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挺远,碎花小鳄突然回过头去,配电室的墙根下依然空荡荡的。
碎花小鳄喝了几口粥就离开了食堂。她什么都吃不下。
回到寝室,饭饭粗声大嗓地对她说:“你最后走的?”
她说:“怎么了?”
饭饭说:“你怎么不锁门?我的电脑,季之末的iPad,都在明处放着,丢了怎么办?”
看来没丢。
那个女人只送东西,从来不偷东西。
碎花小鳄疲惫地说:“抱歉,我走得太匆忙了。”
饭饭说:“我表姐读书的时候,她们寝室就丢过东西,不是钱,而是内裤!恶心不恶心啊!”
碎花小鳄看了自己的床一眼,马上警觉起来——她有个习惯,叠完被子总喜欢在上面拍一拍,因此,她的被子上总有一个凹,现在被子却微微地鼓着。
她走过去,蹲下来仔细观察,很快就确定——有人换了她的床单、枕套和被罩!虽然花色跟过去一模一样,却是全新的!
…全新的。
碎花小鳄想到了死人的被褥。
褥芯、枕芯、被芯是不是也被人换了呢?她无法核实。
她木木地站起来,心中生出了一个想法——去找她。
第十八章 汉哥背后的女人
碎花小鳄离开寝室楼之后,才发现自己穿着校服。她没有回去换,她必须立即见到那个女人,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教务处竟然在地下室。
办公楼旁边,有一条伸向地下的通道,上面罩着蓝色雨棚,阳光透进来,光线有些古怪。
楼梯的坡度平缓,但很长。
碎花小鳄走了好半天才到底,转个弯儿,进入了办公楼的地下空间。一条长长的走廊,黑乎乎的。碎花小鳄使劲儿咳嗽一声,头顶的灯亮了,昏昏暗暗,前面依然黑乎乎的。她朝前走了一段路,又咳嗽了一声,头顶的灯亮了,背后那盏灯却灭了。除了她的脚前脚后,前面和后面都黑乎乎的。
她一边走一边朝两旁看,水房、厕所、仓库…
一个门上挂着牌子,上面是三个“攵”。
第一个反文旁很瘦,第二个反文旁很扁,第三个反文旁长长地伸出一条腿。她马上想到,这里就是教务处了,只不过这三个字残缺不全了而已。
可是,怎么这么巧,偏偏剩下了三个“攵”?它们更像三个奔跑的人,难道是在暗示碎花小鳄逃跑?
而且,所有的门上都没有玻璃,里面的光透不出来。没人的时候,声控灯不亮,走廊就一片漆黑。这哪像办公的地方!
碎花小鳄掏出手机,上网百度了一下“攵”,想看看它有什么含义。原来,它本身没有任何含义,古同“攴”。攴呢,古同“扑”,戒尺的意思。
碎花小鳄装起手机,敲了敲门。
里面说:“进。”
碎花小鳄走进去,里面倒很亮堂,只有侯先赞一个人,他坐在电脑前,眼睛朝门口看过来。地下室有点儿冷,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衣服,长袖长裤,跟这个季节很不协调。
碎花小鳄说:“老师,我要外出。”
侯先赞说:“什么事儿?”
碎花小鳄说:“我妈病了。”
侯先赞明显不怎么信任:“你妈又病了?”
碎花小鳄平静地说:“是,她身体不好。”
侯先赞看了看碎花小鳄的眼睛:“我能跟她通个电话吗?”
碎花小鳄说:“她在重症监护室。”
侯先赞轻轻“哦”了一声,然后说:“那我可以跟你爸通个电话吗?”
碎花小鳄冷笑了一下:“他死了。”
侯先赞不再说什么了,他打开抽屉,拿出一沓假条,抽出一张填写起来,一边写一边抬头问:“几点归校?”
碎花小鳄说:“熄灯之前吧。”
侯先赞签了字,盖了章,把假条递给了碎花小鳄:“熄灯之前我会去寝室检查。”
碎花小鳄没理他,接过假条就走了。
关上门,走廊里又变得一片漆黑。碎花小鳄没有再咳嗽。走廊尽头是通向地面的楼梯,那里很亮。
走出校门,碎花小鳄希望看见那辆红色出租车,它偏偏不在。最后,碎花小鳄坐公交车进了城,来到了汉哥的6S店。
她没有走进去,而是躲进了旁边的一家冷饮店里,从窗子可以看见6S店的正门。
她在快速思考,怎么才能见到汉哥背后的那个女人。
她在6S店工作了将近一个月,从没见那个女人出现过一次。不可能那么巧,今天那个女人刚好就来了。因此,她不能在这里守株待兔。
但是,她不可能让汉哥带她去见那个女人,没理由。
她更不可能自己去找她,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以及在哪里工作。
那么,怎么办呢?
碎花小鳄想了一个狠招儿。在实施之前,她要暗中摸个底。
她给6S店打了个电话,一个女孩接的,碎花小鳄不知道她是谁,也许是新来的。她让这个女孩帮她叫一下小Q。
碎花小鳄在这里工作的时候,跟小Q的关系近一些。
小Q来了。
她见到碎花小鳄很惊讶,碎花小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汉哥在吗?”
“我出来的时候,他在办公室呢,正跟一个人说话。”
“那个人是男的女的?”
“女的。”
“他女朋友?”
小Q笑了笑:“客户。”
“你知道他有个女朋友吧?”
“他有女朋友吗?”
“他没有女朋友?”
“我觉得他有很多女朋友。”
碎花小鳄不说话了。
小Q试探地问:“发生什么了?”
碎花小鳄说:“没事儿,你回去上班吧。”
小Q说:“你不去店里坐坐?”
碎花小鳄说:“我得回学校了。”
小Q离开的时候,两个人互道再见,小Q并不知道,碎花小鳄已经在心里对她结了仇。碎花小鳄认为,小Q不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情况,她是嫉妒汉哥对碎花小鳄的好,不愿意让碎花小鳄找到那个女人,她看着碎花小鳄手足无措肯定心花怒放。
碎花小鳄只能靠自己。
她继续朝6S店张望。
一个黄发男孩和一个绿发女孩走进去了。
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走进去了。
一个衣着考究的老头儿走出来了。
一个中年女人走进去了。她穿着白色T恤,绛紫色裙子,棕色皮鞋…
绛紫色裙子!
碎花小鳄立即进入了战备状态。
大约过了五分钟,这个女人走出来。碎花小鳄盯住了她的脸。她的脸不那么方,头发也不那么短。
她钻进一辆黑色轿车,开进了旁边的车间。看样子,她是来修车的。
碎花小鳄继续观望。
看过几百人进进出出之后,到了中午。碎花小鳄一直没看到汉哥出现。
她吃了块蛋糕,然后掏出手机给汉哥发了个短信:我来看你了,你有时间吗?
几秒钟之后,她就收到了汉哥的短信:所有时间都是用来等你的。
不管心里有多少阴影,听到汉哥的甜言蜜语,一下就烟消云散了。
她又给汉哥发了个短信:我在“这地方”等你。这次你要让我买单。
汉哥回复:好的。
男人买单是对女人的尊重。男人让女人买单,更是对女人的尊重。
碎花小鳄离开了冷饮店,想着打一辆出租车去酒吧。一出门,她瞪大了眼睛:门口停着两辆出租车,其中一辆是红色的——司机又是那个194!
太怪了,碎花小鳄好像走到哪儿都能遇见他。
他静静地看着碎花小鳄,在等她走过去。
这里离“这地方”并不远,大约三站地。碎花小鳄低下头,绕过他,快步朝前走。她决定步行了。
这一天出奇热,没有一丝风。街上除了偶尔匆匆驶过的车,几乎不见什么行人。碎花小鳄走着走着,汗水从各个毛孔涌出来,衣服紧紧贴在了身上,很难受。她不希望见到汉哥的时候全身热腾腾的。回头看看,一辆黑色出租车驶过来,她赶紧伸手挥了挥。
黑色出租车一脚刹车,停下了。
她打开车门钻进去,猛然发现司机是那个194。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碎花小鳄,问:“这次你去哪儿?”
碎花小鳄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为什么换了车?难道专门为了骗她上来?
乘客没说话,司机却把车开动了,一边朝前开一边说:“酒吧?”
碎花小鳄的心里就像爬出了无数只苍蝇,她对这个司机一下充满了厌恶和恐惧。她掏出10块钱,递给他,说:“停车。”
194不解地看了看那张钱,没有接,说:“这趟不收费。”
碎花小鳄愤怒了:“为什么?”
194说:“我替哥们儿还车去。”
碎花小鳄沉默了,只想着快点到达目的地。
接下来,194专心致志地开车,不再说话。
碎花小鳄更不懂了。他不泡她,那为什么要免费送她呢?
很快就到了“这地方”。
碎花小鳄不想留麻烦,下车的时候把10块钱扔在了车上。走到酒吧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194还没走,他从车窗里伸出手来,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轻轻晃了晃。
这是什么意思?
碎花小鳄在心里骂了句:“你妹!”
汉哥已经到了,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正在玩手机。
碎花小鳄没有走过去,而是去了卫生间。卫生间里很凉,有个中年女人在对着镜子化妆。镜子很小,只够一个人使用。本来碎花小鳄想照照镜子的,却被这个女人占了。她只能等,同时消消汗。
这个女人短发,方脸。
碎花小鳄盯住了她。她穿着虎纹旗袍,黑色高跟鞋,屁股很大,有点儿撅,让人忍不住想上去踹一脚。
碎花小鳄感觉她很像在配电室墙根下消失的那个女人,虽然衣服不一样,但发型和脸型很接近。
这个女人专注地化着妆,根本不看碎花小鳄一眼。
她的包放在洗手台上,散落着一堆化妆品,看来,她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碎花小鳄说话了:“大姐,你去过弗林学校吗?”
中年女人终于从镜子里看了碎花小鳄一眼,然后操着一口东北口音说:“啥?”
碎花小鳄审视着她的表情:“东郊那个夜校,你去过吗?”
中年女人继续画嘴唇:“我都不知道有这个学校。”
碎花小鳄想了想,又说:“你今天早晨在哪儿?”
中年女人停下来,转身看着碎花小鳄:“你是干啥的?”
碎花小鳄说:“早晨我好像在弗林学校看见你了。”
中年女人说:“我去那里干啥?酒吧我还忙不过来呢!”
碎花小鳄说:“你是这里的老板娘?”
中年女人的脸又转向了镜子:“老板。”
她不是那个女人。
碎花小鳄轻轻退了出去。
汉哥还在玩手机。他的侧影像一幅精美的画,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那是专门为他布的光。白T恤,黑牛仔裤,蓝色运动鞋,黑色男式腕表,一杯柚子汁。
碎花小鳄轻轻拍了他的肩一下,他竟吓了一跳。
碎花小鳄笑嘻嘻地坐下来,问:“你在玩什么?”
汉哥说:“我给她发个短信。今天是周六。”
碎花小鳄说:“她?”
汉哥说:“她。”
碎花小鳄有点儿不自在了:“对不起。”
汉哥说:“没关系。你喝什么?”
碎花小鳄说:“拿铁咖啡吧,冰的。”
汉哥把服务生叫过来,要了杯拿铁咖啡。接着,他小声说:“昨天夜里我去了,又走了。”
碎花小鳄这才想起两个人的约定,她说:“哦,昨天晚上我遇到点事儿,脑袋很乱…对了,就算我没想你,你也可以随意想我啊,有什么区别吗?”
汉哥摇了摇头:“不,只要是灵魂伴侣,肯定是互动的。你还不明白?我真的去了,只是身体留在了家里。我看见你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一直是那样。”
碎花小鳄心中一冷——就是说,不论她去干什么,他的魂儿都可能跟着她,随时掌握她的一举一动。那么,她上厕所的时候呢?想想好尴尬。
她又想到,为什么她的魂儿不能随时跟着他呢?如果可能,她什么都不想做了,天天在床上打坐,闭上双眼,让灵魂出窍,跟着他,看他工作、吃饭、打球、上网、睡觉。
她说:“我去哪儿你都能跟着我?”
汉哥说:“跟现实一样,你在那儿,我才能找到你。假如我不知道你去哪儿了,我上哪儿找你去?熄灯之后,你肯定在床上,于是我才看到了你。”
哦,要是她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就无法跟随他。
她又想到一个问题——午夜之后,他肯定在家里睡觉。既然是灵魂伴侣,她应该在冥想中去一趟他家,那样的话,就能看见躺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长什么样了。
她说:“我稀里糊涂就跟你在想象中撞上了,并不知道具体的操作方法。如果我想去找你,应该怎么做?”
汉哥说:“这个不用教,只要你想就一定能做到。第一,你必须深深爱着对方;第二,必须全神贯注地进入冥想。如果我不爱你,我的魂儿不可能找到你。如果我是为了监视你,同样找不到你。”
碎花小鳄想去窥视他的女人,这种动机已经让她不专注了。
她不甘心,又说:“你能看到我们寝室另外两个女生吗?”
汉哥说:“跟做梦一样,除了你,你四周的环境都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也就是说,我的灵魂世界里只有你。”
看来行不通。
想了想,碎花小鳄又说:“假如我去你家找你了,你来学校找我了,怎么办?”
汉哥说:“谁的意念更强烈,会把对方拽回来。”
碎花小鳄想到了父亲,她说:“如果我和你有一个死了,我们的魂儿还能相见吗?”
汉哥笑了:“我们谁都不会死。”
碎花小鳄说:“我想见见我爸…”
汉哥说:“生死是定数。不管是你的亲人还是你的爱人,只要他死了,就说明你们在尘世的缘分已经到期,不可能跨越阴阳去延续。”
碎花小鳄有些悲伤:“我懂了。”
汉哥说:“昨天夜里你没有想我,等于把我拒之门外了。”
碎花小鳄说:“你没进来?”
汉哥说:“那倒不至于。只是你非常模糊,就跟我们不是灵魂伴侣,我单方想你是一样的,你在我的感觉中甚至都没有五官,所以,一两分钟我就离开了。”
碎花小鳄说:“抱歉,其实我睡得很晚…”
汉哥又说:“今天你不来,我也正想着给你打电话呢。昨天夜里,你跟谁一起睡的?”
碎花小鳄说:“饭饭和季之末啊。”
汉哥说:“一张床上睡了三个人?”
碎花小鳄说:“我们寝室三张床!”
汉哥说:“不,我是问你床上那个人是谁?”
碎花小鳄打了个冷战:“我啊。”
汉哥说:“另一个呢?”
碎花小鳄几乎叫起来:“哪来的另一个?只有我一个人!”
一个服务生朝这里望过来,汉哥小声说:“嘘…”
碎花小鳄急躁地说:“你说啊,你看见什么了?”
汉哥说:“我看见是两个人…”
碎花小鳄的身体紧绷着,盯着汉哥,颤颤地问:“左边还是…右边?”
汉哥说:“你的右边,靠墙。”
碎花小鳄依然盯着他:“男的?”
汉哥说:“应该是女的。你不知道谁在你的床上?”
碎花小鳄继续盯着他问:“她长什么样?”
汉哥说:“太模糊了,只能看到她侧身躺着,脸贴着你的脸。”
碎花小鳄要疯了。
昨晚,照相机在她的床上,右边,靠墙。毫无疑问,躺在她床上的是那个照相机里的女人!
汉哥被蒙在鼓里,他不知道他的女人跟他一起来了碎花小鳄的寝室。
正是这个女人,一直在干扰碎花小鳄的大脑,让她无法安静地进入冥想,跟汉哥的魂儿幽会。她在碎花小鳄的床上不离开,也许就是为了阻挡汉哥。
碎花小鳄突然问:“昨天夜里她在家吗?”
汉哥愣了愣,说:“她?哦,当然在。”
碎花小鳄说:“她在干什么?”
汉哥幽幽地笑了一下:“小东西,什么意思?”
碎花小鳄说:“你来我们学校的时候,她在你旁边躺着?”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别扭,汉哥眨眨那双迷人的眼睛,想了想才说:“嗯,她睡得早。”
碎花小鳄说:“她姓什么?”
汉哥说:“姓李。”
碎花小鳄说:“叫什么?”
汉哥说:“很平常的一个名字。”看来他不想说了。
碎花小鳄说:“没必要藏头露尾吧?我又不会雇凶杀人。”
汉哥说:“她叫明亮。”
碎花小鳄说:“她是干什么的?”
汉哥说:“老师。”
碎花小鳄说:“你有她照片吗?我想看一眼。”
汉哥说:“我手机里没有。她不怎么拍照。”
碎花小鳄说:“我猜猜她长什么样——短发,方脸,对吗?”
汉哥说:“短发,没错儿。她那叫方脸吗?我不知道什么算圆脸,什么算方脸。”
碎花小鳄又说:“她有没有绛紫色的裙子?”
汉哥说:“你为什么问这个?她的衣服太多了,满满三衣柜,我估计她自己都说不清她有什么颜色的裙子。”
碎花小鳄说:“你仔细想想,见没见过她穿黑色T恤?或者白色皮鞋?”
汉哥说:“你见过她?”
碎花小鳄撒谎了:“有一天晚上,我想象去了你家,恍恍惚惚看到一个女的,穿着黑色T恤,绛紫色裙子,白色皮鞋。我想确定一下,我的魂儿是不是真的去了你家。”
汉哥笑了:“不可能。”
碎花小鳄说:“为什么不可能?”
汉哥说:“你的魂儿并不是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
碎花小鳄摇摇头。
汉哥说:“你说一下你看到的我家什么样?你没去过我家,如果你的描述跟我家一模一样,那就太神奇了。”
碎花小鳄支支吾吾地说:“只有你,你是清晰的。”
没等汉哥说什么,她又说:“那你也没去过我们寝室啊?你怎么知道我在109?”
汉哥说:“我去过。在你报到的前一天,我和你妈一起去了学校,帮你办食宿手续,我们一起给你挑的床。”
碎花小鳄说:“哦。”
汉哥又说:“你一说我真想起来了,她好像有一条绛紫色裙子,挺长的。至于黑色T恤和白色皮鞋,她肯定也有。我记着,她的T恤整整装了半衣柜,怎么可能没有黑的呢?她的鞋子有几百双,鞋盒上都贴着照片,不然就找不到想穿的,怎么可能没有白的呢?”
她有黑色T恤,她有绛紫色裙子,她有白色皮鞋。
这个女人不是藏在灿烂的云朵之上,而是阴暗的地面之下。她藏得太深了,不露一只手,就如同把自己活埋了。尽管如此,碎花小鳄还是察觉到,她离她越来越接近了。
汉哥看了看表,说:“你还喝点儿什么吗?”
碎花小鳄用下巴指了指那杯咖啡,还是满的。
汉哥说:“该吃晚饭了。你回学校吧,我回家。”
碎花小鳄说:“再聊会儿。”
汉哥说:“今天是周六,本来下午我要陪她去打网球的。我刚才给她发了短信,说跟你在酒吧坐一会儿,晚上陪她吃饭,再去看电影,所以…”
碎花小鳄很意外,她以为汉哥和她见面不会让那个女人知道,没想到他这么透明。
她说:“我不想离开你,就今天,好吗?”
汉哥又看了看表,丝毫不急躁,说:“好吧,那我们再待一会儿,你吃点东西吧,省得回学校吃了。”
碎花小鳄说:“我不饿。”
她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拖住汉哥,直到那个女人找来。她要和她在公共场合见个面。她要看看她敢不敢来。
汉哥说:“两轮轿车要完工了,你周末去学学驾驶吧。”
碎花小鳄做出为难的样子:“这个礼物太贵了。”
汉哥说:“要不,我拆开送给你,今天送你一个方向盘,小意思吧?明天送你一个轮子,小意思吧?后天送你一个发动机,小意思吧…最后你再组装到一起。”
碎花小鳄说:“谢谢你,汉哥。只是我们学校严格控制外出,周末也不行。我…”
汉哥说:“没关系,我教你开,以后买个驾照就好了。”
碎花小鳄说:“嗯,我喜欢让你教我。对了,你会骑自行车吗?”
汉哥说:“不会。”
碎花小鳄说:“我教你骑自行车,这样我们都不用交学费了。”
汉哥说:“都是两轮的,公平,就这么定了。”
碎花小鳄开心地笑起来。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天色就一点点暗了。
汉哥来了短信。他打开看了看,然后回复。他写了好半天,碎花小鳄一直盯着他。他至少写了一百个字。
短信发出之后,汉哥说:“小鳄,我们真得离开了。”
碎花小鳄变得无赖起来:“不。”
汉哥不解地说:“你今天怎么了?”
碎花小鳄说:“没怎么,我就是不想离开你。”
汉哥说:“我晚上去。”
碎花小鳄说:“你不是要陪她去看电影吗?”
汉哥说:“你熄灯的时候,我一定回到家。”
碎花小鳄坏坏地笑了:“假如…她要跟你做爱呢?”
汉哥更坏地笑了:“身体归她,灵魂归你。”
碎花小鳄伸手掐了他一下,说:“你闭着眼睛跟她做爱,心里想的却是我,真变态。”
汉哥说:“她刚才发短信来,挺生气的。今天是我的问题,我擅自改变了计划。现在我把你送回学校去,听话。”
碎花小鳄说:“我不用你送我。我们再聊半个钟头就走,求你了。”
汉哥有些无奈:“好吧。”
碎花小鳄说:“她的性格什么样?”
汉哥说:“不爱说话,很内向的一个人。平时什么事都不抱怨,但是要把她惹急了,她会火山爆发。”
碎花小鳄说:“最初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汉哥说:“说起来话长了。”
碎花小鳄说:“看来你不想说。那我再问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汉哥说:“不久。”
碎花小鳄说:“在传闻中,你可是个大众情人,怎么会把自己绑在她身上呢?我很意外。”
汉哥说:“如果男人是鸟,女人是树枝,那么,有一只鸟今天落在这根树枝上,明天落在那根树枝上,我们都会认为它花心。其实,它那是居无定所。假如有一天,它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树枝,立即会在上面筑巢,从此永不离开。”
两个人正聊着,一个女人推开酒吧的门走进来。
碎花小鳄背对着那个门,没看到。汉哥看到了,他有些不自然地说:“她…”
碎花小鳄说:“谁?”
这时候那个女人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了。碎花小鳄这才意识到,汉哥的女人来了!她猛地抬头朝她看去,大吃一惊——这个女人不到三十岁,短发,长脸,尖下巴,皮肤雪白,细长的淡眉,丹凤眼,非常漂亮。她穿着一件白色黑格立领短袖衫,两个前襟系在一起,露出丰盈的腰,下面穿着一条黑色长裤,宽大的腰带点缀着亮闪闪的金属物,很炫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