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没想到,居然在路上遇见了这个混丶蛋。
红灯,5秒。
徐阳的手抓着我的肩膀让我很不舒服,天气很热,我很担心从冰箱里拿出的断手能坚持多长时间而不发出令人质疑的腐臭味。
“你袋子里是什么啊?”他将脑袋靠近我的耳朵,小声说道,嘴巴喷出的热气吹在我耳垂上,很痒。
但是我的心却揪了起来。
“没什么,买了些生肉,再不快点回去,恐怕要臭掉了。”我小心的应付他。
“可是我看见你是背对着家啊,如果回家,干嘛要重新过马路呢?”
“那是我一时想起还想去买点苹果,你知道凌雪喜欢吃点水果,不过既然你来了,我们干脆先回去吧。”
绿灯亮了。
“我帮你提吧,你似乎很辛苦呢。”他的脸带着狡黠地笑,伸出手来抢我的袋子。
我开始慌乱了,正在这时侯,拐角冲出来一辆轿车,冒失的司机开的很快,徐阳背对着车子,只顾着抢我手中的塑料袋并没有看到。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如果我在脚底下使个绊子,让徐阳摔倒在地上,说不定他就死了。
这种家伙,最好和凌雪一起死去吧!我心底里默喊道。
我的脚在徐阳的步伐中停了下来,他果然倾斜着身体往下摔去,可是我忽然发现原来这家伙的手已经揪住了塑料袋,如果他倒下去,袋子也会被撕开,那只冻的苍白的手就会毫无保留地展示在来来往往的几百号人的眼皮底下。
我马上搀起徐阳,并且飞快通过了拐角马路。
“好危险,我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可能是小石头吧。”
“也许。对了,怎么最近在跆拳道训练场没看到你啊。”徐阳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一切都看透了似的,我开始非常恐惧,难道他知道了什么?我和他一直都在这附近的跆拳道训练馆练习跆拳道,但是从上个月开始我就没去了,因为我怕自己看到徐阳会忍不住打死他
“你知道,我这人开销很大,要去应付那些美女,还要请哥们吃饭K歌,哎,钱袋都捉襟见肘了哦。”徐阳夸张地扬起眉毛感叹道,顺便又意味深长地望了望我。
这家伙,难道是想敲诈么?我心里暗暗一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拿捏住了我的把柄了?
“是啊,我早就说你该早点成各家,叫老婆管住你的钱袋子呢。”我小心地应付着,尽量不让自己在脸上流露过多的表情。
“还是你好,嫂子管的很严吧,居然要你自己来买肉,对了,我看看新鲜不新鲜,要知道我有一个哥们是肉联厂的,教过我如何判断肉质,这会派上用场了。”徐阳突然去夺我手里的袋子,我慌乱的往身后藏去,黑色的袋子由于用力过大撞在我的大腿上,冰冷生疼的。
“哦?莫不是这里面不是肉啊?你该不会是被人骗了吧,花了好不少钱吧?”徐阳把钱字拉的老长,带着怪音。
这混丶蛋!我在心底咒骂道。
“那个,你缺多少?我也有些私房钱,暂时挪用些没关系。”我只能暂时用钱把这条恶犬打发掉,以后再想办法。
徐阳惊讶地望着我,接着又眯起眼睛,我看见他如绿豆大小的瞳孔在收缩放大收缩放大。
“五十万吧,也不太多。我最近被人逼的快走投无路了,你知道大头没那么好说话。”徐阳低声说道。
“五十万?你疯了?哪里需要这么多?大头是买药丸的,难道你吸毒了?”我忍不住喊了起来,但很快认识到自己的失态,路边的行人古怪地望着我们两个。
“闭嘴,别这么大声,会招来警丶察的!。”徐阳压低着声音威胁着我,的确杀人可比吸毒罪要大的多,我说怎么觉得他瘦的厉害。
我屈服了,他的贪婪超出我的想象,我意识到自己即便卖了所有身家也填不满他欲丶望的深壑。
“我必须把房子卖了才行,给我点时间。“我带着谄媚讨饶到,这语气让我自己都作呕。徐阳冷冷地看着我。
“别耍花招,我知道你父亲以前是收购古玩的,家里值钱的东西一定不少,我警告你,如果你以为可以像弄死凌雪一样弄死我就大错特错了,我可不怕什么流氓黑丶社丶会之类的,你袋子里一定装着凌雪的衣服日用品之类的吧,想去烧掉毁灭证据?太天真了,凌雪那天正在我和通话,你和他的争吵我全听到了,只要我报警,你一定跑不掉的!”这家伙终于开始赤丶裸裸地威胁了。
那该死的贱丶人,临死也给我制造这么大的麻烦!
等等,他似乎并不知道我将凌雪给分尸了,他甚至以为我是买了杀手将凌雪毁尸灭迹,所有的威胁把柄只是他的臆想而已。
人在逼往绝路的时候,处于动物的本能,会想出自救的办法。
“你现在就和我去吧,我先拿些现金给你。”我对徐阳说,徐阳得意地点着头,或许在他以为我已经在示弱了,完全屈服于他。
非洲最凶猛的犀牛,在准备进攻前也会低下硕大的头颅。
我将徐阳带到自己家门口,拿了一部分钱,以及凌雪的首饰还有存折给他。
“我不要存折和首饰,太麻烦了。”徐阳拿过现金,有些不满地看着那一袋子首饰。
“不不,我实在凑不出来了,就算我暂时抵押吧,求你了。”我苦苦央求道,都快哭出来了,其实我也很佩服自己的演技。
徐阳最终接受了。
我又带着他离开家,坐上公车去了准备埋尸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徐阳有些恐惧地望着我,同时拿出手机准备报警,我则按住了他的手。
“你知道我父亲的喜好,他交代我家中最值钱的古玩都埋在一个地方,那是我们家救命的钱,我没办法了,只好全部给你了。如果你不要,就给我点时间去买房子筹钱。”我说的很慢,但很坚决。
徐阳动摇了,他很了解我,了解我的家事,了解我的性格,但他错就错在太了解我了。
我父亲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保家的一笔财产。
后面的事情太好办了,我让徐阳拿着袋子站在已经埋好了凌雪其他石块的地方,让他挖下去,而那袋子没有我的任何指纹,小心谨慎地我一直都是带着那种肯德基使用的用来拿鸡块的薄塑料手套。
“还没挖到啊,啊,这是什么?”徐阳惊叫一声,土里隐约出来一张布满头发的人脸——那是凌雪的。
我则在后面用手背重重地击打了下他的脖子,多年的跆拳道训练居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处,徐阳立即晕了过去。
以我的劲道他会晕上一段时间,接着我用公用电话报了警,立即回到另外一个城市我父亲的家中,杀了凌雪之后我就对外说要去旅行,没人知道我在深夜折回去运出尸体,要不是今天这最后一只手让我大意了想尽快解决,或不定也不会遇到徐阳。
我把自己家的门钥匙也放进了徐阳的口袋里,这样会造成他入室偷盗结果为了灭口杀死凌雪分尸的假象,还有那些钱和首饰,我也不知道警丶察在这些证据前是会相信一个瘾君子的话还是一个外表憨厚一贯懦弱的小职员。
听天由命吧。
没过几天,我听到了徐阳被拘捕的消息,让我高兴的是当天他的确在身上还带着几颗药丸,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朝着有利我的方向发展,徐阳一贯的品行决定他说的话没人相信,但是警丶察依旧找到了我,当然,我早有准备。
他们例行打听了我的行踪后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其中一个大个子的警官在听完我的回答后忽然奇怪地说道。
“如果我是徐阳,为了钱杀人的话,为什么那颗名贵的戒指却不要呢?这戒指可比那些其他首饰和现金加起来还要多啊。”说完,他板着脸孔看了看我。
“你说什么?”我惊讶地问道。
“是这样的,那枚戒指是一件古董啊,出自十六世界的法国王室的收丶藏品,虽然貌不惊人,可是却设计师最初的作品,现在可最少值一百多万啊。”警官继续说着。
“可,可能吧。”我的额头开始流汗了,“或许徐阳压根不知道戒指的贵重。”
“那可不对,当我审讯他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这枚戒指了,对了,您能不能在详细说说,上个星期的行踪,我觉得有必要在问清楚些。”那警官意味深长地冲着我笑了笑。
我这才想起,徐阳非常喜爱追求时尚和古玩首饰,像他这样在交际场上游刃有余的家伙,不可能会是不识货的新手。
我的父亲曾经告诉过我,让我好好跟着他学习古玩知识,但我拒绝了。
现在,我想我会付出代价的。
看着面前的两位警丶察,我额头的汗更多了。
惊悚夜 第三夜 我的惠美
不知道为什么,我醒过来了。
圆形的卧室里一片银白色,本来关上的铝合金窗户莫名其妙地被推开了,只是那缝隙并不大,至多只有10厘米左右吧,身材瘦小的人或许可以侧着身体穿过来。
为什么我会想到有人进来了?
我自己也不明白,一看到窗户被打开,就觉得有东西进来了,如同看到打开的易拉罐,就条件反射地联想到一定有人喝过了。可能是窗户被拉开的咔嚓声,或者是窗外的月光照到了眼皮上,总之我醒了过来。很明显现在还是深夜,一丁点声音也听不到,裹着淡蓝色的冷冷的月光从窗户一直流泻下来,一直到我的床上。
咦,为什么被子外面有双脚?
那脚并不大,像是和我一般年纪的脚,只是很脏,脚背上裹着莫名的脏东西,一片一片的,结成了硬硬的痂。那双脚看上去一点生气也没有,动也不动,瘦得厉害,脚面上全是一根根交错的细长的青色血管,不像是活人的脚。
那一定不是我的。
因为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脚正在暖和的被窝里面,而且我的脚也没这么脏,妈妈经常教育我说好女孩上床前一定要洗脚,所以我每天都洗脚。
可是,被子外面的的确确有一双小脚,和我的脚一样小而窄,而且脚踝之上的部分是从被子里伸出来的。
我就这样用双手紧紧地捏着身上的被子,盯着月光下的那双脚。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叫出来。
是害怕么?其实惊讶和好奇更多些吧,就好像在不太咸的盐水里加上过量的糖,自然尝不到咸味了。
那双脚的主人应该就在我的被窝里吧,暖烘烘的被窝里,但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呢?
要不,把被子掀开吧,虽然会冷一些。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被子掀开的时候,那双脚突然动了一下,准确地说是脚趾头动了一下。
紧接着,两只脚同时翻转起来,翻转了180度,以至于本来朝下的脚跟现在朝上了,或者说脚的主人由仰卧变成了俯卧。但是我始终没有任何感觉,被子里除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感觉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在动。
这时被子动了起来。
我看到被子中间突然朝上慢慢升起,从凸起的形状来看,应该是圆形的物体,被子从我的脖子处慢慢被拉开,一直到胸口,到肚脐,我就这样躺在小床上,看着被子在月光下缓慢地升起来。
奇怪的是,被子升起来的时候,听到的却是咔嚓咔嚓的沉闷的断裂声,就好像木头折断了似的。
我裸露在外面的身体开始感觉到了寒冷,于是坐了起来,用肩膀顶着床板,看着那个用被子将自己上半身盖住的家伙。
如果是人类的话,应该不可能以趴着的姿势从中间以90度的形状立起来吧。
除非,除非脊椎骨可以朝后弯成直角。
可是那还是人类么?
或者说像蛇才对吧,就像眼镜蛇,可以将自己的一半身体竖立起来。
我就这样看着,忽然伸出手想把被子扯下来,我很想看看,可以把脊椎掰成这种形状的人长什么样子。
可当我的手触碰到被子的一刹那,里面的东西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被子啪的一声落到床上。
紧接着窗户也自己关上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也许我是在做梦吧。
“安琪,你在干什么?”电灯被打开了,我觉得很刺眼,连忙用手遮住眼睛,妈妈忽然站在门口,披着灰色的外套奇怪地看着我。
“没什么,只是突然醒了,然后坐在这儿发呆。”我笑了笑。
“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妈妈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为什么?不是周末么?”
“嗯?你忘记了么?”妈妈惊讶地看着我,“惠美的葬礼啊。”
我哦了一声,拉过被子躺了下来。
不过直到天亮我都没有再睡着,一直睁着眼睛。
是惠美啊。
刚才一定是惠美来过了,那腿是铁青色的,很像是惠美的。
惠美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很漂亮。
我第一次见到惠美是在医院,母亲带我去看医生,惠美也在,她很友好地和我聊天,逗我开心。那天我心情很糟糕,不愿意说话不愿意笑,但是看到惠美后,我变得开朗起来,因为我觉得这样的女孩子值得做朋友,事实上我们的确成为了朋友,那种非常要好的朋友。
出院之后是仲夏节,我和惠美在公园里玩烟花,好像是早上9点吧,我喜欢在白天放烟花,这点惠美总是不能理解,不过只要是我做的事她都不反对,即使不参与,也会站在一旁看着。
“安琪,我们永远不分开好么?”惠美笑着看着我,她的脸型很漂亮,像陶瓷娃娃似的,没有粗糙之处,嘴唇微微上翘,嘴角的形状纹理清晰,尤其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一种魔力,让看见的人也不自觉地笑出来。
“嗯。”我玩弄着手里的烟花。
“可是,如果我们之中有一个死掉的话,那该怎么办呢?”我听见惠美这样说。
“不会的,即使死去,死掉的那个,也一定要化作灵一直跟着另外一个。”我随口回答道。
“真的有灵么?”惠美吃惊地看着我,突然一下子用手捂着嘴巴,像说错了什么似的。
“不过,就算跟着又有什么用呢,我听别人说,人死之后即使有灵,活人也看不到听不到触摸不到。”
“不,我的意思是说,跟着她,等她死掉,和自己一样变成灵,那样我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了。”我看着手里的烟花慢慢燃尽,终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惠美。
惠美抬起头,大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忽然发现旁边的阳光黯淡了下去。
“太阳,被遮住了。”惠美突然这样说道。我也抬起头,可是我根本看不清楚,因为我知道除非是完全的日全食,否则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阳光没有被遮住,也是非常刺眼的。
“为什么你可以直视太阳?”我奇怪地问惠美。
“不知道啊,一直都是如此,我看到的太阳和你们看到的不一样吧。”惠美伸出双手,弯曲着左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并拢起来,形成一个圆形。
“我看到的是一个暖暖的、橘红色、周围不规则的球状体,不过现在它被遮住了。”惠美又抬起头,朝着太阳望去,而我不敢再看了,刚才那一眼,已经让我的眼睛很难受。周围的光线更加黯淡了,地上的灰尘被吹了起来,我感觉到有一些冷。
日食时候变暗和平时接近天黑时的暗不一样,那是一种非常突然而且带着血红色的黑暗,如同电影里用来洗照片的暗室,那颜色很让人绝望。
在我思考的时候,日食还在继续。
“已经超过一半了。”惠美继续观望着太阳。
“惠美,你接着说啊。”我见惠美的注意力被太阳吸引过去,颇有些不满。
“我不会变成灵的。”惠美忽然转过头,那种模样我从未见过,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发出幽暗的光点,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的眼睛和我所看过的都不一样。
好像看不到瞳孔。
看着我惊恐的表情,惠美突然顽皮地笑了起来。
“哎呀呀,这不过是一个可以放在眼球上的像隐形眼镜的东西,从外面看是看不到瞳孔的哦,而且也可以勉强直视太阳,是妈妈为我买的。”
原来如此,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她的表情活像一条蛇看着猎物似的。
“那你死后会变成什么?”我继续刚才的对话。
“蛇,我会变成蛇,跟着你。”惠美吐了吐舌头,那一刹那间我以为会看到像蛇信般的鲜红的长舌头,可是我错了,那只是普通的人舌头。她的回答让我吓了一跳,心剧烈地颤动着,让喉咙也觉得拉扯和堵塞起来。
“哈哈,你好像害怕了。”惠美开心地笑起来,略带得意,接着她突然又低下头,抬起来时满眼的柔软。
“惠美最爱的就是安琪,安琪也爱惠美吧?”
这问题将我卡了一会儿,我刚要说话,忽然觉得周围一下子黑了,就好像在一间发出昏黄灯光的房间里,有人猛地关闭了电源,一瞬间所有的光都不见了。我明白这就是日全食了。
听人说,在日全食时说下的话,会变成真的。
惠美,真的变成了蛇么?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是害怕。
我很兴奋,因为惠美回来了,我最好的朋友回来了。
葬礼很普通,我没有看到惠美的父亲,其实我从未见过惠美的父亲,她好像只有母亲。
惠美的母亲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戴着墨镜,将长发在脑后盘了起来。她看上去很伤心,可是我总觉得她有一种释放后的快感,像那种忍了许久的小便一下子释放出去的快感。我听说惠美的母亲并不喜欢惠美,虽然说是亲生的,但是因为难产,足足生了两天才生下,刚出生的惠美犹如一只小猫,全身的皮肤皱巴巴的,据说惠美的母亲看了她一眼后甚至连给她喂奶都不愿意。
惠美的父亲是谁我不知道,或许惠美的母亲自己也不知道,我的母亲谈起惠美的母亲总是一副厌恶和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也不知道阿丽的娘怎么那么骄纵她,在外面不知道玩了多少男人,看了吧,终究玩出事了。”
母亲经常当面数落惠美的母亲,也就是阿丽,但是她总是一副非常尊敬的样子,我原以为她是装的,一定会在人后骂母亲多管闲事,不过即使母亲离开,阿丽却依然平静。今天的葬礼上母亲没有责骂阿丽,却始终疏远着她,母亲是极爱惠美的,总说惠美和我在一起很开心。
“惠美来的时候,我家安琪总是笑,惠美一走,就不说话了。”母亲逢人便讲,我站在一边假装没听到,其实我只是不愿意和这些大人多说话而已。
葬礼接近尾声,牧师做完祈祷,阿丽忽然找到我。
“去聊聊好么?”
我没有答应,而是看了看母亲,她不置可否,似乎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嘟嘟囔囔地走了,我看成是默许,所以被阿丽牵着,朝公墓的一处僻静的地方走去,那里有一个长椅。
“最近还好么?”阿丽其实和惠美长得很像,都是一样清秀,那种江南水乡的烟雨一般,五官素雅得如同油画上的女性,略带着一些虚幻和不真实。
我不是太爱和阿丽说话,因为她总是冷落惠美。
“还好。”我用手指缠着衣角,低着头回答道。
“一切都会好的。”阿丽忽然抱了抱我,她的身体很软很暖,像鹅毛绒,又像猫咪的肚子。
“我昨天看到惠美了。”在沉默了几秒后我忍不住说了出来。
“哦?是么?她找你了?”阿丽并不像我意料中的那么惊讶,我以为她会瞪圆了双眼,小嘴张成O状,然后双手不知所措,大喊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的反应让我多少有些失望,可我还是说了下去。
“惠美变成了蛇。”我说到蛇的时候,又想起了那个披着床单直立起来的上半身和被子外的那双脚。
“她和我说过你喜欢蛇。”
“不,我讨厌蛇,害怕蛇,我告诉过惠美!”我不知道为什么喊叫起来,然后迅速地从长椅上站起,可是没走几步我却摔倒了。阿丽慌忙走过来扶起我,为我拍去衣服上的尘土,还好地面是泥土,我没有受伤。
“安琪,我知道你想着惠美,惠美也想着你,就算惠美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还是爱你的。”阿丽说完,抬起头吻了吻我的额头,她的嘴唇薄而冰凉。
阿丽走了,我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我环视四周,除了一座座耸立的灰色的墓碑混杂在一棵棵松树之间,一个人也看不到,或者说到处都是人,只不过是躺着的。
我想起身离开,却发现脚踝处一阵冰凉。
我低头看去,却看到惠美睁着细细的小眼看着我,她的身体如绳索般缠绕在我的小腿上,而脑袋却正对着我的脸。
“惠美?”
我轻声念道,惠美却不回话,只是看着我,我发现原来她并不是没有瞳孔,只不过眯成了一条细线,犹如白天的猫或者蛇一般不易被发觉而已。
“你真的变成蛇了啊。”我按捺不住兴奋,虽然我不喜欢蛇,但是这蛇是惠美变的啊,我以前听过人面犬,人面蜘蛛,小时候甚至还听过一个古怪的科学家通过一个同样古怪的机器将自己和苍蝇混在一起弄成人面苍蝇,但是人面蛇却第一次看到。
哦,不是,母亲说过关于美女蛇的故事。
“阿丽是条美女蛇。”每每在夜晚入睡前,谈到惠美和惠美的妈妈阿丽的时候,母亲总是不忘记捎上这一句,就如同以前收音机里的说书人,不忘记在末尾说上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样的口头禅。
美女蛇是什么?我总是趴在床边问母亲。
就是阿丽这样的女人,脸长得极漂亮,但身子是蛇,会勾人,会害人,男人被她迷住了,就会趁着睡觉的时候吞了去。
那惠美呢?我又问道。
惠美?估计长大后也是吧?母亲说到这里,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我不知道为什么母亲总是如此讨厌阿丽,我记得有次在房门后听见母亲与别人聊天,母亲气愤地数落着阿丽:“不要脸,勾引人家老公,这种女人就是个妖精!”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家里总是看不到父亲。
原来母亲是在憎恨阿丽吧。不过我却并不讨厌阿丽,因为我喜欢惠美。
所以即使惠美死去,变成了一条蛇,我也要好好养着她,因为她是我的朋友,惟一的朋友啊。
于是我将惠美从我腿上摘下来,开始她有些不情愿,我一边轻轻拍着她的额头,一边松动她的身体,就这样将变成蛇的惠美拿下来放到衣服的口袋里,这时候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母亲一脸焦急地问。
“是阿丽带我来的,她和我说了会儿话。”我笑嘻嘻地说,心里在犹豫要不要把变成蛇的惠美正在我口袋里的事告诉她。
“不要和她亲近,她是坏人,惠美说不定就是她害死的。”母亲气鼓鼓地说,走过来牵着我的手,我很容易摔跤,所以一定要人牵着。
“对了,惠美怎么死的?”我将脑袋靠在母亲身上,觉得有些疲惫。
“你不知道?”母亲惊讶地问。
“不知道。我的记性很差的。”
“哦,听说突然自己吊死在家里,身体像床单似的扭了起来,双眼都凸出来,舌头也耷拉出来了,紫黑紫黑的,像蛇信子,反正极难看。虽然警察调查说惠美是自杀,可是十岁的小女孩怎么会懂得用绳子吊死自己?还要搬来两个凳子爬上去,我怀疑是阿丽讨厌惠美,将她弄死了。就算不是她干的,如果她当时不出去寻欢作乐而是待在家里的话,惠美也不会死啊。”母亲有些过分了,我相信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杀死自己的女儿的。
“不会的,不会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腹内一阵绞痛,脑袋也忽地沉了起来,就好像戴上了一个巨大的铁帽子,眼前一黑,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醒来的时候,我又躺在自家的床上。
我第一反应就是摸摸上衣的口袋,还好,惠美还在,她很听话地待在口袋里,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兴许母亲还不知道我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