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先生多虑了,我倒真想学会这门绝学,不过,就我这岁数,咳咳,恐怕也没几年活头了,咳咳咳。”
我听着这咳嗽声,心里终于有了定数,香气中比起香薰画骨手的香薰来,少了三味中药,多了两种香剂,味道终究差了一点;不过,虽然如此,为什么我的脸皮上依然有一种同样的瘙痒感?我的鬓角处正在流下来的东西,究竟是汗水,还是肉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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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孕的女人这次端来的,应该是一杯清水,因为没什么杂乱的味道,她似乎还递给了讲故事的人什么东西。我的眼睛是瞎的,所以我听声闻味都很在行。
讲故事的人正在喝水,咕咚一声,有一个吞咽的动作。
“阁下莫非吃的是止咳的药丸?”我皱了皱眉头。
“呵呵,先生怎么知晓的?”
“只是嗅出了几味中药的味道,在香气之中,中药的味道分外明显。”我诚实地道,“只是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先生但说无妨。”讲故事的人倒也爽快。
“如果我没闻错,这药丸中有蛇胆、麻杏,⑤㈨⒉还有橘贝,橘贝主治寒邪,蛇胆主治燥火,麻杏专治风热,三者作用截然不同,药性相克,阁下怎么会如此乱用药,莫不成请的是江湖庸医?”
“这样的药就叫乱用?”讲故事的人手中的念珠突然停止了捻动,他停顿了一下,神秘兮兮地问道,“先生,可听说过一门医药绝学,叫畜人蛊?”
听到这三个字时,我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不是普通缺水的干渴,而是仿佛身体的某个地方干枯了。我端起茶杯,虽然屋子里熏香袅袅,却依然掩盖不住茶水的清香,但我竟然嗅不出是什么茶;刚刚轻轻地啜了一口,并无任何异味,可这茶里,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我端茶的手犹豫着挪向嘴边,讲故事的人手中的念珠在这时突然捻动了一下,我的手借此故意一抖,茶杯倾斜,将茶水全泼在地上。
“畜人蛊?这么恶毒的招术,难道这茶里……”我故作惊慌地说,掩饰一下倾倒茶水的手段。
“呵呵,畜人蛊怎么会下在茶里?”讲故事的人似乎被我的小把戏蒙骗住了,“畜人蛊可是医病的良药啊——”
这个故事发生在哪个年代,我也说不清了,因为很少有人相信它真实存在。
群山环抱之中,一场可怕的痨病灾难正在大大小小的几十个村落里快速蔓延。没有人知道源头来自何方,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抵挡疾病蔓延,所有得病者似乎只剩下一个下场,不停地发热、胸痛、咳嗽,慢慢地吐血而死。
一户还算富裕的人家打算趁着灾难还没有降临到自己头上,赶紧逃生。当家的员外选了两匹好马,收拾了些银两,挑了两个结实又忠心的家丁,嘱咐他们把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先带出这座大山,到几百里外的城府找一个远房表亲安身,自己跟妻妾和其他下人要收拾细软,慢慢动身。
三天之后,当员外一行人终于赶着一队马车上路的时候,还没走出多远,就在一条河边发现了一群野狗正在蚕食一具马匹的残骸,马头的旁边,还有自己家夫人亲手织的锦带,几个妇人闻听两个小公子可能遭遇不测,立刻就哭成一团;员外强忍着悲痛,检查现场,却发现马蹄上的马掌磨损得相当厉害,似是连日狂奔的结果。
所谓老马识途,员外觉得这匹马一定是跑出去很远,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折路返回来的途中,成了野狗的粮食,可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先安顿队伍,继续前进。
又行了两日,因为车辆众多,加上员外夫人悲痛成疾,行动速度异常缓慢,眼看着大山还没有绕出去,夫人就要死去,员外异常的焦急;正在赶路,一个家丁瞄见山腰处似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宅院,员外急忙安顿下众人,带着三个家丁纵马而去,盼能求得暂时安身,以救夫人之命。
在离宅院还有点距离的时候,员外突然看见前面山林中有一人正在砍柴劳作,那人无论穿着还是身材,均与自己前几日派出去的家丁别无二致,员外顿时心生疑惑,带着家丁急急追去,那人突然发现山下上来不速之客,赶紧扔了手中的工具朝宅院方向逃去。
员外眼看追不上,命身边人搭弓射箭,那几个家丁着实好身手,箭箭无不中逃跑人之无关要害处,却不承想那逃跑人身重数箭,竟然还能踉踉跄跄地继续前行。员外赶忙补上一箭,正中后心,那人终于应声倒地。
员外疯了似的追过去,一把揪住那人,发现正是自己的家丁,他百感交集,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如此真诚相待,竟换来这种人面禽兽。待心绪稍稍放缓,他突然发现,这死去的家丁似乎有些不妥,他面色僵硬,眼眶昏黑,裸露的胳膊上也有斑斑黑迹,嘴角处流出的不是鲜红血浆,而是黑色血块,仿佛早已死亡多时!
一个家丁疑惑地拉开那人的衣襟,裸露的胸膛上,一道黑色的伤疤正好在肚皮的中央,所有人都大惑不解;正在这时,那座宅院院门大开,几个平常打扮的人背着包裹出来,员外带着手下迎上去,却发现那几个人都面色凝重,神情悲伤,他们看见员外,只是微微地点头示意,就擦肩而过,但那眼神中,竟有一丝怜悯与同情。
员外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于是带着家丁前去敲门,说自己路过此地,夫人染疾望求暂住,庄主欣然答应。员外招呼一行人收拾入住,又悄悄命两名家丁去守住那具僵硬的尸体,再作打算,没想到短短工夫,那尸体竟已不翼而飞。
当夜二更时分,员外趁众人睡熟悄悄溜出屋外,他眼见着整个后宅灯火通明,却不知该怎么进去,正在找寻,忽地一扇偏门打开,一条黑漆漆的栈道尽头,似有一室亮着微弱的灯火。
员外壮着胆子摸了过去,在室外定足而立,偷偷看进去,里面一张小床上,自己的小儿子正全身赤裸地躺在上面,眉头紧锁,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他的身边坐着中年庄主,一身道骨清风,正在念着什么。
念了少顷,那庄主手指突然一抖,手中不知何物猛地插入小儿的肩头;员外当下大惊失色,劈门而入,一掌扒开那庄主,冲到自己的小儿子面前,此时,更让他意外的是,小儿子面色安详地躺着,脸皮上竟然生出了几根白丝,那白丝轻薄而结实,慢慢地从皮肤里一点点地冒出,将整个面皮一点点地遮盖。
员外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生怕自己一碰,小儿子的小命就危在旦夕;而小儿子身体各个部位的白丝正源源不断地生长出来,5九贰将整个身体团团裹住,活像一只巨大的蚕蛹。
庄主面色凝重地看着员外说,你的儿子需要一个宿主。
讲故事的人说到这里时,他的夫人又给我的杯子里斟满一杯新茶,在茶水倒掉之后随之消失的婴儿哭声,现在又靡靡响起,这难道果然是婴音杯?
我端起那酒杯,手指仔细地感触,茶杯中的茶水依旧香气扑鼻,并无半点不妥;若是茶中有杂物,刚才倒于地面之上,必有邪气,可我什么也没闻到。
此时身体干渴异常,我不禁拿起来喝了一口,突然想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会不会跟这屋子里挥之不去的香气有关?
讲故事的人捻了一下念珠,继续讲起来。
庄主对员外说,这场痨病之灾是天数,已经无法挽回,想保住性命,只能使用畜人蛊。
所谓畜人蛊,其实是一种寄生,将一个人寄生于另一人体内,宿主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精神层面的生命已经终结,肉体却行动自如、吃喝正常;寄生人在宿主的体内,既能吸收营养,又能抵挡疾病,只是无法以真实面目看这个世界。
员外先前派出的那两个家丁,快马走到这里时,已经精疲力竭,他们毅然决然献出自己的身体,也要保住小主人的生命,没想到让老马回家送信时,老马却遭遇不测;他们其中的一个在山中砍柴时,遭遇员外一行人,本来心急回宅院里通报,却不想被当成逃跑误杀。
庄主听到这里,不觉黯然神伤,他不想再让任何手下贡献身体,一心寻死,只求自己儿子平安无事。
一个昼夜之后,小儿子的身体已经化成一个30厘米左右的光滑丝质的白茧。庄主又对员外下蛊。这畜人蛊共分三步,第一步,对寄生者下蛊,白丝缠绕、缩肉缩筋;第二步,对宿主下蛊,开膛剖肚、血脉相连;第三步,对合体后的身体下蛊,合二为一、同生不死。
从此之后,员外不再是员外,他只怀着体内的那个白茧,像个畜生一样吃喝劳作,直到那白茧再度成熟、破蛹而出;而员外的家人和下人一直在这个庄院里生活着,但最终,痨病还是侵蚀到这里,所有人都死去了,只剩下十几个畜人活了下来,他们为这个大山留下了最后的活种。
“那他们究竟怎么才能出来呢?”我不禁好奇地问。
“白茧在宿主体内生长、变大,最终有一天,会撑破宿主的肚皮,从里面掉出来,到那时白丝幻化成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结膜,像子宫一般,寄宿者划破那层膜,身体就慢慢地伸展,变成原状。”讲故事的人说着,嘿嘿地笑出了声。
我是个瞎子,尽管我的嗅觉、听觉都异常敏锐,可它们不能代替双眼。
我永远无法看见,其实坐在我对面的是一具行尸走肉,他青色僵硬的面孔、黑色浓重的眼眶此刻正对着我,嘴巴机械地一张一合,那瘆人的笑声从哪儿发出来的?
我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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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出畜人蛊的人,本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他害怕得病,害怕被各种不治之症侵蚀,才想出这样一个下贱的办法,始终让自己躲在宿主的体内,逃避一切,却不承想,也可以用来做善事……”
“我不觉得那是什么善事,”我摇摇头,又喝了一口茶,不知道为什么,这茶的味道竟如此清香,“为活一个人的性命,竟要死去一人甚至多人的性命,这不叫善事,只是我猜,那庄主宁可自己死去,也不想自己的得意绝学就此失传,所以,他才只救活小孩,而不救成人,畜人蛊的真实含义,恐怕不是宿主是畜、寄宿者是人这么简单,寄宿者为了得到这无病之体,必定要付出什么惨痛的代价!”
“哈哈,不愧是先生,果然一语中的,”讲故事的畜人手中的念珠哗哗乱响,“一日中蛊,终生为畜,寄宿者必须要一生都在不停地找寻宿主,这就是代价。”
“呵呵。”我冷笑了一下。⑸㈨Ⅱ
“可是死有什么不妥?”讲故事的畜人冲着我又发出一声瘆人的笑,“呵呵,每个人都会死,不是吗?死亡真的有那么痛苦?”
“没有那么痛苦,又怎会有你手中的人骨念珠?”我不禁感叹道。
你看那一串黑色的念珠,竟然黑得晶莹剔透,每一张活人的面孔映照在上面,都变成一个骷髅,每一种鲜艳的颜色映照在上面,都变成彻底的黑色,每一种欢声笑语映照在上面,都变成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那是怎样的怨气,那是怎样的纠结,无人能抵抗。
人骨念珠一出,必有人灵覆灭。
你想知道这串人骨念珠的来历吗?看看那个村庄,那时百年干旱,巫师聚众蛊惑,是你们过度戏水惹龙王不悦,需选一对童男童女,焚烧献天,才可逃过此劫。村民们突然众口一词,指向寡妇家的那对孩子,说他们是冤孽,克死生父,又惹怒龙王;寡妇势单力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被众人捆绑,游街戏耍,巫师作法,最后扔入火中。
寡妇一头撞死在石碑之上,冤魂久久不肯散去,每每夜晚到来,挨家挨户敲门,诉说自己的痛苦,口口声声还我儿子女儿,夜夜悲戚的哭声萦绕在整个村庄上空。
有好事者再请巫师前来,巫师说,妖妇定是妖精幻化而成,需将尸体挖出,喷上圣水镇住邪气。没承想,众人动手挖开草草掩埋的寡妇坟墓,里面竟然毫无皮肉,只剩下一副黑色的枯骨。
从那一刻起,天降暴雨,全村共八十五口活人顷刻被洪水所困,全部溺亡,竟无一人生还;暴雨过后,干旱再临,暴晒整整三个月,八十五具尸体加寡妇母子一共八十八具尸体,全部暴露在毒光之中,肉皮全部腐烂消失,所有枯骨竟全是黑色;干旱之后,再起风暴,流沙整整三年未曾停息,将整个村庄打磨得消失殆尽。
三年之后,一个修行多年的道长路经此地,无意间发现沙地里有一颗黑色圆珠,手指捻动,竟是人骨。他仔细搜寻,共找出八十八颗黑色圆珠,急忙带回道观,不承想,当夜毙命,死因无人知晓。一个贪婪的徒弟整理师父遗物时,意外发现这些圆珠,偷偷藏于包裹,逃下山去,找人凿眼穿线,制成念珠。手艺人眼看这些圆珠异常奇特,陡生邪念,将小徒弟杀死,据为己有,是夜手艺人偷偷躲在房里给念珠穿线,在已经穿好七十八颗之后,突然吐血而亡……
自此,江湖上流传出这样一句话:人骨念珠一出,必有人灵覆灭。
说到这里,我的皮肤已经感到某种难以忍受的瘙痒干枯,可我无法确定,究竟是这屋子里袅袅的熏香,还是杯中平淡无奇的茶水捣的鬼。
我是一个瞎子,依赖着自己的听觉、味觉、嗅觉行走江湖,一生从未失手,可我也相信一个词,叫做在劫难逃。
讲故事的人肯定不知道死亡之苦的真正含义,死亡,对死者来说,只是一种终结的幸福。真正承受痛苦的,是那些深爱着已经死去者的人。就比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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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时辰不早了,该打开我们面前的这两只箱子了吧?”讲故事的畜人终于将手中的念珠放下。
我们面前的那两只大箱子已经停在那里多时。
“先不急,先不急,”我轻轻地笑了一下,“该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了,不过,这个故事没你讲的那么长,如果可以,倒不如叫着嫂夫人一起听吧。”
“这……”讲故事的畜人犹豫道,“也好,也好。”
那个大肚子的孕妇走了进来,站在讲故事的畜人旁边。
我轻轻嗅了嗅,怀着淡淡的感伤说:“比起死亡更痛苦的,⒌⒐㈡其实是爱——”
从前有个小镇,镇上有名的酒馆来了一个打杂的年轻男子,这个男子长得好看,身体强健,干活麻利,话也不多,深得众人的喜欢。
酒馆的主人是一个颇有风韵的年轻寡妇,她打心眼里越来越喜欢这个男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试图找机会接近这个男人,总被他远远地躲开;寡妇开始以为是自己的身世让他不满,后来却发现,根本不是。
难道这世上真有守身如玉的男子,对于送上门的女人都没兴趣?寡妇不相信,她决定把这个男人囚禁住,再细细盘问一番,不为别的,寡妇只希望得到一句痛快话,可不可以在一起,不可以的话,是因为什么。凡事可以不强求,但总要知道个原委。
那个晚上,当年轻男子喝了迷药,迷昏在床上之后,寡妇静静地守在他身边,希望等他苏醒时,能当面谈一谈,而不是像以往,每当有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个男人总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那个男子睡得很安详,寡妇熄了屋里的灯,借着月光端详这张俊俏的脸,却突然发现,男子脸形的模样有几分似曾相识。那男子躺了没一会儿,身体开始不停地蠕动,迷药的作用还没让他精神苏醒,但身体似乎已经有些不适。
寡妇突然想起无意间听到的,店里的小杂役说过,这个男子从来都是趴着睡觉,难道此时的身体蠕动是这个原因?寡妇用尽气力,将男子的身体翻过,蠕动就缓缓地停止了。
那里究竟有什么?寡妇的好奇心让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男子的衣领,手指轻轻地触摸那男子后背上的肉皮,可就是这一摸,让寡妇傻了眼,男子后背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小刺点。
原来这男子竟是得了什么怪病,所以才拒绝与自己在一起。寡妇想着,眼中竟流出感动的泪水。过了很久,男子终于昏昏沉沉地醒来,一看到寡妇坐在自己身边,立刻像一只惊弓之鸟。寡妇好说歹说,都无法让男子安静下来,被逼无奈,她顺手拿起一把剪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逼男子脱下上衣给自己看。
真是让人无法相信,那男子的后背上,竟然密布满了一种奇怪的小刺点,很细微,很圆滑,跟皮肤颜色完全一样,看上去就像鸡皮疙瘩,但摸起来,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寡妇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她下决心,哪怕倾家荡产也要请名医为男子治好这种怪病。
可是,这个男子每天在寡妇的照顾下,却过得像笼中雀一般,不开心,甚至很痛苦。没过多久,男子郁郁而死,在死之前,他留下一封信。
原来,当寡妇嫁到这个镇上的时候,年轻男子还只是个刚刚成年的大孩子,自从看到寡妇的第一眼,男子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个迷人的女子,可他不能也不敢向这个别人的妻子表白什么,于是只好远走他乡。
在一个陌生的小镇上,男子用疯狂地辛苦劳动麻痹自己的思念之情,他的身体在继续发育,发育得仿佛变了一个样子,变得成熟、结实,充满诱人的气息,并最终讨得镇上一家大户人家千金的赏识,甚至不惜下嫁,以身相许。
可无论如何,男子无法忘怀自己心中的女人,那种心怀一个女人久久不能忘却的情愫,或许每个青春男人的心中都曾有过。男子最终决定回到原来的镇子,去找寻心中的女人。
大户千金伤心欲绝,命令手下几个家丁将那男子捆绑进一间密室,她拿出一种长长的针刺,一下一下扎进那男子的后背里,每一下都留下一个小刺点。
这是“爱之咒”。
大户千金用的其实是镇魂刺,一种异常阴毒的针灸术,带弯钩的针刺在皮肤上刺下特殊的盲文魔咒,刺下爱,就锁住一个人的心,刺下恨,就摧毁一个人的心。
那男子背负着爱之咒,回到原来的镇子,他终于可以见到心中的女人,那女人的老公也意外死去,男子却无法动情,每次刚要动情,后背的所有刺点就如万箭穿心。
“爱一个人,就要付出代价,镇魂刺,与其叫镇魂,还不如叫夺魂,更恰当。”说到这里,我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哈哈,”讲故事的畜人突然冷笑了一声,“故事讲得倒是很伤感,只是我闻出了一股假惺惺的味道。”
“假惺惺?”我心里陡然一惊。
讲故事的畜人的语调变得异常高亢:“刺爱之咒,㈤⑨⒉就锁住一个人的心,刺恨之咒,就摧毁一个人的心,那老瞎子,如果刺毒之咒呢?”
“原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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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我依旧面色平静,手腕上的细线轻微地动了动,那箱子还在。
“我怎么会不知道?”讲故事的畜人得意地笑着,“你在我身边这个女人的脚底上刺一篇毒之咒,以为她从此就可以听你的摆布,以为她从此就可以掌握我?你太天真了,老瞎子,快露出你的庐山真面目吧!”
“哦?”我也回之以轻蔑的一笑,“原来这屋子里袅袅的熏香之气就是你第二个故事中香薰画骨手的香气啊?”
“哈哈,当然,你难道以为我不知道吗?”讲故事的畜人简直要拍掌叫好,“这一年来,我一直装痴卖傻,甚至让你送上门的这个女人有了身孕,你一定很放心吧?以为我完全陷入你的圈套,要不然我怎么能诱骗你前来,这一年多来,我费了多少心机?你难道以为我真的不知道,香薰画骨手一直都是男女同谋,有男必有女!你把自己身边的女人派来搞我,哈哈,真不愧江湖上最阴险卑鄙的黑金魔头,我终于要看到你的庐山真面目了,别人用画骨手幻化年轻的容貌,你却把它当做易容术,天天改变自己的容貌。”
“呵呵,你把我想得太简单了。”我不禁惋惜地摇摇头,“可惜你没有那么好的鼻子,闻不出这香气中的味道,少了三味中药,多了两种香剂,它就不是原来的香薰了……”
说到这里,我突然愣在那里,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这香熏的味道有些奇怪,有人在其中又做了手脚!
“哈哈,”讲故事的畜人拍了一下身边大肚子女人的屁股,“要不然,我怎么能让你鼎鼎大名的黑金魔头,喝下我精心酿制的枯蛔茶?”
枯蛔茶,可不是一般的毒药。
你说这世上最狠毒的是什么?是毒蛇,是蜈蚣,是蟾蜍,还是什么说不上名字的怪物?其实都不是。
那些毒不过是自然界的产物,毒性越大,致人毙命的时间越短,那是一种苦痛,但那更像一种幸福,快速地死亡,没有任何痛苦,不是吗?
你真的以为这世上最痛苦的是爱吗?你错了!我告诉你,这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怨念!你爱一个人,可以爱一秒,爱一天,爱一些岁月,可只要你们两个人生活在一起,那浓浓的爱意终究有一天会烟消云散,变成一种习惯,一种责任,或者仅仅是一种不咸不淡的亲情。可是怨念,却可以维持一辈子,却可以代代相传!
这世上最狠毒的,不是别的,就是这怨念造成的恶毒人心。所以这枯蛔茶,茶叶上附着的,是一种特殊蛔虫的虫卵,冲泡茶叶的,却是泪水!是充满怨念的人那无比狠毒的泪水!
喝下它,你以为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死去?你太天真了!枯蛔茶,外表如枯树干裂,内里如万蛔同噬,你就将这样慢慢地呆坐着,外表越来越干裂,直到所有的表皮完全干涸,像一块苍老死去的树皮,而你体内的五脏六腑、血脉筋肉则将全部被吞噬一空!
“你不是从进到这个房子起,就一直在闻这香薰,一直在细细品味吗?哈哈,你不是从听到第一个故事,就听到了那婴音杯的哭声吗?”讲故事的畜人不由得摇摇头,“它们就是用来破坏你的嗅觉、分散你的注意力的,要不然,我的枯蛔茶怎么能躲过你的狗鼻子?你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了,女人,把他的箱子给我打开!”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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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你就这么想得到我箱子里的宝贝?”我问道。此时,我身体的皮肤已经开始干裂,脸上用画骨手画上的皮肤也开始脱落,我即将露出本来的面目,甚至连我自己都已经快忘了,那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
“当然,当然,黑金魔头的收藏,举世无双。”讲故事的畜人露出贪婪的神情。
“可我还有一事不明,”我对他说,⒌⒐⑵“畜人蛊,只有一人如何下蛊?当你已经幻化成白茧,怎么能把宿主的肚皮剖开,把你自己这颗白茧放进去,再把宿主的肚皮缝上?”
“当然先给宿主下蛊,再给自己下。”讲故事的畜人有点不耐烦,“人没了头脑,身体却还可以运转,下第一蛊,宿主就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只要按照我的意志就可以行事,多么简单的事情,剩下的他都可以自己去做。”
“可惜,可惜,我是个瞎子,这辈子都看不见这样的奇观。”我不禁摇摇头。
“少废话,女人,动手吧!”讲故事的畜人大喊一声。
“是啊,女人,动手吧!”我静静地说了一声。
那个大肚子孕妇站在讲故事的畜人旁边,她的身体突然开始抖动,眼睛直直地盯向我。
那硕大的肚子猛地开始膨胀,撑开了她外面穿的所有衣衫,女人的肚皮完全裸露出来,你看那上面一条黑色的伤疤,竟是那样的漆黑阴森!
女人的肚子继续膨胀,肚皮变得透明、稀薄,那伤疤变得脆弱不堪,最终,伤疤如同拉链一般,慢慢地抻开,从里面,掉出一个裹着薄膜的圆球;那层晶莹的膜在脱落的一瞬间就被空气灼烧,慢慢地消失不见。
而里面那个圆球,慢慢地长大,慢慢地膨胀,像吸了气的气球,慢慢幻化出人形,幻化出四肢,幻化出她本来的面目!
“你以为只有你会这畜人蛊的绝技?你以为这女人脚底的毒之咒真的是我下的毒?你以为这女人的肚子里真是你的孩子?你以为这女人天天涂脂抹粉真的是为了爱美?哈哈,”我虽然已经死到临头,却依然是最后的胜者,“你太天真了,太小瞧我黑金魔头了,女人脚底的毒之咒不过是我的障眼法,这女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获取你的信任,然后,我真正的帮手,才会下蛊进入她的体内,为了今天这一切,你准备了很久,我也准备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