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更火了,气得到处找枪,我慌忙把他拉了出去。兄弟俩在山头,我哥看着天上的星星,我在旁边劝他,我哥半天不说话,突然对我说:“刚子,你哥不争气,你和秀花过吧。”
我们蒙古草原上是有哥哥死了弟弟继承嫂子的习惯,不过那是老八代的事情了,何况我哥还活得好好的。这话说出来真让我吃了一惊,我连忙劝我哥打消这个念头。我哥直摇头:“刚子,我有这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秀花人挺好的,你们一起过,生个男娃,把王家的香火传下去,我比什么都开心。再说我们是草原上来的,也可以按草原上的规矩走,在这个深山老林里,也没什么教书先生来骂我们,你就收了你嫂子。”
我坚决不同意,我哥火上来了,站在山头说:“刚子,我知道我活着你拉不下这个脸,你这是逼我死呢是不是。好,我现在就跳下去,我死了你就能按草原规矩办了吧。”
我哥是那种脑袋一横,说得出做得出的人,我吓坏了,一把抱住了他,只好暂时答应了他的话,但真不知道怎么跟我嫂子说。在和我哥回去的路上,我一路想主意,一直想到家门口。
(六)
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敢直接反对我哥,我哥可好,一推门就对秀花说:“我跟刚子商量过了,你去跟他过吧,以后别到我房里来。”秀花二话不说进房收拾了东西,出我哥房门就往我房间走,我看着我哥脸沉得跟死人一样,吓得不敢说话,秀花走过我哥旁边的时候,停下来对我哥说:“王强,我真到刚子那去了啊。”
我哥不说话,只挥手,秀花忽然一把抓住我哥的手,恶狠狠的一口咬住手指,使劲地嚼,血从我哥手上一直流到地上去,就跟那个女人咬李存壮的时候一样,好像女人急了都爱咬人。我哥站着一动不动,秀花松开手,一巴掌扇在我哥脸上,青紫紫五个指印,我哥还是不动。我吓坏了连忙上去拉开秀花,秀花一把推开我,一直走进了我的房间,砰的一下摔上了门,再也没有出来。
晚上我哥逼着我进房去,然后在外面把门用铁链子反锁了,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开门。就这么过了个把月,秀花的肚子渐渐鼓了起来,我哥这才不管我们。
其实……我根本就没跟秀花同过房。秀花第一天晚上就跟我说得很清楚:她喜欢的就是我哥,被买的时候就喜欢了,别的男人一个不要,但我哥是头犟驴,更不该把她当买来的东西看,谁说女人一和男人好就得生孩子。我哥越是急,秀花越不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没想到最后我哥居然出了把她让给我这馊招,真把她惹急了。她就是要怄死我哥,宁愿背这一女嫁二夫的臭名。我要是敢告诉我哥她肚子里孩子是我哥的,她就先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然后自杀。
我又不敢说话,就这样被夹在我哥和我嫂两个人受气中慢慢过去,晚上秀花睡铺上,我睡地上,就这么睡了大半年。眼看孩子就要生了,这天我和我哥商量到深山里去打点大的野味给秀花补补身子,走了老远打了头野猪,商量先让我哥扛回去,我慢慢走着沿途再打几只野鸡、鹧鸪什么的回去熬汤。
就要回到小屋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枪响,我心里一沉,连忙快跑,跑了几分钟冲进屋子,满眼的红色让我差点流出泪来,秀花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地坐在地上呻吟,身下血蹿得跟河一样,两个光着身子的鬼子倒在地上,一个胸口插着一把刀,一个脑门开了一个枪洞,黑血从里面汩汩流出来,染湿了地上一张抓我和我哥的通缉令。我连忙脱衣服把秀花下身盖好,扶起秀花,问她:“嫂子,我哥呢,我哥呢?”秀花呻吟着说:“快,快拿锅灰给我止血,孩子要保不住了。”我慌忙拿水勺去锅里刮了半碗锅灰,听后面秀花说:“还有,还有一个日本小鼻子,被你哥吓跑了,那个死人,也不问我,就追出去了。杀千刀的,不问我和孩子,就知道追,追……”
我心慌意乱地顾不上接茬,把锅灰捧到秀花面前,可她抖着手抬不起来,我又不好意思把锅灰往她下身塞,毕竟她是我嫂子啊,我心里不停地诅咒我哥:“追鬼子有什么要紧的,救女人,救孩子才要紧哪。”眼看秀花下身的血越流越多,我知道不好了,一狠心抓起锅灰塞进去但立刻被血冲了开去,一个成形的女婴掉了出来。
(七)
我哥这时候正好走了进来,脸上满是血汗,手里拎着一个鬼子的人头,一进门看到地上的死婴就呆住了,鬼子的人头掉在了地上。秀花看到我哥进来突然哭了起来,我哥慌忙过来帮忙,秀花一把拉住了他胳膊,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哥,哭声也渐渐地小了下去,眼睛还是直直地看着我哥。我狠狠一巴掌扇在我哥脸上:“你不忙着救人,追什么鬼子?你他妈应该先救人啊。你知不知道这孩子……”
秀花用最后的力气一把捂住了我的嘴,眼睛凄苦地看着我,我知道她不让我说出孩子是我哥的,我哥性子急,这时候知道真相非疯了不可。我推开秀花的手,朝她点点头,秀花看向我哥哥,声音越来越轻:“强子,你好,你好,我不脏,不脏……”到最后渐渐地没有了声音。
秀花死了。我一锹一锹地在后山给她挖着坟,我哥讪讪地拿铲子上来帮忙,我一把夺下他的铲子扔在地上,回头继续挖坟。我哥拿起铲子,我又去夺下扔地上。几次以后,我哥终于来火了,对着我吼:“我做错了什么?哪个爷儿们的女人被糟蹋了不先报仇,这种仇不报还算男人吗?”
我没理他,抱起秀花的尸体放进挖好的坑里,又捧起了女婴的尸体轻轻放入坑里,回头吼他:“是啊,你是爷儿们,你纯爷儿们,好了吧?你想怎么做怎么做好了吧?秀花死了,孩子死了,你看你做得多好,你满意了?你当时不去追鬼子先救人,她们母女就不一定会死。你知道不知道?你他妈到底知道不知道?”
我哥当时被我的表情吓住了,一步一步地后退,看着我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没救下你的娃,没救下你的女人。好,我拿日本人的命跟你换行不行?一条够不够,两条够不够?三条?五条?一百条?”
我当时真的不想再听他说了,什么叫我的女人我的娃,我突然有点想发笑,就是杀一千个鬼子能救回坟里秀花母女的命吗?我有气无力地指着山下对我哥说:“滚,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我哥一步步地退到了山路上,忽然转身往山下跑去,我给坟掩了土,坐在地上看着堆起的坟堆,天上下起了雨,我忘记了我是怎么回到屋子的,进屋就倒在了床上,打了一夜的寒战,第二天早上昏沉沉地醒来,忽然想起昨天和我哥的争执,忍不住又是一哆嗦:“他可千万别干傻事啊!”我一看两杆猎枪都在墙上,连忙收拾了下山去追我哥。
真没想到,山脚下就驻扎了日本人的部队,把去路给封了,我决定夜里悄悄地从军营里潜过去。到了夜里正好天上没星没月,我正准备出发,突然日本人营里乱了起来,一片人叫马嘶。我知道不好,乘乱在营边打死个日本兵,换上了他的衣服,往最乱的营中心跑。
跑到那军营里已经燃起了火把,我看到一个影子在拿着刀追砍着晕头转向的日本兵,那刀影一看就知道是我们常用的猎刀,那个影子不用说我就知道是我哥。我连忙从后面绕过去,抱住了我哥,死命地把他往外拖:“哥,不要冲动,快走,等日本兵定下来我们就走不了啦。”
我哥挣开了我的怀抱,回头死死盯着我,眼睛里杀气腾腾。我还没说话,他突然举刀狠狠地对着我劈了过来。
第八章 奇怪的暗道
在军营里,犯了错误的士兵会被关在一个四寸见方矮矮小小的屋子里,里面有的时候有床,有的时候连床也没有,铁门永远是锁着的,阳光是永远没有的,每天只有两餐,从一只仅能伸手的洞里接过,然后洞上的小铁门啪的一声又锁上,留给你的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寂静,让人发疯的寂静。
(一)
这一刀正砍在我锁骨上,陷了进去,我痛得差点晕了过去。但好在这一刀后劲不足,我哥刀一出手就软绵绵地瘫了下去,我忍痛扶住了他,血从我领子下面喷出来,一直喷到我哥身上,溅得他一脸都是血,我哥吃力地睁开眼睛,这才认出了我,一把拉住了我的领子:“刚子,我杀了八个。八个,够不够?够不够?……”
我连连点头,我哥晕了过去,我也觉得头晕目眩,险些扶不住我哥,自己也倒了下去。我挣扎着帮我哥换上我从旁边一个死去的日本军官身上扒下的军服,再也支持不住,仰天倒在了暗夜的军营里。
像是有人在我脸上泼了一桶冷水,将我惊醒,好希望一切只是个噩梦,睁开眼睛看到我、我哥和秀花三人还是快乐地一起生活在山顶的小棚子里,受再大的气我也乐意,但睁开眼后看到的是瓢泼大雨和身旁几个日本军的尸体。我使劲儿坐起来,发现自己被扔在半山沟里,想来一是因为靠山的石地坚实不好挖坑,二是因为昨夜下雨,尸体无法火化,鬼子就把尸体临时处理在了山沟里。
对了,我哥,我哥呢?昨天我最后也给他换了军服,鬼子有没有认出他来残害了他的尸体?我咬牙翻身使劲地拖开叠在一起的尸体,一个不是,两个不是,第十个,是了。我哥脸上满是血斑,被埋在最下面,我使劲地想把他拖出来,忽然他睁开了眼睛,愣愣地对着我说:“刚子,我杀了八个,八个。”
等我们爬出沟来,日本人的部队已经移营了,我们山上也不敢去了,跌跌撞撞地开始了逃亡,一路上先是我哥发高烧病倒了,嘴里不断地喊着秀花的名字,我照顾到他快好时,自己也发烧病倒了,我哥反过来照顾我,每次我醒的时候他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问他怎么了,他总摇摇头说:“没事,没事,你继续睡。”
所以啊,女人哪,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有了衣服又想盖手又想盖脚,手足就得打架,没了衣服穿的时候,手足还是手足。这样东躲西藏了一个月以后,我哥和我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我们一合计,拉起了人,占领山头,专门从屁股后面打日本人的队伍。再后来有了名气,张大帅派人招降了我们。后来大帅被日本人炸死了,少帅撤进了关内,我们也跟了进来。
因为觉得少帅不争气,我们又开了小差,跑到了李宗仁李长官这里,周连长觉得我们合适就把我们要到了尖刀连。再后来泉哥你来了连里,说不好听你别见怪,我哥对泉哥您那是尊重,因为你是上面派的副连,但尊重不一定听话,对连长那才是听话,因为他打不过连长。现在他杀性发了,我怕他忍不住再回头跟鬼子拼上。
现在连长不在,谁也拦不了他,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躲才是,这样走下去,我们里面有女人、孩子跑不快,后面越追越紧,迟早得硬碰上,那就给我哥动手的借口了。
王刚的话说完了。原来传说中他们兄弟共一个老婆的真相居然是这样。我好奇地问了王刚一句:“刚子,跟泉哥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偷偷喜欢你嫂子?”王刚立刻摇头:“不知道?反正我哥是很喜欢秀花的。”我微微一笑,心想人家兄弟俩的事情我也别多问了。倒是王刚后面的一句话突然让我打了个寒战。
王刚说:“如果秀花肚子里的那个女婴不死,现在正好跟这女娃一样大。秀花的模样也和这大嫂差不多。”但我顾不得多想,现在着急的是我去哪这么乱的队伍藏起来,现在不要王强提醒,我也能隐约听到后面不远处人马的行进声,再看后面王强摩拳擦掌的几次把背上的枪拿上拿下,不禁暗暗叫苦。
队伍都听见后面的声音了,停下来看着我们走在后面的人,我和李存壮对望一眼,李存壮摇摇头,掏出根烟,把火柴盒拿手里打开瞅了瞅,又放了回去没抽。
我暗骂一声: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抽烟,忽然心里一动,火柴,火,难道……连忙抬头仔细打量周围:没错啊,我说这地方怎么这么熟悉!
这时候已经能听到后面队伍追赶的马蹄声了。
(二)
我现在顾不得多想,赶紧招呼大家往右手低处走。
当时连长他们被堵在洞里,我和李存壮在外面准备伏击鬼子的时候,看到鬼子在方位树枝准备生堆火把连长他们熏出来,我看到他们在周围树上砍断枝干,就像现在我看到的身边的树,枝干都被砍断了。
那个洞就在附近,我们没有走回去,说明我们终于走出鬼打墙了。如果我没记错,当时瞄准的时候看到,洞在低凹的地方,果然,走了没几步,豁然开朗,一堆树枝堆的地方,正是我们那天被鬼子抓走时待的洞。
也就是前天夜里连长点数时多出一个的地方,想到这我不禁觉得有些犹豫,总觉得这个洞里不干净,好像一切诡异事情都是从进这个洞开始的,也不知道连长和晓刚现在怎样了,但现在看来由不得我了。李存壮也看到了那个洞,大喜,逼着李二苟和鬼子战俘把洞口的柴火搬进了洞,两个女人也陆续进了山洞。王强看看后面,又看看山洞,表情犹豫不决,我和王刚大惊,连忙连拖带哄地把他也拉了进去。
洞里比外面还黑,刚进来时眼睛不适应,又不能点火,黑暗中只听见各人粗重的呼吸声,看到隐约的轮廓。按照进洞的分工,我看着李二苟,王强看着那日本女人,王刚看着鬼子战俘,李存壮护着那母女俩,一个盯一个,有异常情况立刻下手,生死关头,谁也不敢怠慢。
洞外渐渐喧哗了起来,鬼子兵叽里呱啦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我低声问李二苟:“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们追来了?”李二苟抖着手把我架在他脖子上的刺刀推了推:“没,没,听说话是他们发现了这片平地,准备在这驻营过夜了。”
我们齐齐大吃一惊,难道真这么倒霉催的,这也让我们遇见了?王刚低声问:“你不要耍花枪骗我们。”李二苟带哭腔低声说:“哪敢哪?刀都架我脖子上了。”
所有人再次沉默了,外面虽然才傍晚,但因为风雪的缘故黑得厉害。李二苟确实没骗我们,鬼子只是想找地方扎营。洞外人叫马嘶着,却始终没有人进洞,看来天黑一时发现不了这里,但明天呢?天总是要亮的。
洞里冷得厉害,我们又不敢生火,王强那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王刚低声问:“哥你干吗呢?”王强咬着牙说:“在里面不是半夜冻死,就是明天早上被发现打死,不如乘鬼子烧饭,冲出去拼了。”
黑暗中王强的眼睛闪着狼一般的狠光,我吃了一惊,还没阻止,王刚低声说:“哥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这一狠不要紧,这位大婶和孩子的命又送你手里了,你不能总这样吧!”王强轻轻一叹,又是窸窸窣窣一会儿,似乎缩在墙角里,不出声了。
但王强说得不是没道理,真这样等死还不如找机会摸出去逃走的把握更大些。我正盘算着是不是趁深夜里小鬼子熟睡的时候摸一家伙走路,就像王强当年干的那样,突然洞口处传来一阵响声和说话声,李二苟推推我,结结巴巴地说:“长官,长官,你不要怪我说话啊,外面鬼子说,就在这地方搭锅烧水。”
我们几个立刻跳了起来,倒霉也不至于这样吧,烧水的火苗一冒,这个洞立刻就得暴露,大家就等着被下饺子吧。外面已经亮起了火柴的点点星火,王强立刻把枪顶在了日本战俘头上:“别他妈等了,我一开枪,大家就往外冲。”
没有其他办法了,除非我们能穿山越石,我眼睛瞄向旁边的李二苟,李二苟看出来我的心思,结结巴巴地说:“长官,怎么又想先杀我啊?我到底造什么孽了,都记不清第几次了……”我没说话,手里的刀紧了一下。
轰,外面的火堆升了起来,我们同时看到了外面几个鬼子忽明忽暗的狰狞的脸,正要行动,忽然洞里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都别动,跟我走。”
(三)
借着洞外的火光,我们吃惊地看到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站了起来,说过那句话后径直往王强走去,王强茫然地接过了女人递过来的女娃,女人从王强身上摘下了水壶,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女人笔直地朝山洞的尽头走去。
在山洞尽头的崖壁下,有一块半人多高的巨岩,李存壮低声问我:“泉子,这女人疯了么?不是想推开这石头吧?难道后面有暗道?”我低声回答:“推开?我们大家一起上也推不开这大块石头,起码能有大几百斤吧。何况就是后面有暗道她怎么能知道呢?我看她是会穿山术,想从这后面直接穿过去?”
正在捉摸不定的时候,女人已经走到了巨石边上,巨石下面零星地散落着几块石头,有磨盘大的,有人头大的,女人吃力地将一块磨盘大的石头堆到了巨石下面,又将另一块人头大的石头堆在了磨盘大小的石头上面,这样连续堆了几块,我们几个看呆了,一时居然想不起来帮她。
然后女人将水壶里的水洒在了巨石根部,不一会儿,巨石居然慢慢倾斜,我们这才看清巨石根部居然不是一个整体,巨石的底子原来是圆不溜秋的,全仗旁边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在抵着,而巨石和石头之间塞着硬硬的、厚厚的干泥,干泥的颜色和硬度早就和石头融为了一体,就这样天衣无缝地把巨石撑了起来。
但女人把水浇上去后,干泥立刻吸水变软,巨石慢慢地倾斜下来,正好被女人堆起的石堆抵住,眼看巨石和石块之间的泥土缝隙越来越大,我们醒悟过来,我和李存壮上来帮女人一起扒动泥土,不一会儿在巨石和石块之间挖出来一个齐膝高的大洞,女人低声吩咐一声:“最后走的人把洞口封上。”说完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四肢并用迅速爬进了洞口,两只布鞋在洞口晃了一下后,就此消失在洞里。
我和李存壮看得眼睛都直了,不是亲眼目睹,做梦也不敢相信在我们驻宿过的山洞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机关。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这个暗道是本地人的避难所,还是通向不知名的别的什么地方?前天夜里发生的怪事,会不会和这个突然出现的暗道有关?
来不及想了,洞外的火光越来越亮,李存壮第一个带头和女孩爬进了暗道,我连忙安排剩下的人陆续往地道里爬,王强瓮声瓮气地说:“这两个各跑就让我来割了他们的喉咙吧。”他指的当然是二鬼子翻译和鬼子战俘,李二苟吓得直往我身边躲,我也犹豫:“原本留着这两个家伙是准备万一和鬼子动手做个筹码的,现在好了,不但用不上,反而处处成了累赘。”
不过现在绝对不能动手,这个山洞迟早会被外面的鬼子发现,留下血迹等于告诉鬼子我们在这里的痕迹,要动手不如进了地道再下手。于是我没同意王强的想法,让王刚解开了日本兵的绳子,押着战俘进了洞。李二苟死活不敢跟王强前后走,非赖着要和我走,我心想待会儿你会知道我的厉害,就没吭声。眼看王强带着那个日本女人也进了洞,指指洞口,让二鬼子翻译也爬了进去。
可女人交代最后走的人要把暗道口封上,当然就是她不说我也得想办法把口堵上,问题在我用什么来封呢?正犯难的时候,那个李二苟的头又从暗道口伸了出来,低声喊:“长官,长官,你把地上的石头递进来,在里面我帮你把洞砌上。”我心里微微一动,心想你小子还有点良心。于是递进了足够的石块,然后爬了进去,暗道里高度很低,最多只能爬的时候撑起上身匍匐前进,但宽度倒不小,可以左右拐弯。
我爬进暗道里掉了个头,和李二苟扒着暗道口用力地在洞口堆着先前推进来的石头,突然洞外鬼子喊了一声,李二苟趴在我身边低声说:“不得了了,鬼子发现山洞,要进来了。”我没吭声,在石块的缝隙间抹上最后一把湿泥,立刻暗道里最后一点光亮也被吞噬了。
(四)
你有被关过小黑屋的经历吗?在军营里,犯了错误的士兵会被关在一个四寸见方矮矮小小的屋子里,里面有的时候有床,有的时候连床也没有,铁门永远是锁着的,阳光是永远没有的,每天只有两餐,从一只仅能伸手的洞里接过,然后洞上的小铁门啪的一声又锁上,留给你的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寂静,让人发疯的寂静。
就像这个只能爬行的地道,黑得伸手看不见五指,又是冬季,连蛇鼠虫鸣的声音都听不到。我们不敢停留在洞口,害怕有声音通过岩石间不周密的缝隙传出去给鬼子听到,于是决定离洞口越远越好,但彼此间也不敢发出声音通话,先进来的李存壮他们似乎已经往前爬去了,地道里静得连一根针掉下都让人心颤,前面远处有簌簌的衣服摩擦地面的声音,我用刀子抵着李二苟的屁股逼他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爬去。
声音一直在前面响着,就是追不上,我暗骂逃命也不用爬得这么快吧?但又不敢出声,你想,这条地道能让你爬这么久,是笔直的可能性不大,是曲折蜿蜒的可能性倒不小,别看爬了这一会儿,没准黑暗中我们来来回回其实离洞口不是很远,要是一嗓子吼出去,被洞口外的鬼子听到,半天的劲都白费了。
只好闷不吭声地继续追着远处的簌簌声音,膝盖爬得生痛,前面爬着的李二苟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我不耐烦地用刀尖戳了戳他的屁股,李二苟的速度立刻又快了起来。就在这瞬间,我突然一把拉住他裤管,两人都停了下来。
前面的簌簌声没有了,我们停下来后,四周静得可怕,比深夜的坟场还要静,难道前面地道到了出口,他们出去了?我想了一想,押着李二苟又往前爬了不少,没见出口,但声音没了,方向没了,人也没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一串人进来居然只剩我们两个走得比较近了,我低声喊了两声:“李存壮,李存壮?”没有反应。我又低声喊:“王刚,王强?”“哎!”近处突然有人哎了一声,我刚一喜,听见我前面那个二鬼子翻译有气无力地说:“哎,长官,歇会儿吧,实在吃不消了。”
原来是这家伙在答应,我摸摸火辣辣的膝盖,歇就歇吧,爬过和他并排趴在土地上。原来运动着还不觉得,这一歇下,全身的热汗都冷了下来,感觉慢慢不能呼吸,孤独得可怕,忍不住往身边的李二苟身上靠了靠。
李二苟立刻往旁边挪了挪,我没动,过了几秒,李二苟似乎也感觉到什么了,又靠了回来,低声说:“长官长官,我求您个事?”我没好气地回:“什么?”
翻译低低地说:“您有火柴划一根吧。这黑得瘆人。”我摇摇头,才想起黑暗中他看不见,低声回:“没有,我又不抽烟,不常备火,以前的火柴又被我扔火堆里了,你身上没火?”李二苟沉默几秒:“也没有,我闻烟味就呛,人家都说我没火性。”
我沉默了片刻,突然觉得好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李二苟也低声笑了起来。我连忙整住笑容:“笑什么?严肃点,你是汉奸。”李二苟沉默一会儿,又低声对我说:“长官,没火麻烦您把刀子挪开吧,这乌漆抹黑的,我想跑都不敢离开您,我胆出名的小。”
我没吱声,把刀子收了回来,说声:“我们继续爬吧,待着也不是办法。”我动了两下,发觉李二苟没动静,低声骂道:“干吗?刀子一拿开你就想耍花样?”李二苟沉默片刻,低声说:“长官,我们别追了吧。我觉得你那些先走的朋友跟的人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