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爷认真地看着我的脸:“你说。”
我皱着眉头说:“我不是有意冒犯啊,但如果那一份策划案,不,案例分析写得那么详细、那么具体的话,摘星录OL这个游戏,怎么还会遇上现在的困境?你知道,我说的是……”
坦爷高举手中的玻璃杯,一仰头,才发现里面的酒早就喝光了。从这个动作看,他内心的紧张一览无遗。
他放下杯子,却还在手里紧紧握着,然后低下头,像是对着空空如也的杯底在讲话:“鬼叔,你说的是玩家怀疑墨鳞星君背后,其实是TIT公司雇人来操纵的,并没有什么我们研发的超级AI,对吧?这种说法在万家丽不断发酵,就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游戏的所有数据都开始下降……”
坦爷把手中的杯子握得更紧:“坦白说,这个问题挺让我措手不及的,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情况,是因为moota给我的那一份分析报告,写到两个月前……就停止了。”
我长大了嘴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Moota殿交给坦爷的那一份案例分析,只“更新”到了两个月前,那时候还没有玩家开始质疑墨鳞星君的事情,所以,坦爷自然也就没去预防。
也就是说,在长达四五年的时间里,坦爷手上一直拿着一本天书,上面有关于摘星录OL的策划、运营所有详细内容,巨细无遗。如果拿着天书的不是坦爷,换了别的人,比如说我,只要照着这本天书做,就可以成为一个牛逼闪闪的金牌游戏制作人。
或者说,那一份诡异的天书,才是真正的“金牌游戏制作人”;任何拿着这本天书的人,都不过是照本宣科的傀儡而已。
这种情况,一直到了两个月前,天书不再“更新”了。对于坦爷来说,接下来的时间,摘星录OL才终于不是一个已经发生了的“案例”,而是一个充满未知、需要他自己去引导的游戏。
至此,天书已经失去了指导意义,坦爷没有了只能依靠自己的能力,来管理摘星录OL这款游戏。
像是为了考验他一般,两个月内,就出现了这样大的岔子——墨鳞星君被质疑其实是由TIT员工操纵,整个游戏的各种数据开始下跌——这样一来,坦爷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坦爷说完这一段经历,像是把攒了几年的心事,一次性都掏空了,所以现在整个人放空,一句话都不说。
我又重新要了两杯酒,抿了一口,试图抓住问题的核心。
想了一会之后,我开口问:“坦爷,你说案例分析是moota殿带给你的,但这个东西,不可能是她自己写的吧?”
坦爷先是一愣,然后看了我一眼:“当然不是。”
我皱着眉头道:“那这份案例分析,是谁给moota殿的?”
坦爷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挠了挠头:“五年了,你没问过她?”
坦爷叹了一口气:“当然问过,问过好几次,可是她都不说,还反问我要知道来干嘛。”
他双手抱着头,手肘撑在桌面上:“等到摘星录OL上线,数据又那么好,我就没有再问过这个问题。我怕把这件事情搞得太清楚了,它就会像是阳光下的一个五颜六色的泡泡,砰一声炸掉,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坦爷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都怪我,我为了自己的事业,就照着这个来路不明的案例分析,把摘星录OL做出来了。如果不是这样,vicky就不会死,还有你说的那几个玩家,他们也不会死。都是我,都是我害的……”
坦爷的脸已经完全埋进了双手里,像一只逃避危险的鸵鸟。
再回想起刚才离开vicky的生前住处时,坦爷回头看的眼神,要我猜,他们俩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简单。
我举起杯子喝了一口,但是没有往喉咙里吞。酒液在口腔里盘旋,如同想法在脑子里盘旋。
不,放开坦爷跟vicky的八卦,回到重点上来。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那一份神秘的案例分析。
五年前,moota殿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这样一份案例分析,交给了当时还只是男朋友的坦爷。坦爷拿到案例分析后,应该是自己整理成了一份策划案,以这份策划案为基础,拉投资人,组团对,开始做摘星录OL。
在短短五年时间里,摘星录OL获得了空前的巨大成功,坦爷也成为业内无人不知的金牌游戏制作人。与此同时,moota殿也成了坦爷背后的女人,不用再做吃青春饭的show girl,而是当起了富太太。
而且,由于这一个秘密,五年里坦爷对moota殿是毕恭毕敬,以至于圈里圈外,都把坦爷当成了怕老婆的典范。
事情到了这里,谁都能看出来,问题的关键在于——那一份案例分析。那一份moota殿带回来的,像是今天穿越回五年前,记载着摘星录OL所有细节的案例分析。
一定要从moota殿那里,搞明白这份案例分析,是谁给她的。
我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酒,拍了拍坦爷的肩膀。还没等我开口,他已经知道了我要说什么似的,一边掏手机,一边说:“我来问她,现在就问。”
我松了一口气,趁着坦爷打电话的时候,我也拿出手机,发短信给梁sir,汇报目前的情况。
只要moota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交代出给她那一份案例分析的人是谁,再让梁sir来接手,自然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出整件事情的幕后主使,说不定,还能把杀了四个无辜玩家的恶灵捉拿归案。
这样一来,我的卧底工作,也就大功告成了。
短信还没写完,却听到坦爷狐疑的一声:“咦,怎么没接电话?”
我心里一惊。
如果我们知道moota殿是解开所有问题的关键所在,恶灵肯定也知道。站在它的角度,只要杀死moota殿,就可以阻止我们知道真相。
Moota殿有危险!
更不祥的一点是,时间回到一星期之前,我们也是在同样的酒吧里,我打电话给vicky,她没有接,然后……
我表情紧张地看着坦爷,他刚放下手机,也看了我一眼。
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吓人,坦爷马上就领悟到了我心里想的,在一秒之后,同样的表情也爬上了他的脸。
下一秒后,两人同时开了口。
我说的是:“要糟。”
他说的是:“老婆。”
他噌的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我手忙脚乱地掏钱包,从里面随便抽了七八张粉红色的,压在酒杯下,也跟着坦爷往外冲。
坦爷拼命地跑向停车场,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顾不上酒驾这回事,在我冲进副驾驶的下一秒,奔驰SLSAMG就咆哮着向前冲去。
我右手紧紧抓住车顶的扶手,一边问:“坦爷,回你家要多久”
坦爷一边扭着方向盘,从地下车库冲出地面,一边回答我说:“不,不是回家,moota不在家里。今天周六,她正在上瑜伽课。”
我看着车窗前不断切换的景物,脑子不停地转:“瑜伽课,那比一个人在家好,安全一些。vicky死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在,还有猴子跟leslie也是……”
我还没讲完,自己就住了嘴。从之前的受害者来分析,跟很多人在一起也然并卵,那个德国小伙子,就是在跟朋友们烧烤的时候,突然就把自己烧死了。
这时候,坦爷开着车,冲过了一个红灯,拍违章的闪光灯在身后一亮。
我脑海中也是一亮,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坦爷,moota殿有玩摘星录吗?”
坦爷不假思索道:“当然啊,老公做的游戏,肯定要体验的。”
我心里一凉:“她玩的是什么职业?”
按照我跟梁sir之前的分析,已经受害的四个玩家,分别是金、水、火、木,五行里面还缺一个土。
正好,摘星录OL里面也有金木水火土的划分,并且一个五人小队,如果集齐这五种元素,就会有一个特定的加成。如果恶灵是按照这个规律来杀人的,那么下一个受害者,就应该是一个土系的玩家。
我还产生了另一个想法,没来得及跟梁sir说。那天晚上在用vicky的狐妖账号下龙渊地宫的时候,vicky特意交代我不要出声,然后跟团里请假,说是自己嗓子坏了,不能用语音聊天。我记得当时团长说了一句,大意是,今晚怎么那么多嗓子坏了的?
现在回想起来,团里另几个没有出声的,很可能,就是之前已经遇害的猴子、Leslie、雅各布三人。
因为他们的肉体都被毁灭了,自然,也就没办法发出声音。
但是,在游戏里的角色,却是可以被别人,不,甚至是直接被恶灵、被墨鳞星君操纵的。
在借用vicky的帐号没几天之后,她也遇害了。
所以,我有了一个猜想,恶灵要杀死的下一个对象,不光要满足“土系”这一点,还应该是在vicky的那个顶级开荒团里的成员。
如果moota殿的帐号是土系的,又在那个团里,那基本就能确定,她是恶灵要谋害的下一个对象。
所以,在问坦爷这个问题的是,我内心的想法是非常复杂,非常矛盾的。
一方面,我希望moota殿就是一个土系的高级玩家,并且跟vicky在同一个开荒团,这样就能验证我的想法,验证一整套的逻辑。逻辑是对的,就能筛选出恶灵要加害的对象,让梁sir派人加以保护。
另一方面,作为moota殿老公的朋友,好吧,起码是同事,我又希望事实并非如此,这样一来,她就可以逃过一劫。
此刻,我就是怀着如此复杂的心情,看着坦爷的脸。
坦爷却想了好一会,才犹豫地说:“土系?好像不是吧,我记得moota用的是火系的,呃,一个火系的土地,盗贼,还把脸捏得特别丑。你知道她真人长得漂亮,所以游戏里反而喜欢糟践自己。”
我皱着眉头又问:“那她有没有参加打墨鳞星君的开荒团?”
坦爷不禁哑然失笑:“她?开荒团?当然没有了,moota玩游戏很烂的,最开始体验了一个月,后来就扔下没玩了,到现在角色都没满级呢。鬼叔,怎么了?”
我松了一口气,心里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落。五行,开荒团,这两个条件都落空了,按照我之前的分析,moota殿不会是恶灵下一个要杀害的对象。
就算因为案例分析的事情,恶灵想要杀死moota殿,但moota殿连游戏里的墨鳞星君都没见过,恶灵是没办法操纵她的身体的。
所以,moota殿应该就是在练瑜伽,电话放一边没看而已。
虚惊一场吧。
十五分钟后,我们到达了moota殿练瑜伽的场所,一路上领了三四张罚单,坦爷驾照的12分肯定要被扣光了。不过这倒没什么,还应该清醒路上没遇到交警查车,不然不光坦爷酒驾要被抓,我这个坐副驾驶的明知司机喝了酒而没阻止,也要受触发的。
要真是交警捉了,再发现moota什么事都没有,我跟坦爷估计要后悔死。
Moota殿练瑜伽的地方,非常高大上,是在华侨城里,一栋闹中取敬的独栋别墅。一看这地方,就不像是对外开放的,只接受交了不少钱的会员。
别墅门口的路边,停着几辆车,其中一辆是大红色的保时捷panemera。
坦爷咬着牙说:“moota的车。”
我默默点了点头,老公开奔驰跑车,老婆开保时捷跑车,果然有钱就是好。
坦爷一个漂移,车子甫一停稳,两人便冲下了车。
别墅院子的拱门前,垂手站着一个身穿类似印度服装的小伙子,伸手拦住我们:“先生有没有预……”
坦爷一把推开他的手:“我老婆在里面!”
那小伙还想说什么,我赶紧编了个借口:“两夫妻吵架,咱别掺和。”
说完也不管他反应,坦爷在前,我紧随其后,两人往别墅里冲了进去。
别墅内部也装修成了印度风格,而且有充斥着焚香的味道。一楼却并没有人,我跟坦爷一秒都没有停,直接冲上二楼。
楼梯左边的门虚掩着,飘出浓郁的香味,和极富印度风格的音乐。
坦爷推门而入,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三个女人。
房间里灯光昏暗,香薰缭绕,像是在进行什么秘密的宗教仪式。
我好不容易辨认出,坐在墙下,面对着门有个女人,不用问,肯定是瑜伽课的老师。
而背对着我们的两个学员里,其中一个身材姣好,现在正转过头来的那个,正是坦爷的老婆,moota殿。
看见moota殿安然无恙,我跟坦爷都松了一口气。
Moota殿有些惊讶,又有些生气:“tristan,还有鬼叔,你们怎么来了?”
瑜伽老师也发难了:“两位先生,我们正在上课呢,你们不可以……”
坦爷根本无视瑜伽老师,朝着moota殿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老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Moota的注意里却不在坦爷身上,而是盯着我说:“鬼叔,你的头……”
所有人的话都没说完,突然之间,哐啷一声巨响!
房间里的五个人,都朝着巨响的方位看去。
那是在房间左侧,原本落地窗的位置。
落地窗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因为刚才哐啷一声,正是玻璃窗被巨大的力量,击得粉碎的声音。
在窗外的月光下,碎玻璃反射着亮光,在房间里四处飞散,掉得到处都是。
一个人!
月光下,一个人沐浴着月光,毫不在乎地踩着满地的碎玻璃,从窗外走进房间。
我吃惊地看着那个闯入者,他的身型有些熟悉,但是他背对着月光,房间内的灯光又那么昏暗,我看不见他的脸。
房间里的三个女人,已经开始尖叫起来。
坦爷不敢置信地说:“是你,老……”
这是他今晚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下一秒,那个闯入者就抓住他的肩膀,用一种不属于正常人类的、诡异的巨力,把坦爷整个举过头顶,扔向了房间另一边的墙壁。
坦爷的身体撞到了墙上,他闷哼一声掉到地上,再也动了。
瑜伽老师跟另一个女学员,一边尖叫,一边跑出房间,我身子一闪让她们出门了。
Moota殿站起身来,朝着滚落在地板上的坦爷走去,却被闯入者一把拉住了手。
我听见清脆的“啪啦”一声,然后是moota殿痛苦的叫唤,很明显,那个闯入者这么一拉,竟然就让moota殿的右手关节脱臼了。
这个闯入者,不对劲。
他完全不惧怕碎玻璃扎在身上的疼痛,表现出来的巨力,也不是源于生理上的原因,而是陷入了心理上的疯狂。
就像是被催眠了。
闯入者拉着moota殿往窗边走,看那样子,竟然是要把moota殿扔下楼。
从闯入者打碎窗玻璃,到拉着moota殿往床边走,一切不过是七八秒内的事情。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别说身体了,连我的意识都还没跟上。
眼看着moota殿就要被扔下楼,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记强有力的右勾拳,打在了闯入者的脸上,让已经陷入被催眠状态的这人,都止不住一个踉跄,差点倒地。
两个女人已经跑了,坦爷陷入了昏迷,moota殿的右手脱臼,正被闯入者拉着。
所以,房间里的这个威力十足、正儿八经的右勾拳,只能是由我来施展的。
而我,根本没学过拳击。
窗户边的我,低头看着月光下,自己的右拳。指关节还保留着击打在闯入者颌骨的实感,有些痛,又有些爽。
Moota殿趁机挣脱了闯入者的手,朝坦爷那边跑去。
我想起她刚才说的话,下意识地扯下两根头发,在月光下——我的头发是纯白色的。
这解释了,我为什么突然就学会了拳击。
在遇到危难的时候,另一个平行空间里蔡必贵的特殊能力,突然就穿越到了我身上。
我松开左手,两根头发掉到地板上的瞬间,我不由自主地念出一个数字。
一个质数。
“3217。”
那个被我打了一拳的闯入者,慢慢直起身子,半张脸在月光下浮现,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
他嘴角浮现出一个扭曲的笑,从紧闭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吾将净……”
恶灵。
果然是——这个大碎玻璃闯进房间里的人,被恶灵附体了。
跟之前的四个受害者一样,现在这人的身体,是被恶灵操纵的,所以他才完全不畏惧痛苦,才有超越生理极限的力量。
不过,跟之前不同的地方在于,那四个人是对自己下手,现在这个闯入者,却是要攻击其他人。
看来我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必须要在摘星录OL里见过墨鳞星君的玩家,才会成为被恶灵附体的“合格”对象。Moota殿的帐号等级很低,没有见过墨鳞星君,自然也就不会被控制;但是,恶灵的可怕之处在于,它可以通过控制“合格”的玩家,来杀死它想要杀死的人。
就像现在。
最糟糕的预感被验证了,心里除了绝望,竟还有一种靴子落地后的踏实感。
我脑子里知道,那句完整的台词会是:“吾将净化尔等。”
但是,我的拳头却没有等他把台词念完,在我的意识反应过来之前,砰!
又一记凌厉的直拳,带着划破空气的声响,打在了闯入者的鼻梁上。
这一击之后,我又敏捷地向后小跳了一步。我知道,在旁观者——可惜这房间里并没有——看来,我现在的一整套动作,完全就像一个职业的轻量级拳手。
看来,如同前两次——鹤璞岛上开飞机,vicky门口开锁——那样,超越平行空间的通感,又一次在必要的时间,发生在我身上。
刚才扯下来的两根白头发也可以说明这一点。
开飞机的蔡必贵编号是2063,江洋大盗蔡必贵编号1009,从我刚才不由自主念出的那个质数,可以看出这个精通拳击的蔡必贵,是来自编号3217的平行空间。
这三次通感发生的时候,虽然得到的技能不同,但是整个体验过程是完全一致的。
首先,我的头发会在不知不觉中变白,效果比ASH的奶奶灰发蜡还要好;头发因为是在头顶上的,自己看不见,所以都是别人看见了再告诉我的。
其次,我获得的只是技能本身,大脑里没有任何学习、运用技能的记忆。
就好像现在,虽然我的动作是一个职业的拳击手,动作简洁、实用,拳拳到肉,一看就是经历过不少实战的,并不只是花架子而已。但是,我的大脑里根本不知道这些动作的名目,更没有训练或者实战的记忆,就好象是3217那个平行空间的蔡必贵,正在用他的大脑,来指挥我的身体。
这种感觉,还蛮微妙的。
不过,即使以我这个本尊,所具备的贫瘠的拳击知识,也知道刚才那么一记凌厉的直拳,在擂台上,是能够把对方一击KO的。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在吃了我一记,不,准确的说,是吃了3217号蔡必贵的一记直拳后,那个刚直起身子的闯入者,脑袋以不符合人体结构的角度向后仰,我听到了他颈椎发出“喀拉”的一声。
但是,他的身体却巍然不动。
三秒钟之后,他的脖子像是机械部件一般,从后仰慢慢回复原状,正脸对着我。
在惨白色的月光下,我看到了闯入者的鼻子,已经明显歪向一边,鼻血流到了下巴上。在他刚才打破玻璃窗闯入时,衣服也被划破了几个口子,鲜血汩汩流出,把原来米黄色的polo衫染出了几块红色。
他却毫不在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血污之下,我认出了这张脸。
其实坦爷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个闯入者,但是还没来得及叫出他的名字,就被扔到墙上晕掉了。
而我因为对这个人并不是特别熟悉,房间里光线又昏暗,所以直到现在,我才认出了他是谁。
老蛇。
徐云峰。
就是我在第一天去TIT上班时,遇到的那个拉里邋遢、但和蔼可亲的“大叔”程序员。
他在给了另一个卧底关于外包公司的假消息后,就失踪了。
实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而且,会是这样的一副诡异画面。
本来亲切热情的程序员,变成了面目狰狞、恶灵附体、对同事施以暴力袭击的——丧尸。
卡嚓。
老蛇一只脚穿着运动鞋,另一只脚的鞋子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却踩着满地的玻璃碎片,毫不犹疑地向我走了一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左右手不由自主地放在眼前,摆出了一副专业的防御态势。
现在的情况是,可以说,我们两都被附体了。
所不同的是,老蛇的身体整个被恶灵所掌控,不再具备个人意识,而他得到的能力是——超越生理极限的巨力,以及无惧疼痛的肉体。
而我仍然拥有自己的意识,只是在肢体的运用上,具备了3217号蔡必贵的拳击能力。劣势在于,我的大脑仍然会恐惧,身体仍然会感动疼痛。
比如说,刚才连续两拳击中老蛇,尤其第二拳正中鼻骨,如今我的指关节磨破了皮,痛得我吸了好几口凉气。
看来,3217号蔡必贵的高超拳击技巧,跟我这一副没有经过训练的娇气身躯,并不能够完全匹配。
也就是说,受到我肌肉发达程度、耐打击程度的制约,我估计只能发挥另一个蔡必贵的六成实力。
卡嚓。
老蛇连续向我走了两步,污血横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咕嘟吞了一口口水,看来这一场介于两个被附体者的打斗,会相当惨烈。
房间里灯光昏暗,打碎的玻璃窗外刮进来的风,吹散了刚才的印度熏香。
Moota殿在墙边着急地叫唤着坦爷,看起来,他还并没有醒过来。
两个男人正在对峙。
被恶灵附身的老蛇,已经完全失去了个人意识,无论对多年同事坦爷、对女人moota殿,都完全没有怜悯之心,可以痛下毒手,毫不留情,对我更是如此。
在这一方面我就完全处于劣势了,尤其在知道对方是老蛇之后,我的目标就变成了在尽量不伤害他的前提下,把他制服,让他丧失攻击力。
毕竟是自己同事啊,怎么打得下去?
实际上,我已经为了刚才那么狠的两拳,感到有些后悔了。
投鼠忌器,是这么说的吧。
就在我心怀犹豫的这几秒,老蛇已经快步走上前来,右手划出极端僵硬的直线,一巴掌往我脸上刮来。
我下意识地用右拳去格挡,他的巴掌打在我手腕上,感受到了极为强劲的一股怪力!
砰的一下!
老蛇一巴掌打在我手上,纵然我早有防备,拳头还是被怪力带动,向内打到了自己的太阳穴上,顿时嗡的一阵眩晕。
我下意识地摇了一下头,想要清醒起来,一块黑漆漆的物体却飞速向面部袭来!
在千钧一发之际,我头部快速后仰,身体同时往后跳,躲过了要命的攻击。
在定睛一看,刚才那个物体,却是老蛇的头部。
原来,他在给了我一巴掌之后,就弯下身子,然后猛地一弹,准备用天灵盖来撞我的脸。正常人不会用这么两败俱伤的招式,所以即使是实战经验丰富的3217号蔡必贵,也险些没防到这一手。
我心脏一通狂跳,暗自庆幸,如果刚才被他撞到,估计现在我已经陷入昏迷了。
深呼吸了一下之后,我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小步向前挪动,几记漂亮的组合拳,击打在老蛇的脸、胸、腰各个部位,最后还移动到他身侧,右脚扫中他的膝盖窝。
如果是正常人的话,在这么一系列的打击之下,就算不被放倒,起码也得缓个几分钟,暂时丧失进攻能力。
可是,被恶灵附体的老蛇,明显不是正常人。他面无表情,左脚在地上拖动着,一瘸一拐地向我走了过来。
我不禁有些慌了,刚才的那一轮打击,已经接近了临界点,如果再狠一些,就会对老蛇的身体带来永久性的损害。
在现在的情况下, 即使我拥有一身高超的格斗技巧,却仍然无计可施。
如果战,使尽全力把老蛇击倒,会伤害到他;不使尽全力,自己会被老蛇弄死。
如果逃,自己转身就跑当然容易,可是坦爷跟moota殿就遭殃了;就算能带着他们俩安全掏出这里,被恶灵附体的老蛇,肯定会做出自残甚至自杀的举动。
我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完全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