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就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其实他们一早就打算好了,这个根本就不是给水猴子下的圈套,而是一个给人下的套!民警拿过固体香精给警犬闻了闻,然后发出了一个搜寻的指令,警犬立刻行动起来,闻了几处气味后带着人就往村里奔去,直接冲进了陈宝栓的院子里。
后面跟着看热闹的村民把陈宝栓家院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都在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警犬进了院子,两只前爪扒在羊圈上,对着一只大山羊狂吠不止。
虽然山羊的个头和模样都差不多,但注意区分的话,那只山羊有些例外。跟其他的羊比起来,它明显偏瘦了一些,因为之前它已经在河滩上饿了一个多星期!
村长眼尖,一下就看出了端倪。他声色俱厉地喝道:“栓子,这是怎么回事!这羊怎么会在你家羊圈里!”
陈宝栓一下慌了,双手摆动得像跳霹雳舞一样,他的肢体语言还真是丰富:“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村长!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你相信我…”
两个民警喝止了警犬的吠叫,只听得堵在门口的村民们议论纷纷。老豁这时面向大伙,拿出那盒固体香精解释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其实刚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差不多分析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乡亲们,黄河里根本就没有水猴子,那都是捕风捉影的传闻。但是,咱们村里却有人利用了这个传闻,干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不仅散布有水猴子的谣言,还伪装成水猴子的模样,来掩盖自己盗取家畜的行径!我们假装给水猴子下圈套,事先在羊角上抹了香精做了气味标记,其实这是一个给犯罪分子下的圈套!趁着昨天夜雨,他终于按捺不住,又一次假扮水猴子实施了盗窃行径!”
这番话落地,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村民一片哗然,我看到有个媳妇一蹦老高,扯嗓子指着陈宝栓大骂起来:“好啊姓陈的,原来你是个贼!你赔俺鸡!你赔俺鸭!你赔俺鹅…”
人群差点失控,一帮村民要冲进来围殴陈宝栓,幸亏两个民警在现场维持了秩序。陈宝栓急得就差用头撞墙了:“我不是,是水猴子,不是,我不是水猴子啊…”
又有个小媳妇一蹦老高:“行了陈宝栓!到现在了你还装什么装,我从嫁到你们村后就发现你不是什么好人!”
各种谩骂铺天盖地,陈宝栓欲哭无泪。两个民警给他戴上了手铐,对村长说:“这个人我们就先带走了,详细情况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需要的话,也会请你们配合调查。”
“谢谢,谢谢两位警察同志,还有研究所的领导。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们还不知道这个水猴子,啊不,这个陈宝栓干的好事呢!”村长忙不迭地挨个握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民警又交代了几句,就要带着陈宝栓回去。还没出门,那只警犬忽然无端地发起狂来,对着羊圈狂吠不止。
民警见状呵斥了一句,但警犬根本不听口令,就是对着羊圈的方向狂吠。两个民警心觉有异,便放开了警犬,警犬“嗖”的一下蹿到了羊圈里面,吓得其他的山羊惊跑跳开。警犬嗅了一阵,在原地扒了起来,不一会儿土里就露出了一个东西。警犬咬着给拽了出来,我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差点没恶心得当场晕过去。
土里埋的是陈宝栓家的那条大狗,黄毛白尾巴尖。刚进这院子的时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狗没了。这狗死状极惨,脖子给劐开了大半个口子,黑血粘在狗毛上已经凝固了。整个肚皮被剖开了,肠子拖出去老远,跟泥土和羊粪混在一起。死狗被拖出来以后,腥味立刻弥漫开来,戴着手铐的陈宝栓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大黄!”
两个民警立刻勘察了一下现场情况,下了结论说:“狗应该是刚死不久,被埋得很浅。羊圈里的臭味太浓,正好掩盖了狗尸的腥气。再加上警犬刚才的注意力都在香精的味道上,所以一开始没有发现这个情况。”
老豁跳进羊圈里翻看着死狗的尸体,愁眉不展。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说:“民警同志,你们先放了陈宝栓吧。”
傍晚的黄河边上,风微凉。康锦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说:“老豁,我不觉得一条死狗就能推翻咱们的结论。”
老豁也使劲抽着烟:“那狗死得很奇怪,致命伤在脖子上,但肚子又被残忍地剖开了,应该是在撕咬的同时被划开的。”
康锦说:“这或许就是陈宝栓搞的障眼法,他就是为了迷惑人…”
“老康!”老豁转过头来,表情有些动容,“你应该明白,狗颈部的伤口是大型犬齿类动物撕咬造成的,这种裂痕就是专家也很难模仿出来,何况是这穷乡僻壤的一个村民?”
康锦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摊开双手问:“好,那你说说现在怎么想的?”
老豁说:“我觉得,是水猴子干的。”
“水猴子?”
“不错,水猴子。只能这样解释,它趁夜里下雨的时候偷走了山羊,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嫁祸给陈宝栓。但它潜入院子的时候被陈宝栓养的狗发现了,于是水猴子又杀死了它,把狗尸埋在了羊圈里。”
康锦紧紧皱着眉头,“水猴子,水猴子能有这种智商?”
老豁说:“只能这样解释,老康,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我们不了解的地方。”
康锦的下颌肌肉紧了一下,说:“好,就算它是水猴子,就算它真有这个智商,那为什么在偷走山羊的时候没有触发捕网的机关?智商再高的生物,也不能做到未卜先知吧?”
“关于这个问题,我刚才就已经想过了。”老豁转过头,看着夕阳辉映下的河面,一字一句地说,“只能这样解释,在我们布置陷阱的时候,它就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夏天这个尚还闷热的傍晚,我看着缓缓流淌的宽阔黄河,却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股恶寒顺着脊梁骨慢慢爬升。
陈宝栓并未被民警带走,村民们很疑惑,而研究所的专家们也没对他们解释太多。在村长的介绍下,他们去六十里外的邻村见了“草鸮”——草鸮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确切地说,是一个家族,一个住在黄河边上世世代代靠水吃水的家族。研究所的专家们不习惯叫“草鸮”这么匪气的名字,便称呼他们为手艺人。
草鸮是一个很独特的群体,他们是历史变迁中遗留下来的一群人,就像人类的盲肠——是作为进化的失败品而存在的。草鸮的先人们其实就是水贼,靠凿沉过往船只或者在水上抢劫谋利,甚至还可以水下盗墓。到了今天,他们早已不是那群顺河而下打家劫舍的草鸮,但身上的匪气却遗传了下来,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江湖味道。除了匪气,他们还保留了另外一个重要特质——熟悉水性。
研究所的专家们接触了很多草鸮“手艺人”,但他们一听说是跟水猴子打交道的事情,没有一个愿意干的。就在专家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个草鸮给他们推荐了大雷,说如果村里有人够胆量干这一票的话,也就只有他了。
大雷是草鸮窝里比较猛的一个家伙,说他猛是有依据的,在老草鸮们大都改行搞生意做买卖的今天,他还保留着草鸮血液里的那股蛮劲——拦河劫道是不能干了,但在过往的货轮上偷摸几把的营生倒是没少干过,还因为盗掘了一个水下古墓在里面蹲过四五年。从各方面来说,这都是一个理想的人选。
我们见到大雷的时候,他正光着膀子坐在村口小饭馆外面喝扎啤,剃了个麻蛋脑袋,一身黑黝黝的腱子肉。听我们说明来意后,他歪着脑袋皱着眉头问:“啥?抓水猴子?”
老豁说:“对,你可以提任何要求,我们会尽一切努力配合你的工作。”
“你们疯了吧?”大雷又愣了一下,随即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不,不行,这活儿没法干。”
这多少让人有些意外,本来以为像他这种混不吝的猛人应该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也是这种反应。老豁激他说:“怎么,你怕水猴子?”
“不是怕不怕的事!”大雷瞪着眼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水猴子,那是河伯啊!军阀混战那会儿,每逢大水的时候还都得挑个黄花大闺女扔下去给河伯做老婆呢,要不黄河发起怒来就会决堤的。”
河伯的神话在中国广为流传,传说为了争女人,后羿曾经以箭射瞎了河伯的左眼,所以他性情变得很暴虐,没有老婆的时候就会发怒,使河水泛滥成灾,所以各地自古就有“河伯娶妇”的恶俗。无独有偶,日本也有类似的传说,不过河伯在他们那里成了“河童”,被描述成一种貌似西游记里沙僧模样的怪物。
老豁问他:“你知道‘西门豹治邺’的故事吧?”
大雷疑惑地抓抓脑壳:“西门豹…好像听过,忘了。”
我在一边强忍着笑,这个是小学语文课本里的一篇课文,不过看他这样也知道小时候没好好上过学。老豁无奈地叹口气说:“你说的那些河伯什么的,都是迷信。现在怎么还有人信这个?”
“甭管迷信不迷信,这活儿你们去找别人干吧,我做不了这个。”大雷摆着手说。
老豁说:“不是无偿的,给你钱。”
大雷愣了一下,随即又摆手说道:“不,不,给钱也不干。”
大伙最后实在没了办法,只能悻悻地离开了这里。老豁问村长:“这个村子里的人封建迷信思想怎么这么严重?”
“这是一种社会适应行为。”康锦替村长回答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为了能够长久存在,每个古老的行当都衍生出了一套切合自身的习俗和规矩。草鸮的职业特性决定了他们会有如此多的禁忌,禁忌越多,越雷池的事情就越少,相对就越安全,否则很难在动荡而漫长的历史里生存下去。”
说到动物研究,康锦不如老豁他们。可说到人类社会心理行为研究,康锦的见识可谓是精辟透彻,老豁他们只能自叹弗如了。
我们不再抱有任何希望,走到村口正要回去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大雷骑着自行车又追了过来。他骑到跟前一把扔下车子气喘吁吁地看着我们,问:“是不是给钱?”
老豁说:“我们是省里科研所的,是带着任务来的,你替我们工作就是为国家办事…”
“我不管为谁办事!”大雷打断他道,“我就问是不是给钱?”
“给,只要下水就是五千。能见到水猴子,两万!”
“日他姥姥的!”大雷脱了上衣用力甩在地上,原地转了两圈朝老豁猛地一伸手,“这活我干了!”
在确定了陈宝栓家的狗死于非正常原因后,研究所立刻调来了专业的探测工具——水下声呐探测仪。前后对处于汛期的黄河进行了五十公里河段的探测,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让人惊讶的情况。反馈回来的波像显示在长盘村附近的流域内有一个河底深穴,直径在两米左右,洞口呈不太规则的圆形。这一情况的发现实在让人愕然。大家都知道,黄河属于流沙沉积河,尤其流经新乡的河段已经趋向于宽阔而缓慢,河床内应该有更多的流沙沉积,按常理说是不应该出现如此口径的河底洞穴的。研究所的专家们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那里应该就是水猴子的藏身之处。
而这个任务,交给水性过人的草鸮来执行,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听说大雷要下黄河捉水猴子,不仅长盘村,就连邻村的老草鸮们都赶了过来看热闹。他们在黄河上纵横驰骋了几百年,却是头一次有胆大的敢跟水猴子,也就是他们嘴里的“河伯”过不去。以人犯神这种事情在他们眼里简直刺激极了。在大雷下水的那天,河滩上密密麻麻地站了有上百号人。
简陋的机动船在距离洞穴十几米外的水面上就停住了——害怕惊动了水猴子。几个人动手给大雷全副武装起来,潜水衣、护目镜、强光头灯、水肺。大雷看着水肺说:“不是我吹牛,就是下到河底盗墓的时候,我也没用过这玩意儿。”
“即使你水性再好,我们也要为你的生命安全负责。”老豁给他装好水肺,又把水网枪递给他说,“这个枪扣动扳机后,会弹射出一张网捕捉住猎物,让它不能动弹。”
大雷好奇地掂量了一下网球拍大小的水网枪,背在了身上问:“弹出来的网,结实不?”
“放心吧,凯夫拉材料的,用刀子都割不断。”
大雷嘿嘿笑了一声,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他拔出插在腰里的虎牙军匕说:“比起来,我还是比较喜欢用这个。”
一切准备就绪,大雷的面色严肃了起来,他朝我们看了一眼,就要潜入水中。在他跳下船的那一刹那,老豁忽然喊住了他:“记住,能活捉的话,就尽量别伤害它!”
大雷点了一下头,随即入了水中就不见了踪影。即使带着那么多的装备,他还是灵活得像一条水蛇。大雷身上捆绑的绳索源源不断地被拉进水里,逐渐接近那河底。一个研究所的专家问老豁:“你觉得他能伤害到水猴子?”
老豁站在船头,看着轻轻抖动的绳索,沉默不语。他回头看了康锦一眼,那眼神就像下了重注的股民在等待开盘一般,除了期待,更多的还是忐忑不安。
时间过去了七八分钟,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连在大雷身上的绳索还在一点点地被拉进水里,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所有人都在盯着不远处的河面,即使那里除了浑浊的水以外什么都没有。下午的河风吹过来,我脖颈上的皮肤绷得紧紧的,这才发觉手心里面全都是汗。
绳索猛然间跳了一下!
连在大雷身上的绳索忽然跳动了一下,接着以极快的速度向水里滑去!老豁立刻喊了起来:“有情况!快拉绳子!”
我第一个扑到了前面,用力拽住了正在不停滑向水里的绳索。那力量大得出奇,瞬间我的手就被绳子磨得生疼,根本止不住它的动势!我忽然意识到凡是水里的生物,就像鱼一样,在水下的时候力量是在陆地上的几倍!船上的所有人都在我后面拉住了绳子,那股强大的力量被遏制了,绳子瞬间被绷得笔直。老豁喊道:“向后拉!”
那巨大的力量猛地卸去了。随着我们的拉动,不远处的河面上有气泡冒了起来,仿佛有巨大的东西正在向上涌出。接下来的一幕吓呆了我们所有人,顷刻之间,河面上被染成了一片殷红,又跟滚滚的泥沙混合在一起变成了恐怖的暗红色。大雷在那一片暗红色里浮出了水面,身上的潜水衣已经被撕烂了,腹腔上一道被劐开的口子正在肆无忌惮地向外涌出鲜血。
“大雷!”我忍不住喊了一声,莫名地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
大雷刚被我们拉到船上的时候,肠子都已经挂在了外面。他的脸色煞白,在“咻咻”地急速喘息着。船上的医生立刻给他清理伤口,因为腹腔内河水倒灌,肠子还不能塞进去,要马上送医院做手术。大雷摊开手掌,露出一个带有奇怪纹饰的青铜吊坠,虚弱地说:“这是,我从水猴子身上拽下来的…”
老豁急得都快哭了:“兄弟,你要挺住啊,马上就送你去医院!”
大雷忽然目露凶光,一把攥住老豁的手腕气若游丝地说:“那血不光是我自己的,还有水猴子的,我也捅了它两刀,过瘾…”
我算是领教到什么是真正的草鸮了。
大雷被火速送到医院进行了手术,大难没死,但已经是元气大伤,从那以后身体就很虚弱了,再也没有干过水里混饭的营生。老豁没有食言,尽管没有抓到水猴子,两万块钱还是一分不少地发到了大雷手上。从那以后,寻找水猴子的项目就搁浅了,没有任何人敢拿生命开玩笑,所幸水猴子再也没有出现过。用他们村里人的话说,下一次水猴子出现可能会是几十年以后了。
大雷丢在河里的装备被打捞了出来,专家们想从虎牙军匕上提取一点纤维细胞,可附着在上面的东西已经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至于那枚有奇怪纹饰的青铜吊坠,老豁后来交给了康锦,希望他能够从上面研究出一些东西出来。
那个青铜坠差不多掌心大小,呈粗略的六棱状,上端有一个穿绳子用的圆孔。青铜坠上雕刻着一种奇怪的纹饰,非常抽象,有点类似云纹,但又不太像。我们回去以后查阅了很多古籍记载,可是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这种云纹图案的资料。从先秦到晚清,在几千年浩如烟海的历史记录里,没有这种云纹图案的一点踪迹。
这不符合常理,再细微的痕迹,都会在历史中留下蛛丝马迹。比如《考工记》和《天工开物》两本书,几乎记录了中国古代所有式样的青铜纹饰,却唯独没有这个云纹图案。在所有可查的典籍中,云纹图案的信息都是空白的,就像是有人故意把它从历史中抹去了一样。
每当想到这里,我都会不寒而栗。曹金花、木匠老头、水猴子,这几件事情密集地发生在一起,让我感觉有什么庞大事件的序幕要拉开了。
就在我每天翻查资料,想从中找到蛛丝马迹的时候,又有一个事情跳了出来。在长州的茂家营,发生了一起离奇的“见鬼”事件。这种在农村发生的诡异事件是我毕业论文写作的绝佳素材,得到消息以后,我跟康锦收拾了一下就出发了。
第四篇笔记 金店大劫案
长州的茂家营距离我们学校并不是太远,两三个小时的车程而已。但在我们要去那里之前,有别的老师好心提醒道:“你们现在往那边去小心点儿,那里刚出过案子。”
他们说的“案子”指的是前不久发生在长州市区的一起金店抢劫案件,虽然官方没有给出正式的报道,但我们学校里有个老家是长州的老师,一些具体情况还是从他嘴里得知的。据说,两名悍匪在大白天,端着枪械冲进了位于闹市区的一家金店,公然进行抢劫。将金店里的珠宝财物洗劫一空后,又与闻讯而来的警察激烈交火,在金店内展开了枪战。激战中,两名警员不幸中弹身亡,另有四名警察受伤,而两名悍匪在十几名警察火力的围追堵截下竟然逃脱,到现在仍未被抓获。为了不引起社会的恐慌情绪,官方并未就此事进行报道,但在全城以及周边地区已经下发了A级通缉令,全城处于戒严搜捕状态。
这起案件确实很恐怖,但跟我们此行的目的风马牛不相及,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跟康锦此去长州,主要是调查发生在茂家营的一起“闹鬼”事件。茂家营处于长州郊区的偏僻地带,一个人口上百的小村子而已,跟抢劫案件根本扯不上联系。
到了长州,我们坐的大巴车刚下高速就被拦停了,有荷枪实弹的武警上车来挨个检查身份证。路口处的车辆排成一队,不管是出城的还是进城的,都要经过严格的盘查,看来确实是处于戒严状态。检查完所有的乘客后,警察给每人发了一张通缉令,说一旦有消息请立刻联系警方。
通缉令上的照片是“金店持枪作案”的罪犯之一。脸部比较瘦削,分头,其中一边有点遮住眼睛。像所有的通缉照片一样,人物面部毫无表情,眼神呆滞,总体来说没有什么显著的特征。我看了几眼,随手就折叠起来放进了兜里。
康锦说:“长青,分析一下。”
我一愣:“这有什么好分析的?”
“不,这也属于社会学的一部分。”康锦道,“悍匪,这些人物的行为也是有深刻的社会因素存在的。现代经济的高速发展扩展了人的生存空间,却压缩了人的生存状态,导致人们的心理处于一种弱肉强食的森林状态中。如果政治结构和文化结构不随经济发展做出相应的改革,这种发展中的阵痛还会屡现不止。”
我笑了一下,说:“老师,这不是咱们考虑的事情,上面的那些人干啥吃的呀。”
康锦叹了一口气,淡淡地道:“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他这是引用了《曹刿论战》里的一句话回答我。我看他又开始上纲上线,赶紧劝慰道:“算了,别想这些了,想了也没用。咱还是考虑一下茂家营的事情吧。”
关于茂家营的事,之前大体上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大概就是“死人复生”一类的乡村式惊悚事件。说是这村里有个叫魏兰心的大娘,年轻的时候离异了,自己一个人带着个叫志强的孩子过。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了,长成了个挺壮实也孝顺的小青年,可就在前不久,志强在村头水库游泳的时候淹死了。这相依为命的孩子一死,魏大娘悲痛欲绝,天天以泪洗面,不仅田里的农活不做了,就连自己吃饭有时候都会忘记。因为悲伤过度,整个人都有些痴癫了。街坊邻居都好心,经常做好了饭给她送一碗过去。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魏大娘还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经常一个人瞎念叨着“儿子,回来吧”之类的话。
话说有天中午她从外边回到家,坐在床上想起了儿子,又念叨了一阵“儿子,回来吧”。念完后一抬头,看到屋子门口坐着个人,背对着她,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还戴着一顶斗笠。虽然看不到脸,但瞅着身形却和志强一模一样。魏大娘半惊半喜地走过去叫了一声“儿子”!那人却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摘掉斗笠脸对脸地看着她,从干枯的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一个字儿:“娘!”
毕竟是已经死了的人,魏大娘吃了这一吓,大喊了一声倒在地上就不能动弹了。邻居听见喊声冲进来,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姜汤,好不容易把魏大娘弄醒了。魏大娘哆哆嗦嗦地把事情讲了一遍,以后再也不喊儿子了,却被吓出了别的毛病——恐惧症,一犯毛病就大呼小叫的,浑身直打哆嗦。
这么离奇的事情,自然属于社会科学研究中“人类行为学”的范畴,并且还是不可多得的案例素材。不仅是我,康锦也对这个事情极感兴趣。
我们到茂家营的时候,村里面正在翻修祠堂,族长大体给我们讲了一下村里的情况。从血缘上来说,茂家营的村民都属于一个大宗族,有主系,也有旁系,枝枝蔓蔓的,都有些亲戚关系。魏大娘是从南方嫁过来的,离婚之后就一直住在村里,倒也没人把她当外人看。
族长请我们到祠堂后室稍事歇息后,康锦便开始了询问:“嫂子(魏大娘)平时跟村里人关系怎么样?”
族长说:“关系很好,几十年没见她跟谁红过脸。志强淹死那会儿,村里面有好多人都很难受呢。”
康锦又问:“出事儿那天,嫂子说她儿子就坐在屋门口,都有谁看见了?”
族长愣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康教授,你觉得她儿子死而复生的这事,不会是真的吧?”
“这个说不准,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是真是假。所以要找目击者,尽量能够复原当时的情况。”
“要说目击者吧,可能还真没人看见…”族长仔细想了一下,“不过她邻居家巧云可能看见了什么,当时听见动静后,巧云是第一个跑过去的。康教授,要不咱现在去魏兰心家里看看?”
“那个倒不急。不过麻烦您先带我去见一见巧云吧,我有些话想问她。”
在村长的带领下,我们见到了当时“死人复活”事件的第一目击者——巧云大嫂。巧云正在哺乳期,农村风俗比较彪悍,妇女都大大咧咧的,见了我们也不知道避讳,就在那袒胸露乳地喂着孩子。族长和康老师都是过来人,见怪不怪的,可我这小青年就局促了起来,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不小心瞄上一眼,白皙的奶子晃得我一阵眼晕。
巧云一边奶着孩子,一边拿着板凳招呼我们落座,“早就听族长说要来个有文化的人,还是在大学里面教书的,哎呀康教授,一见你就知道是个高级知识分子。我们这农村的都没读过什么书,没见过世面,有啥话说错了你可别笑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