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碎花小鳄和汉哥在冥想中相会的时候,她挠过他,可是现实中他的胳膊并没有伤痕。

碎花小鳄想到了一个说法:有人用意念可以移动物体。她一直不相信,认为那是魔术。可是,既然魂儿这种东西真的存在,而且还可以自由来去,她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意念可以移动物体呢?

难道那些东西都是那个女人的魂儿送来的?不然,为什么那瓶可乐持续中奖?为什么那张床单总是毁不掉?

那不像是一个真实的人能做到的,更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操控的。

那么,出现在凉亭里的长发女人,是那个女人的真身还是她的魂儿呢?

碎花小鳄想不清楚。不过,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必须要加强灵魂的力量,用来和这个情敌抗衡。

碎花小鳄还没有回到寝室,校园里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巧啊,又到了熄灯时间。

风“呼呼”地吹过,路旁的草抖起来,天上的星星抖起来,唯有刻在楼房外墙上的那些名字一动不动。

碎花小鳄不希望再遇到那个侯先赞,她快步朝寝室跑过去。

那天,饭饭说她和侯先赞老师很像,晚上碎花小鳄特意照了照镜子,最后她承认饭饭的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侯先赞小眼睛,碎花小鳄也是小眼睛;侯先赞细鼻梁,碎花小鳄也是细鼻梁;侯先赞厚嘴唇,碎花小鳄也是厚嘴唇…最后,她“啪”一下把镜子摔了。

回到寝室,碎花小鳄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躺下来。

饭饭和季之末应该还没有睡着,碎花小鳄想等她们睡熟之后,打开电脑,跟父亲聊聊,问问他自己该怎么办。

碎花小鳄的心思转移到了电脑里的父亲身上,冷不丁想到一个问题:也许,电脑里的“父亲”其实是他的魂儿。爱情关系的魂儿可以交流,亲情关系的魂儿就更应该可以交流了。

这样想着,碎花小鳄的心里涌上了一阵温暖。她不希望“父亲”仅仅是一个程序。

翻个身,碎花小鳄又想起了汉哥背后的那个女人。

今夜,她会来吗?

风大了,窗户“啪啦啪啦”响起来,听起来真像有人在推。从力道上看,他并不想推开,只是一下下做着推的动作…

碎花小鳄慢慢爬起来,朝窗外看去。借着昏暗的夜色,能看到外面黑的树,并没有人。怪的是,这时候窗子不响了。

真巧,她一朝外看风就停了。

她躺下来,继续听,窗子没有再响。

她依然感觉窗外站着一个人,屏着呼吸在跟她对峙。

她的神经就像拉满的弓弦,不可能睡得着。她用被子蒙住了脑袋,这样好像跟外界隔离开了,但是她马上觉得更不安全了,假如窗外的人慢慢爬进来,她根本听不见。

她又把脑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枕头有点儿硌。她把手伸进去摸了摸,一下就摸到了一个冷硬的东西,她一惊——是那根棒球棒!

它又回来了!

她就知道,它是扔不掉的!

她猛然坐起来,喊了声:“饭饭!”

寝室里太安静了,她的叫声突兀而吓人。饭饭没有回应。

她又喊了一声:“饭饭!饭饭!”

季之末轻轻问道:“你怎么了?”

碎花小鳄说:“这根棒球棒是谁拿回来的?”

季之末说:“饭饭。傍晚她跟男生踢球的时候捡回来的。”

碎花小鳄不说话了,软软地躺下来。

她再次对这两个室友产生了不信任。凉亭下埋着一具女生的尸体,姓李。饭饭曾在梦里对碎花小鳄说,那个女生叫饭饭。而季之末总是戴着帽子,“季”摘下头上的帽子,也就成了“李”。那么,季之末和饭饭会不会是一个人呢…想到这儿,碎花小鳄的头皮一炸。

第十六章 那个女人出现在了照相机里

早晨的时候,碎花小鳄拎着那根棒球棒,冷冷地对饭饭说:“饭饭,这根棒球棒是我扔的,你想要的话,给你,不要再放我那儿了。”

饭饭正在叠被子,别人的被子叠起来像豆腐,她的被子叠起来像馒头。季之末洗漱完了,正要出门去,她在门口停了停,好像在密切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饭饭问:“为什么不要啊?”

碎花小鳄觉得她的大咧咧是装的。

碎花小鳄说:“硌脑袋。”

饭饭说:“那你把它塞到床下呗!”

碎花小鳄把棒球棒朝饭饭的床上一扔,说:“我就是不想要它了,可以吗?”

饭饭说:“好啊,你不要我要。”

说完,她就把那根棒球棒塞到了她的枕头下。

季之末这才出了门。

就这样,这根棒球棒留在了碎花小鳄她们寝室里。碎花小鳄很快就后悔了,她应该把它拎出去,送给哪个捡破烂的。现在饭饭要了它,它就属于饭饭了,碎花小鳄再想扔掉它,必须经过饭饭的同意…

碎花小鳄正要走出去,饭饭拉住了她:“嗨,你看我新买的裙子怎么样?”

碎花小鳄后退一步看了看,今天,饭饭穿上了一条蓝白相间的蛋糕裙。这颜色跟校服太像了,不知她买的时候怎么想的。

碎花小鳄说:“挺好的。”

饭饭说:“我表姐昨天来看我了,她给我买的。你的照相机有电吗?”

碎花小鳄说:“应该有。”

饭饭说:“你给我拍几张照片吧。”

碎花小鳄说:“我技术一般啊。”

饭饭说:“又不让你拍广告!”

碎花小鳄从床头柜里取出照相机,打开看了看,过去拍的照片和视频都传到电脑里了,已经删空。电只剩下了一点点。

去食堂要路过一个配电室,墙是乳白色的,很干净。她们打算在这里拍。饭饭站到了墙根下,说:“背景只要墙啊,不要拍到树和草。”

接着,饭饭开始摆各种pose,碎花小鳄给她“咔嚓咔嚓”拍了十四张,说:“好啦。”

饭饭说:“再拍几张呗。”

碎花小鳄说:“要没电了。”

饭饭离开了墙根,跑过来:“我看看拍得怎么样。”

碎花小鳄正要把照片调出来给她看,一下关机了。

碎花小鳄说:“没电了,等回寝室充了电再看吧。”

饭饭说:“你应该有几块备用电池。我爸的卡车上放着三四台电瓶!有一次他去西藏,用完最后一台电瓶才回到家…”

碎花小鳄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实在想不通她照相机里的电池和他爸卡车上的电瓶有什么关系。

碎花小鳄和饭饭从食堂回到寝室的时候,季之末已经回来了,正在床上玩iPad,能听见她在玩“切水果”,那声音恶狠狠的:“嚓!”“嚓!”“嚓!”

她见碎花小鳄和饭饭进来了,说:“饭饭,你的邮件。”

饭饭的床上果然扔着一个邮件,她走过去把它拿起来,说:“怎么给我退回来了?”

碎花小鳄凑上去看了看,上面用红笔写着“查无此人”。

她问:“这是什么?”

饭饭说:“那个床单呗。”

碎花小鳄感觉身体一轻,竟然站不稳了,她赶紧扶住饭饭的床头坐下来。

床单又回来了!

季之末低着脑袋玩iPad,似乎一切都跟她没关系。

饭饭骂骂咧咧地说:“邮局真是饭桶!我寄给了乘州红十字会,那么大一个单位,他们竟然找不到!还查无此人!红十字会当然不是一个人!”

碎花小鳄把邮件拿过来看了看,上面写着:本市桑托路红十字(收)。

饭饭没写门牌号,还落了个“会”字。

这些都不重要,就算不写桑托路,邮递员也应该知道红十字会在哪儿。另外,不会有人叫“红十字”,一看就知道那是落了个字。

碎花小鳄冷不丁地说:“饭饭,你陪我出去走走。”

饭饭说:“我去请假,我们一起去城里吧,我把地址重写一下,再寄一次。”

碎花小鳄说:“就算你再寄,它还会被退回来。”

饭饭针扎火燎地叫起来:“为什么?”

碎花小鳄朝季之末看了看,“切水果”的声音停了,她静静地看着iPad。碎花小鳄起身走出去,说:“你出来。”

饭饭就跟出来了。

走出寝室楼,碎花小鳄才停下来,她说:“饭饭,咱们寝室有问题,你知道吗?”

饭饭说:“你又疑神疑鬼。什么问题?”

碎花小鳄说:“我知道,最早那瓶可乐不是季之末给我买的,最早那根棒球棒也不是你捡的。”

饭饭说:“嗯…我承认,可是,这些事不至于把你吓退学啊!”

碎花小鳄说:“我的床单也被人替换了。那天我想毁掉它,却出现各种阻碍,就是毁不掉,后来被你拿回去了…”

饭饭满脸疑惑:“那怎么了?”

碎花小鳄说:“不管是什么理由,现在它又回来了。我知道,它肯定会回来的。”

饭饭说:“这是邮局的问题!”

碎花小鳄说:“不不不。还有那根棒球棒,我扔了,它也回来了…”

饭饭打断了她:“那是我捡回来的!难道我也有问题?”

碎花小鳄说:“我知道是你捡回来的,我也相信你没有问题,是那个东西利用你把它捡回来的。”

饭饭说:“没有任何人利用我!我们踢球的时候,把球踢到铁栅栏那儿了,我就看见了它,我以为不是咱们寝室那根呢,当时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捡回来。看了一会儿,觉得它挺新的,就用树枝把它拨拉过来,捡回寝室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没有被谁利用,是我自己决定的!”

碎花小鳄说:“我知道,我说的是结果。不管怎么说,床单和棒球棒都回来了。”

饭饭说:“那你说怎么办?”

碎花小鳄说:“我们必须把它们扔掉。”

饭饭说:“我不想费脑子,扔吧扔吧!”

说完,她掉头就走,回到寝室,拎起那根棒球棒和那个邮件,“噔噔噔”地走到垃圾桶前,一抬手就扔了进去,还自言自语地说:“我才不缺你们…”

碎花小鳄问:“垃圾车几点来?”

饭饭说:“大概吃完晚饭那个时间。”

碎花小鳄说:“走,我们回去吧。”

饭饭一边跟着碎花小鳄朝回走一边说:“我就不信它们还会回来!”

碎花小鳄想说:那不一定。不过她没有说出来。

走到寝室楼门口,碎花小鳄突然转过身去看了一眼,垃圾桶静静立在那儿,床单和棒球棒都没有露头。

直到吃晚饭之前,碎花小鳄才想起照相机没有充电。

她把电池抠出来,放到充电器里,插上了电。红灯亮了。她又敏感起来——这是“停”的暗示吗?

吃完晚饭,季之末一个人先回寝室了,碎花小鳄和饭饭一起走回来。

碎花小鳄说:“垃圾车该来了吧?”

饭饭说:“就是这个时间。”

碎花小鳄在寝室楼门口停下来,说:“我在这儿等一会儿。”

饭饭说:“等什么?”

碎花小鳄说:“垃圾车。”

饭饭笑了:“你神经质。”

碎花小鳄扒了扒领口,露出肩胛骨上那颗微小的痣:“没错儿,神经‘痣’。”

饭饭说:“哈,这里长痣真的代表神经质?我左后背有颗痣,那代表什么?”

碎花小鳄说:“废话多。”

饭饭回寝室后,寝室楼门口只剩下碎花小鳄了。迟迟不见垃圾车开来。

太阳一点点老了,变得越来越柔和,那光像蜜一样厚厚地铺在地上。风也越来越凉爽,有一只鲜艳的蝴蝶忽上忽下地飞过去。

碎花小鳄一直等,那辆垃圾车始终没出现。

天空不可逆转地黑下来。碎花小鳄的心里越来越冷,她感觉暗中的那个力量太强大了,它可以操纵那个侯先赞阻止她烧床单,它可以操纵饭饭把棒球棒捡回来,它可以操纵垃圾车不出现…

当室外看不清人的时候,碎花小鳄还在紧紧盯着那个垃圾桶。它好像也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碎花小鳄,眼睛一眨不眨。碎花小鳄和它“对视”了一会儿,她怀疑那张床单和那根棒球棒在里面低声交谈着,接着,她就感觉垃圾桶慢慢朝前移动了。垃圾桶有两个轮子,需要抬起一侧才可以推动,现在,它们就像一条被砍断了后腿的狗,正用两条前腿朝前爬着。

碎花小鳄没有退缩,她死死地瞪着它。

那个垃圾桶在视觉上越来越大了。

终于,碎花小鳄撒腿跑回了寝室。她败了。

寝室里很亮堂。碎花小鳄相信,任何恐怖的东西只是在黑暗中吓吓人,无论如何都不敢追到有灯光的地方来。

饭饭说:“哎,我那照片能看了吗?”

碎花小鳄说:“再等一会儿吧,电要充满。”

季之末对她们的对话丝毫不感兴趣,还在iPad上“切水果”。饭饭跑过去,一只手搭在季之末的肩膀上,看着她玩儿。

碎花小鳄走到床前,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床上的红床单,确定是原来的,这才放下心,躺下了。

几分钟之后,饭饭和季之末要去上课了。

饭饭走过来,拍了拍碎花小鳄:“走了,上课去。”

碎花小鳄说:“我头疼,不去了。”

饭饭说:“老师可点过你的名了。”

碎花小鳄说:“随他便。”

饭饭俯下身来说:“你总想那些不靠谱的事儿,能不头疼吗?我表姐夫是大夫,他说过,假如你总想一件事儿,比方说一把剪刀吧,只要你把心思系在它身上,一直不解开,时间久了就会疯…”

季之末轻声说:“饭饭,到时间了。”

饭饭不说了,转身跟季之末一起离开。

平时寝室楼内就听不到什么声音,现在大家都去了教室,变得更安静了。这种安静似乎是一种等待,等待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碎花小鳄看了看照相机的充电器,红灯依然没有变成绿灯。在内心里,碎花小鳄认为自己很会拍照,但她对这十四张照片实在没什么信心,饭饭那张大胖脸,谁都拍不好。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走廊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

碎花小鳄一下竖起了耳朵。

“咔啦啦…咔啦啦…咔啦啦…”

不是人的脚步声。

那是什么?

碎花小鳄陡然想到,那是轮子在滚动!不是大轮子,因为声音很小。也不是经常滚动的轮子,因为听起来缺少润滑油…

那个垃圾桶走进楼道了!

碎花小鳄“嘭”一下坐起来。

那个声音消失了。不,应该说,轮子停住了。它好像知道碎花小鳄坐起来了,它在等待她下一步的举动。

碎花小鳄没有动。

她死死盯着门上的玻璃。那块玻璃上贴着报纸,走廊里的灯光透进来,昏昏黄黄的。碎花小鳄对那张报纸太熟悉了,黑色大标题是《专家:中国须加强掌控海外资源》,旁边小标题是《乘州拟在公交站设置公共自行车》,黑白新闻照片是俯瞰的城市公路…

过了好久,轮子终于又动了,它越来越远,好像滚出去了。走廊里恢复了宁静。

碎花小鳄软塌塌地躺下来,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不过,现在她再也不想离开学校了,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她都要留下来,直到看清暗处的那个人,哪怕死。

又等了一会儿,轮子的声音再没有响起来。

碎花小鳄转头看了看,照相机的充电器变成了绿灯。

她下了床,把电池抠下来,安进照相机里,然后开了机。

第一张,配电室的墙,饭饭背着手,左腿站在右腿前,笑得很假;第二张,配电室的墙,饭饭背着手,左腿站在右腿前,闭眼了;第三张,配电室的墙,饭饭背着手,左腿站在右腿前,笑得挺自然,这张不错;第四张,配电室的墙,饭饭背着手,右腿站在左腿前,没笑;第五张,配电室的墙,饭饭背着手,右腿站在左腿前,正要笑,嘴巴欲咧未咧,很难看;第六张,配电室的墙,饭饭背着手,右腿站在左腿前,她笑了,不过脑袋朝旁边歪去,整体看起来很不和谐;第七张,配电室的墙,饭饭背着手,右腿站在左腿前,把笑收敛了,脖子依然歪着;第八张,配电室的墙,饭饭侧着身体,扭过头来看着镜头,一只手托着下巴,撅着嘴;第九张,配电室的墙,一个陌生的女人背着手,右腿站在左腿前,静静地看着镜头…

碎花小鳄一哆嗦,差点儿把照相机摔在地上。

这,个,女,人,是,谁?!

碎花小鳄给饭饭拍照之前,照相机里是空的,之后,她只给饭饭拍过照片,总共十四张,接着就关机了。这个女人怎么会出现在照相机里?

按了按狂跳的心,碎花小鳄再看这张照片——怪的是,饭饭那些照片都很清晰,只有这一张焦点虚了,看不清这个女人的长相,只能看出是个中年女人,短发,方脸,穿一件黑色T恤,一条绛紫色裙子,一双白色平底皮鞋。

是她!

藏在暗处的那个女人在照相机里出现了!

碎花小鳄把她的脸放大,越来越模糊,只能看到大概轮廓。碎花小鳄肯定,她绝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人!

碎花小鳄赶紧朝后看。

从第十张到第十四张,都是饭饭,她靠着配电室的墙,两只手抱着脑袋,笑着。

碎花小鳄再次找到刚才那张诡异的照片,死死盯着看,越看不清越害怕。

难道饭饭就是这个恐怖的女人?或者说,这个恐怖的女人藏在饭饭的身体里?碎花小鳄给她拍照的时候,无意中照出了她的原形?

如果说季之末是这个女人幻化的,碎花小鳄还有点儿相信,她太深了。而饭饭的性格那么外向,她的心里藏不住任何事儿,她的身体也藏不住任何人。

外面传来了走动声,说笑声。下课了。

碎花小鳄紧张起来,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大家走进楼道了,碎花小鳄甚至听到了饭饭的大嗓门。

她狠了狠心,决定不删掉这张照片。她要给饭饭看看,然后观察一下她的反应。

饭饭推开门,进来了。她的身后跟着季之末。

饭饭一看她拿着照相机,立即放下课本,冲过来:“能看了吗?”

碎花小鳄说:“可以了。”

接着,碎花小鳄给她调出了那些照片,她站在旁边看。

第一张饭饭笑得很假。

她说:“这张好这张好!”

第二张饭饭闭眼了。

她说:“你怎么把我照瞎啦!”

第三张饭饭笑得最自然。

她说:“这张不好这张不好!”

第四张饭饭没笑。

她说:“这张还行!”

第五张饭饭欲笑未笑,很难看。

她说:“嗯,这张不错!”

第六张饭饭笑了,脑袋歪着,姿势很别扭。

她说:“这张最好!”

第七张饭饭不笑了,脖子依然歪着。

她说:“这张一般!”

第八张饭饭撅着嘴。

她说:“这张才是最好的!我要用它做微博头像!”

第九张,那个陌生女人出现了,面容模糊地看着镜头。

饭饭疑惑地问:“这是谁呀?”

碎花小鳄淡淡地说:“我过去拍的。”

她说:“哦。我的还有吧?”

碎花小鳄继续往下翻,心里却在快速判断着饭饭的反应是不是在演戏。不像。她也够傻的,碎花小鳄给别人拍的照片,怎么可能夹在她那些照片中间?碎花小鳄抬头朝季之末看了看,她在床上玩iPad,头发好像又长了许多。她今天戴着一顶雪白的鸭舌帽。鸭舌帽和她的长发搭配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怪。她好像根本没听见碎花小鳄和饭饭的对话,玩得很认真。

第十张饭饭两只手抱着脑袋,笑着。

饭饭说:“不好。”

第十一张饭饭两只手抱着脑袋,笑着。

饭饭说:“不好。”

第十二张饭饭两只手抱着脑袋,笑着。

饭饭说:“不好。”

第十三张饭饭两只手抱着脑袋,笑着。

饭饭说:“不好。”

第十四张饭饭两只手抱着脑袋,笑着。

饭饭说:“不好。”

没了。

饭饭问:“没了?”

碎花小鳄说:“嗯。”

饭饭说:“你帮我传到我的电脑里吧,我要换微博头像!”

说完,她就去开电脑了。

碎花小鳄决定把那个陌生女人的照片删除,她怕她半夜从照相机里爬出来——就在碎花小鳄删除她的一瞬间,突然听到季之末一声尖叫:“我死啦!”

碎花小鳄猛地朝季之末看去,她呆呆地看着iPad,无比愤怒。她是说,她在游戏中死了。

饭饭说:“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

季之末没说什么,下了床,起身去洗漱了。

碎花小鳄把饭饭的照片传到了她的电脑里,然后就把照相机清空了。她猜测,她可以删除饭饭的照片,但那个陌生女人很可能依然藏在照相机里。

第十七章 真人第一次显形

第二天早上,碎花小鳄起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照相机,看看那个陌生女人还在不在。

照相机里是空的。

碎花小鳄的心里也是空的。

那张照片就像一个噩梦,却真真实实地发生了。碎花小鳄无论如何都不能为它找到解释。

这一天,她没有跟饭饭一起去食堂。

季之末先走了。

饭饭随后也走了。

碎花小鳄是最后走的。垃圾桶立在原地,里面的垃圾都满了,看来垃圾车一直没有来。也就是说,那张床单和那根棒球棒还压在最下面。

走出寝室楼,碎花小鳄忽然想起忘了带饭盒,赶紧回去拿。走出寝室,她关上门之后突然再次推开,探头朝里看了看,一切正常,只是窗子开着。

饭饭的电脑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那个陌生女人会不会传到了饭饭的电脑里呢?

碎花小鳄走进去,打开了饭饭的电脑,在桌面找到了一个名为“照片”的文件包,打开,看到了她在配电室为饭饭拍的十三张照片。不见那个陌生女人。

这次离开寝室,碎花小鳄没有锁门。她不想给那个女人设置任何障碍,她要给她打开方便之门,她要看看接下来她还要干什么。

她不知道,那个女人正在配电室的墙根下等着她。

她慢慢走向食堂,经过配电室的时候,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猛地停住了脚步——墙根下站着一个女人,短发,方脸,黑色T恤,绛紫色裙子,白色平底皮鞋。她背着手,右腿站在左腿前,静静地朝碎花小鳄望过来。

这是碎花小鳄第一次和她在现实中面对面!

碎花小鳄不知道该朝前走,还是该朝后跑。

她死死盯着对方,再次确定她不认识这个女人。两个人就那么怪怪地对峙着。过了一会儿,碎花小鳄似乎打了个冷战,就像从某个空间一下跨入了另一个空间,她突然感到对方的模样非常熟悉,就像梦里的一个至亲或者死敌。她要吓死了,使劲儿地想,究竟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想着想着,她似乎又打了个冷战,对方一下又变得十分陌生了。

就这样,她一会儿感觉对方熟悉,一会儿感觉对方陌生…两分钟之后,这个女人终于动了,她慢慢地走到配电室的墙角,一拐弯就不见了。

碎花小鳄回过神来,撒腿冲了过去,没看到对方。配电室背后长满了草,它们就像发育过快的儿童,已经长到膝盖那么高了,但是绝对藏不住人。

碎花小鳄围着配电室转了一圈,不见人影。

离开之后,她反复地想,那个女人究竟去哪儿了。只有一种可能——她围着配电室一圈圈地跑,和碎花小鳄兜着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