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这点我跟我爸一样:说话永远都要算话。我爸历来循规蹈矩,我却目无法纪,然而道理是一样的:人们宁愿相信一个靠得住的罪犯,也不愿去指望一个靠不住的生意人。
“这份以氧换电的合同是我进军铝业的唯一障碍。桑切斯一旦中止供氧就会构成毁约,到时候我只需及时介入提出接手合同即可,条件跟之前一样,拿氧气换电力。”
“你又哪来的氧气?”我问道,“你又没熔炼炉。”
“没人规定说制氧只能靠熔炼炉。只要你能拿得出氧气,阿尔忒弥斯就没人会在乎氧气的来路,”他双手指尖并在一起,搭了个倒V,“过去四个月间我一直在囤积氧气,然后找了个地方存了起来。我手头的存量足够全市用一整年。”
我挑起了眉毛:“你不该私自抽取城区的氧气,这可是严重的违法行为。”
他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拉倒吧,我又不是傻子,这些氧气都是我通过合法途径收购的,我和桑切斯有长期订购协议。”
“你从桑切斯手里收购氧气,为的就是从他们手里抢供氧的合同?”
他得意地笑了:“他们制造的氧气多到全市的人都用不完,只要有人愿意出钱,他们就愿意贱卖。收购花了我很长时间,每次也不多买,而且交易都是通过很多家空壳公司完成的,所以根本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我摸了摸下巴:“氧几乎是易燃物的代名词,城区哪儿有地方让你存这么大的量啊?”
“我把氧存到阿姆斯特朗球形舱外的巨型储气罐里头了,就在阿姆斯特朗、比恩、谢泼德之间的三条连接通道围成的三角形正中。对于那些傻不拉叽的观光客来说绝对安全,就算发生事故,氧气也只会泄漏到真空中。储气罐直接连着阿尔忒弥斯的维生系统,但是它们一直处于关闭状态,要靠舱外的手动阀门才能启用,不会威胁到城市的安全。”
“哈,”我在桌上转动着玻璃杯,“你想让我去切断桑切斯的氧气生产线。”
“是的。”他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向酒柜,这次他挑了瓶朗姆酒,“到时候阿尔忒弥斯只会急着想要解决方案,合同也就归我了。之后我甚至连熔炼炉都不需要自己造,等桑切斯尝到了付电费的滋味以后,他们二话不说就会接受我的收购。”
他斟满一杯后回到桌边,打开一个控制面板的遮板,几排按钮露了出来。
房间的灯灭了,一块投影屏幕出现在了远处的墙上。
“你是电影里的反派吗?”我指了指那块屏,“这也太夸张了!”
“喜欢吗?刚装的。”
屏幕上显示的是我们所在的宁静海的卫星图,上面的阿尔忒弥斯是几个小圆,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我们地处低地,”特龙说,“周边有不少橄榄石和钛铁矿。拿来炼铁是不错,但要炼铝的话还是得有钙长石才行。钙长石在咱们周边不多见,但在高地上却满地都是。桑切斯的矿车就在往南三公里处的毛奇山。”
他打开了他机模上的激光指示笔,指了指阿尔忒弥斯南边的一块区域。
“那些矿车基本上是全自动的,只有被卡死或者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的时候才会返回基地等待指令。它们可以说是整个公司的基石,而且都聚在一个地方,完全无人看守。”
“好吧,”我说,“我好像知道你想干吗了……”
“是的,”他说,“我想让你去破坏这些矿车,一网打尽,而且要确保它们彻底报废到没法修的地步。桑切斯要是想把备用机器从地球上弄过来,至少要花上一个月时间,在此期间他们就采不到钙长石,采不到钙长石也就产不出氧气,他们产不出氧气我就赢了。”
我双臂环抱在胸前:“特龙,我真不知道这活儿到底该不该接。桑切斯少说也有一百来个员工吧?我可不想让这些人丢了工作。”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特龙说,“我的计划是收购,不是赶尽杀绝,不会有人失业的。”
“好吧,可我对矿车的结构和功能什么的根本就一无所知啊。”
他的手指在按钮之间飞舞着,显示屏上出现了矿车的图片,像是从产品目录上撷取来的。“矿车是丰田的月村型,我在自己公司的库房里存了四台,随时可供你差遣。”
哇噢,这都行?像矿车这种尺寸的东西只能以部件的形式运过来,然后再在这里完成组装,而且还得偷摸着做,否则就免不了会被人问一些尴尬的问题,比如说:“特龙啊,你的公司组装矿车干啥啊?”为了掩人耳目,他的人应该偷偷摸摸组装了很长时间。
他肯定看出了我脑子里在想什么。“准备工作我的确已经张罗挺久了。你随时都可以来查看我的矿车,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只要路上别被人发现就行。”
我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径直走到荧幕前。天哪,月村型简直就是一头巨兽。“所以我还得自行找出矿车的弱点咯?可我又不是工程师。”
“这些矿车是全自动的,没有任何安保机制。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突破口的。”
“好吧,但我要是被人逮住的话怎么办?”
“爵士是谁?”他像念台词一样说道,“你说什么,快递员?我不记得有这号人。她怎么会做这种事?我也想不通啊。”
“我懂了。”
“我只是在跟你实话实说。你必须向我保证,就算被抓也绝不会把我给供出来,这是我们之间协议的条件之一。”
“你为什么选了我?你凭什么相信我就能办得了这事儿?”
“爵士啊,我是个生意人,”他说,“开发尚未得到充分利用的资源是我的本职工作,而你恰恰是极大程度上未得到充分利用的资源。”
他站起身,走到酒柜边又倒了一杯酒。“没什么工作是你真正不能胜任的。你说你不想当焊工?没关系啊,你完全也可以当科学家、工程师、政客或是商界领袖,只要你想,就一定能做到。然而到头来你却成了个送快递的。”
我有点窝火了。
“我不是在评判你,”他说,“只是在分析罢了。你很聪明,但是缺钱。我需要一个聪明人,而且有钱。心动了吗?”
“唔……”我想了会儿。这件事真的可行吗?
我首先得进到某个气密舱里。全阿尔忒弥斯只有四个气密舱,而且只有舱外活动公会的正式成员才能进入——气密舱的控制面板需要扫描机模。
接下来去往毛奇山还有三公里路程。怎么去呢?步行?抵达了之后我又该怎么办?这些矿车为了导航应该都配备了360度全方位摄像头,并且一直处于录像状态。我如何才能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报废掉这几辆矿车呢?
此外我还觉察到了猫腻。特龙对于他进军铝业的动机一直闪烁其词,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背锅的将会是我,而不是他。我要是被人抓了个现行就会被遣返回地球,我在地球上估计连站都站不起来,更不用说活下去了,毕竟我从六岁起就一直处于月球的引力下。
不行。我是个走私犯,不是个爆炸犯。这件事有哪儿不大对劲。
“对不起,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我说,“你还是另寻高明吧。”
“我出100万斯拉克。”
“成交。”
哟,凯尔文:
有什么新鲜事没?好几天没你的信儿了。你加入国际象棋俱乐部了吗?
一个初中的国际象棋俱乐部为什么还要有入会要求啊?难道他们已经人满为患到了需要回绝一部分人的地步了吗?还是因为俱乐部的棋盘不够?桌子不够?胸袋保护套[3]不够?
我们学校想把我转去尖子班。这已经是


第二回 了。我爸特别希望我转班,但这有什么意义呢?我未来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焊工,把金属焊接在一块儿又用不着微积分。唉——
嘿,查里塞那事儿怎么样了?你约她出去玩了吗?还是跟她说上话了?还是说以任何一种方式让她觉察到了你的存在?还是说你仍在执行你天才的计划,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地躲着她?
爵士:
抱歉,我最近都在忙课外活动的事儿。是的,我加入了国际象棋俱乐部。我打了几场评级赛,拿了1 124分,不是很理想,不过为了更好的成绩我在学,在练。我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和电脑下棋,现在也是时候找个人下棋了。
你为什么不去尖子班呢?学习成绩好可以让你父母为你感到骄傲,你应该认真考虑一下,我敢肯定你爸绝对会为你自豪的。如果我能进尖子班我爸妈非得高兴坏了不可,但是数学太难了,我已经很努力了,但真的太难了。
然而我有决心。我想要造火箭,造火箭离不开数学。
我还没跟查里塞说上话。我确信她不会对像我这样的男孩感兴趣的,女孩子都喜欢人高马大欺负人的男孩子,我根本就不是那类人,要是去跟她搭话,一定会被取笑的。
凯尔文:
哥们儿。
我不清楚那些关于女生的事情你是从哪儿听来的,但你搞错了。我们女生喜欢心地善良而且会逗我们笑的男生,而不是爱打架或者脑子笨的男生,这件事情上你得相信我,我是女生。
老爸让我在店里帮忙,比较简单的活儿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他会付我工钱,这还挺好的,但正因为现在我有了收入,他就停止给我发放零花钱了。我以前什么都不干就能拿到钱,但现在必须多干点活儿才能拿钱,感觉是中了什么圈套,不过随便啦。
老爸跟焊工公会有些矛盾。在我们这个地方,你要么单干,要么入会,而公会从来都不待见个体户。老爸对公会的规章没意见,但他说焊工公会是“乌合之众”。我猜他们应该是沙特阿拉伯黑帮底下的人。为什么是沙特?我也不知道。这儿的焊工几乎全都是沙特人,反正整个电焊业都在我们沙特人的控制之下。
言归正传,公会会用各种扯淡的方式逼你入会。倒不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对你放狠话什么的,而是在你背后散播谣言,说你为人不实诚、技术不过关之类的。但我爸的好名声是他经年累月攒起来的,所以这些谣言根本就不起效果,他的客户里根本没人信。
老爸加油!
爵士:
焊工公会真是太过分了。肯尼亚太空集团里就没有工会或者公会,这里属于特别行政区,保护工会的一般法律在这里不适用。肯尼亚太空集团在政府里影响力很大,甚至还有些特殊的法律是专门为了他们才制定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肯尼亚太空集团的确为国家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受到一点优待也在情理之中。要是没有他们,肯尼亚现在大概会和其他非洲国家一样穷吧。
你有没有考虑过移居地球?我相信你一定能成为一名科学家或者工程师,然后赚好多好多钱。你是沙特阿拉伯的公民吧?沙特的大公司特别多,给聪明人的工作机会也特别多呢。
凯尔文:
我没想过要回地球,我是个月球丫头。从医学角度来说,回地球也是划不来的,我生命中有一半的岁月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我的身体早已习惯了只有你们那儿六分之一的重力,在来之前必须得做很多运动,还要吃一种特殊的能刺激肌肉和骨骼生长的药,然后每天还需要在离心机里待个把小时……呃,算了吧,谢谢。
去找查里塞搭话啊,你个小崽子。


第三章
我沿着奥尔德林负7区的一条巨大的厅廊悄无声息地行进着。我根本没必要这么偷偷摸摸的——三更半夜的,这里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凌晨五点对于我而言只是个抽象的概念,我知道它的存在,却几乎从没和它有过交集,也没打算跟它产生什么交集。但今天早上比较特殊。特龙既然坚持说要秘密行事,那就避开一般工作时段好了。
这条厅廊里每隔20米就有扇大门,数量虽少但体量巨大,足见此地业主财力之雄厚。特龙公司的车间外面就贴着一块标,上头写着奥负7-4030——兰德维克工业。
我敲了敲门。一秒过后那扇门移开了一点,特龙从里面伸出脑袋环顾左右。
“有人跟踪你吗?”
“这不废话吗?”我说,“我把他们直接引你这儿来了,我可真傻。”
“贫嘴。”
“白痴。”
“进来吧。”他招呼我进门。
我从门缝里溜了进去,他随即就把门缝给合上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故作神秘,但是既然他都打算付我100万斯拉克了,那就算他想演007我也全力配合。
这个车间其实就是库房,一座巨型库房。说实话,谁要给我这么大的地方,我做梦都会笑醒。我可能会在角落里盖一个小房子,然后剩余面积该怎么处理呢?通通铺上人造草皮?这里有四台一模一样的矿车停放在车位上,占满了全部的空间。
我走到离我最近的矿车前抬起头:“哇噢。”
“厉害吧,”特龙说,“在你亲眼见到以前你都意识不到这些家伙到底有多大。”
“你是怎么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把这些大家伙给弄进来的?”
“特别麻烦,”特龙说,“我先把零件运来这儿,知情的只有我最信任的几个人。我组建了一支由七名技师组成的团队,这几个人都知道该怎么管好自己的嘴。”
我扫视着这间深邃的车间。“这儿还有其他人吗?”
“除了咱俩就没别人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雇了你。”
“伤自尊。”
矿车高四米,宽五米,长十米,通体覆盖着反光材料,可以最大限度反射太阳光带来的热量。每个庞然巨物都有六个轮子,每个轮子直径都有一米半。车身主体部分是一个巨大的空货厢,正前方的强力液压装置以及两侧的铰链操控着货厢的倾倒机制。
矿车的最前端是一个由金属臂牵连着的铲斗。车上自然是没有驾驶室的,矿石采掘是完完全全的无人作业——尽管在必要时也可以远程操作,本该是驾驶室的位置上竖立着一个密封的金属立方体,上面印着丰田的商标,以及“月村”的字样,还是花体字。
滑轮工具箱和维护设备散落在我面前这台矿车的四周,应该是工人换班前留在那里的。
“好吧,”我望着矿车说道,“看来颇有难度。”
“怎么说?”特龙走到某个轮子边,然后倚靠在上面,“这不过是个机器人——没有任何防御机制,人工智能只负责导航,我相信一个你再加上一大罐乙炔就足以应付这玩意儿了。”
“这本来就是个铁罐头啊,特龙,但应付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我绕着矿车走了半圈,凑近查看了一下它的底盘,“而且它周身都是摄像头。”
“摄像头是肯定会有的,”特龙说,“矿车导航离不开摄像头。”
“摄像头会把图像传送给监控者,”我说,“一旦矿车停止工作,监控者就会回放录像查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到时候他们就会发现我。”
“所以只要把你的舱外活动服上面一切可辨识的标识都隐藏起来就好了,”特龙说,“不成问题。”
“很成问题,因为他们会呼叫舱外活动专家,询问这到底他娘的是怎么一回事,接着舱外活动专家就会出动,在犯罪现场抓我个正着。就算无法当场分辨我的真实身份,也可以先把我拖回球形舱内,接着将会迎来《史酷比》时刻[4]:他们一把扯下了我的头盔。”
他走到我所在的矿车这一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伸手捋了捋头发。今天早上我还没来得及冲澡,感觉自己就像一滴油脂,被人滴在了一摊更恶心的油脂上。“我需要找到一些可以延时反应的东西,等我回来之后才会触发的那种。”
“但不要忘了,你得让那些机器彻底报废才行。只要它们还剩一口气,桑切斯的维修团队就有本事让它们几天后重新活蹦乱跳起来。”
“那是自然,”我摸着自己的下巴,“电池在哪儿?”
“在车体前部,就是那个印着丰田商标的方块。”
我在车体前部找到了总开关箱,里头有几个总断路器,主要用于保护电路免受电涌或断电的威胁。这个部件值得留意。
我就近倚靠着身边的一个工具柜。“矿车的装载量满了之后是不是就会直接返回熔炼炉?”
“是的。”他捡起一个扳手把它向上一抛,扳手缓慢地向天花板飘动。
“然后呢?清空装载的矿石,然后再返回毛奇山?”
“矿车必须充满电才会走。”
我的一只手开始抚摸货厢锃亮的金属表面。“电池容量有多大?”
“2.4兆瓦时。”
“哇,”我转身面朝他道,“这么大的电量都够我进行电弧焊了。”
他耸了耸肩:“每次运送上百吨矿石可是很费电的。”
我爬到矿车底盘下。“这家伙是怎么散热的?是不是用了蜡一类的相变材料?”
“不清楚。”
身处真空中时散热就会成为一个问题,因为周围没有可以把热量带走的空气。在使用电力时,每一焦耳的能量最终都将转化为热量。这些热量或来源于电阻,或来源于摩擦,而首当其冲的是电池内部进行着的化学反应。无论如何,这些能量都会转化为热量。
阿尔忒弥斯自有一套复杂的冷却系统,能将热量传输到反应堆附近的热能控制板中。这些控制板坐落在背阴处,将热量以红外线的形式缓慢地辐射出去。这些矿车肯定也自带一套散热系统。
一番搜索后,我找到了一直想找的东西:散热系统的阀门。我一眼就认出了阀门的型号——我和爸爸以前在修理漫游车的时候安装过很多次这玩意儿。
“找到了,确实是蜡。”我说。
我看见特龙的脚走近了些。“所以呢?”他问道。
“电池和发动机的外壳都被储存着固态蜡的容器包裹着。蜡在熔化过程中会消耗掉非常多能量,如此一来散热也就完成了。储蜡的容器四周还包着冷却管,当矿车回去充电时,这些冷却管就开始抽取冷水,蜡也就会重新凝固,然后这些刚吸收了热量的热水又会被抽走。矿车回去工作时,这些被抽走的热水又可以慢慢冷却。”
“所以你有办法让这些矿车过热?”他问道,“这就是你的计划?”
“没那么简单。一般矿车都会配备安全应急机制来防止车体过热的情况,引擎可能会直接熄火,直到热量散尽,与此同时,桑切斯的工程师会立刻着手解决这个问题。我有个不一样的思路。”
我从底盘下爬出来,站起身伸展了一下后背,然后又爬上了矿车侧面,跳进了货厢内。我说的话都带着回声:“矿车的摄像头能拍到这儿吗?”
“什么意思?”他问道,“哦!你打算搭乘矿车去毛奇山!”
“特龙,我问你话呢,摄像头能拍到这儿吗?”
“拍不到。摄像头的主要功用是导航,所以都冲着外面。对了,那你又该怎么溜出阿尔忒弥斯呢?你又没有气密舱权限。”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从货厢里爬了出来,从四米的高度落到了地面上。我将一把椅子拉到身边,把它掉了个个儿,然后跨坐在上面,手掌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特龙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所以怎么说?”
“我还在想。”我说。
“你们女人知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坐姿有多性感?”
“当然了。”
“我就知道!”
“先别说话。”
“抱歉。”
我又仔细观察了几分钟。特龙在停车位周围闲晃,手里摆弄着各种工具。他有天才企业家的天赋,却只有十岁小孩的耐心。
“好了,”我最后说道,“我有主意了。”
“是吗?”特龙丢下了套筒螺丝刀,飞快地走了过来,“愿闻其详。”
我摇了摇头:“不必操心细节。”
“我就喜欢操心细节。”
“女生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我站起身,“不过我想到彻底废掉他们矿车的办法了。”
“好极了!”
“行了,”我说,“我得回家了。我需要洗个澡。”
“没错,”特龙说,“你是该洗个澡了。”
我回到了棺材屋之后,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扒了个精光,速度远超狂欢节后的酒后乱性,然后披上浴袍去了洗澡间。我甚至多付了200斯拉克在浴缸里泡了个澡,真是太爽了。
我那天从早到晚都像以往一样送着快递。我不希望一些嗅觉灵敏的好事之徒觉察到我在一起大案之前打破了自己日常的生活规律。你看我又度过了平常的一天,盯我多久都没用,我一直忙到了下午四点呢。
我回到家,躺下身(说得好像我真的能站起身似的)做了点功课。有一件事我还挺羡慕地球人的——网速。阿尔忒弥斯有本地的网络,用来交易斯拉克或者发发电子邮件是够用了,可一旦要搜索网页就不行了,因为所有搜索引擎的服务器都在地球上,这也就意味着每一个搜索请求最少要花上4秒钟的时间,就算这已经是光速了,以我的标准来看还是太慢。
我今天茶喝多了,以至于每隔20分钟就得去趟公共卫生间。经过数小时来回奔波之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我真的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卫生间。
我的计划终于还是成型了,而所有的天才计划都少不了一个来自乌克兰的疯子。
我驾着扳机来到了欧洲宇航局研究中心,把车停在了狭窄的厅廊上。
阿尔忒弥斯的第一批入驻者就是世界各地的宇航局。阿姆斯特朗区以前有着城里最好而且是唯一的地产资源,后来在其他四座球形舱拔地而起之后,这些宇航局仍留在原址,而他们以前一度最为前卫的设计现今早已过时了二十余年。
我从扳机上跳下后步入了实验室。刚进门就是个逼仄的接待区,这里的时间仿佛倒流回了过去那个建筑空间更为有限的年代,四条走廊以非常奇怪的角度延伸开去,有些门在其他门已经打开的情况下是开不了的,17个成员国政府以委员会的形式开会表决出来的设计根本无所谓工作环境的舒适度。我穿过最中间的那扇门,差不多走到走廊底部,然后拐进了一个微电子学实验室。
马丁·斯沃博达在一台显微镜前弓着身子的同时伸出一只手去拿他的咖啡,他的手在绕过三个装满致命酸性溶液的烧杯后够到了一个马克杯,他端起来抿了一口。我敢肯定这个白痴迟早有一天会死在自己手里。
他是四年前被欧洲宇航局派来研究微电子学生产方式的,显然月球在这一领域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欧洲宇航局实验室的职位可是块香饽饽,他想必是才能出众才得以在这里谋得一官半职。
“斯沃博达。”我说。
没反应。他既没注意到我进门,也没听见我在叫他。他就是这样的人。
我猛地敲了一记他的后脑勺,他蓦地从显微镜边上跳了起来,一见我他就笑得跟小孩儿见到了亲姨妈似的:“哦!是你啊爵士!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坐在他桌子对面的实验室高脚椅上。“我需要你的疯狂发明。”
“酷!”他将自己的高脚椅转向我道,“需要我造什么?”
“电子设备,”我从口袋里拿出几张设计图递到他手里,“图纸上这种,或者类似的东西。”
“纸?”他拿着设计图的样子就好像手里拿的是尿液的样本一般,“你把设计图画纸上了?”
“我又不会用那些绘图软件,”我说,“别管这些了——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