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般地拨通了,母亲曾经嘱咐高杉说这男人很忙,总是有很多工作要处理,特别是晚上入夜后千万不要去骚扰他,一般都是关机或者忙音。

响了几声后,电话被人接了起来,首先尖刺而浪荡的笑声像锥子一样扎在高杉的耳膜上。
“你找谁?”出乎高杉的意料,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女性,年轻到让人觉得有些稚嫩。高杉似乎都可以透过话筒,闻到从那女人嘴里散发出来的奶香味。
高杉咽了口唾沫。

“我找高总。”
“哦,麻烦等一下,”电话那头响起一阵嘈杂的摩擦声,可能是将手机移动的时候碰到了沙发之类的东西,“高总,你的电话。”

“谁啊?”片刻后,一个带着醉意,声音沙哑的男人接起了电话。高杉觉得很陌生,他上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时还是九岁。

“我是高杉。”
“高杉?哦,高杉啊,什么事?我上个星期不是才给过钱吗,这么快就花完了?”男人有些厌烦的语调让高杉似乎看到了他那张因为烦躁和憎恶而五官扭曲成麻花般的脸孔。

“妈妈死了。”高杉冷冷冰冰地吐出这四个字来,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为什么可以说得如此平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高杉这时候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头骨上仿佛有数不清的蚂蚁在啃噬着,连接着两眼之间眉心部分的鼻根处一阵酸胀,喉咙也痒起来。

“死了就死了,你想干什么?”对面的声音忽然警惕而清醒起来。高杉刚才的不适感一下子消失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她死了。”

“关我屁事,老子每个月按时给抚养费。我告诉你,如果敢跑来我家门口耍赖,我饶不了你!以后我还会给钱,不过会减半,都死了一个了,还用得着两份吗?!就这样了,记住,没事别打我电话,真他妈烦。”说完后男人挂断了电话。高杉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声,慢慢将手放了下来。
这时候,一个医生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那架墨绿色的望远镜。

“给。”医生将望远镜递过来。
高杉看了看那架望远镜,眼前又浮现出那个黄昏母亲拿着望远镜的样子。他将望远镜接过来,放在大腿上。
“我妈,她是怎么死的?”高杉语带哽咽,满嘴的苦涩味,像嚼着一嘴的干茶叶末子。

“死者似乎是因为心血管破裂导致心脏机能受到损害。”医生也一脸的尴尬。
“似乎?”

“是的,我们也无法肯定,通俗些来说,她死于过度惊吓。”医生对这个答案好像也很不好意思,稍微说了几句安抚话后,便转身离去了。
高杉忽然想起了母亲在临死前接到的那个电话,他猛地站起身朝前跑,跑了一会才想起望远镜,又折回来拿了望远镜。他沿着昏暗狭长的医院走廊朝家奔去。

一口气跑到家门口的高杉,看到被蒙上一层灰黄色的天空下有个瘦弱的人影,他知道那一定是吴雪。
“高杉。”吴雪穿着件绿色外套,一条白色连衣裙,双手在身前拉着书包带子。它身体有点颤抖,看来有点冷。

“你怎么来了?”高杉的语气比室外的温度更冷。
“不是约好了一起去书店买参考书吗?我等了你很久,所以过来看看。”

“我家出事了,忘记告诉你了,不好意思。”高杉低着头,攥着手走过吴雪身边,他的余光瞟到吴雪低下了头,一个人孤独地超前慢步走去,背影慢慢融化在渐起的夜色里。
要告诉她吗?还是算了吧。

高杉回到家后,将之前的来电显示一个个看了起来。
终于,他找到了那个奇怪的电话。高杉伸出手指打算按下回拨键,却有些犹豫。

空空的房间里,高杉感觉自己在一瞬间好像不存在了,仿佛有种不知名的力量抓着他的手按了下去。
几秒后,电话拨通了。
“你好。”声音是个带有磁性的低沉中年男声,虽然温柔却带着怪异的鼻音。

“你,你好,我叫高杉。”高杉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结巴起来。短暂的问候后,居然陷入了沉默。
“对不起,您有事吗?”还是电话那头主动打破了沉默。

“是,是这样的,几天前,有没有一位姓刘的中年女人给您打过电话?我是她儿子。”高杉开门见山地说。
“是的。”对方出乎意料地承认了。
“我,我想知道您和她的谈话内容。”

“这个不可能,即便您真的是刘女士的儿子,出于商业道德,我也不会透露客人的资料给任何人,除非您经过她的同意,除非您经过她的同意。”
对方的态度没有半点妥协,高杉陷入了困境,忽然他想起了什么。

“您刚才说商业道德?”
“对,是的。”对方没想到到高杉忽然提及这个,似乎有些猝不及防。
“也就是说,我母亲在您那里购买了什么?”

这下轮到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高杉知道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是不是一架望远镜?”高杉紧紧攥着电话筒吼了起来。
“是,是的。”那个男人艰难地承认了。高杉的身体松弛下来,他这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水。

“我也要买一个。”高杉说。
“不可以,这不是普通的望远镜。”男人立即否定了。
“如果我坚持呢?我母亲既然可以买,我没理由不可以,再说我已领了身份证了。”这次轮到高杉决不妥协了。

“好吧,既然客人您如此坚持,请在下个星期五下午三点来中心花园见我吧,详情到时候再说。”对方终于答应了高杉的要求,高杉也同意了,挂掉电话后,他觉得疲惫极了。

接着那一个星期高杉都过得非常难受。他觉得时间流淌得太慢了,就像是浓稠的糖浆。吴雪找过他好几次,都被高杉以冷漠的态度赶走了。其实高杉并不喜欢这样,每次看着吴雪的背影,高杉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

“我知道伯母去世了,可是你不能这样消沉。”吴雪的劝慰让高杉有点温暖。
“我知道了,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个星期,下个星期一我会恢复过来的。”高杉没说谎,他坚信见到那个男人就可以解开母亲离奇死亡的秘密,而得到高杉许诺的吴雪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终于到了周末了,高杉草草地用过午饭,刚过了一点半就朝公园跑去。到那里的时候,高杉发现人少得可怜,大多数人还在午休,只有几个老人在公园散步聊天。
“这样也好,那家伙来了很容易分辨出来。”高杉找到长椅坐了下来,过几分钟就看一次手机,那些老人还以为是个焦急地等待女朋友的毛头小子。

三点挣了!
高杉放下手机,抬起头迅速地环视着中心公园,没有,哪里也没有,根本没有任何神秘的中年男人。
被骗了!高杉在心底愤愤地说。

“请问是高杉先生吗?”身后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高杉吓了一跳,转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中年男子,手里夹着一架黑色的大概比皮鞋盒略小点的密封盒子。

“按照约定,我来了。”陌生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高杉,高杉觉得有些紧张。
“我希望知道为什么我母亲会去您那里买一架普通的望远镜。”高杉没有坐下来,而是双手插在裤袋里,用质问的语气问道。

“那个,就是望远镜吗?”
“是的。”
“多少钱?”高杉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裤子口袋上,那里放着自己能找到的全部现金,他没有把握是否够。

“钱?”男人突然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上下打量着高杉。
“小哥,你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啊。”他冷笑了几下,用另外一只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香烟,然后熟练地弹出一根点燃了。

“什么意思?我不是太明白。”高杉一下子被搞糊涂了。

“看来你母亲的确没有告诉你这东西的事情啊。”他朝着高杉走近了一步。高杉看清楚了他的脸,双眼的眼白附着血色,眼球半鼓了出来,大号的鹰钩鼻像嗅着腐肉般地朝高杉凑过来。

“她没说过这事,我是在她尸体上发现这个的,她临死前手里还抓着望远镜。”

“那我就告诉你吧,这个望远镜不需要钱,我们可以免费给你使用,不过前提是你必须签一个小小的合同。”男人咧着嘴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白纸,纸张在风中飘舞着,高杉接了过来。

很普通的商业合同,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在合同的最后有一段话让高杉很在意。

【如果违反以下使用原则,客户出现任何状况公司概不负责,其中包括:
必须独自使用。
不可以在密闭空间使用。

不可以在下雨或者雷电的天气使用。
严守秘密,不可以将望远镜的事情告诉别人。

最关键的一点,观看时不可以擅自移开望远镜,也不可以被观测的对象(如果是人的话)发现。】

“古怪的规则,不过真有这么好的事吗?”高杉拿着合同,一脸的疑惑。
“使用的方法是?”

“至于使用方法,只要将眼睛对着望远镜后闭上一分钟,想象着你想要看到的地方就可以了,不想看了也要闭上眼睛一分钟,再睁开眼睛就可以了。”

“请问,这架望远镜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高杉忍不住问道。
“你觉得,我们可以看多远?”男人笑嘻嘻地问道,高杉愣了下。

“几百米吧,如果没有障碍物的话,极限了。”
“你有没有想过,神能看多远?”他将眯起的眼睛慢慢睁开,高杉看到一种只有动物才具备的眼神,瞳孔慢慢缩小着。

“不知道。”
“如果我告诉你,只要使用这架望远镜,你可以看到你想看的任何东西呢?”

高杉没有说话,他突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不,应该有过,就像在发现母亲的尸体时候一样。
“如果违反了规则的话。”
“会,死。”

这家伙!露出的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在阳光下散发着幽幽的荧光,鲜红狭长如恶魔般的舌头卷动着从黑不见底的嘴里探了出来,吐出两个字来。
“我的母亲?!”高杉的情绪激动起来,他感觉到头顶的头发一个个竖立着。

“很遗憾,很明显她违反了规则。”他摊开双手,用无所谓的表情说。
高杉咬着下嘴唇,双拳紧握着。

“哦?恨我吗?想杀我?哈哈哈哈,所以说小哥你还太嫩啊,你还只是个孩子吧,十六?十七?你练被判死刑的资格都没有咧,成人的世界对你来说太陌生了吧?”这男人放肆地大笑着,摇晃着手里的合同。

“老实告诉你,购买者如果违反使用规则造成任何死伤,商店无须任何赔偿,亲友不得追究责任。你如果打算去告我们公司,我们也毫不介意。”
“拿合同过来,我签。”高杉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来。中年男子的脸僵硬住了,随即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哈哈,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一定会喜欢这架望远镜的。”他将合同递了过去,高杉迅速签完后交过去,顺手接过了望远镜盒子。男子接过合同后小心地卷好,放进了夹克内侧口袋。

“那么,请好好享受吧。”
“我有个问题。”
“请问。在不损害公司利益的情况下,我知无不言。要知道,我和你可是相见恨晚呢小哥。”

“既然是免费的,你们靠什么赚钱?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向你们索要望远镜?我母亲是怎么知道你的?”高杉一口气问道。

“哎哟哟,这可不是一个问题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钱这东西太低俗了,我们可是追求更高的价值。至于购买价格,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我们只会将望远镜卖给心里住着妖怪的人。”

心里住着妖怪?
高杉下意识地低了低头。
“再见了!”

这是那个男人的最后一句,等高杉抬起头的时候,眼前一个人也没有了,就仿佛他未曾来过一样。
比钱更高的价值?

那是什么啊,混蛋!高杉觉得自己像傻瓜一样,那人明明就是母亲的仇人,是他害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而自己却还成了他的客户?

算了,先回去吧。高杉夹着盒子懒洋洋地回到了家里,打开门后,他趴在床上睡了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看着那个黑糊糊的盒子发呆。

拆开看看吧。
手虽然在发抖,不过还是打开了盒子。

毫无特别之处,和普通望远镜没有什么区别。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全黑色带着金属质感。高杉拿着望远镜犹豫了一会儿,他想起了那几条致命的使用守则。

母亲到底违反了第几条?那天天气晴朗,没有人他人知道她在用望远镜吧,死前也未曾移开,那只剩下被别人发现这一条了。
也许她太着急了,其实应该等更晚一点没人的时候。高杉拿着望远镜,克制着使用的冲动,一直等到外面完全变黑。

不过这东西晚上可以使用吗?高杉不确定,早知道就问下他了。
不管了,用用看吧!

高杉拿着望远镜走到阳台上,几天前,母亲就躺在这里孤独地死去了。高杉将望远镜放在眼睛上,接着闭上了眼睛。
对了,我要看谁呢?脑海里滑过无数个名字,最后只想起了一个。

就看看那个男人吧。
高杉闭上眼睛,在心底不停地默念那个男人的名字,回想着关于他的为数不多的记忆。大概一分钟后,高杉缓缓地睁开眼睛。

高杉几乎叫了起来。
真的看到了!他眼前不是一片漆黑的户外,而是散落着昏黄幽暗灯光的大卧室。一个半秃着脑袋,穿着米黄色睡衣、光着脚的男人背对着自己的站在纯羊毛地毯上,似乎还在轻微地摆动着身体,似乎在听歌。

高杉小心地变化着视野,不让男人看到,过了一会儿,那男人转过了身体,果然,他没有太大变化,高杉的眼觉得一阵发热。
过了会儿,一个裹着浴巾的女人走了进来,男人立即笑嘻嘻地和女人搂在了一起,两人倒在了床上。高杉觉得一阵恶心。

可是没过多久,男人忽然跳了起来,发疯一般地掐着女人的脖子。女人拼命挣扎,但还是无济于事。筋疲力尽的男人从床上滑下来,接着他离开了卧室,找到一只大皮箱,费力地将女人塞了进去。高杉的视线一直盯着他,这个杀人犯居然将尸体运到了自己家的花园下埋了起来。当一切结束后,男人忽然转过头一看。高杉吓了一跳,他觉得似乎自己被发现了,连忙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只能看到家里的阳台了。

惊魂未定的高杉觉得全身血液都沸腾了,他将望远镜放好后回到床上,但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他无法知道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第二天中午放学后,高杉走到公用电话前拨通了110。

“喂,是警察吗?我想报警,是的,我很害怕。我不小心目睹了一起凶杀案,行凶者是本市的富翁,叫高林健。是的,昨天深夜,他掐死了一名女性并且埋在自己家的花园。不,我没办法作证。如果相信我的话就去调查一下吧,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挂断电话后,高杉又给报社打了个电话。他相信,如果警察不感兴趣的话,记着一定感兴趣。

三天后,高杉知道了一个好消息——高林健被拘捕,罪名是误杀以及埋尸毁灭证据,据说是在和一个女人亲热过程中,发生口角一时失手。对于这个结果,高杉略有不满,他觉得应该判谋杀才对,不过能将高林健整成这样,他很高兴了。

回到家的时候,高杉抱着望远镜,浑身都在哆嗦,他终于体会到这东西的价值了。
“你觉得,神可以看多远?”
我就是神!这个世界无所不知的神啊!

有了这个望远镜,无论如何躲藏、遮掩,虚伪的、黑暗的、龌龊的、罪恶的、邪恶的都看得到,都看得清楚。
我眼前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啊,还有谁能比我看得更远?

高杉每个晚上都使用神奇的望远镜,去窥视他想知道的一切。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师,仪表堂堂的社会名流,伪君子,高谈阔论的政客,假装纯情的女人,高杉都可以看到他们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高杉去了各大论坛大肆爆料他所知道的一切,不过他巧妙地使用借代和隐藏真实姓名,只是让读者自己去联想和猜测主人公是谁,而且每次都说自己纯属虚构不要当真。这些东西很快就掀起了一个网络热潮,无数的名人、明星无所遁形。

帖子的点击率疯狂暴涨,这是高杉无法估量的。在这个网站上,高杉以“神之眼”ID发表这些信息,所有网民都对他无比崇拜。
神之眼!

不过因为过于火爆,高杉怕惹来麻烦,实际上他已经受了不少威胁。高杉还是决定先暂时销声匿迹比较好,不过他从未停止过使用望远镜窥视别人的生活,只是最近的事情让所有人都忌惮起来,有时候他必须花很长时间来筛选他想去看的人才行。

“你最近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吴雪笑嘻嘻地说。
“是的,我也知道不能老沉浸过去。”高杉微笑着回答,的确前些日子他实在过于冷落周围的人了。
两个年轻人继续着熟悉的学习生活,高杉觉得这个神奇的望远镜似乎在改变着他的生活。

大概使用望远镜后半月,因为动辄就看上几小时,高杉白天总是毫无精神,而且觉得头痛欲裂,脖子发麻,肌肉酸痛。吴雪很关心高杉,但高杉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秘密。严守秘密无法被分享,明明是自己发现的东西却被报社、杂志社拿去发表转载赚了大钱,而自己的名字无人知晓,这让高杉十分郁闷。

今天休息一下吧,高杉转动着酸胀的脖子,他很多天都没好好睡觉了,昼夜颠倒让他精神很差。
“望远镜使用得如何?”刚回到家,高杉就接到那男人的电话。

“好极了!”高杉兴奋地说,同时也打了个哈欠。
“注意休息,别使用太久了,记住使用时千万别被人发现,不要违反使用规则,切记。”说完后,他挂断了电话。

高杉觉得他很啰嗦,不过他的确需要好好休息。高杉将望远镜放进盒子,然后打着哈欠去洗澡。洗完澡,高杉觉得浑身疲惫,他靠在床上一下子就睡着了。
高杉做梦了。

他梦见了自己小时候。小时候多好,虽然家里不富裕,但是那男人努力地工作,母亲操持家务。入夜后,一家三口围绕着小小的木桌,吃着虽不奢华但朴素美味的家常饭菜,说笑着,谈论着。小时候多好,高杉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一双眼睛?
高杉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这是怎么回事?高杉一下子吓醒了过来,四周安静极了,房间里明明只有自己。

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落下,高杉无法分辨刚才感觉的真假,但那种被窥视的不安的确非常强烈。之后他再也没办法睡着,只是在床上滚来滚去而已。

第二天一早,高杉来到学校,他的精神还可以,只不过发现吴雪居然没来。不,不只吴雪,班级上有好几个同学都迟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昨天上映了什么好电影吗?还是他们玩深夜派对或者招鬼游戏了?

课开始后,他们才陆续来到,更可怕的是,连老师也迟到了!
“ 不好意思,老师睡过头了!”老师抱歉地摆摆手。

哪里是睡过头了?你根本就没睡吧?高杉看着那黑黑的眼圈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那张通宵过后的脸。
那些迟到的人也大体如此,吴雪冲高杉笑了一下。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高杉有种不好的感觉。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
高杉有种不好的感觉。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下课后,高杉问吴雪。吴雪有些不安地转动着眼睛,两颊浮现出一抹绯红。
“没干什么,就是看书太晚了。”吴雪低着头低声回答道。

“注意休息,别熬夜了。”高杉放下心来,别人不管,至少吴雪从来不会欺骗自己。
要是那孩子说谎,恐怕这世界上就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高杉这样想。

心不在焉地上完课,高杉回到家里。他打开了自己的博客和私人空间。
“这么多天没有更新资料,这些家伙一定把这里爆棚了吧?”高杉窃喜到。

没有,什么也没有。
高杉傻了,这是怎么回事?大众这么快就对窥视秘密没有兴趣了?

高杉在网络里搜索着,他终于知道了答案,并非大家对揭秘没兴趣,而是对高杉没兴趣了。
在屏幕上的醒目的黑体字上,分布着各种各样的解密者!

“我是神!”
“我来告诉大家真相吧!”
“你所不知道的秘密,所谓清纯玉女…”
“你们这伙废柴,还被×××蒙在鼓里吧?”

这样的帖子到处都是!自己完全被无视了,那些以前追捧的粉丝早就销声匿迹了。
今天的粉丝,说不定就是明天的明星了,这就是网络的力量。

高杉无助地浏览着,叹了口气,不过这样也好,他也不想再继续那种荒唐的生活了。他百无聊赖地打开学校的网站,他很久未来过了。
他发现了个熟悉的名字,令他不寒而栗。

“你们知道吗?二年级四班的高杉哦,我可是看过他睡觉的样子。”
高杉立即点击进去,发帖人很清楚地描述着自己睡觉的习惯和睡衣的颜色,下面跟帖的人都笑嘻嘻地调侃着。

那感觉不是假的!高杉转过头来,盯着空旷的房间,又跑到阳台上,什么也没有,可高杉依旧无法平静下来。

回到座位上,学校论坛上充斥着类似的帖子,几乎没人可以有秘密,谁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不敢做出格的事情。每个人都拼命保护着自己,恨不得为自己套上一层保鲜膜。

高杉疲惫地关上了电脑,他宛如虚脱了似的走到阳台上,看着深邃的天空,发呆出神。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手里居然攥着望远镜。

高杉自己都不记得何时拿到手上的。
今天要看谁?

那个男人说的追求更高的价值,到底是什么啊?高杉的头脑里被无数的疑问纠缠充斥着,他需要平静下来。

看看吴雪吧,那家伙现在是在写作业还是看爱情小说?高杉想到吴雪,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她的脸,高杉会不自觉地平静下来,她有着神奇的力量。

如果在洗澡的话,我马上就闭上眼睛,高杉这样告诫自己。
我紧张什么啊?干吗要去想这样的事情?
高杉忍不住大笑起来。

“吴雪,吴雪,吴雪。”高杉闭上眼睛默念着吴雪的名字,想象着那张熟悉的脸。
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景色已经变换了。

果然,他先是看到了吴雪的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不到吴雪。高杉变换着视野,终于找到她了。

但是,高杉心底浮起一种强烈的呕吐感,一种令自己无法抑制的战栗的恐惧——他看到的是,站在阳台上的吴雪双手握着一架望远镜,正看着自己。
高杉放声尖叫起来。

他看到了,看到吴雪的衣领上空荡荡的一片,那张可爱的令自己可以放松下来的脸不见了,不,应该说她的头不见了。
高杉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他清楚地看到那只握着望远镜的手也在颤抖。

不,不会的!高杉疯狂地吼叫起来!
立即闭上眼睛的高杉再次睁开眼睛后,立即放下望远镜,脊背上冒出一道道冷汗,四周依然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高杉。”
谁在叫我?
“高杉,高杉。”

声音好轻,好熟悉,好温柔,可是为什么带着那种呼哧呼哧的类似风箱的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