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再次开了,男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我们来了。”乐珠轻描淡写地说道。
对方狠狠地瞪了一眼乐珠,随手又将门关上了。
乐珠却站在原地没有动,继续吸着那根烟。
门却在几秒后再次打开,对方的目光变得相当有神采,他压低嗓音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老和尚。”乐珠回答得很干脆。
对方咬紧了下嘴唇,身子似乎有些颤抖,布满血丝的眼睛似乎有眼泪渗出。他看了乐珠足足有一分钟后才轻轻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乐珠吐了一口烟圈,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缓步走进了房间。
房里并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只是能让身体稍微感觉到温度。房里没有沙发,只有一张双人床大小的灰垫子横在大厅中央,垫子上放着一堆写满字画满图的纸,还有各种各样的笔。床垫东侧挨着拐角楼梯,从那里可以直接上二层。
乐珠走到垫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垫子很软,乐珠的身子跟着上下颤动了几下。
“你在这里生活得怎么样?”乐珠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不停地在对方身上扫视。
他的眼中布满红丝,看起来一副几天没睡觉的样子。头发蓬松,凌乱地支起,似乎很久没有梳理。脸倒是出乎的白净,尤其配上那副金丝边的眼镜,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书生气。他身上穿着的白色衬衫上沾了几滴油迹,深蓝色的西裤上也多了几个洞眼,总体看上去还是有些狼狈。
“你无法想象这里的生活。”对方看出了乐珠的心思,他摘下眼镜用衬衫衣角擦了擦,然后又戴上,继续说道:“这里根本就是地狱!”
乐珠没有动容,只是摆了一个优美的姿势继续抽着烟。
对方看了看乐珠,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她看起来很从容,他相信她绝对是一个不会受任何人影响的人。
“你怎么会穿这种衣服?”对方目光中透着些许疑惑。
“衣服的主人已经死了,所以我只是借用一下。”乐珠轻描淡写地说道,同时将袍帽摘了下来。
对方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她是个美丽的女人,美得让人窒息,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只是她的行为和言语总是让他有些手足无措,甚至感到紧张。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又接着说道:“我一直在等你们。”
“我们来了。”乐珠重复道。
“我曾经以为自己会死,永远等不到你们来的那天,”对方说到此的时候不禁落下了几滴泪,他不得不再次摘下眼镜伸手抹着眼泪,“但我算是幸运的,我找到了那个来找我陪葬的人,我杀了他。”
“很不错。”乐珠的这句话的确是发自内心的赞赏。
“但是我没有找到你们说的那个女人。”对方有些歉意。
乐珠看得出他受的苦,一个这么文弱的男人能够活到今天不容易,她根本没有抱任何期望,但是他还算成功。能够杀死那个让他来陪葬的人,这本身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会自己找。”乐珠更相信自己的能力。
“你的弟弟呢?”对方重新戴上了眼镜问道。
乐珠皱了皱眉头,她还不太习惯弟弟这个词。
“他知道这些吗?”对方问道。
乐珠摇了摇头,悟觉的确什么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要去一个可怕的地方,而母亲就被困在了那个地方,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也不能知道,他太单纯,乐珠什么也不能告诉他。
“不管怎么样,有你们在,我心里也踏实一些,毕竟我不再是孤身作战,而且就是我让你们姐弟来当陪葬品的,所以是不会有人来杀你们的,你们可以放心地在这里生活。”对方像是在给乐珠吃定心丸。乐珠却不在意这些,而是伸手随便拿起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些房子和路,看起来有些凌乱,而且每一个地方似乎都做了标注。
“这是什么?”乐珠看不太明白。
对方伸手将纸抢了过去攒成一团扔在了地上:“我要了解这里,就要把自己去过的地方标出来,好知道这里的结构。”
乐珠看着对方,他显得泰然自若,脸上一点不安的表情都没有,但乐珠却感觉奇怪,他看起来太平静了,这倒引起了她的疑心。
“以后的日子我会告诉你关于这里的一些事,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你要找的人。”对方避开了乐珠的目光。
“好的。”乐珠站起了身走到门口,“我走了。”她没有回头。
“好。”对方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乐珠笑了笑没有出声,拉开了门。
“咚!”突然一个声音自楼上响起。
乐珠警觉地转过头望向二层,那声音并不大,一般人不会觉察,但乐珠的耳力却相当好,听得相当清楚。
“二楼有人?”乐珠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这里就我一个人!”对方摇着手。
乐珠再次笑了,道:“也许是我听错了。”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当门要关上的那一刹,乐珠回过了头,突然伸手挡住了门。
对方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我只是想问一下你的名字。”乐珠玩味地看着对方。
“噢,我叫施翔。”对方的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但是乐珠看得出他很紧张。
“我叫乐珠。”说完这句话乐珠带上袍帽转身走了,她能听到关门声,甚至能感觉到他放松的呼吸声。
他在说谎,二楼一定有问题!
雪越下越大,乐珠已经感觉到路越来越难走,她缩着身子凭着记忆沿着原路往回走,厚厚的积雪一脚踩上去仿佛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声音响起了。
感觉上声音似乎很遥远,仿佛是天籁之音,但似乎又在慢慢逼近,直至耳畔。
那到底是什么声音,乍听像是铃铛在响,但仔细听又似乎比铃铛发出的声音清脆缥缈,甚至还带着一丝凄凉之意。
带着一丝疑问,乐珠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当她终于找到声音的源头时,她站在街道中上下打量着那座房子。
它很漂亮,乐珠不得不承认,它看上去是透明的,房顶呈弧形,从外面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茂密的植物以及花草。里面亮着灯,这是乐珠一路走来看到的第二间亮着灯的房子,而且声音也是从这间房里发出来的。
乐珠推门走了进来。
两个人同时望向乐珠。
乐珠看着这两个身穿灰色外衣的男人,心中已明白他们是这里的人。
两个人只是看了一眼乐珠后又低头继续干着手上的活,一个人蹲着,一个人站着,站着的人手上正摇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铃铛一样的银色东西,只是那东西看起来似乎比铃铛更大,而且下部的开口并不是向外而是向内缩了起来,乐珠猜不出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会在摇晃中发出这样的声音,但是她对这个能发出类似铃铛声的东西已经不感兴趣了。
地上有两具尸体,他们的身子已经被塞进了像睡袋一样的黑色塑料袋中,袋子上的拉链还没有拉上,脑袋还露在外面,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人。
老人头发花白,从乐珠站着的角度还可以看到他额头上的那几条有年头的皱纹。他的脸上有血,像是溅上去的。年轻男子嘴巴大张,眼睛直到现都没有闭上,虽然身体被袋子包着,但是依然能看到大量的血迹。
他死得一定很惨,乐珠心中猜测,嘴上却没有出声,拾起地上的一把板凳坐了下来。
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乐珠抬手看了一眼表,四点整,她没有出声,继续观看着二人。
摇铃的人再次看向了乐珠,他道:“你不走?”
乐珠摇了摇头,平静的脸上有着自然的表情,就像是在观看一场街头普通的棋赛。
“这没有什么好看的。”摇铃的人冷冷地说道。
“他们是陪葬品?”乐珠终于开口发问。
“是。”摇铃的人回答得很简洁,另一个人则正蹲着收拾尸体,仿佛根本没听到二人的对话。
“他们是怎么死的?”乐珠问道。
“年轻的人找来老人陪葬,可是在杀人的时候失手,反被老人给杀了。”摇铃的人如实地回答。
乐珠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老人怎么又死了?”
“自杀。”
“噢?”这倒出乎乐珠的意料,她以为老人是在搏斗中伤重而亡,“他既然已经杀死了让他来陪葬的那个人,为什么还要自杀?”
“因为当老人杀死年轻人后发现了一件事。”摇铃的人倒是很耐心。
“看来老人发现的这件事一定很有趣。”乐珠笑了,只是那种笑看上去有点狡猾。
“的确有趣,因为老人发现年轻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乐珠的笑容猛地僵住。
7.悟觉的第一天
雪停了,有阳光从房顶碗口大的洞眼射了进来,同时也有阵阵清风吹了过来。
悟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比较白净,面颊上覆有一层红晕,那是被寒风吹的,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寒冷,也习惯了炎热。一年四季不管什么时候,他每天都做着同样的事情,对于外界风雨的变化,他早已不闻不问,只求心中平静。
“咚咚……”有人敲门。
悟觉猜不出对方是谁,在这个地方没有他认识的人,除了乐珠,也许是乐珠来找他。打昨天晚上分开,他一直在猜测着她住在哪里,现在不用猜了,她先找到了他。悟觉边想边站起身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门外没有人,只有一股雪后的寒气。
悟觉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确实没有人,有的只是一条街道和一些房子。这里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一切都很正常,看不出有任何的特别,惟一让人心中有些不安的就是这里没有人,起码到现在为止悟觉还没有看到其他的人。大白天这些人都去哪儿了?那些房子里没人住吗?悟觉心生疑虑,但他并没有多想,他认为自己也许是听错了,想到此悟觉缩回了头打算将房门关上,却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放在地上的东西。
地上放着一个褐色木制托盘,托盘里面放着一碗粥和一盘肉。粥看起来比较稠密,黄色颗粒,是小米做成的。肉则肥油油的,表皮光亮而诱人,看起来像是炖好的猪肉。
是谁送来的?悟觉猜不出来,但他相信一定是一位好心的人送来的。
悟觉根本不去理会那盘肉,将粥端起来拿进房里。
粥喝起来虽然有点淡,但是悟觉却很喜欢它的味道,只一会儿的工夫就将其喝光,然后将空碗放回到那个托盘里。托盘里的肉已经冻上,厚厚的一层油已经凝固。
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悟觉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关上门重新坐在了垫子上。
早餐结束。
悟觉继续抚弄着念珠,外界对于他没有任何的吸引力,即使他知道自己已经身在一个不同的环境里,但也不愿意走出去观察周围的环境,他总是想如果有事会有人来找他的,这就是他现在的想法。
午餐时间到了。
门外准时响起了敲门声,悟觉并没有立刻起来,而只是抬眼看了一下那扇门。他在想如此准时应该是那些身穿灰色长袍的人,也许这是他们这里的规矩,每天都坚持给“陪葬品”送食物。
悟觉打开门的时候果然又看到了午餐,和早餐一模一样,一碗粥、一盘肉,热气腾腾的显然是刚出炉的。悟觉依然拿起了那碗粥回到房里吃完,接着又将碗放回原处。但这次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蹲在地上扒着厚厚的积雪,从中找到了一块略微发尖的石头,然后在地上写了四个字:我是和尚。
午餐结束。
依然是敲门声。悟觉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色已黑,他猜现在应该有七点了。再次推开门的时候又看到了同样的托盘,只是里面的饭不一样了,没有了肉也没有粥,只有一大碗清清淡淡的热汤,汤里漂着几片零星的菜叶和几块白色的豆腐。汤的旁边还放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大馒头。
悟觉满意地笑了,这才是他渴望吃到的饭,他毫不犹豫地端起托盘起身走进了房里。
汤略微有一点咸,但是口感相当好,悟觉本来并不饿,但是汤的香味却对他有了些许诱惑,他从生下来到现在还没有喝过如此好喝的汤,他不得不佩服厨师的好手艺。
悟觉将馒头撕碎扔进汤里,然后拿起汤勺搅拌了几下,立刻端起碗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非常饿了。
当最后一滴汤流进了悟觉的口里时,他脸上露出了知足的笑容,他伸手抹了一把嘴,起身将托盘端到了门口,同时又拿起了中午发现的那块石头在地上写了两个字:谢谢。
深夜十二点。
敲门声又响了。
这回悟觉有点发愣,一日三餐都已送完,难道还有加餐?
门外有跺脚的声音,忽快忽慢,敲门声继续响起。
悟觉迷糊了,难道这次是有人找他?会是谁?是那个要杀他的人吗?悟觉站起身走到了门口犹豫了一下后拉开了门。
是一个女人。她看起来很冷,头低着,两手在耳朵处摩擦着,浑身上下都在哆嗦,脚底还在不停地踩雪。她的个头不高,也就一米六左右,上身穿着一件蓝色羽绒服,下身则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裤,半长的黑色高筒靴突显了她腿上的线条,细长优美。
“施主,有事吗?”悟觉看不出来这样的一个弱女子会来杀他,他相信自己一定是误会了。
女人听到悟觉的声音后猛地抬起了头,道:“原来你是和尚。”
“是的,在下自小出家,的确是个和尚。”看来这个女人并不认识他。
“是不是和尚无所谓,但我老公有事找你。”女人看起来很是着急。
“你老公?”悟觉一愣,他在这里应该没有认识的人,怎么会有人找他?
“是啊,他让我来找你,而且让你马上去。”女人更加着急,还没等悟觉反应过来,已经伸手拉起他奔向了街头。
悟觉有些发慌,脸上立刻现出了红晕,他礼貌地甩开女人的手,道:“男女授受不亲,请施主不要再拉,我跟着你就是了。”
女人无奈地看着悟觉,她没想到这个年头还有这么死心眼儿的人,她便也不去理会,自己走在前面,让悟觉跟在后面。
一路上,悟觉都没有出声,他只是低着头跟着女人,甚至连四周的景色看也不看,只是看着地面。地面很平,透过厚厚的积雪可以隐约看出是水泥的,偶尔会有花纹出现。地面很干净,除了积雪,没有看到任何杂物。地面上只有他和女人的脚印。
怎么会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印,难道这里没有人吗?想到此,悟觉抬起了头望向两旁。两旁都是房子,各式各样的,悟觉只是看了看又低下了头,继续前行。
路似乎有点长,周围也似乎有点太安静,只有他们两个踩雪发出的“咯吱”声。
“到我家了。”女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悟觉抬起了头。
房子只有一层,但房顶看上去却很大,是圆形的,上面有一个尖儿。透过裸露出来的部分可以看出它是灰色的,那种颜色让人很不舒服。
“进来吧。”女人在门口蹭了蹭脚,然后推开了门,回头冲着悟觉招了招手。
悟觉学着女人在门口蹭了蹭脚,毕竟是要进人家里,还是干净些好。
女人站在门旁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悟觉迟疑地走了进来。
房间有点冷,好像没有生火,好在悟觉习惯了。
“请问您那位在哪儿?”悟觉礼貌地问道。
“他正在里面那间房里等你,你进去吧。”女人边说边拿起门后的拖把擦着带进来的积雪。
“噢。”悟觉应了一声,缓步走进了里面那间房。
房间里看起来比较暗,似乎堆着一些家用的东西,显得有些乱糟糟的。悟觉刚迈步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等他低下头看的时候才发现是一把倒在地上已经快散架的椅子。悟觉伸手将其扶正,手上却似乎粘了一些黏的东西。悟觉举起手,却发现有红色的黏液,他的心中一惊,将黏液凑近鼻间闻了一下。
是血!
悟觉惊叫,但整个人都像被钉在了地上,竟然动都动不了,身子不停地在颤抖。他拼命地在身旁的桌子上抹着血:“有血,有血!”他在叫女人。
女人没有回应。
“血!怎么会有血!你在吗?有血啊!”悟觉还在叫。
女人依然没有回应。
悟觉的心凉了,他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他摸着椅子坐了下来,椅子却突然散架了,将他摔在了地上。
悟觉的身子不再颤抖了,他喘了几下粗气后准备站起身,却感觉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他抬起了头。
一个男人被吊在半空中,手脚被反捆在身后,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狠狠地瞪着悟觉。
8.认识的第一个人
那具尸体不见了,看来是有人来过这间房子,会是谁?也许是那些身穿灰色长袍的人,就像给那对父子收尸一样。
热水从水杯中冒出阵阵雾气,然后在空气中消散。
不知是谁已经将油画挂回了它原来的位置。
乐珠注视着面前的油画,她一直在思索这画上的女人是谁。
她看起来应该还算漂亮,成熟、美丽而富有女人味。
乐珠抿了一口热水,热气从嘴唇暖到了心里,她继续盯着那幅画。
女人五官清秀,长着一双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流行的凤眼,只是眼神看起来过分阴郁。她的鼻梁微挺,嘴唇娇小红润,在下巴右下方有一颗黑色的小痣,并不显眼。她的身材略微显瘦,但旗袍穿在身上却相当合适,突显出她的身材。旗袍的色彩是那种明快的黄色,上面点缀着一些闲散的绿色小花,相对来说比较素雅。
她看起来有二十多岁的样子,正值青春年华,可是她的眼神却似乎过于成熟,她在想什么?
乐珠猜测着,低头再次轻抿水杯,水有点温,已然没有了热气。乐珠转身将杯子放在了餐桌上。
也许那个女人只是曾经在这里居住过,像她一样,只不过那个女人死了,而她……
乐珠拿起笔继续在纸上画图,凭着自己的记忆,她已将自己刚才所看到的那条街道以及街道两旁的房子都画成了平面图。图虽然有些简易,但是乐珠可以清楚地从上面看出这周围的情况。她低头思考,希望凭着自己的眼力和超强的方向感来画出这里的每一寸位置,也许这样有助于她将来离开这里。
离开?连乐珠自己也不知道离开这里还能去哪儿,但是人生就是这样,每一分钟都在不停地找生活的入口,但是当入口找到的时候,却又想马上找个出口赶紧逃脱,可是真正找到出口时,是否有勇气面对?况且她还要找她的母亲。
一想到母亲,乐珠的心中总会升起某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也许是一种淡淡的忧伤,或者是一种咬牙切齿的痛恨,不管是哪种她都希望找到一个答案,一个为何抛弃他们的答案。
乐珠从大衣中取出那瓶像女人身材的酒瓶,打开盖子,那股诱人的酒味再次侵袭她的鼻尖,她的脸上露出知足的笑容,她只是轻闻一下后重新将瓶盖盖上放回到大衣中。
灯光有点暗,不过乐珠喜欢这种感觉,虽然有点儿颓废,但是眼睛很舒服。乐珠走到沙发前坐下,整个身子后仰,她现在需要休息一下,昨天晚上被那个声音吵得很难受。
父子,这就是两具尸体的关系。乐珠试着作出分析。
分析一:儿子在父亲之前被带到了这里,也许他太孤单了,所以他选他的父亲来做陪葬,他害怕一个人去死。
分析二:儿子也许被当作陪葬带到了这里,但是他思念家人,所以找到父亲,他本不打算杀死父亲,他想要在临死前见父亲一面,但是儿子没考虑到父亲也许会永远离不开这里,更没想到他自己或许会死在父亲的手下。
分析三:也许不是儿子要杀父亲,而是两个人都被带到了这里,当儿子无意中发现了父亲后,他想找他,但是却被父亲错认为来杀他的人而杀死了他。
乐珠呼了一口气,不管哪个分析是对的,现在都不重要了,他们都已经死了,真相查出来也无济于事。
这就是这个游戏最“动人”的地方。
乐珠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盏昏暗的顶灯。它只是一个附着琉璃玻璃的灯泡,就像一片叶子下面结出一个圆形的果实,很古朴。
乐珠记得在施翔房间的对面有一间房子亮着灯,可是却没有人出来过,而这里除了乐珠的房子也就只有那间房子还亮着灯,它看起来有点特别。那是个什么地方?又是谁住在里面?
乐珠拿起沙发上的大衣穿上,将窗帘拉开望向外面。
没有人,就像昨天晚上一样,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只有雪还在悄无声息地下着,将一切都掩埋,包括真相。
乐珠推开门走了出去,她决定去拜访一下那间房的主人。
今晚的雪下得很大,稍不留意就有摔倒的危险,乐珠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眼睛却还在不停地观察着周围的情景,跟昨天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当走到那间亮着灯的房子前,乐珠并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看向右侧施翔的房间。
他现在在干什么?会不会正躲在黑暗中窥探着她?想到此,乐珠不禁冷笑一声,她不信任他,他当然也不会信任她。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本来就存在着很多芥蒂,很多的猜疑,很多的算计,即使是在一条船上彼此也是同船异梦,乐珠太明白这个道理了,所以乐珠需要尽快了解这里,适应这里,只有这样,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乐珠搓了搓手回过了头,那间亮着灯的房里应该会有人存在,起码也要有人去开那个灯,想到此,她步伐稳健地迈上台阶,伸手在门上敲了三下。
里面的灯亮着,但是没人应门。
乐珠点着了一根烟站在门口静静地吸着,她并不急于进去。
雪花伴着烟味飘入乐珠的嘴中,冰凉却又刺激,乐珠抬头望向夜空。
一只鸟刚好飞过,看它的身影像是乌鸦。
这个季节还有乌鸦飞过,这倒出乎乐珠的意料,但是她喜欢那种动物,它虽然难看,但是它勇敢,它可以勇敢地去面对死亡,去面对死去的尸体,甚至可以去细细地咀嚼它们。
乐珠自嘲地冷笑了一声,将烟头扔在白白的雪地里,伸手去推那扇门。
门轻而易举地就被推开,里面很暖和。
乐珠走了进去。
一阵风声突然在乐珠身后响起,来速相当快,乐珠一个侧身快速转了过去,同时挥起一拳打了过去,对方只是嗯了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是个女人,她现在已经晕了过去,乐珠刚才那一拳正打在她的后脑处。
乐珠没有理会她,而是转身看了看房子里的环境。
简直是乱七八糟,一片狼藉,这根本不像一个家。房间里散发出的味道足以让乐珠喘不上来气,臭气酸气,四处都扔着脏乱的衣服,椅子倒在地上都没人扶,家具旧得已经看不出原样,有的甚至已经散架。被遗弃的食物堆在角落里,上面还时不时有老鼠冒出。直通二层的楼梯更是积满灰尘,似乎好久都没有人走上去。
乐珠想吐,这种情景是她没有预料到的。不过她并没有离开,而是扶起一把椅子,随便在地上找了块布在椅子上抹了几下,随后坐了下来看着躺在脚边的那个女人。
她的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五官还算说得过去,看起来比较清秀,只是头发有些凌乱。上身一件红色的翻领毛衣,毛衣上早已留下斑斑污渍,下身则穿着一条灰蓝色的西服裤,脚上没有穿鞋,本来应该是白色的袜子现在看上去已经变成了土黄色。
像个乞丐,乐珠总结着,同时伸脚踹了女人几下。
女人鼻间吸了一口气,嘴上下合了几下,似乎还喃喃地叨唠了一句,才睁开双眼,先是坐起身子揉了揉后脑,紧接着猛地站起身,瞪大眼睛看着门口。
“你在找我吗?”乐珠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