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院长停了下来:“不对啊,你在电话里对我说,是那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跟着你,而不是你跟着她啊!”
明亮一惊:“我没给你打过电话…”
最后,两个人去了副院长办公室。那其实是院长办公室,院长休假之后,临时借给副院长用了。副院长搬进去办公的第一天,很猥琐地在门口拍了照,还发到了微博上,背后的门牌上赫然写着:院长办公室。
电脑前的明亮关掉了画面,闭上了眼睛。
她艰难地梳理着乱七八糟的思路。
她的手机收到了汉哥的约会短信,另一个明亮的手机也收到了汉哥的约会短信。既然她和她什么都一样,手机号码肯定也是一样的,那么明亮能收到的短信,另一个明亮自然也能收到。
可是,后来明亮跟副院长通过电话,另一个明亮却不知情,这是为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在明亮进入宾馆之前,两个人是一个人,她们的经历是相同的,都收到了汉哥的短信。自从进入那家宾馆之后,她们就分成了两个人,明亮给副院长打过电话,另一个明亮却没有。
如果对方是来害明亮的,那就是一个阴谋了,凡是阴谋一定能找到根源。问题是,另一个明亮似乎真的是明亮,也是受害者,这是最吓人的。因此,明亮对另一个明亮大脑里表现出来的恐惧最为恐惧。
如果两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明亮,都不想害对方,那么就有了一个定论:肯定幕后还有一个人操控着这一切。
第七章 面对面
首先,明亮肯定自己就是明亮。
你是你,你不是他,你也不是我,你肯定最清楚。
可是,另一个明亮好像也认为自己就是明亮,由此可以得出结论,这个噩梦般的局面是某个人蓄意制造的。
这个人才最恐怖。
谁有那么大的能量,可以创造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只有神,神会那么邪恶吗?
明亮马上又想到,对方的恐惧会不会是伪装出来的呢?那样的话,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就太深邃了,明亮肯定斗不过她。
此时此刻,已经是午夜了,明亮不知道对方在哪儿,她必须打开电脑,盯紧对方的大脑监视器,掌握她的位置和动向。
另一个明亮还坐在院长办公室的长椅上,不安地搓着双手。
副院长在跟什么人通电话,从他唯唯诺诺的表情看,电话另一端应该是院长。副院长在描述另一个明亮遇到的情况,说几句就看看长椅上的当事者,当事者小声提示他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他再对着话筒讲给院长…
他们在向院长讲述今天晚上的整个过程。
画面中显示着另一个明亮的情绪,她很急躁,希望副院长把电话给她,直接由她来说。可是,副院长一直抓着电话不松手,似乎只有他才有资格向院长汇报。
终于打完了电话,副院长坐在了高高的椅子上,说:“院长的意思是…”
另一个明亮盯紧了他。
副院长停了停才说:“让你请个大师看看。”
另一个明亮:“大师?”
副院长说:“院长越来越不靠谱了。再不快点交权,这医院就变成神庙了…”
明亮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副院长说:“我看哪,你最好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另一个明亮有些恼怒了,脸上微微泛起了红色:“副院长,我懂,你是说我的脑袋出问题了。”
副院长并不避讳:“你是咱们医院最好的医生…之一,要是你的脑袋真出问题了,我还真找不到人治疗你。”
另一个明亮说:“我回哪个家?我根本没有家!诊室就是我的家!”
说完,她站起来就走。
副院长没有再说话。
办公楼和门诊楼只隔着一个自行车棚。另一个明亮走出办公楼之后,朝天上看了看,天上不见星月,黑咕隆咚,她的心中生出浓浓的酸楚——回诊室。
电脑前的明亮怵然一惊。
她要回诊室!
明亮有两个,身份证有两张,红色吉普有两辆…诊室只有一个。
明亮慌了,怎么办?
另一个明亮果然一步步朝门诊楼走过来。
夜深了,空荡荡的门诊楼里只有她和她…
明亮感觉窗外深邃的黑暗中,隐隐约约藏着一张脸,正在严密地观望着她和她的举动,那两只眼睛闪着湿润的光。
开门,让她进来?
既然都是受害者,为什么不坐在一起好好聊聊?
一个人面对多出来的一个自己,绝对友好不起来,双方都会感到恐惧。
她上来了。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出两条腿的疲惫。
她应该到二楼了。明亮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她丧失了坚守的勇气,站起来,迅速打开门,跑进了斜对门的厕所中。她没有进女厕所,她怕另一个明亮进去解手。她本人一紧张就想撒尿,另一个明亮肯定也是这样的。
她钻进了男厕所。
脚步声更近了,另一个明亮已经走到了诊室门前。她没有来厕所,她掏出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她进去了。
她把门关上了。
明亮从男厕所走出来,悄悄来到诊室门口听了听,另一个明亮似乎坐在了电脑前,她听到了转椅在动:“吱呀,吱呀,吱呀…”
明亮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拨自己的电话,会不会跟她通上话呢?
这么想着,她就掏出了手机,轻轻地按起来:15010124478…自己按自己的电话号,这感觉太奇怪了。按完之后,明亮核对了一下,号码是对的,她咬咬牙,拨了出去。
正常情况下,她听到的应该是占线的声音,可她竟然拨通了!接着,她就听见诊室里传来她熟悉的电话铃声,那是一首小提琴曲——《圣母颂》。
电话一直在响,对方没有接。
明亮估计,另一个明亮看到来电显示之后肯定吓坏了。
电话响了很久,对方终于接起来了。
“喂…”
“你好,我就是那个跟你…很像的人。”
“你要干什么?”
“我就在门外,我想,我想跟你当面谈谈。”
对方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说:“我们都去副院长那儿。”
“我曾经报过警,但是后来我想通了,咱俩的事儿最好咱俩来解决,外人越掺和越麻烦。你想是不是?我没有恶意的。”
过了一会儿,对方才说:“你等等。”
明亮听到里面传出细碎的声音,她不确定对方在做什么,肯定是在做一些防范。
终于,门开了。
另一个明亮站在离门口差不多一米远的地方,警惕地看着明亮。明亮能想到,当时她是探着身子拉开门的,只为了和门外的人保持安全的距离。
明亮轻轻走进去,朝她笑了笑。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有问题,她首先要让对方知道自己没问题。
另一个明亮没有笑,闪开了一步,指了指长条沙发说:“坐吧。”
明亮朝垃圾桶看了看,那根棒球棒不见了。她马上想到开门之前另一个明亮做了什么。
对方在办公桌后的转椅上坐下来。
明亮在她对面的长条沙发上坐下来,气势一下矮了一截。平时,她永远都坐在那把转椅上,而患者和家属才坐在长条沙发上。
她朝办公桌下瞄了一眼,在另一个明亮的脚旁看到了那根棒球棒,熠熠闪着冷光。
两个精神病医生开始对话了。
明亮首先开了口:“我想,你并不是坏人,你认为自己就是明亮,对吧?我想告诉你,我也不是坏人,我一直就是明亮,每天在这里上班…我们分析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方很警惕:“你觉得呢?”
明亮有点儿尴尬:“我真的想不明白…你觉得我们是在做梦吗?”
对方说:“就算是做梦也是我在做梦。”
明亮没听懂:“为什么?”
对方说:“我知道我有多害怕你,这种恐惧证明了我有思维,因此,我绝不是你梦中的人。”
明亮说:“那我也告诉你,我也很害怕你,我也有思维,我也不是你梦中的人。”
对方的眼睛转了转:“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能排除是我在做梦,我完全有可能梦到另一个我,她说她很害怕我,她有思维,她不是我梦中的人…”
明亮说:“我也一样啊,我完全有可能梦见另一个我,她说,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能排除是她在做梦…”
对方说:“我们聊不下去了。”
明亮说:“换个话题吧——你小时候有过什么特长吗?比如说诗书琴画。”
对方说:“我曾经拉过小提琴。”
明亮说:“是的,我确实拉过小提琴。”
对方说:“你对碎花小鳄这个患者怎么看?”
明亮说:“我给她做了催眠,我发现只要掌握方法,这种患者很好治疗。”
对方说:“是的,我称它为‘偏移平行精神疾病’。”
明亮说:“她快出院了。”
对方说:“我已经通知她了。”
停了停,明亮突然说:“你觉得汉哥这个人怎么样?”
对方毫不犹豫地说:“色。”
明亮说:“是的,很色。他…骚扰过你吗?”
对方说:“不想提。”
明亮说:“是啊,我也不想提。”
静场。
明亮看了看对方,对方也看了看她。
太晚了,明亮忽然想到自己该走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另一个医生的诊室里聊天,很不自在。可这是她的诊室啊,她离开了能去哪儿呢?
又静默了一会儿,明亮讪讪地说:“真是太神奇了…”
对方也很不自然地说:“是啊,太神奇了…”
接下来,两个人又沉默了。
没什么说的了,这个世界上就是出现了两个明亮!
两个人的沉默其实都是在暗示对方,你该离开了。
明亮决定不离开。她凭什么离开?
她把眼睛转向了自己的床,那是她睡觉的地方,上面有她熟悉的味道…不,床单、被罩、枕套都被替换了,绝对不会再有原来的味道了,从此上面躺着的人也将是另一个明亮…
她忽然想起了枕头下的剪刀。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里蹦出了一个令自己都毛骨悚然的想法——杀了她。
她哆嗦了一下,敏感地看了看另一个明亮。对方正盯着自己。
明亮把眼睛移开,假装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她的心里在紧急盘算着,杀了她会怎么样…
不会有人知道的。
本来,两个人就有一个是多余的,杀掉一个,这个世界并不会少一个人。她们的身份证一样,电话号码一样,社交关系一样…
真好。
杀了人却不用承担法律责任。
可是,明亮不自信了,自己下得去手吗?
她再次抬眼看了看另一个明亮,她还在看着自己,那眼神就是逐客令。
对方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呢?杀死长条沙发上的这个人,从此就太平了…
第八章 命案
先下手为强。
当下的情况是,明亮有剪刀,不过需要走几步把它从枕头下拿出来。对方有一根棒球棒,就在她脚下,伸手就可以够着。两个人之间相隔四五米,中间挡着办公桌。
明亮多想和对方换换位置啊,她要是坐在转椅上就好了,她可以看到电脑上的画面,可以知道另一个明亮在想什么。
明亮突然站起来,说:“算了,以后咱俩当姐妹吧,好不好?”
对方没说话。
明亮说:“我回家了,你留在这儿。”
对方说:“你回哪个家?”
明亮说:“城里那个家啊。”
对方说:“F栋?三层?”
明亮说:“是啊。”
对方说:“那是我的家。”
明亮说:“我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吧。”
对方毫不退让:“我说了,那是我的家。”
明亮无奈地说:“那好吧,我睡车里。”
对方说:“明天你来不来?”
明亮想了想,说:“你要是在的话,我就不来了。”
对方说:“我当然在。”
明亮看了看床,说:“我能把这个枕头带到车里去吗?我不枕东西睡不着,你该知道的。”
对方略微想了想,说:“可以让你拿走。”
明亮说:“谢谢了。”
她走过去,轻轻抱起枕头,同时抓起了那把剪刀,用枕头挡住了它。
她走到门口,说了句:“晚安。”
另一个明亮走过来,淡淡地说:“再见。”
就在明亮走出门的一刹那,对方跟过来关门,明亮突然扔掉了枕头,露出了那把锋利的剪刀,回身就朝对方的心窝扎去。
对方非常警惕,不过,由于过于警惕,她的身体是绷紧的,面对明亮的突然袭击,她表现得极为僵硬,眼看着那把剪刀扎进了她的胸部,竟然没有躲一下。
明亮第一次知道,把一个利器刺入一个人的身体竟然那么容易,软软的,就像扎进一个布绒玩偶。对方的身体外,只剩下了那个剪刀把儿。
对方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明亮,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听不清,接着她捂住胸口,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又本能地侧了侧身,佝偻着躺在了地板上。明亮看见血从她的胸口流出来,冒着热气。
地上的明亮在抽搐,嘴里一直在嘀咕着什么,越来越听不清。
明亮双腿发软,一下就坐在了沙发上,死死盯着对方。
终于,对方不动了。她侧身躺着,明亮看不到她的脸,只听见血在流,“呼噜,呼噜,呼噜…”
她死了。
她死了吗?
明亮一直盯着她,过了很久很久才站起来。她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毫无知觉。她拖着两条几乎不存在的腿,走到了另一个明亮跟前,伸出脚踢了她一下,想让她仰面朝天,可是,对方固执地保持着侧身的姿势。明亮不敢再踢了,她感觉好像在踢一个睡着了的人。
现在怎么办?
明亮这才意识到,处理尸体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儿。
把她送到殡仪馆火化?没有合法的死亡证明,人家殡仪馆不会收的。
把她拉到山上埋掉?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弄下三楼塞进车里?此时明亮全身都在抖,绝对背不动。还有,背尸体下楼的时候,万一被保安看见怎么办?另外,血会流满楼道,应该有个巨大的塑料袋把尸体装起来,那东西除了殡仪馆,不可能搞得到…
看来,只能把尸体大卸八块,然后分批运出去。
刀呢?
刀不行,需要斧子。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上哪儿找斧子去?
她只能先把尸体藏起来。
还好,她的诊室里有一个衣柜,完全可以把尸体塞进去。
明亮的身上骤然有了力气,她打开衣柜门,把几件工作服拿出来,放在了床上,然后走到尸体前,准备伸手了。
她又把手缩了回来。
她弯下腰,凑到尸体的脸前,盯了她一会儿,对方没有睁开眼睛。明亮试探地叫了一声:“明亮…”
在这样死寂的夜里,她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躺在地上的人是明亮?那么自己是谁?
尸体没反应。
明亮用手碰了碰她的肩膀,有点儿硬了。
最后,她的双手终于抠进了尸体的腋下,拖着她走到衣柜前,费了很大劲儿才把她塞进去。她快速地关上了衣柜门,好像怕她爬出来。
接着,她拿起毛巾,蹲下来擦地上的血,一边擦一边看那个衣柜,衣柜门始终安安静静地关着。白毛巾变成红毛巾了,她走出诊室,左右看看,没人,快步走进女厕所,用水把毛巾冲净,拧干,再返回诊室…
她去了十几趟女厕所,终于把地上的血处理完了。看了看衣柜,血又从衣柜门下流出来,不过已经很少了。
她走过去,把衣柜门上的血和地板上的血擦干净,回到床上坐下来。
她还算清醒,她在努力回忆这个死掉的明亮和副院长都说过什么,不然,明天跟副院长说起来,会露出破绽。
在地下车库入口处,另一个明亮说,她遇到了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人,就像她的影子,她一直跟着那个人,进了医院,对方就不见了…
副院长提出了质疑。明亮在电话里曾经对他说,是那个人一直在跟着她。
当时另一个明亮说,她没给副院长打过电话…
明天见到副院长,明亮必须补上这个漏洞,她要说,她确实给副院长打过电话,由于太紧张,给忘了。
她要让副院长感觉到,他从始至终见到的明亮都是同一个人。至于那个跟明亮一模一样的人,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出现,事情就了结了。
接着,明亮坐在电脑前,打开另一个明亮的大脑监控器,重温了一下她跟副院长在办公室里的对话。
另一个明亮至死都戴着那顶黑色头巾帽。
明亮突然想,应该看看她死的时候大脑里是什么景象…
她紧紧盯住了画面。
另一个明亮跟她面对面说话的时候,始终保持着十分戒备和恐惧的状态。聊着聊着,她似乎对明亮有了些信任,感觉她并不邪恶,她也想到了,会不会有人在更深邃的地方制造了这一切…
让明亮感到愧疚的是,另一个明亮始终没有打算抓起脚下的棒球棒袭击她。
当明亮提出要离开的时候,她的心里还酸了一下,那是一种自怜。
明亮突然亮出剪刀刺向她的时候,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画面上只有明亮狰狞的脸。接着,她对自己说:完了,完了,我完了…
随着剧烈的疼痛,画面中出现了她想象中的伤处,一把硬邦邦的凶器穿透了娇嫩的内脏,鲜血四溅…她没看清那是一把剪刀。
这个画面一闪而过,又出现了明亮呆愣的脸。她摇晃了一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住手,千万不要再扎我了…让我坐下来…
她摔倒之后,又想,让我躺下来,快叫救护车,求你了…
她也听到了流血的声音,“呼噜,呼噜,呼噜…”她惊恐而绝望,心里说:完了,来人啊!我完了…
她躺在地上看到的是诊室的窗帘,还有黑色踢脚线,那些东西迅速模糊了。
画面上出现了空白,不是黑屏,是空白,有点儿类似电视上的雪花。
明亮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人死了就这样吗?
雪花开始消失,电脑屏幕上渐渐呈现出了紫色,鲜艳得吓人。一般说来,只有佩戴电极的患者出现对死亡的恐惧时,监控器上才会出现类似的颜色。
紫色越来越浓,形成了一个类似旋涡的图案,非常深。另一个明亮旋转着,朝旋涡深处坠落,背后传来一个亲切而遥远的声音:“妈!妈!妈!”
明亮听得出来,那是女儿的声音!她的眼泪“哗哗”流下来,似乎正在经历死亡的是自己。
另一个明亮撕心裂肺,女儿的声音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拽住了她,她坠落的速度减缓了许多,她在心里对着那个遥远的声音说:别喊了,妈挺好的,真的…
那个声音越来越遥远,那根看不见的绳子终于崩断了,她再次迅速掉进死亡深渊。
她多想制止自己的坠落啊,可是,不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终于,她放弃了,直接冲进了旋涡中。
那个旋涡越来越小,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的生命,她要穿过它,非常非常艰难,但是她必须要穿过它。这个感觉是那么的熟悉,她一下想起来了,最初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经历了这个痛苦的过程,四周黑暗无边,那个通道越来越窄,她使劲儿朝前钻,充满绝望,也夹杂着一丝伟大的希望…
终于,她穿过了那个旋涡,就在那一刹那,她陡然变得舒坦而欢愉,好似生命之外系着一万条绳子,这些绳子都被割断了,她像一只气球,彻底解脱,轻松地升上了天堂。
在无边的紫色中,她又听到了一个声音:“亮亮来了?”
明亮的心怦然一动——那是她死去多年的父亲的声音!
死去的明亮也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她满心欢喜地说:“来了,来了!爸,你在哪儿?”
紫色渐渐散去,画面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门,雪白雪白,散发着某种神圣的光…
明亮突然不敢看下去了,手忙脚乱地关掉了画面。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她回身打开了衣柜。死去的明亮坐在衣柜一角,脑袋歪着。明亮拽掉了她头上的那个黑色头巾帽,快步扔进了垃圾桶里。
接着,她在床上躺下来,又坐起来。
难道,人死之后真的有灵魂?真的有另一个世界?死去的明亮为什么看到了那个大门?那是老子所说的“众妙之门”吗?
她不希望看到死后的情形,否则,活着就没滋味了。
也许,人死之后,短时间之内大脑依然运转,那些画面只是大脑没有停止工作前的一些幻象。
现在做什么?
睡觉?
有一具尸体在诊室里藏着,她不可能睡得着。
出去吧,把另一个明亮的车毁掉,不然,明天要是有人发现医院里出现了两辆一模一样的车,很麻烦。眼下,明亮不希望再出现任何事故。另一个明亮死了,她不会再提起她,也不希望任何人再提起她。
她拿好车钥匙,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看衣柜,还好,它静静地关着,不见异常。
这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尽管是夏天,地下车库里依然冷飕飕的。
明亮不知道另一个明亮把车放在哪儿了,借着苍白的灯光,她四下寻找,在角落里发现了那辆红色吉普,它旁边停着副院长那辆奥拓。
她走过去,趴在一侧车窗上朝里看了看。她担心另一个明亮在里面坐着,就像在衣柜中的那个姿势,脑袋歪着…车膜很黑,什么都看不到。她绕到车前,从前风挡玻璃朝里看了看,至少驾驶座上没有人。
她打开车门,钻进去,在车内扫视了一圈,空的。
她把车开动了。
保安睡了。
她不想惊动他们,担心留下什么把柄,自己下车拉开了大门,把车开出去,又下车把大门轻轻关上,这才离开。
她朝着城区相反的方向驶去。
毁车地点不能离弗林医院太近,不然会引来怀疑。也不能太远,她还要一个人走回来。
除了明亮的吉普,公路上不见一辆车。她朝弗林医院看了看,都熄灯了,黑乎乎一片,只有一扇窗户亮着灯,那是她的诊室。
出门之前不是关灯了吗?想到这儿,明亮一惊,车差点儿冲进壕沟。
关了吗?
关了。
她先回头看了一眼衣柜,然后伸手关了灯,这才走出来。
可是灯怎么亮了?别人没有诊室的钥匙啊!
衣柜里,坐着另一个明亮…
明亮要疯了。
到底关没关灯?
她开始犹豫了,越是使劲儿想越是不确定。按理说,她不该关灯的,一会儿她就回来,如果里面黑着,那太吓人了…
最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骗自己,她否认了关灯这个举动。
这时候,她已经离开弗林医院几公里了。前面似乎有个村子。
她把车停下,从车上跳出来,准备动手了。
偏巧后头开来了一辆大卡车,车灯远远地射过来。她赶紧躲到了车的另一侧。
这辆大卡车开近之后,减速了,司机从车窗里望出来。明亮赶紧蹲下了。她不希望对方看到自己,不然就多了一个人证。再说,她是个女人,万一这个司机起了歹念那就完蛋了。
那个司机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加速开走了。
明亮一直等到看不见它的尾灯了才站起来。
首先,她拿出工具,把车牌卸了下来。
接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么烧?
工具箱里有打火机。
可是,从哪儿点火?点油箱?一定会爆炸吧?点座套?能点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