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用的身体,我有些忿忿地捶打着自己,接着把惠美捧到手心。
“惠美,说话啊。”
惠美只是时不时地吐着舌头,她看着我一个字也不说。
“你究竟怎么死的?”
她依旧不说话,但是忽然将半截身体竖立起来,我吓了一跳。
“是妈妈。”她居然说话了,声音有些难听,混杂着嘶嘶声,我必须集中精神才行。
“阿丽?”我惊讶地几乎叫出声来。
忽然惠美又不说话了,她再次将头放下来,在我手心小心缓慢地移动着,我觉得手心中仿佛捧着一汪冰水。
我将惠美放进口袋,慢慢地从床上下来,因为怕摔倒,所以扶着墙打开门。母亲正坐在客厅里看书,她见我起来了,一脸惊讶,连忙扔下书朝我跑来。
“怎么醒了不叫我呢,知道自己身体弱就不要跟着那女人到处乱跑啊,害妈妈担心死了。”母亲一脸善意的责备。
“我要见阿丽。”我冷静地说道。
“她?她好像下午就要飞美国了,那种女人,见她做甚?比蛇蝎还狠,自己的女儿刚下土,就要飞外国,说不定找了洋鬼子结婚不回来了。”
“我要见阿丽啊!”我第一次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母亲愣了愣,然后艰涩地点点头。
我将手伸到口袋里,用手指的外侧轻抚着惠美,虽然对母亲有些愧疚,但是这事关惠美的灵魂能否安息,所以必须找到阿丽。
母亲将我扶到楼下,拦下一辆车,在车上打通了阿丽的电话。阿丽还在收拾行李,听说我想见她,就叫我们直接去她家。
阿丽的家在市中心附近的高楼,那里的房子据说很贵,母亲经常拿着广告一个人发呆,说以前我们家也是住那里。我猜想可能是阿丽将父亲从母亲那里骗走,然后霸占了我们家以前的房子,要不然母亲上楼的时候不会一脸的怒容。可是我无所谓,我只需要一个小房间,抱着惠美柔软温暖的身体好好地睡着。可惜惠美的身体已经埋在泥土里了,冰凉,慢慢腐烂,所以我一定要为她找到凶手,就算是作为朋友最后的一点执念。
进入房间的时候,阿丽一脸倦色,看到我们她有些惊讶,看着母亲的表情带着愧疚和闪避,而母亲则趾高气扬,仿佛这房子我们是主人,阿丽不过是看房子的保姆。
“坐吧。”阿丽伸了伸手,跑到厨房为我们倒了两杯水,然后还掏出个巧克力糖给我。阿丽知道我喜欢吃巧克力糖,但是我咽了咽口水拒绝了她,因为我怕她下毒。茶水我也叫母亲不要喝,如果真是她杀了惠美,那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我下午就要走了,以后可能再也不回来了,我知道是我的错,是我害你变成这样,但是我是真心知错,惠美也死了,算是对我的惩罚吧。”阿丽坐在我们对面,低着头,声音颤颤的,我转过头看着母亲,她的嘴唇都在哆嗦。
“你还有脸说?不是你我们会落到这个地步?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了,惠美死得那么惨,你就不打算为她找到凶手?她是你女儿啊!”母亲指着阿丽的鼻子骂道。
阿丽有些凄惨地笑了笑,忽然抬起头望着我,又看了看我插在口袋里的手,我心头一紧,难道她知道惠美在我口袋里?
“惠美是我唯一的血亲了,她死了我也不愿再待在这里,你们找我到底什么事?我还要收拾东西,哦,是这房子吧?”阿丽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咧嘴笑了笑,站起来,将手按在墙壁上。
“给你们住吧,你们的居住条件不好,那里很吵,又潮湿,对安琪的身体不好,她需要安静。惠美以前老和我说,叫我把安琪接过来和她一起住,我总是敷衍她,现在已经晚了。”一说到惠美,阿丽的脸色就愈发难看,犹如被剥去了一层表皮的树干,在阳光下显得浑浊而悲伤。
“我们不要房子!”母亲像被人看轻了似的抗议道,但是我知道,其实她很想住在这里,否则也不会老是看这里的卖房广告了。
“到底,有什么事情?”阿丽好像有些不耐烦了,母亲看了看我。
“安琪说要和你说话,一定要说,我没有办法。”
“你是应该带她到处走走,老在家不好。”阿丽友好地冲我笑着,可我却觉得分外不舒服。
母亲不说话,不置可否地将身体斜靠在沙发上。
“安琪,进来吧,我知道你想和我单独聊聊。”阿丽打开一个房间的门,对我招招手,我勉强站了起来,走进去。
“有什么事么?”
“惠美来过了,我和你说过,记得么?”
“嗯,记得,我记得。”阿丽的表情告诉我,她其实在敷衍我,就像敷衍惠美。以前惠美总和我抱怨,阿丽总是忙于和一些讨厌的陌生人在一起,和他们笑,和他们吃饭,却总是不和惠美在一起。
“我问她,是谁杀了她,她说了。”
“你说什么?”阿丽的笑容僵硬了,她的身体微微发抖起来,我看见她的眼神有些涣散和游离,我开始相信惠美的话了。
“她说,是你。”当我吐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我感觉无比轻松,就像胃不舒服时吐出来一样。我侧着身体,极力护着惠美,不让阿丽发现。
“你胡说!”阿丽被激怒了,她纤细的手指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像生气的母狗般朝我紧逼过来,我躲闪不及,被她抓住了肩膀。
“谁告诉你的?是谁向你说谎的?是你妈妈么?还是别的什么人?他们在胡说!我不会杀了惠美,她是我女儿,是我女儿啊!”说到最后阿丽好像有些疯狂,身体却慢慢变重,顺着我的身体滑落下来,声音也如虚脱了一般,低得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低沉得令人伤感的抽泣声,像深夜的水滴声,若有若无。
我有些迷茫了。
我将手伸进口袋,把惠美拿出来,她还是那副表情,看着我。
“真的么?真的是阿丽杀了你?为什么我觉得不是呢?”
惠美不回答,她只是偶尔吐吐舌头,像是在对我做着鬼脸。我痛苦地将她扔了出去。
“你不是惠美!你是美女蛇,你才是美女蛇!惠美不会对我撒谎,惠美也不会变成蛇!”
我看到惠美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落在地板上,啪的一声,抽搐了两下后便不动了。
阿丽抬起头,带着泪痕的眼睛圆睁着,看看地板上的惠美,又看着我,像看着一只怪物,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恐惧。
“那只是条蛇。”阿丽有些结巴。
“不,那是惠美。”我冷冷地看着阿丽,蹲了下来,捧起阿丽那张漂亮的脸蛋。
“那是蛇,不是惠美,安琪你听我说。”
“那是惠美!我告诉过你了,惠美死后就变成蛇了,她离不开我,为什么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呢?”我伸出手,掐住了阿丽纤弱细长的脖子。
阿丽说不出话,脸色开始慢慢变成桃红色,就好像酒精过敏者的皮肤。
“别杀我,我错了,求你,别杀我。”阿丽断断续续地低声恳求着,她无助地用手掰着我的手指头。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我抬起头,忽然看到阿丽身后的书桌上放着一个书本大小的镜框。
镜框里有三个人。
中间的那个是惠美,穿着漂亮的裙子,扎着羊角辫,很可爱,笑得很开心。
左边是阿丽,虽然有些憔悴,但是看得出还是非常开心的。
右边的,右边的人是谁?
那个女人是谁?是谁?
短短的头发,黑而浓密的眉毛,额头平阔,鼻头圆润,两颊有些宽阔,下巴微微上翘,眼神有些弥散,但是却带着怪异的笑容,那笑容有一丝呆滞和苦涩,如同木偶剧里的人物被雕刻出来的虚假的表情。照片的背景是一片绿色的园林,两边的大人都是蹲着的,各站在一边扶着惠美,惠美的右手拿着一枝烟花,右边的陌生女人手上也攥着一枝烟花。
我觉得喉咙处有什么东西想要爬出来似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划过鼻翼落到嘴角上,微凉而发痒。
我看着渐渐无力的阿丽的眼睛,瞳孔之中,正是照片右边的那个女人的脸。
那是,我的脸。
一刹那间,我仿佛看到掐着的不是阿丽的脖子,而是惠美那脆弱的脖子,她没有反抗,只是悲伤地看着我。
我为什么要杀她?
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在惠美的脸被涨得紫红的时候,她哆嗦着嘴唇,对我喊道:“我一直把你当妈妈看的。”
我的胸口像被掏空了一般,松开了双手,阿丽倒在了地板上,虚弱地发出嗯嗯的声音。
这时候母亲冲了进来,抱住了我。
“安琪?安琪?你怎么了?傻孩子,都过去了啊,不要再这样,是,是阿丽抢走了你丈夫,但都是以前的事了啊,不要再活在过去了,妈妈不想你这样啊。”母亲抱着我大哭,而我却没有丝毫反应。
记忆像浴室的水蒸气,慢慢地将我的眼睛铺满,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而虚幻。
我是一个幸福的女人,曾经是。虽然因为流产失去了一个女儿,我本打算取名叫她惠美的,但这只是生活的一个拐弯和插曲。我有个漂亮的闺蜜和爱我的丈夫,但是我没想到,他们两个居然在我怀孕的时候走到了一起,甚至还有了孩子。我忍受不了,我怎么忍受?于是我愤怒了,开着车朝他们撞去,当我醒来后,我丈夫死了,我的腿也没了。结果我的好朋友兼情敌生下了个漂亮女儿,我总觉得她是我的,于是她就取名叫惠美。
我忽然想起来了,真的想起来了,那天惠美拉着我的手,就在这个房间,只有我们两个。
“安琪。”惠美叫着我的名字。
“嗯。”
“妈妈从来都不理我,我觉得她不爱我。”惠美嘟着小嘴说。
惊悚夜 第四夜 相似的脸
她到底爱上我什么?恋父情结么?这种荒唐的借口连我自己也无法说服。
“我们结婚吧!”激情过后,她满面潮红地对我说。这简直太荒唐了,说老实话我还没有想到要和她结婚,可是我真的无法拒绝她,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而她则像完成了任务似的长舒了一口气,将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昏昏睡去。
没过多久,我们结婚了。我承认我无法抵抗她的魅力,这也是正常人无法抵御的,我们的婚姻没有受到什么骚扰。她没有父母,只有一些弟弟妹妹在远方打工,唯一的叔叔还在乡下养老,而我也了无牵挂,我们俩的婚姻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婚后的日子我迷恋着她的身体,可是每一次事后,我都觉得恐惧。夜晚的月光投过窗帘投射在白色的床单上的时候,我都无法入睡,虽然曾经几次追问她为何要嫁给一个我这样的男人,但是她都避而不谈,渐渐地,我开始有一种预感,这个女人会毁了我十五年来的平静生活。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急速地衰老,这衰老并非来自于身体,而是精神上的,就像一片被时间浸透后又被忧伤风干的纸片,稍微触碰一下都会变得粉碎,可是我最爱的妻子却依旧那么年轻漂亮,每次和她一起出门,我都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无可抑制的生命力和活力,每当我和她手牵着手走在街头,周遭的声音都充满了诧异和嘲笑,虽然在这个社会,老夫少妻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可是这依旧让我觉得恐惧和自卑。我虽然大她二十多岁,可是外表看上去,还要更加的苍老。
我甚至在心底暗暗后悔,为什么要相信她的话,哪里有这么漂亮年轻的女性愿意心仪我这样的糟老头。
她一定是骗子!对,她一定会过些时日在我的饮食里下毒,那种无色无味、很难检测的毒。她是一名医生,自然精通这些,到时候我死了都不会有人发觉,我没有儿女,没有亲人,朋友也稀少得可怜,甚至有几个知己比我还快去上帝那里报到了,到时候谁还会为我伸张正义啊。又或者她会在夜晚我们交欢后乘我疲劳熟睡,用枕头闷死我,接着将我肢解后一块一块埋在后花园的小树下,然后只需要对外说,我这个患有老年痴呆症的家伙自己独自一人离家不知所踪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全身颤抖,我的手臂靠在她年轻而富有弹力的胸脯上,热量从手臂传到我的全身,那是不安分的躁动,危险而又让人无法忍受其诱惑,就像急于求欢的公蜘蛛,即便有比它大上数倍的母蜘蛛吃掉它的威胁,它依然忍不住要凑上前去。
我就是那只愚蠢的公蜘蛛么?
“亲爱的,你最近身体好多了啊。”她的笑容如天使般可爱,在如丝绸般温柔的阳光下闪着光泽,如同刚刚成熟的水果。
“嗯,是啊,多亏你制定的健身计划。”我小声说道。以前我经常待在家里,自小就不爱户外活动,可能是小时候父母经常外出上班,将我一人关在屋子里的缘故吧,长大后又从事文职工作,自然长时间都坐在椅子上,身体的毛病不知道有多少,直到遇见了她,才渐渐改变了不良的生活习惯,困扰了我多年的肩周炎也奇迹般地消失了。
“等我这次出差回来,我们一起去欧洲旅游吧。”她试探性地询问我。我的妻子极爱旅游,不过从来未向我要过一分钱。
“好,好的。”我依旧敷衍着她,脑子里却猜想着她到底想对我做什么,我并没有很多的财产,也没有显赫的声名,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仅仅是因为去医院体检遇见了她,在她的苦苦央求下,我居然头脑不清醒地真的与她结婚了。但是我很快从那甜蜜的浪漫中清醒过来,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剧毒的东西总是有着艳丽的外观,或许她本身就是一颗毒药啊。
“你,究竟为什么要嫁给我这样一个糟老头呢?”我压低着声音问她,我不止一次这样问她。
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看了让人心疼的忧伤。
“不是告诉过你了么,我的父亲很小就去世了,当我在医院看到你的时候,我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暖流,你给了我一种父亲的感觉,所以,我发誓一定要嫁给你啊。”她说话的样子很可爱,咬着下嘴唇,两只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清纯得犹如小孩子一般。
别被她欺骗了!你个蠢货,这种借口谁会相信!我心底里一个声音高喊道。
我开始憎恨自己的愚蠢,一看见美女就失了方寸,居然连她的家世和为人都没打听清楚,就准备谈婚论嫁了。或许长期压抑在心底里渴望年轻的冲动让我这样做了,当时我为数不多的熟人得知这个消息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他们又带着同情和鄙夷的眼光看待我,可能他们认为一个丧妻十五年的家伙当然会对女人如饥似渴。更何况这个女孩还多少和我的亡妻又几分相似。
“我们不如去你老家看看吧,结婚这么久了,我也想去拜见一下你的亲人和朋友。”我顺水推舟地说道。我原以为她会极力反对,然后我会趁机发怒,说她害怕我这样一个大她二十多岁的丈夫被她家人发现,这样一来,就可以看出她的用心了。
“可是我的父母都过世了,只有一些叔叔婶婶还在乡下,如果你坚持要去也可以,不过一定等我回来,我有惊喜给你。”结果她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我答应了。接着第二天,她收拾好行李,我亲自送她上了飞机,和她吻别,旁边的人都认为我们是父女。
就这样机会来了!我可以在这几个月里好好地调查一番,否则天天提心吊胆,真让我寝食难安。
我找到了一位私人侦探,希望他从头到尾地好好调查一下我的新婚妻子。几个星期后我得到了一大迭资料,但大多数都让我很失望,这些资料多是说我的妻子是一位贫苦人家出生的优秀女孩,靠着自身的努力获得奖学金和好心人的资助读完了学业,并照顾弟妹。而且如她所说,父母早亡。但是有一点,我根本不像她的父亲。而且我奇怪地发现,医院并没有派遣她出国留学,她只是请了长假,去了韩国。
见鬼,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这女人太反常了,她一定有自己的目的,既然我没有财,也没有名气,那剩下的就只有那件事了。
可是为什么她会知道?她才二十多岁,根本没有理由知道这件事啊。
一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全身发抖,这件隐瞒在我心底多年的秘密让我觉得置身于冰窖一般,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宛如噩梦一般又浮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我的妻子突然离世,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仍然没有续弦,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我本打算这辈子都不再想起,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可现在看来它又浮现出来了。
我的前任妻子是一个非常善良优秀的女人,至少在别人看来是这样,她没有工作,在家里相夫教子,哦,不,我们没有子女,她有不育症,这也是我逐渐开始厌烦她的原因之一。看着别的同龄男人都膝下承欢,我的憎恨和恼怒逐渐代替以前对她的爱和温柔。我与她的婚姻名存实亡,她曾经小心翼翼地提出要领养一个孩子,但是被我粗暴地拒绝了。
可是即便这样,我却发现她开始渐渐反常,从以前的没事就喃喃自语看书发呆,变得活泼而开朗。她的变化令我非常奇怪,而且她似乎经常躲着我做些什么事,很显然,她的变化符合一个女人开始变心的反应,我对她的厌烦升级为憎恨,并希望可以抓到她的把柄。
可是我始终没有抓到她和某个男人在床上的那天,可是我认为是她掩饰得太好了,终于有一次,我发现家里的存款莫名其妙地少了许多,毫无疑问,这个贱人居然拿着我的钱去贴补某个小白脸,一想到这两个人在黑暗处嘲笑我的愚蠢和无能,就让我怒火中烧。
那天我和同事喝了一些酒,趁着酒劲回到家大声质问我的妻子,而她也终于忍不住开始责骂起我来。
“你从未在意过我的感受,难道婚姻单纯地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么?除了不能生育,我还有什么让你不满的?”她一生气脸颊就变得通红,我曾经称赞过她生气的时候像一个熟透的苹果,可是现在我却没有这个心情去观赏。
“难道你拿我辛苦赚来的钱去偷情就值得赞赏么?你不只是侮辱自己,还是在侮辱我!”我拿出准备好的证据甩在她脸上。
她惊讶地看着那些账单,眼睛里充满了绝望,我错误地认为那是奸情被识破的绝望,但是显然我错了。
“原来你就是这样一个人啊,我原本打算过些日子再告诉你,看来根本没必要了,我们离婚吧,其实你早就想提出了对吧,索性由我说吧,这样你是否会好过一些?”她语带讥讽地对我说。
我自然反对,坚持家丑不可外扬的我,绝对不能让别人看我的笑话,妻子开始不理会我的反对,独自一人想朝外走,我一时冲动,抓住她的手往后一拉,接着我听见咚的一声闷响。
我万万没有料到,因为用力过大,我妻子的后脑撞在坚硬的木桌角上,我看见她如一条死鱼般渐渐地从桌子腿上滑下去,一下清醒过来的我冲过去抱起她的身体,但却软若无骨,她的血流得并不多,却黏稠如被稀释的糖浆,淡淡的血腥味在客厅昏黄的灯光下弥散开来,进入我的鼻孔,进入我的神经,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已经断气了。我拼命地摇动她的身体,可是无济于事,这下我的脑子乱了,报警么?还是将她埋起来?选择后者我无异于谋杀,可是我正处于人生的巅峰状态,绝对不可以沾惹到半点污点,更何况会锒铛入狱。我看见她的眼睛半闭着望着我,让我忍不住汗毛顿竖。
万幸的是,我的妻子是一个孤儿,她没有任何亲人,为数不多的同学好友也远在外地他乡,我们俩在外人面前也装得相当恩爱有加。
但是我缺少能够将她的尸体运出去的工具,我在家里找了好久,忽然间门铃响了起来,那声音犹如催命鬼一样响彻个不停,我用最快的速度将妻子的尸体放在床上,并擦干血迹,打开了门。
“您好,这是你订购的旅行箱。”门口一个年轻人拿着一个巨大的半人多高的皮箱递给我,并让我签收。
该死的,这居然是我妻子订的,很显然她打算最近出趟远门,天知道这个箱子要花多少钱。
运送者接过了小费,随手将签有我姓名的标签纸贴到了箱子上,接着离开了,而我则费力地将箱子拿回客厅。
似乎我的好运气来了,我看了看箱子和那尸体,很显然我的妻子身材娇小,正好可以放进去。
或许她做梦也没想到,她居然为自己买好了棺材。
我抱起她往皮箱里塞进去,可是她忽然睁开眼睛,双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袖子,那神情骇人极了。我从未见过平日里温柔可人的她有这种表情。
她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来,“你会后悔的。”接着,我感觉到她眼睛里失去了光彩,抓住我袖口的手也变得僵硬起来。
我几乎吓得全身瘫软,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气力将她放进皮箱,连夜开车去了郊外,埋在了郊区一棵大树下,回来的时候我洗干净车胎的泥巴,装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般。我的家远离城市中心区域,周围的邻居很少,一旦入夜就根本不会出门,我幸运地完成了一切,而没有被任何目击者发现,我的妻子一向喜欢在夜晚出去散步,这附近治安不是太好,我曾经多次警告她,没想到居然成了我逃脱嫌疑的借口。
接下来就是她失踪和警方的调查,我没有任何杀人动机,加上我在单位养成的娴熟演技,我的谎言很快瞒过了警察,虽然他们的眼睛里透着怀疑,但是因为找不到尸体,便渐渐将这事淡忘。有时候杀人很简单,做的预谋越多反而越容易拆穿,好比功能越多的机器越容易坏一个道理,加上警察又对此事漠不关心,而我也沉浸在那事的恐惧之中没有再续弦,外人都认为我一直在怀念亡妻,这倒为我赚得了一些好名声。直到我遇见了现在的妻子。
可是这件事她如何会知道?但是我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决定离开她,对于我来说,这个女人实在太危险了,我不知道她来到我身边的目的,也不想知道,只有远走才是唯一出路,鬼才知道我为什么一时糊涂,居然和她结了婚。
于是这几个月我开始联系人卖掉我的房子和一切可以典当的东西,准备远走高飞,就当做是一场梦罢了。
我的妻子毫无回来的意向,我更加怀疑她在外面正谋划着什么可怕的阴谋。这几天我周围的同事也非常奇怪,他们经常躲着我议论着什么,我开始怀疑是否他们也知道了某些事情了,看来这个城市真的不宜久留了。
但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我埋葬亡妻尸体的地方,居然开始大规模的荒山开采行动,ZF打算在那里做一个度假村,我开始极度恐慌,虽然不见得一定能挖到她的尸体,虽然即便尸体出现,也不一定能怀疑到我身上,那皮箱上印有我名字的标签说不定早就烂掉了。但是我不允许有任何出错的可能,我的人生格言就是将错误消灭在萌芽状态。
于是我在夜晚大家入睡后,驾车回到那棵树下,那个地方我永远难以忘记,虽然时隔十五年,却没有太大的变化。趁着月色,我开始在树下慢慢挖出那个箱子。
箱子果然还在,但是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可是箱子上我的姓名依然清晰可见,我再次为自己英明的决定而自豪,如果这口箱子被警察发现就完了。于是我提起箱子,但我不敢打开,即便她变成骷髅,我也愧对于她。
箱子在车后座散发着一阵阵腐臭味,我毫不介意,在我看来,只要能安全地活着,我可以忍受一切,只要过了今晚,我将尸体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就可以继续我的生活,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度过我的余生。
漫长而狭窄的公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开着车,忽然间我对那口箱子感到恐惧,她是否真的还在那只箱子里?
她是不是早就离开了箱子,变成了我的新婚妻子?
我立即打消了这个愚蠢的想法,这个世界哪里来的鬼神?我加快了车速,回到家里。车轮摩擦路面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似刀般锋利地划开我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