是用一张废报纸的一角包裹着的。他告诉我,他是一所监狱的狱警,是受了一位犯人之托把这个交给我的。我又问他那位犯人现在怎么样了,他缓慢地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说,自杀了,用一把手术刀从脑后剖开了自己的头颅,流出来的血和脑浆洒了一地。说到这里,那狱警停了停,又继续道,还有一点很诡异,在死之前,那犯人一双眼睛拼命地向后翻着,就好像想要看清楚挂在墙上的一面镜子,也不知道到底想看什么。”

接着,华西又给了我另一枚较小的点火器。望着躺在手心里的两枚点火器,我打了个寒战,心底更是涌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

沉默片刻,华西突然问我:“对了,还记得我一开始提到的吗,我说那位病人的声音略有些奇怪,你猜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不解地摇了摇头。

“因为那声音很特别,特别得我根本听不出,那到底是男人的声音,还是女人的声音。你能不能猜猜,他会是男的,还是女的?”

华西一脸诡笑地问我。问得我头皮发麻。

那感觉,就像有电流从头皮上经过。

 

 

STORY故事十一

垃 圾 小 孩

文/大袖遮天


这座城市的人都知道这么一个事实:在梦里,只要你经过垃圾堆,就能看到一个光着身子的小孩。谁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样,但能看出他很结实,皮肤褐色,八九岁的样子,像一条鱼一样在垃圾中钻进钻出,浑身沾着废纸、肥皂、呕吐物等各种肮脏的东西。只要你望着他,他就会对你嘿嘿一笑,把那些看起来无比恶心的东西塞进嘴里,用力咀嚼,顺着嘴边淌下两行白沫…

所有在梦里经过垃圾堆的人,都看到过这么一个小孩,这使得这座城市的垃圾堆成为最恐怖的地方。

 

 

1


林静走出房门,转过身,面朝客厅,孙美丽探出头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摸了摸他雪白的衣领。

下楼时,一个快递公司的人正往楼上冲,林静和他撞了一下,胳膊上蹭了一大块灰。

“仔仔,没碰到你吧?”孙美丽在楼上尖叫。

“没有。”林静大声喊。

穿过小区的花园,他俯身在喷水池里把胳膊洗干净,甩着手上的水珠走出去。没走多远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转头一看,马路对面的米粉摊上坐着同班的赵阳。吧嗒吧嗒跑过去,赵阳正埋头苦吃米粉,哧溜哧溜地吸进去一大筷子,米粉汁溅得到处都是。林静扯出凳子看了看,远离桌子坐下来等他。赵阳抬头冲林静一笑,油光光的嘴唇边挂着一粒辣椒籽,又低头大吃,额头上满是汗水。林静的目光停留在碗里——米粉已经被捞得差不多见底了,剩下一碗清汤,漂着一片红汪汪的辣椒油,葱和萝卜、肉末混合在一块,随着赵阳筷子的搅动载沉载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