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已经出现神经系统病的症状,浑身发抖,无法控制自己的肌肉,眼珠毫无生气地乱转,微血管出血量渐渐加大。
韦建军在监测她的电解质和液体。静脉和血管渗出水和蛋白质后会严重打破肾脏、心脏、肝脏等的化学平衡,让免疫系统无法发动反击。
“想找到抗体,最好先找到病原体的终宿主。”韦建军对李忧尘说。
感染,是病原体对人体的一种寄生过程。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有些寄生物与人体宿主之间达到互相适应,互不损害对方的共存状态,如肠道中的大肠杆菌和某些真菌。
但这种平衡是相对的,当某些因素导致宿主和免疫功能受损后,寄生物离开其固定寄生部位时,则有可能产生感染。
大多数病原体和人体宿主之间是不适应的。
所谓的终宿主,就是病原体以前寄存的宿主,一般是昆虫和哺乳动物。
一般情况下,病原体会在终宿主身上产生共存状态的寄生,对终宿主不会产生影响。而在中间宿主身上,则会因为不适应而导致感染病变。
人类,则是这次新病毒的中间宿主。
抗体的针对性非常强。如果说,病原体是一把锁,而抗体都是相应的钥匙。只有合适的抗体,才能治疗对应的病原。
研制出新抗体,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艾滋病的抗体疫苗,直到现在都没有研究出来。
“想找到终宿主,哪儿有那么容易。而且,不知道病人能坚持多久。”李忧尘忧心忡忡地看着隔离室的凌雁玉。
听方媛说,医学院有不少学生感染了这种病。从凌雁玉的病发时间来看,过不了多久,那些病人也会集中暴发。
而且,这种传染病很可能是有潜伏期的。没发作时和正常人一样,如果人体免疫力下降,或者到一定时间,就会突然发作。
也就是说,这种新病毒,可能具有庞大的潜在感染人群。如果不及时找到有效抗体,一旦大规模暴发,后果不堪设想。
“胡校长怎么说?”韦建军问。
“他对上报给卫生部门这件事好像不是很积极,我明天再找他!”
“那当然,怕影响他的仕途。”情况早就在韦建军的意料中,想了想,说,“我看,他再不上报的话,我们带好材料直接去卫生部门。”
“嗯,只能这样。这件事,不是你我两人就能应付的。”李忧尘叹息着说。
第二天,两人找不到胡校长,只得带齐材料,直接去卫生部门**。
幸好,卫生局局长科班出身,对医学并不外行,看到两人带来的材料,立马将这件事情紧急上报给市政府。
很快,市政府就有了回应,在向上级汇报的同时,向全市发布了紧急通知,要求所有政府部门动员起来,全力做好流行疾病的防治工作。
卫生部门组织大量人力,对全市流行病人进行统计和隔离治疗,并全部实行免费治疗。同时,组织人员对车站、机场、码头等重点流动人员测量体温,进行卫生检疫工作。
与此同时,政府组建了新病毒实验室,邀请了国内外知名专家,对新病毒进行研究实验,希望能尽快找到有效的防治方法。
很、很快,统计结果出来了,全市有两百多例疑似病人,南江医学院是重灾区,占了其中三分之一以上。
当天,隔离治疗的病人中,就有七个人病发死亡。
各地的医学精英源源不断地来到南江市,采取各种各样的方法对病人进行治疗。最后,还是一名留学归来的年轻医生,采用国际一种新型抗病毒药,对新病毒具有一定的疗效,勉强控制病情不再进一步恶化。
然而,新病毒感染人群越来越多。仅过了一天,就又增加上百例疑似病人,并有不断蔓延扩散之势。
在南江市外,也出现了疑似病例。
调查感染病人的感染原因和活动范围,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在南江市感染的。
南江医学院是重点灾区,很可能是最初暴发的起源地。
因此,政府对南江医学院进行了封校政策。有疑似病症的,被送往医院进行隔离治疗。剩下的学生全部回到各自寝室,安心等待结果。
医学院门口,出现了戒备森严的**战士。
附属医院也被改成新病毒治疗专属医院,其他患者全部转移到别的医院去了。
市政府总算反应及时,除南江市外,没有因新病毒发生大规模流行疾病。
可南江市人心惶惶。
学生停课,大规模的群体性活动全部取消,公共场所的人群密度大幅减少,人人带着口罩、手套,到处都是消毒药水味。
47
凌雁玉觉得自己要死了。
现在,她浑身疼痛,皮肤承受不了一丁点儿压力,哪怕是轻轻触摸,都会钻心地痛。
而且,她的静脉、微血管,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到有血和蛋白质渗出来。
免疫系统对这种新病毒失灵了。
其实,还真不如死了的好。
如果不是动不了,凌雁玉真的会考虑自杀。
实在是太疼了,疼得浑身直冒冷汗。
现在,她真的好想父母,好想亲眼见见他们,在他们面前痛哭一场。
可惜,这个简单的愿望也实现不了。
她毕竟也是学医的,知道身在隔离病房。从医生和护士的眼里,看到了怜悯和同情。
现在,她的神经系统已渐渐失去控制,连眼珠子都无法像以前一样随意转动。
她这样,比植物人还惨。毕竟,植物人没她这么疼痛。
精神慢慢涣散,注意力也渐渐无法集中起来。
好像在飘。
整个人都飘起来了,如一丝轻盈的棉絮般,没一点儿重量。
似乎已经漂浮在空中,看到自己的身体躺在病床上,带着口罩和手套的医生、护士在她身边忙忙碌碌。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黑暗起来,回到了宇宙的混沌状态。
时间仿佛停止。
以前的种种场景,如快播的电影般,在眼前飞逝而过。
恍恍惚惚中,很远有一个地方产生强大的引力,吸引她不断向前飘去,仿佛传说中的黑洞般。
那股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她无法抗拒。
可是,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在喊:“别过去!”
她拼命挣扎,想逃离黑洞的吸引力。
挣扎了许久,筋疲力尽,正准备放弃时,黑洞的吸引力突然消失了。
身体陡然间重了起来,似乎从空中掉落下来,两脚踏空,眼睛重新睁开。
“小玉,你总算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病房外欢喜地喊着。
虽然戴着口罩、手套,凌雁玉依然一眼就认出了方媛。
方媛似乎很疲倦,眼神也没有以前那么明亮了。
“你得谢谢方媛,是她救了你!”身旁的李忧尘说。
凌雁玉有些疑惑,不知道李忧尘为什么这么说。
她的身体,现在还是很虚弱。
李忧尘似乎笑了笑。因为口罩,看不到他的笑脸,却能感受到他的笑意,眉毛都舒展开了。
“听到你病危的消息,方媛突然想起自己前两天也曾感冒过,很快就康复了。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让我们检查她的血液,果然含有新病毒抗性血清。”
怪不得,方媛的脸色有些苍白。原来,她为自己抽了血。
“表妹,你放心,把心态调整好,配合医生,好好治疗,很快就没事的。”李忧尘关切地说,“方媛为你们,可是抽了600毫升的血。”
这时,韦建军也进来了,帮凌雁玉检查了一下,看了看检测凌雁玉身体状况的心电图,笑着说:“心电图已经恢复正常了。”
想了想,又说:“不过,外面那个女生血液有抗体的事,不能透露出去。否则,她身体再好,也禁不住这么多病人的需求。”
方媛自己知道,一个人,一次性只能抽800毫升的血液,否则身体会因吃不消而休克。
这次,方媛抽了600毫升的血液,分成了三份,分别给凌雁玉、柳雪怡和苏雅使用。
苏雅现在没有出现感染新病毒的症状,可一个寝室有三个人感染了,仅剩下她一个人,很可能还在潜伏期,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在老宅的死亡循环里,苏雅可以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救她,这份情意,方媛肯定是要还的。
只是,如此一来,她的身体再也不能抽出血液,如果有其他病人需要抽取她的抗体血清,她就要冒着休克甚至生命危险了。
回到寝室,苏雅正在给妹妹打电话。
“你要小心身体,多用热水洗澡泡脚,寝室里要打开窗户透气,尽量少接触咳嗽发烧的人,人群集中的地方少去……”
这哪儿还有半点儿冷艳高傲,分明是一个良苦用心的慈母。
聊了好久,才放下手机。
方媛笑着说:“苏雅,我怎么觉得,你不是给你妹妹打电话,而是给你女儿打电话?”
苏雅收好手机,坐了下来,叹息着说:“也不知道这次流行疾病,要流行多久。”
方媛说:“别想那么多,我们这些小人物能怎么样?静观其变吧,政府不会撒手不管的。”
苏雅说:“我还以为只是普通流行性感冒,没想到是一种新型出血症。真怪,没听说过,我国出现过出血症。刚才,学生科打电话来了,说所有学生都要动员起来,积极寻找这次病毒的终宿主。找到的,学校给记大功,并安排到大医院就业。”
现在,学医的很多,可一毕业能到大医院就业的并不多。要知道,大医院的效益都很好,别说本科生,就是研究生、博士生想进去都不容易。
“有什么进展没有?”
“应该没有。你看,那些男学生在草地里捉昆虫。听说,这次上交的动物,什么都有,连蟑螂、蛇、老鼠都有,别提多恶心了!”
方媛说:“那没办法。不找到终宿主,短时间就提炼不出抗体,出血症就得不到控制,感染的人会越来越多。听说,昨天就死了七个人,其中有三个使我们医学院的学生。”
苏雅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听李医生说,我们医学院的疑似病人特别多,所以,终宿主很可能就在我们学校里面,感染到学生,再由学生传播出去。”
两人默默地看着在校园里捕捉昆虫和哺乳动物的男生,希望他们能尽快找到终宿主。
那些男生一律戴着口罩、手套,捕捉昆虫和哺乳动物时小心翼翼,不敢让它们抓破皮肤。要知道,这些昆虫和哺乳动物,有可能是新病毒的终宿主,只要抓破皮肤,就一定会被新病毒感染。
即使没有抓破皮肤,呼吸了带有新病毒的空气,或者接触了带有新病毒的载体,也有可能被新病毒感染到。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男生,在捕捉昆虫和哺乳动物时,冒着相当大的危险。
尽管如此,这些男生还是义不容辞地踊跃参加。这倒不是说他们有多正义,而是因为奖励实在诱人。
留在南江大医院就业,对于很多农村或边远小城的男生来说,无疑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机遇。很多人就是因为一个工作机会,而不得不含泪和恋人分手。
所以,在医学院,有句话很流行:毕业意味着事业,意味着失恋。
48.
韦建军疲倦地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望着天花板,怔怔地发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消毒药水味。
这是附属医院为研究新病毒而特意设置的实验室,选用一间地下室改造而成。
实验室全部密封,所有的窗户都被纱窗和不透风的木板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一点儿缝隙也没有,即使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
为防止交叉感染,在这个实验室的不远处,还建了一座小实验室,里面堆满了各种捕捉来的昆虫和哺乳动物,一只只地送到这里来化验。
蟑螂、蛇、老鼠、蚊子。甚至是蚂蚁,都化验过了,没发现新病毒。
他已经不眠不休工作了两天两夜,却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生活中常见的昆虫和哺乳动物都捉得差不多了,有的学生还捉来一只快死的鸽子,依然没发现新病毒的踪影。
到底终宿主是什么?
找不到终宿主,就没办法快速研制出抗体。
虽然说,随着时间的推移,终宿主终会被发现,可是,时间不等人。
新病毒对国外的那种新型抗病毒药开始产生了抗药性,几个看似 要好转的病人,忽然间又病情加重,昨晚又死了三个人。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恐慌。
听说,被隔离的病人已经开始恐慌起来,有的病人说这种新病是没办法治愈的,暗地里唆使大家偷偷溜出隔离区。
幸好,院方早有防备,提前一步将情况汇报给上级,增加了防卫的武警,把病人的恐慌情绪镇压下去。
在另一间实验室里,李忧尘正在观察被注射新病毒的白鼠。
情况很糟糕。
白鼠是生活在洁净空间里的,身上完全没有微生物,对病毒、细菌、寄生虫的抵抗力很弱。
白鼠又分为大白鼠、小白鼠,主要用来做医学实验,作为人类的替代者,研究药效是否有害。
李忧尘用的是大白鼠,注入新病毒后,使用了各种抗病毒药,都没有治疗效果。就算是那种新型抗病毒药,也只能稍稍延长大白鼠十几小时的寿命。
虽然还有一些抗病毒药没有试验完,但李忧尘已经失去了信心。
病毒和抗体,仿佛是锁和钥匙。只有特定的钥匙,才能找到特定的锁。找不到匹配的,哪怕再多的抗体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而且,从实验结果看,这种新病毒很容易变异,产生抗药性,新型抗病毒已渐渐失去作用。
也就是说,随着新型抗病毒药的大规模应用,新病毒会产生新的变异,从而更加难以控制。
更糟糕的是,从大白鼠的实验结果来看,隔离的病人拖不了多久,再过三四天,研究不出新抗体,绝大多数病人都会因出血症状或心脏停止跳动而死。在死之前,很可能会因痛苦而精神混乱。
不只是这样。
因为没找到终宿主,不知道传染源,这种新病毒会源源不断地进攻人类社会。
在交通如此发达的现代社会,新病毒很容易通过飞机、火车、轮船,向全球感染。
现在,已经有很多潜在的感染者,病毒正通过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在地球上各个国家蔓延。他们大多数还在潜伏期,一旦发作起来,就会形成全球性的传染疾病。
李忧尘心如火焚,但又毫无办法,只能不断地去尝试各种抗病毒药,希望能瞎猫撞上死耗子。
市政府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市里的主要领导、各个部门的头头,还有全国的知名专家,已经在这里开了整整四小时的会议。
和往常不同,这次会议,少了很多官面文章,也没有多少人讲官话、套话。
专家们已经将新病毒的危害阐述的清清楚楚。
这次新病毒感染事件,不是光凭南江市的力量就能解决的,已经惊动了最上层。
所有的政府资源都调动起来,尽可能的阻止新病毒的扩散。
市里的主要领导发话了,不管什么原因、什么困难,必须得按专家的意见,扎扎实实地落实分派的各项工作任务。凡是工作不力的,就地免职。
平时,因位置、派系。利益而累积的矛盾,此时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摆在各官员,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做好防病毒扩散工作。这是危机。危机就是危险中的机遇,做得好,仕途还能再进一步。做得不好,仕途就会停滞不前,甚至毁于一旦。
441女生寝室里,凌雁玉和柳雪怡已悄悄被接回来了。
她们得到方媛的血液抗体,已经渐渐好转,不愿意再待在隔离病房。
何况,她们治愈的消息是不能透露出去的,否则,谁也不知道会为方媛惹来什么麻烦。
要知道,被感染病人中不乏权贵子女,很多是独生子女,有的父母为了孩子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凌雁玉和柳雪怡回到441女生寝室后,小心翼翼地躲在里面轻易不外出。
寝室里,也弥漫着一股消毒药水味。
“真难闻!”苏雅戴着口罩,一边上网听音乐,一边看电影。
“没办法,忍着点儿。”方媛特意朝苏雅脚下的电脑主机附近多喷洒了一些消毒药水。那地方是卫生死角,又有静电,容易引来灰尘。
“方媛,你真麻烦!干脆以后改名叫方麻烦算了。”苏雅抬起脚,不满地说。
电影名叫《恐怖地带》,是好莱坞早年拍摄的一部病毒题材电影,正演到精彩处,个人英雄眼看就要牺牲。
好莱坞的主流电影就这样,处处突出个人英雄主义,偶尔黑一下美国政府和政府官员,最终结局是正义必胜。
苏雅明知道主角会安然无恙地脱险,还是被剧情所吸引。谁叫美国的编剧聪明,懂得讨好观众,桥段虽俗,却也满足普通人想当英雄的潜在愿望。再加上英俊的主角、精美的画面、紧张的节奏、强大的敌人、专业的知识,不失为好莱坞商业精品。
“就知道上网看电影,也不照顾下小玉和雪怡。”方媛恨恨地说。
苏雅白了方媛一眼,说:“她们都那么大了,还需要别人照顾?也就是你,喜欢当圣母,什么事都肯做。”
“她们不是大病初愈身体不舒服嘛!”
“我也身体不舒服,怎不见你帮我洗衣服?”
“你什么时候洗过衣服?哪次不是叫钟点工洗的!”
苏雅理直气壮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肯帮我洗的缘故!”
方媛叹息了一声,说:“将来,你嫁人后,难道还要你老公帮你洗内衣内裤?”
苏雅嘻嘻笑着说:“那倒不用,一个大男人,为老婆洗内衣内裤,怎么也说不过去。这些事,叫佣人做就行了。”
“那烧菜做饭呢?也叫佣人做?”
“那当然。”
“干脆,你和老公上床,生孩子,也叫佣人做算了!”
苏雅似乎很认真地思索了下,说:“这个建议,我会好好考虑。”
“考虑你个大头鬼!我看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当尼姑算了。”
苏雅故意苦着脸说:“那不行,当尼姑,得和你一样,找个方振衣那样的和尚,才行啊。”
“懒得理你!”方媛把消毒药水洒遍寝室,打开窗户透风。
和苏雅争论,只要提到了方振衣,她就必败无疑。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方媛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枯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楚。
49
南江的冬季并不寒冷。不像北方,寒流凛凛。便是有些寒意,也带着股江南特有的温和。
附属医院里,医生、护士们一个个脸色严峻,紧张迅捷地窜来窜去。
最西边的一幢大楼,原是附属医院的住院部,现在变成了新病毒的特殊隔离病房区,被武警们重兵把守。
每一道出入口,至少有四名武警,拎着黑幽幽的沉重的枪械,警惕地检查着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
没有证件的,一律不得出入。
为确保隔离病房区被彻底隔离,武警还在这幢大楼外设置了路障,用电网将整幢大楼都网了起来,鲜红的警示牌上注明了:高压电,危险!
电网的外面,又绕了一圈木质围墙,近百名武警分成十余支小队,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巡逻。
奚丽娟通过武警检查,走进隔离病房区,小心地护着手上拿着的针药。
她今年才三十岁,看上去犹如四十岁的中年妇女般,无休止的三班倒让她早早地出现了皱纹和白发。
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神经系统有些衰弱。身为女人,虽然长相平平,但也在意自己的容颜。
她不想当晚班,不想熬通宵。整个医院,上了三十岁还在当晚班的护士,全院也不过六个。
而且,她还读了函授本科,考取了执业医师资格。
可是,她又不得不当晚班,不得不和那些年轻护士一起熬通宵。
原因很简单,她上面没人。
她也努力过,找过领导,求过领导,在领导面前失声痛哭。结果是领导更讨厌她。
“我的身体真的是受不了了。”
“受不了就别做!”领导的话掷地有声。
她当然不敢辞职不做。
丈夫已下岗,打着散工,有一顿没一顿的。儿子自小就有心脏病,每月光吃药都要上千元。
虽然拿到职业医生证,可没经验,没关系,到外面一样没人要。
于是,她不得不和以前一样,拖着衰弱的身躯,在附属医院里当一名勤勤恳恳的老护士。
这次的新病毒感染事件,很多护士都不愿意来隔离区工作,她却主动报名参加。
这倒不是说她有多高尚,而是自小便树立的朴素道德观,认为救死扶伤是学医人的天职,这些隔离的病人更需要她们来精心照顾。
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还有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的医生、护士。
隔离病房区看上去很洁净,到处都是雪白的颜色,一尘不染。其实,在这些白色中,新病毒悄然隐藏其中。
世界就是有这么多悖论。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很多时候都是可以相互转换的。站的角度不同,看到的景象就不同,感受也不同。绝对的真善美是不存在的,所有的规律、原则,都仅限于一定范围内。
就拿这隔离病房来说,看上去很洁净,如果用显微镜观察,就可以看到到处飘扬的微生物,各种细菌、病毒、寄生虫。
过于单调的白色,也影响了隔离病房区里面人的心情。
医生、护士自不必说,来去匆匆,面色严峻,难得有温和语气。
病人更是脾气暴躁,但凡还能动的,个个都板着一张脸,随时可能和人干架似的。
所有的病床都配置了心电监护设备,可以随时检查病人的身体和心跳情况。病情加重的,马上转移到特别护理病房中去。
空出来的床位,很快就会被其他人填满。
所以,每个病房里,不时有人出去,又不时有人进来。
“奚丽娟,赶紧去1212病房,那里出事了!”一名医生急匆匆地对她说。
1212病房?
奚丽娟脑海里迅速回想。
她记得,1212病房只有四个床位,能出什么事?
“吴医生,你去哪儿?”
“我去向院长汇报!”
吴医生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加快了速度,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就走得没影了。
奚丽娟摇摇头,苦笑。
吴医生人并不坏,医术也不错。前些年,在一次手术中,出了点儿差错,结果病人成了终身残疾。
那病人在南江有些来头,对吴医生不依不饶,天天带着一群人来医院闹。
最后,还是院长出面,吴医生个人出了一大笔赔款,才算把那起医疗事故了结。
从此以后,吴医生就变得更加胆小怕事了。
奚丽娟没有多想,立刻朝1212病房走去。
还没走到那里,迎面走出一大群病人,起码有二三十人,在一个光头汉子的带领下,朝她这边走来。
奚丽娟一眼就认出那光头汉子,正是1212病房的钟元哲。
钟元哲是医学院不远处郊区村子的人,用南江话来说,就是当地的老表。
这些年来,城市发展越来越快,不停地向外围扩张,形成不少城郊接合地带。在这些地带,一些聪明的当地人开始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营生,在当地横行霸道,强买强卖,招揽工程,迅速致富。
钟元哲就是其中一员。他父亲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靠着这些儿女,成了村长。
钟元哲自己也开公司做生意,养了一批打手,垄断了附近的沙石买卖和搬运工作,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这次,他也因为感染新病毒住进了隔离病房,照顾他的护士正是奚丽娟。
“钟元哲,你想干什么?”奚丽娟大声问。
“想干什么?老子想活下去!”钟元哲恶声恶气地说。
“滚开,你们这些护士,只知道骗我们!”
“再不出去,我们全要死在这里了!”
“奚护士,你还是让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