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遭受了那么大的打击,能不老吗?
“小曦,钟爸问你一个问题……”钟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开口道,“你觉得,一个好人,会不会做坏事?”
“不会。”没有犹豫,任曦马上摇了摇头,认真道,“好人是不会做坏事的,好人做的坏事也是好事。”
这个逻辑悖论,从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嘴里说出来,让钟宁有些无言。他被任曦孩子气的话逗笑了:“回去上自习吧,记得早点儿休息。”
“嗯。钟爸开车也小心。”
看着任曦一蹦一跳地回了教室,钟宁才转身离开学校。
冷风越来越大,钟宁回到车上,想起任曦的那句话,狠狠握了握拳头—不管怎样,明天,他就能查出一个结果了。
04
车开得越来越慢,廖伯岩小心地透过后视镜观察着自己的后方。车辆已经穿过了坟地,还好,天色已晚,他确定自己并没有被跟踪。
但这并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他的心情和这天气一样阴暗无比。他依旧在回忆着今天和钟宁的谈话。
如果真按照钟宁所说调查方向,从三年前这个时间段入手,警方再次查到自己这里只是早晚的问题,到那时候,可就没上次那么容易过关了。
所以,趁着今天给钟宁喝下迷魂汤,廖伯岩还需要找个时机,制造一个更好的不在场证明。这一次,必须比星港国际社区那一次更加无懈可击!哪怕他需要在钟宁面前亲自演示给他看!
腰间再一次传来剧痛,廖伯岩咬了咬牙,把车停到了那栋两层楼后的小院里。
他径直上了二楼,打开了最靠边的那个铁门。
房门内,高低床,零食,甚至卡通棉被都在,只是那个小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桌上还放着一本名为《柳叶刀》的杂志。
“要了解一种疾病,我们先得找到它的致病动机。”
封面上印着这么一句话,这是几年前一个国外记者专访廖伯岩时,廖伯岩说过的话。
他揉了揉太阳穴,打开了杂志,翻到其中一篇文章:《揭开危害青少年生命的第二大杀手的神秘面纱—儿童脑肿瘤》。
……四万,万分之一,1.5,这些看似无意义的数字,背后却是无数个家庭的悲情故事。
每一年,大约有四万个15岁以下的儿童被确诊为癌症,平均一万个儿童当中,有1.5个为脑肿瘤患儿,而儿童脑肿瘤,是仅次于儿童白血病的第二大神秘杀手……
……对于儿童脑肿瘤,廖教授介绍了几种相对来说还不算太成熟,亟待突破的治疗方法,比如这两年比较受关注的丙肝病毒抗体疗法……
健康细胞依靠有氧代谢葡萄糖释放出有用的能量,而大多数癌细胞通过产能率相对较低的糖酵解作用为自身供能,对癌细胞而言,即使在氧气充足的情况下……这样,癌细胞需要大量的葡萄糖消耗。
通俗一点讲,就是癌细胞比正常细胞嗜吃。癌细胞的这一特性也被视为其阿喀琉斯之踵。接下来,就要看能否找到射向癌细胞阿喀琉斯之踵的那支毒箭……
这篇文章很长,有好几页篇幅,廖伯岩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起身把杂志扔进了垃圾桶中。接着,他很快下楼,推开了那间靠右边的房门。
“啪!”
房间内的灯打开了。刺眼的灯光下,顺着墙边摆放着许多医学仪器,CT机、扫描仪、电子显微镜、操作台、摄像头,甚至还有核磁共振仪,简直就像一个迷你医院。
“吱呀!”
房间内还有一扇门被推开,里面被装修成了一间手术室的样子,无影灯和监控设备已经被关闭,淡蓝色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被剃光头发的脑袋上,还能看到已经被切割开来的头盖骨的痕迹,在幽蓝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突兀。


第九章 案件再起
01
天亮得越来越早,不到7点,张一明就已经坐在市局刑侦队的办公椅上,看着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心烦意乱。
昨天晚上,市局又就这起儿童连环失踪案紧急召开了高层会议,张一明心里很清楚,要是这案子破不了,自己这口大锅是背定了。
背锅他倒是不怕,可背得也太窝囊了。
比如昨天,他们找到了疑犯所用的绳索,喷漆,甚至找到了疑犯的转移路线。在湿地公园的下水道出口,他们又找到一个行李箱滚轮,和在星港三路发现的那个属于同一个行李箱,由此可以确定,疑犯的出口确实就是湿地公园。
但湿地公园还处在开发阶段,监控虽然装了不少,却全都没有投入使用,警方查无可查,折腾了一个晚上,一无所获。
一次次发现证据,又一次次无功而返。
张一明觉得自己面前有一口油锅,油锅下面的火越烧越旺,自己却被玻璃罩罩着,无法前进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锅里的东西被烧得焦糊,即将化为齑粉。无能为力的焦虑淹没了他,让张一明几乎喘不过气来。
正郁闷着,办公室的门被李珂冉推开。她径直把手中的检测报告往桌上一放,也是一脸疲态:“张队,结果出来了,疑犯所使用的绳索被浸泡过狗尿,而且在下水道井盖周围,我们还发现了硫磺和尿液的混合体,应该都是疑犯用来干扰警犬追踪的手段。”
“指纹和皮屑呢?”
“完全没有发现。”李珂冉指了指报告道,“疑犯应该是戴了胶质手套作案的。”
又是白忙活一场,张一明怒极反笑:“这个智商,这个缜密程度,干点儿什么正事不好!”
头疼,案子又进入了查无可查的死胡同,而钟队又莫名其妙玩起了消失,也不接电话,也没个消息。他不在,张一明就更成无头苍蝇了。
张一明问李珂冉:“钟队一直没有联系你么?”
“没有。”李珂冉摇头。
张一明只能道:“行吧,你先去忙。”
李珂冉刚要出去,郑钢推门进来了,看了一眼李珂冉,又看了一眼张一明,纳闷道:“张队,你说钟队奇怪不?”
“怎么?有什么消息了?”张一明一愣。
郑钢一摊手:“刚才有同事说,在湿地公园附近看到了钟队。”
张一明心头一喜:“他去现场了?”
“没……”郑钢一脸困惑,“他在来来回回地打车。”
“打车?”张一明不禁和李珂冉相互对视一眼,愕然道,“还来来回回?”
“就从这里下吧。”
一脚刹车,出租车停在了星港市一医院的大门外。此时是早班时段,医生们和病人们都正往医院涌着,宁静和慌乱,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此时达成了一种怪异的协调。
“29块钱。”打下计时器,司机扭头冲钟宁道,“发票要么?”
“不用了。”
付钱下车,钟宁看了看时间—从出发点算起,到市一医院,一共花了近二十五分钟,这还是司机十分熟悉路况,几乎没有遇到堵车的情况下。
已经是第五次了,从凌晨开始,钟宁沿着以星辰三路那个下水道井盖为圆心,半径三千米范围以内的所有下水道出口,全部打车测算了一次到市一医院所需的时间,结论却让他越来越茫然。
昨天从任曦那里拿回的药,钟宁连夜找了一个相识的大学生物系老师做了成分鉴定,证实药物中大部分成分是维生素C,另外还有两种成分,确实对脑血管方面有一定保健作用,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对人体有害的物质。
这个结果并没有让钟宁松一口气,于是,他进行了用打车测算时间的排查。来回五次以后,他心中有了结论:其一,不管是从哪个下水道出口出来,廖伯岩都没有作案时间;其二,哪怕廖伯岩在6点22分,也就是最后一个目击证人看到刘子璇以后,一秒钟时间都没有浪费,立刻绑架刘子璇,直接开车从星港国际社区出发,而不是从下水道转移,他也不可能在6点40分就赶到市一医院去给患者动手术—而如果从下水道转移,起码需要多耗费四十分钟时间。
总而言之,廖伯岩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只是……
钟宁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很快又收了回去,接着大踏步往医院走去—仅凭没有作案时间这一点,还不足以除去他心头的乌云。
钟宁一路思索着进了医院,并没有去六楼的脑外科,而是绕到了后勤大楼的主任办公室,敲了敲门。
一个胖子医生抬头看了钟宁一眼,问道:“找谁?”
“警察,做物证调查。”钟宁亮了亮证件,问道,“你这里可以查医院医生的值班记录么?”
胖子医生狐疑地看了钟宁一眼:“可以啊,你是要医生的还是护士的?”
“医生的。”钟宁找了凳子自顾自坐下,从办公桌上抽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两个日期,“麻烦你帮我查查这个时间段,所有医生的通勤记录。”
胖子医生瞄了纸条一眼,纳闷道:“是前年的?”
“嗯,2017年8月。”钟宁敲了敲桌子,正色道:“我比较着急,麻烦你配合一下。”
“好吧。”胖子医生这才噼里啪啦地在电脑上打了一串字,旁边的打印机很快传出来“吱吱”的声音,两三分钟后,就出来了厚厚一叠。
“8月10日……11日……13日……”
翻了两页,钟宁心头更是乌云密布—通勤记录显示,廖伯岩在2017年8月,也就是教师新村杨妍失踪案前后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在市一医院上班。
“廖伯岩……千万不要是你。”钟宁狠狠咬了咬牙,起身快步往门诊楼走去。
上了六楼,护士站就在医生办公室进门通道的右侧。钟宁往里面瞄了一眼,廖伯岩的办公室门关着。运气不错,护士站的人这会儿也多。
“你好……”钟宁敲了敲台子,拿出证件,问一个正低头翻检CT照片的护士道,“请问一下,你们这里可以查到手术时间么?”
“手术时间?什么手术时间……”护士抬起头,纳闷地看了钟宁一眼,认出了他,顿时没好气道,“你是要问廖主任的手术时间是吧?是医闹问题还没解决?”
“你认识我?”钟宁微微一愣。
“认识,上次你不是带了个同事来问过了么?怎么又来问。”估计是把钟宁记成了那天和郑钢一起来的两个警察之一,护士一边不满地发着牢骚,一边从抽屉中掏出一个工作日记,翻看来一页,拍到了钟宁眼前,不耐烦道:“跟你们说过了,那天手术是6点40分开始的,廖主任亲自让我通知的麻醉师和巡床护士。”
钟宁看了看,工作日记确实记录着:
4月6日,6:40PM
廖主任脑内科手术,麻醉师刘凯,巡床护士张洁
钟宁嘘了一口气,就像心头的迷雾里照进来几丝光亮,毕竟,这个证据最能帮廖伯岩洗脱嫌疑。
可是还不够充分,迷雾还未完全散尽。他又问道:“能和麻醉师联系一下吗?”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麻烦呀!”护士不耐烦地瞪着钟宁,“麻醉师现在还没上班,要晚上了。”
“没上班……”钟宁尴尬一笑,“那可以给我……”
话到一半,钟宁忽然顿住了,再低头看了一眼护士的记录。“轰”的一声,他心中响起了一个炸雷。
“哟,钟宁?”就在此时,钟宁的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怎么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就过来了?”
一扭头,廖伯岩正站在他身后,满脸笑容。
02
“今天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市一医院六楼,神经外科主任办公室里,廖伯岩给钟宁泡上了一杯碧螺春:“是不是案子又起了什么波澜?”
钟宁强压住内心的怒意,环顾四周,勉强笑道:“算是意料之外的波澜。”
廖伯岩宽慰道:“那也要注意身体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嗯,会注意的。”钟宁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温和的
人,他心里有些摸不透。
廖伯岩似乎没有发觉钟宁的异样,呵呵笑道:“坐嘛,这么拘谨干吗?案子的事情呢,我也帮不了你,但是你真要身体累出什么毛病了,我倒是可以帮你调理调理。”
“呵呵,那先谢谢廖主任了。”钟宁坐了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毕竟,面前这个人的智商和心理素质,绝对是自己见过的所有嫌疑人里最强的,不可能靠张一明强攻。自己既然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找到了漏洞,也许可以尝试套一套话,或许能多掌握一些信息,也能多一分解救几个小孩的希望。
钟宁理了理思绪,低声道:“不瞒您说,已经发生的四起案件中,有三起已经查出了疑犯的作案手法,并且找到了相应的证据。”
廖伯岩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那恭喜你啊!是不是马上就能破案了?”
钟宁笑了笑,伸出了三根手指,盯着廖伯岩,一个一个数道:“星港国际社区,疑犯使用绳索把小孩吊出星辰三路,然后由下水道逃匿,躲避摄像头;教师新村,疑犯提前十五天进入小区,利用暑假学生不在家的空白时间段,打穿了两个单元之间的墙壁,把小孩从五单元转移到六单元,从而躲避排查,再伺机转移;小吃街,疑犯在前一个垃圾回收点躲入垃圾车内,然后在小吃街进行绑架,接着再藏匿到垃圾车中逃离现场。”
钟宁盯着廖伯岩的眼睛:“廖主任,你说这疑犯聪不聪明?”廖伯岩满脸惊诧:“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钟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廖伯岩的神色,接着说:“更不可思议的是,疑犯很有可能是我认识的人。”
“什么?!”廖伯岩长大了嘴巴,“你……你没开玩笑吧?”钟宁摇了摇头,看着廖伯岩的神色,心中忽然涌出一种说不出来是愤怒还是厌恶的感觉。
当刑警这么些年,他也精通犯罪心理学和犯罪行为学,能够轻易识破犯罪分子的各种伪装。可刚才廖伯岩的一系列反应毫无异常,似乎他真的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一般。
钟宁自诩识人无数,可现在他有些怀疑,自己真的认识廖伯岩么?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后,钟宁接着说:“我已经找出证据了,应该很快就能批捕了吧。”
“真的?!”依旧是一脸欣喜,甚至看上去比刚才还要高兴,廖伯岩向钟宁伸出手来,“那我要恭喜你了!”
钟宁微微笑了,没有伸手回握,话中有话:“廖主任好像对这起案子一直很关心。”
廖伯岩不以为意:“那当然嘛,整个星港市谁不关心呀?”钟宁没想到廖伯岩会这么痛快承认自己关心这案子,笑道:“但是廖主任好像比一般人还要关心啊!”
廖伯岩闻言一怔,长长叹了口气,顿了好久,才悠悠道:“感同身受吧。”
钟宁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感同身受?”
廖伯岩点头,又叹了口气:“这事情我一直没和你说过,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既然你问到了,我就告诉你吧。三年前,我女儿廖一凡得了脑癌……”
这个回答让钟宁更为吃惊,他没想到廖伯岩居然会在这个时候主动说起这件事,这不是坐实了自己的作案动机吗?
钟宁没有开口接话,廖伯岩便接着说道:“凡凡比任曦当年的情况严重得多,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三期了,我亲自给她动的手术,可惜……”说到这里,他惨然一笑,“我妻子因此和我离了婚,所以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为人父母,失去儿女的那种痛不欲生的感受。也正是这个原因,我当初才拜托你帮忙破案。”廖伯岩的回答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不是钟宁对自己掌握的证据和推断有十足信心,他都会同情面前这个医生了。可在钟宁的眼中,这些话只是一种辩解,让他对廖伯岩感到恐惧和绝望,廖伯岩演得越好,就越让钟宁觉得可怕。
什么样的人才能把戏演得这么好?
终于不想再克制自己的愤怒和失望了,钟宁冷冷地说道:“真是这样么?”
“你这叫什么话?”廖伯岩终于发现钟宁话里有话,盯了钟宁看了半天,才哆嗦着道,“钟宁,你这是在怀疑是我?!”
钟宁站了起来,语气冰冷:“难道你不应该被怀疑?”
“怀疑我什么?”廖伯岩满脸不可置信,疑惑地看着钟宁,“要真是我做的,我会请你帮忙查案?”
“难道让我查案,不是为了更好地掌握警方的调查细节吗?”钟宁反问道,又指了指办公桌,“你能告诉我,你书桌上的书为什么都没了吗?我前几天看到的可不是这样的。”
“这……这就是你怀疑我的理由?”廖伯岩一脸错愕。
钟宁指着墙壁上一张廖伯岩的照片,道:“为什么你照片上,这张桌子上的书沿着直角边缘摆得整整齐齐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上次来,你桌上的书也是这么摆放的。可是现在为什么一本书都没有了?是不是那天我跟你说了,疑犯做事一丝不苟,疑似有强迫症,所以你连书都不敢放了?”
“一派胡言!”廖伯岩愤怒了,脸涨得通红,“不放书有错,书放整齐了也有错?!”
钟宁摇了摇头:“光凭这个,我肯定不会怀疑你。让我怀疑你的,是你钱包里的那张全家福,那时候我才发现,从第一天起,你就有一个巨大的漏洞,却被我忽略了。”
廖伯岩怒极反笑:“滑稽!太滑稽了!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把话说明白!”
钟宁冷冷道:“那张在迪士尼拍的全家福告诉我,你的家庭出现了重大变故。不过,这当然不是漏洞,但是让我想到了你有作案动机。”
廖伯岩瞪大了眼睛,语调明显升高:“呵,一张照片你就能推理出我的家庭有重大变故,你真当自己是神探吗?就算我女儿病逝了,这就是我的作案动机?那你倒是说说,我身上有什么致命漏洞,让你这么肯定我就是你们要抓的疑犯?”
钟宁死死地盯着廖伯岩:“警方对你的问询笔录上就有一个巨大的漏洞。4月6日,你曾去星港国际社区出诊,6点12分驾车离开,6点40分在市一医院有一台手术。”
廖伯岩的情绪逐渐稳定,不再大喊,反而平静下来:“是的!你可以去查监控。作为一名医生,难道我不能出诊,不能给患者做手术?”
钟宁耸耸肩,接着说:“你当然可以出诊,也可以手术。虽然我们打交道不多,但以我对你的了解,以及你身边的人对你的评价来看,你是一个认真负责,从不迟到早退的好医生。那么,我不得不去想一想,一个这么认真负责的医生,已经安排了6点40分要做手术,为什么在6点12分还在出诊?你难道不担心时间排得太紧密会耽误做手术么?”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钟宁冷冷道:“意思就是,时间安排得这么紧密,是你故意的,为了给自己制造一个不在场证明,从而洗脱嫌疑。”他伸出了一个手掌,举到廖伯岩面前,“不瞒你说,我今天试了五次。在不堵车的情况下,你确实可以在6点40分到达医院,但只要稍微堵车,你就根本赶不上那台手术。即便赶上了,时间也非常紧张,难道你不需要作好准备工作吗?据我所知,医生可不能气喘吁吁地进行脑外科手术。所以,一个即将上手术台的医生,绝不可能离手术时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了,还去出诊。你别告诉我是因为那位患者的身份显赫。廖伯岩可不是趋炎附势的人。”
“哈哈哈,好笑,太好笑了!”廖伯岩忽然大笑起来,“我亲自动手术的患者出现了严重的术后反应,我能袖手旁观?!再说,我离开的时候,根本就没什么小孩失踪!”
钟宁冷哼一声,接着道:“这不就是你高明的地方么?你是6点12分离开,你们医院的护士也证明了你6点40分有一台手术。所以你根本就没有绑走小孩的时间。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啊。这正是我发现你有作案嫌疑以后最大的困惑,为什么你会没有作案时间?”
廖伯岩皱起了眉头,更是不解:“既然像你说的,我没有作案时间,那你为什么还要认定我就是疑犯?这难道不是本末倒置吗?”
“当然不是,这一点我们稍后再说,还是先说说你的漏洞吧。”钟宁不急不缓地分析道,“对你为什么没有作案时间,我实在太困惑了,所以昨晚我去营业厅查了一下你的通话记录,发现你在案发当天5点40分和6点20分,分别往医院打过一次电话。这也没什么,也许是你通过电话提前安排手术的准备工作呢?
“刚才我来询问护士,门口那位护士长还说,手术时间确实是6点40分,是她亲自通知麻醉师和巡床护士的。我还在奇怪,为什么你的不在场证明如此天衣无缝呢?”说到这里,钟宁指了指办公室外,“直到刚才,我看到有个护士匆匆忙忙往电梯跑,我才明白过来,医院的护士医生都是分早晚班的,你在5点40分通知了你的早班护士长,要求她将手术时间改为6点40分,她6点就下班了,于是你在6点20分再一次通知晚班护士,把时间又改了回去。你肯定知道,即便警察来问询,也肯定是在白天,上白班的护士长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你做了伪证。”
廖伯岩拍着手掌,大声笑道:“你分析得精彩极了!那天,我接到了家属电话,临时决定去星港国际社区出诊,但病人的情况并不严重,我觉得我可以按时赶回医院做手术,所以把手术时间提前了。但在回来的路上,我遇上了下班高峰期,有些堵车,于是我又把时间往后延迟了。这有什么问题吗?怎么就成了我犯罪的证据了?”
钟宁从口袋里抽出了刚才在后勤部打印出来的资料:“那你再解释一下,为什么2017年8月,也就是第二起儿童失踪案发生前后,你整整一个月没来医院上班?”
廖伯岩低头回想了一下,回答道:“前年8月,医院安排我送医下乡,我去了星港市周边几个偏僻的乡镇问诊,还给几个卫生所的医生培训。不光前年,去年8月我也去了啊。”
“理由很好。那你再解释一下这个。”钟宁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单据,“我昨晚打过你的电话,关机,可是你的师弟熊涛医生说你是从不关机的,24小时随叫随到。告诉我……”
钟宁把手机通话记录摔在廖伯岩面前,喝问:“为什么从你三年前来到星港开始,晚上8点以后从来没有接过电话?我猜,你为了防止被人追踪,把手机电池板抠了出来吧?!”
廖伯岩愤怒得面部都有些扭曲了,几乎咆哮起来:“无耻!你这是无耻的推测!关机犯法吗?医生的电话就不能关机?我以前确实不关机,但是凡凡走后,我的睡眠质量一直特别差,晚上关机是为了能好好休息!这一点我也跟院里反映了,让他们有紧急情况打我家里的固定电话。”
“廖伯岩,你真觉得我会相信你这些漏洞百出的解释吗?你真觉得我没有办法找到那四个孩子吗?”
廖伯岩愤怒地咆哮着:“你为什么一定要认为是我绑架了四个孩子?就因为我女儿死了我就要报复社会?”
钟宁惨淡一笑:“我不知道当了一辈子脑科医生,女儿却死在自己的手术台上,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去面对。”
“你!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不可能去干那种事!”廖伯岩气得浑身发抖,愤怒地指着钟宁的鼻子,“你要抓我可以,你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不要信口开河污蔑我!如果你没证据,现在就给我滚!”
已经有不少病人、家属和医护人员围在门口,想问又不敢问。
“自首吧。”钟宁的语气突然温和下来,仿佛在恳求。无论如何,廖伯岩毕竟是任曦的救命恩人,也就是他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