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第一次知道,想烧掉一辆车并不那么容易。

最后,她找到一块干抹布,在油箱里浸满汽油,放在车座上,打着打火机,凑上去,那块干抹布“腾”一下就着了,差点儿烧到明亮的手。她赶紧关上车门,拎起那个车牌快步离开。

她没有沿着公路走,而是跨过壕沟,走在了树林边缘。万一有人赶来救火,她立马可以藏进树林中。

走出大约一百米之后,她停下来回头观望。

车里亮起了火光,看来烧起来了。

她耐心地等待着。

和她想的不一样,她以为很快就会燃起熊熊大火,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火一直不怎么旺,只能看到车内亮堂堂的,就像忘了关灯。

过了一会儿,火光突然大了,整个车就像一个大灯笼。明亮听到了玻璃被烧炸的声音,接着,大火从车窗里喷出来。又过了一会儿,那辆车整个被大火团团围住了,传来“噼噼啪啪”的声响。幸好这其间没有一辆车经过。

明亮放心了,快步返回。

她在荒草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弗林医院越来越近了,终于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回头一看,火光冲天,那辆车爆炸了。

明亮突然停了下来。

她意识到了一个严重问题——她烧掉的是自己的车!

昨天夜里,她把车停在了门诊楼后面,而另一个明亮把车开进了地下车库。这没错儿。可是,在那之前,明亮开走了对方的车,而对方又找到了她的车!

虽然两辆车一模一样,但是明亮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如果说,另一个明亮是虚假的,那么她的车也是虚假的,可是,从今往后,真实的明亮只能开着一辆虚假的车来来去去了。就算另一个明亮是真实的,她的车也是真实的,那也是她的遗物啊!

第九章 诊室变得诡异起来

回到诊室,天已经微微亮了。

明亮看了看衣柜,依然静静地关着。明亮关了灯,拿起饭盒走了出去。

她吃不下,但是她得装出很正常的样子。

今天晚上,她必须把尸体处理了,不然,她不但吃不下,而且睡不着。

食堂还没有开门,不过能听见厨师在工作,锅碗瓢盆叮当响。

明亮把饭盒放在窗台上,在食堂门口活动起腿脚来。

过了半个多钟头,她看见副院长也来吃早餐了。

副院长:“明亮,这么早就起来了?昨晚没睡好吧?”

明亮:“睡得很好啊。”

副院长:“今天感觉怎么样?”

明亮:“神清气爽。”

副院长一边审视着她的表情一边说:“那就好,那就好。”

明亮:“估计是我太多心了,她不过是个跟我很像的人。我猜,她一定也感觉很好奇,所以才跟着我。”

副院长:“昨天你给我打过电话,想起来了吧?”

明亮:“打过。当时我的脑子太乱了。”

副院长:“昨天你那个样子,真的让我很担心。院长不在,我就怕医院出什么乱子。哎,食堂的伙食怎么样?”

明亮:“你太脱离群众了,第一次来吃吧?”

副院长:“嗯,这个批评得好!以后我要多来,跟职工们打成一片。”

明亮:“厨师是四川的,手艺不错。”

副院长:“你们职工们满意,那就好。”

食堂门开了之后,陆续来了一些人。明亮躲开副院长,买了饭,离开了。

快到门诊楼的时候,明亮把饭倒进了垃圾桶。

现在,所有的恐怖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了衣柜里的尸体。所有的恐怖都不存在了吗?那瓶可乐是怎么回事?那根棒球棒是怎么回事?那些被替换的生活用品是怎么回事?

也许,都是另一个明亮干的,现在她死了。

明亮没有心力再去琢磨什么了,她把很多疑问都推进了一个土坑,然后草草埋上,至少这个世界看起来太平了。那些疑问会不会再从土里长出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再高明,也不可能治好自己的精神病,她必须保证自己不要疯掉。

回到门诊室,她用iPad看了看新闻,没有人报道那辆被烧毁的车。

她放下iPad,开始思索怎么处理衣柜里的尸体。

到了上班时间,门诊楼里变得嘈杂起来。有人敲门,她赶紧端正了一下姿势,说:“进来。”

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戴着高度近视镜,看上去像个退休教师。她牵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该男子脸色苍白,眼神呆滞,一看精神就不正常。他进门之后,并不看明亮,而是不安地东张西望。

明亮说:“你们是…”

这个女人说:“大夫,我带我儿子来瞧瞧病…”

说完,她恭恭敬敬地把医疗本和挂号条放在了明亮面前。

明亮说:“你们坐吧。”

那个母亲就在长条沙发上坐下了。她牵了牵儿子的手,要他坐下,儿子不理她,就那么硬撅撅地站着,继续四处乱看。

明亮说:“他叫什么?”

母亲说:“张小川。”

明亮说:“多大?”

母亲说:“31。”

明亮说:“他怎么了?”

母亲推了推眼镜说:“他结婚6年了,有个儿子。两年前他们离婚了,法院把儿子判给了他老婆。他在啤酒厂干销售,工作很努力,领导每年都给他发奖金…一直好好儿的,可是两天前,他的脑袋突然就不清楚了。”

明亮一边听一边打量那个男子。在他眼里,明亮好像不存在,他在观察四面墙,接着又开始观察棚顶。

母亲继续说:“也许不是两天前,可能更早,他一个人生活,我不在他身边,我发现这个情况是在两天前。那天,我去他的住处看他,觉得他的眼神就像换了一个人,我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神神道道地对我说,他遇到了一个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问我当年是不是生了双胞胎…”

明亮一下就绷紧了神经。

那个男子显然记着他说过的话,他的注意力被母亲吸引过去,盯住了她。

明亮说:“然后呢?”

母亲说:“我问他,什么时候看到的,在哪儿看到的,他指镜子!我以为他逗我玩儿,他又说,他真的遇到了一个人,跟他一模一样…像是开玩笑,又不像是开玩笑。大夫,你给他看看,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小小的岁数啊!”

明亮对这个男子说:“张先生,你坐下,我们聊聊。”

这个男子好像听不见她的话,他盯住了明亮办公桌的一条腿,看了一会儿,又盯住了办公桌的另一条腿…

明亮对那个母亲说:“我这个诊室接待的患者,都是有自控能力的,你儿子的这种情况,我建议你去四诊室,找侯先赞大夫。”

母亲的表情立即阴郁了:“几诊室?”

明亮说:“就是左边第二个房间。”

母亲站起来,说:“谢谢大夫…小川,跟妈走了。”

这个男子突然把目光转向了紧闭的衣柜,眼里射出奇异的光,字正腔圆地说:“那里面有人。”

明亮差点儿从转椅上滑下来。

母亲朝明亮使了个眼色,无奈地说:“就这样,一惊一乍的。”说着,她拉起了儿子的手,“走啦走啦!”

这个男子被母亲拽到了门口,还在梗着脖子朝衣柜看,又说了一遍:“那里面有人。”

母亲终于把儿子拽出去了。

明亮的心“怦怦怦”地狂跳,过了好半天才平静一些。

她开始怀疑,这对母子是伪装的患者和家属,他们不是来看病,而是来警告她的。

她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出去,那对母子不见了,她来到四诊室门口听了听,果然听见了那个母亲的声音:“侯大夫,他在啤酒厂干销售,工作很努力,领导每年都给他发奖金…一直好好儿的,可是两天前,他的脑袋好像突然就不清楚了…”

明亮又轻手轻脚地退回来。

她检查了一下衣柜,又有一滴血渗出来,很稠,很暗,它落在衣柜门下的地板上,刚才从那个男子的角度绝对看不到它。她拿来一块湿抹布,把这滴血擦干,扔进了垃圾桶。她相信,里面的尸体再也流不出血了。

接着,她坐在转椅上,慢慢地琢磨——那个精神病男子为什么知道衣柜里有人呢?

漫长的上午熬过去了。

明亮没有去吃午饭,她没胃口。

想到明天碎花小鳄就该出院了,明亮打开了101的病房监控器,竟然这么巧——碎花小鳄又站在了监视器下面,静静盯着它看。

碎花小鳄朝明亮望过来。

明亮有些不自在。

碎花小鳄很听话,依然戴着那顶治疗帽。不过,里面的电极没有了,它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此时此刻,碎花小鳄的大脑里在想什么?

这是明亮的工作,她现在没心思工作,于是把监控画面关掉了,在转椅上闭上了双眼,养神。

她自己都想不到,在一夜之间,她竟然干了那么多疯狂的事——杀人,放火。

现在她累了,非常需要休息。

下午刚上班,楼道里就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大嗓门。

脚步声来到了明亮的诊室门口,敲门。

明亮睁开了眼睛,说:“进来。”

一对夫妻模样的人走进来。明亮打量了他们一下,迅速判断谁是患者谁是家属。男人很憔悴,满脸愁容。女人红光满面,显得异常亢奋,估计她一直在说话,嘴角渗出了白沫儿。

很快明亮就确定了,男人是家属。

男人说:“大夫好。”

明亮说:“你们坐。”

女人又说话了:“跟‘蠢’比起来,‘奸’‘懒’‘馋’‘滑’都不算贬义词了。而很多中国人,只要一有个风吹草动,他们马上就显露出他们的蠢!披着爱国主义的外衣,其实就是打砸抢!可悲!可气!可叹!”

明亮听得云里雾里,哪儿跟哪儿啊。

男人操着一口东北口音说:“媳妇你坐下,别说了行不?我们是来看病的!”

女人说:“行行行,我不说了。我只想让你们知道,人不能糊里糊涂地活着,你可以不当官不发财,但是你至少要活个明白!”说着,她坐了下来。

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此人极端自负,就算她没病,那个苦巴巴的男人也很难驾驭她。

男人抱歉地笑了笑,说:“大夫,你给我媳妇看看…”

明亮和蔼地问:“她怎么了?”

女人又说话了:“我知道这里是精神病院!大夫,我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们,我没有任何病。不信测测智商,我肯定比你们都高!”说到这儿,她非常得意地笑了,笑着说,“你们读过西蒙吗?你们读过弗洛伊德吗?你们读过阿德勒吗?”

过于自负的人总爱说——你们。在他心中,他永远是中心,其他人都是“你们”。

明亮笑着对她丈夫说:“你继续。”

男人说:“最近她总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脾气非常暴躁,昨天跟我吵架,把房子都点着了,你看我的眉毛…”

男人的眉毛果然被烧掉了一截。

明亮说:“她的种种表现,很可能是严重缺乏睡眠引起的,我们先解决失眠问题,再加上一些心理疏导——我先给她开点药…”

女人“噌”一下站起来,说:“要给我看病也可以,我要你们两个大夫会诊!”

男人拽了她一下:“媳妇,你又胡说了,我是大夫吗?”

她的话引起了明亮的注意,她定定地注视着这个女人,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女人对男人说:“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不是有两个大夫吗?另一个为什么一声不吭?”

明亮猛地看了衣柜一眼,衣柜门关着啊。她全身的汗毛一下就竖起来了。

她盯着这个女人,尽量装作平静:“另一个大夫…在哪儿?”

这个女人说:“在衣柜里!她上班时间竟然在睡觉,我要投诉你们!真的,我说到做到!”

明亮极其紧张地对男人挥了挥手:“你们去四诊室吧。”

男人愣愣地看着她:“四诊室?是不是要电击啊?大夫,求求你,我媳妇的病没有那么严重,她就是睡不着觉!”

明亮不耐烦了:“左边第二个房间。去!”

男人站起来,拽了媳妇一下,有些悲戚地说:“走,咱们没病,不治了,回家!”

女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这个医院很不正规,要整治!”

如果说上午那个男患者说衣柜里有人,只是疯言疯语,只是巧合,下午这个女患者为什么也看到了另一个明亮?

明亮的诊室陡然变得鬼气森森了。

第十章 原来真的是假的

下班了,明亮去便利店买了一盒方便面,回来的时候,她把停在门诊楼后的那辆车开到了门诊楼前,并提前装进了一把铁锹。

今天晚上,她必须把尸体弄走。

回到诊室,她把方便面泡了,朝衣柜看看,怎么都吃不下。她一天没吃东西了。

她在床上坐下来,等待。

热气腾腾的方便面渐渐变温变凉。

天渐渐变暗变黑。

明亮走出诊室,分别来到其他诊室门口听了听,确定人都走光了,这才回到诊室,锁上了门。在摘掉尸体头上那顶头巾帽之前,还有几分钟的储存图像,她充满了好奇,越害怕越想看。她在转椅上坐下来,慢慢打开了电脑…

一片雪花。

她盯着屏幕看了许久,一直没蹦出什么画面,最后渐渐变成了黑屏。

看来,人死如灯灭。

她有些失望,呆坐了一会儿,关掉电脑,站起身来。

到时候了。

她抓起床单,来到衣柜前,深吸一口气,一下把门拽开了。衣柜里的尸体迅速闭上了眼睛。

明亮一惊,后退了一步,把电脑键盘撞翻在地上。

她定睛再看,尸体静静地坐着,姿势跟昨天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肯定是幻觉。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慢慢把剪刀拔出来,扔在衣柜里,又把床单裹在了尸体上,包得严严实实,然后把她拖出来。

尸体的血基本流光了,明亮以为会轻很多,背起之后才知道,她好像比自己还重。

明亮背着尸体踉踉跄跄地朝门口走去,她不知道,她撞翻键盘后,电脑切换成了101的病房监控器,戴着治疗帽的碎花小鳄正在屏幕上看着她。

明亮艰难地走出诊室,楼道里的声控灯并没有亮,关上诊室门之后,一片漆黑。

她一步步朝楼下走去。

经过二楼时,有了光。那个坏了的灯幽幽地亮着。

明亮赶紧拐弯,一脚踩空,跟尸体一起滚了下去。明亮感到天旋地转,身体多处剧痛,她在楼梯中转处爬起来,看见尸体躺在她旁边,床单张开了一些,露出乌黑的头发。

她忍着痛重新把尸体裹了裹,再次背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了一楼。

她感觉身上至少有四处受伤:额头,左手,右膝,后腰。她的嘴角舔到了血,那是额头流下来的。

她很想哭。

走出门诊楼,不远处有两个影影绰绰的人走过来,不知道是职工还是患者,一高一矮,应该是一男一女。明亮没有躲避,她打开车门,笨拙地把尸体塞进去。然后,她钻进车里,迅速把车开动了。

车灯照亮了那两个人,果然是一男一女,他们手牵着手,明亮不认识他们。他们停下脚步,眯眼朝车内看过来。

明亮驾车从他们旁边驶过去,奔向了大门口。

直到这时候,明亮都没有想好,该把尸体运到哪里去。

丢到河里?

埋到山上?

附近没有河,也没有山。

漫漫长路,她将一个人和这具尸体做伴,她缺乏勇气。

忽然,她有了一个想法——也许,把尸体藏在医院里最安全。她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个石头凉亭,平时,由于那个老旧的恐怖传闻,很少有人去那个地方,把尸体埋在凉亭下,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明亮掉转车头,朝医院西南角开去。

后座“啪嗒”响了一声,她猛地回头看了看,尸体被床单裹着,静静地横在后座上。现在,明亮都不知道她是面朝上还是背朝上。

到了医院西南角,明亮停下车,把车灯关了。这里没有路灯,一片漆黑。荒草没人修剪,长得更高了,它们纹丝不动。

明亮下车四下看了看,她要确定这里没有人。

看着看着,她愣住了——那个石头凉亭呢?

她慢慢走过去,掏出手机照了照,到处都是荒草,根本不见那个石头凉亭!

她呆住了。想了想,只有一种可能——它被副院长拆掉了。盖这个凉亭是院长的决定,现在院长正要退居二线,副院长已经全面接手医院的工作,他必须否定前任的一些做法,不管正确不正确,以便证明他是个有想法的人,甚至是个果断的改革派。这个凉亭确实没有任何用处,它的存在,只能让那个传闻绵绵不绝,增添医院的恐怖气氛。有了它,这里几乎变成了医院的一个死角。

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明亮决定,干脆把尸体埋在荒草下。假如,副院长上任之后,把这块地利用起来建房子,动工时挖出了这具尸体,大家会认为她就是多年前那个姓李的大夫。目前,院长还是院长,就算副院长有这类想法,近期也绝不可能实现。等挖出这具尸体的时候,说不定早就腐烂了,根本看不出是谁了。

要是再挖出另一具尸骨怎么办?

没人确定这里是不是真的埋着一个姓李的大夫,也许那只是个传闻。

明亮要赌一把。

万一那个传闻是假的,那她就赢了。这时候,明亮有些得意,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她再次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偷窥,这才一步步走向了她的车。

她正要拉开车门,突然停下了,她想到了一件事,全身突地一麻——传闻说,有个姓李的大夫被人杀害了,明亮就姓李啊!传闻说,那个姓李的大夫是被人用剪刀扎死的,她正是用剪刀扎死了另一个自己!传闻说,后来医院把那个姓李的大夫埋在了医院西南角,现在,明亮正要把另一个自己埋在医院西南角!

明亮要疯了。

时空颠倒,传闻成了预言。

也许,之前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石头凉亭。她把尸体埋了后,医院发现明亮被害,报了警。警察在凉亭下找到了明亮的尸体,确认是他杀,却一直查不出凶手。最后,医院猜测,她是被她某个患者杀死的,就算抓住了凶手,由于精神病患者没有自控能力,这个人也会逃脱法律制裁,最后还得被送进弗林医院,成为另一名大夫的患者。为了纪念明亮大夫,医院在埋葬她的地方盖起了一座凉亭…

明亮恍惚了。

医院怎么会发现明亮被害呢?她天天都在正常上班啊。

她的脑袋乱成了一团。在这种情况下,她不敢贸然埋尸体,漏洞太多了,她必须想透彻。

她钻进车里,把车门锁死了。

车里飘着一股生肉的味道,从哪儿来的?她回头看了看,另一个明亮死了,她身上的肉当然是生肉。

明亮忽然感到很饿很饿。哦,一整天了,她没吃过一口东西。

这时候,她忽然确定了,这就是她的车,这股生肉的味道太熟悉了!

天上响起一个惊天霹雳,她好像被击中了,全身一哆嗦。

她猛然意识到,她其实是冒牌的明亮,她把真正的明亮大夫害死了!

顿时,她被恐惧淹没。

很快,这种恐惧的情绪就消散了,她感到了无比欢愉。没人看见,车里的明亮双眼渐渐射出了绿莹莹的光。

她冷静地想到,该吃点儿东西了。

食物就在后座上。

没有人察觉明亮死了,因为另一个明亮还活着。

第二天,她一直没有去食堂,她的车里食物充足。

今天碎花小鳄该出院了。

下午的时候,明亮像模像样地给碎花小鳄写了医生证明,然后去了101病房,把它交到了她手中:“小鳄,恭喜你呀。”

碎花小鳄接过那张证明看了看,并没有表现出喜悦。难道她留恋这个地方?

明亮说:“我帮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吧。”

碎花小鳄说:“就几件衣服,都收拾完了。”

明亮说:“谁来接你?”

碎花小鳄说:“我爸。”

明亮一愣:“你爸不是已经…走了吗?”

碎花小鳄淡淡地说:“另一个。”

明亮不好再问什么,就说:“走,我们到大门口等他去。”

两个人走出弗林医院,站在大门口等待。这一天的天气十分晴朗,很多树,很多草,蝉在叫,蛐蛐在叫,却看不到一只。

碎花小鳄一直低着头,静静地阅读那张医生证明,一点儿都不急切。

明亮在旁边打量着她。

终于,碎花小鳄抬起头来,说:“大夫,没什么问题了吗?”

明亮说:“没什么问题了,我保证。”

碎花小鳄好像有点不放心:“真的?”

明亮说:“当然了,你要自信起来。”

碎花小鳄突然说:“我觉得还有问题…”

明亮说:“你认为还有什么问题?”

远处传来了车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明亮抬头看去,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

碎花小鳄说:“我爸来了。”

那辆车很快就开到了明亮和碎花小鳄面前,车上的人跳下来,明亮一看,一下呆住了。

下部 弗林小区

第一章 明亮去哪儿了?

到了第三部了。

你可能感觉到了,前面的故事不知道哪里总有些不对头,越看越像一场噩梦。可是,噩梦不可能有那么清晰的人物关系,也不可能有那么正常的故事走向…

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弗林学校,也不存在弗林医院。

只有弗林小区。

是的,弗林小区。

它位于乘州市北郊,算是个中档住宅区,只有几栋楼,剩下的就是宽阔的停车场以及大片大片的草坪了。这里树多,鸟多,空气相当好,简直是肺的疗养院。季节并不是春天,也不是夏天,而是秋天。天高云淡,地上的阳光更亮,树影更暗。

明亮住在F栋三楼。一层一户。

她根本不是什么精神病医生,而是个小提琴演奏员,后来乐团解散,她就做了家教。碎花小鳄也不是什么精神病患者,她是明亮的女儿。

汉哥和明亮确实是高中同学,他比明亮小一岁。

高中毕业后,汉哥听说明亮考进了东北的一家音乐专科学校。毕业后,她去了佳木斯,跟一个东北男人结了婚,从此就没了她的消息。

直到去年,有一天明亮来修车,汉哥意外遇到了她,这才知道,她早就离了婚,回到了乘州。

在高中时代,汉哥就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帅哥,几乎所有女生都想攀上汉哥做男友,那是一种炫耀。只有明亮躲得远远的,我行我素。当时的明亮只是一个文静的女孩子,长相不算出众,却无比清高。

汉哥被一群女生包围着,根本没空注意这个女孩子。

人到中年,汉哥未婚,依然被一群势利的女孩子簇拥。再次见到明亮,他一下就被她成熟的气质征服了。

如果说小女孩是春天,明亮就是夏天。春天单纯,也单调,而夏天充满了风情,在这个季节里,芭蕉绿到了极致,樱桃红到了顶点,一片热烈。夏天褪去了生命之外一层又一层的青涩,呈现出本真的香艳。

汉哥开始跟明亮频繁地交往。

很快,他策划了两个人的第一次约会——那是其他男人很难做到的,他们可以把心爱的女人带到地球上任何一个美丽的地方,送上最昂贵的戒指…而汉哥却把明亮带回了二十多年前的高中时代。

当年,他们在乘州四中读书,后来,四中从二环外搬到了二环内,原址被一家大公司买去了,变成了亚麻纺织厂,他们的教室变成了一个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