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动印度空间研究组织外部的阀门,打开舱门后跌跌撞撞地步入气密舱,然后回头看了一眼。
我以为戴尔已经关闭了漫游车气密舱内侧的舱门,但我错了。他要是真把那扇舱门关上了,我周围的氧气在我进入阿尔忒弥斯之前就应该消耗殆尽了。他是不是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这个蠢材难道在打肿脸充好人?
“快他妈把舱门关上!”我在气流中大叫道。
然后我就看见了他们。他俩看上去都面无血色头昏脑涨,戴尔倒在了地上。妈的,印度空间研究组织气密舱的空气中也有氯仿,我在危急关头想出的万全之策唯独遗漏了这个细节。
好吧,饭得一口一口吃,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打开最后一道门。虽然漫游车里的氧气所剩无几,但阿尔忒弥斯里却绰绰有余。我想要转动阀门,但它却纹丝不动。
果不其然。因为泄漏的缘故,漫游车这一侧的气压要远低于阿尔忒弥斯那一侧。
“妈的!”我说。我想要转动舱门上的中央阀门来中和两侧的气压,但印度空间研究组织的稳压阀却拼死不让内侧的空气外泄。到底哪一侧的气流速度更胜一筹呢?我可没耐心等待结果。
我用后背抵住气密舱外侧的墙壁,然后两脚并用猛踹舱门。起先的两次动静虽大,却并没能破坏密封,直到踹出第三脚方见成效。
舱门哐的一声打开了,阿尔忒弥斯内侧的空气呼啸着进了气密舱并冲向更远处的漫游车,我赶紧把脚伸进门缝以免舱门被气流给带上。
戴尔和桑切斯安全了……某种程度上安全了,如果在漏气的空间里呼吸着有毒空气也能算是“安全”的话。
我的后背疼得要命。我明天将会为自己今天所有的行为付出代价,如果真的还能有明天的话。
我脱下一只鞋把它卡在门缝里,好让舱门一直开着,然后回到了漫游车车舱内,此时戴尔和桑切斯都已经失去了意识。妈的。给自己提个醒:不要取下氧气面罩。
他俩的呼吸都还算平稳。我带上了漫游车内侧的舱门,把他们关在了里面,然后又回到了印度空间研究组织的气密舱里。我再次把舱门推开(这次要轻松许多,因为我鞋子卡在门缝里),然后蹒跚着进了实验室。
我取回鞋之后,舱门在气流的推动下自行关闭了。
我进来了。
我把那只鞋重新穿上,然后检查了一下我氧气面罩的气密性。应该无碍,而且我现在一没吐二没晕,是个好兆头。
印度空间研究组织的实验室里,科学家们歪七扭八地瘫倒在各处,这场面着实叫人毛骨悚然。其中有四人晕倒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还有一人倒在了地面上。我跨过了倒在地上的那位,朝大厅走去。
我查看了一下我的机模,现在距离氯仿泄漏已经过去了20分钟。如果桑切斯估算得没错的话,我必须在40分钟之内解决阿尔忒弥斯的毒气问题,否则所有人都会死。
那就是我的错了。
第十六章
我需要鲁迪。更确切地说,我需要鲁迪的机模。
要知道,维生中心是机房重地,只有工作人员才能出入——除非你的机模在认证数据库里,不然那里的大门是不会打开的。但鲁迪的机模却可以打开城区里的任意一扇门,无论是重要区域还是住宅,甚至卫生间,都不成问题。总之,阿尔忒弥斯就没哪个地方是鲁迪进不去的。
他的办公室位于阿姆斯特朗正4区,从印度空间研究组织的实验室跑过去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但这段路程却极为诡异,因为从大厅到门廊,一路上的地面上都躺满了人的躯体,那场景宛如审判日降临人间。
他们还没死,他们还没死,他们还没死……我像念经似的不断对自己重复道,以免尿裤子。
我顺着斜坡一层层地向上跑,此时所有厢式电梯的门应该都被倒下的人堵住了吧。
阿姆斯特朗正4区较为宽阔,位于巨砾公园的几道斜坡边。为什么叫巨砾公园?我也不知道。我被一个侧躺着的人绊了一跤,这人一头栽在了一个游客身上,而那位游客则蜷曲着身子护着怀中的小男孩——这是母性最后的守望。我爬起身继续跑。
我在鲁迪的办公室门口滑行减速,然后径直破门而入。鲁迪瘫倒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就连晕倒的姿态都是那么英武帅气。我开始搜他身上的口袋,机模一定就在其中。
我的视线似乎捕捉到了些什么,视觉信号让我的大脑顿感不安,但我愣是搞不明白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这其实就是一种直觉上的“不对劲”,但是妈的,这会儿根本就没哪件事是“对劲”的,我压根儿没时间去理会潜意识之类的狗屁,还有一整座城市的人等着我去营救呢。
最后我找到了鲁迪的机模,把它顺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我内心深处的爵士再次对我提出抗议,而且比之前那次更为急迫。有哪儿不对劲,妈的!它在尖叫。
我花了一小会儿将整个房间都扫视了一遍。挺正常的啊,这个斯巴达人小巧的办公室跟以往也没什么区别啊,我对这地儿可熟了——我处于叛逆期的时候是这儿的常客,而我的记性还特别好。没有任何一样东西不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一点异常都没有。
但就在我走出办公室的那一瞬间,我被一样东西砸中了:一件钝器落在了我的后脑勺上。
我头皮一麻,视线开始模糊,但是并没有失去意识。刚才这一下稍稍失了点准头,如果再往左偏个几公分,我可能早就脑浆满地了。我向前一个趔趄,然后转过身直面袭击者。
阿尔瓦雷斯一手握着根长长的钢管,一手拿着氧气罐,一根管子从氧气罐直接通到了他的嘴里。
“你他妈逗我呢?!”我说,“谁醒着不好,结果偏偏是你?!”
他又挥出一棒,被我躲开了。
当然是阿尔瓦雷斯了,这正是我的潜意识想提醒我的。鲁迪的办公室和我记忆中的别无二致,但气密舱却不该跟以前一样是空的,里面本该关着个阿尔瓦雷斯的。
整个事情的经过开始在我脑海中回放:避难舱保护了阿尔瓦雷斯,他一口氯仿都没吸到。鲁迪失去意识以后,处于无人监管状态的阿尔瓦雷斯把一米长的钢管从墙上生拽了下来,然后将其作为杠杆开始撬阀门,另一头的锁还有铁链在面对这么强的扭力时根本一点辙都没有。
阿尔瓦雷斯虽然不是什么化学工程师,但一个智力正常的人都推测得出来一定是空气出了问题,要不然就是他刚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然后在自己晕过去之前反应了过来。无论如何,避难舱里本就配备了氧气罐和软管,于是他自制了一套呼吸维生系统。
哦对了,他还有另外一个优势,那根钢管断裂开的那头是一圈尖利的锯齿。那敢情好,他手里的哪里是根普通的棒子,分明就是根长矛。
“毒气泄漏了,”我说,“如果我不解决这个问题,城里的所有人都会死。”
他毫不犹豫地朝我扑来。他是个身负使命的杀手,这种敬业精神在下真是佩服。
“去你妈的!”我说。
他的块头、体魄和技巧都远胜于我,而且还带着一件有锯齿的武器。
我转身佯装逃跑,然后突然蹬地,身子向后飞去。如果我的判断无误的话,这一招应该能化解他的攻击。果然,他原本冲着我脑袋的挥击现在从我身子的一侧绕了过去,他的手当下就在我面前,而我的背则正对着他的胸口,这简直是空手夺白刃的绝佳机会。
我双手同时擒住他的一只手,然后向外一拧。这是招经典的缴械技,应该能奏效,实际上却他妈没有。他的另一只手从我身体的另一侧绕到了前面,然后握住了钢管的另一头,把钢管提到了我的喉咙口。
他的力气很大,特别大,在一条胳膊负伤的情况下他的力量仍然轻而易举地压过了我。我两手并用,拼了命地把钢管往远离我脖子的方向推,但钢管仍然越勒越紧,我快要窒息了。人在这种情形下会被一种特殊的慌乱感攫住,我徒劳地朝空气胡踢乱蹬了好几秒钟后,才调动了我剩余的全部意志力让自己重新镇定下来。
他不是想直接弄断我的脖子就是想先把我勒晕然后再弄断我的脖子。氧气面罩已经没用了——它无法让氧气强行通过被封死的喉咙。不过我背后的氧气罐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再怎么说这也是件实打实的金属钝器,有它在手总好过手无寸铁。我伸手去够氧气罐。
好疼!
把一只手从钢管上松开是很不明智的,这导致我直接损失了一半的抵抗力,阿尔瓦雷斯手中的钢管更深地嵌入了我的喉头。我两腿一软、双膝一沉,跪在了地上,而他也跟着我俯下身,钢管仍完美地保持在原处。
黑暗正在我四周聚集。我要是能再多只手就好了。
多只手……
这句话在我逐渐模糊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响。
多只手。
多只手。
多了只手。
阿尔瓦雷斯多了只手。
啊?
我的眼睛一下子翻开了。阿尔瓦雷斯多了只手!
刚才他还一手钢管一手气罐的呢,但现在他两只手全都握在了钢管上,也就是说他把氧气罐放地上了!
我铆足了所剩无几的力气,蜷曲双腿,向前倾斜着压下我的身子。钢管嵌得更深了,但是没关系——疼痛能让我保持清醒。我又来了一次,这次比上次更用力,总算让他失去了平衡。我们俩冲前方倒了下去,我在下,他在上。
紧接着我就听到了这辈子听到过的最美妙的声音。
他咳嗽了一下。
他手上的力气稍稍放松了一点,然后他又咳了一声。我的下巴往里一收往下一挤抵住了钢管后侧,我的脖子终于解放了!我喘着粗气,然后在面罩里深深地吸了口氧,周遭的黑雾正在散去。
我两手紧握住钢管,然后连同阿尔瓦雷斯的身体一起往前推。他仍未撒手,但是每过去一秒他的气力就减弱一分。
我从他身下爬了出来,终于得以再次和他面对面,而他则瘫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如我所料,他为了勒我而放下了氧气罐,当我把他的身子往前带的时候,输气管从他嘴里被拽了出来,他可以选择继续抓着钢管,也可以选择去拿输气管。他选择了钢管,可能是寄希望于自己能在失去意识之前先把我勒晕。
他朝输气管伸出了一只手,但我却拽住了他的领子把他往前拖了一小段距离。他再度开始喘气,脸上渐渐没了血色。我俯下身,然后一劳永逸地抽走了他手中的钢管。
他的脸砸在了地面上——裁判总算倒计时到了零。我喘了一小会儿,然后站起身。
我心中起了一股无名火。我向前迈了一步,手握着钢管,尖刺的一头冲着前方。阿尔瓦雷斯无助地躺在地上——那个罪证确凿、想要连我一起做掉的杀人犯。只要在他第四根和第五根肋骨之间扎下去……直直地扎向心脏……我在掂量到底要不要这么做。我当时真的在掂量这件事,尽管我也知道这种念头并不光彩。
我脚后跟瞄准了他的右上臂,然后向下一跺,下方传来了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这才更像是我的作风。
我的时间所剩无几,但是也不想让这孙子再次找着脱逃的机会。我把这具失去意识的躯体拖进了鲁迪的办公室,再把鲁迪推到一边在他桌上翻找,最后找着了一副手铐。我把阿尔瓦雷斯那只完好的手臂铐在了避难舱的阀门上,然后把手铐钥匙丢到了外面的大厅里。不用谢,鲁迪。
我掏出机模查看了一下我还剩多长时间:35分钟。
这还是满打满算的,而且是个估计值,就算桑切斯当初出于谨慎将这个数字有意说小了,但城里好歹有两千多号人,免不了会有几个撑不到那个时候。
我“收刀入鞘”,把钢管塞进了我的腰带和工作服之间的缝隙里。虽说阿尔瓦雷斯已经昏死过去,吸着氯仿,一条胳膊也断了,还被铐住了,但我仍然不敢大意。别他妈再被其他人暗算了。
我朝维生中心跑去。一路上我越来越喘不上气儿,嗓子也胀得厉害——它尚未从刚才的袭击中恢复过来。我喉咙那儿一定是肿了老大一块,但总算没堵住气管,这才是最要紧的。
我的呼吸中似乎还有股胆汁的味道,但我已经没时间休息了。我飞速地穿过躯体横陈的地面,还调高了氧气罐的输出速率,好让我发疼的肺部摄入更多氧气。效果其实并不明显(当周遭的大气本来就是纯氧时这招没用),但至少面罩内较高的气压能有效防止外面被氯仿污染的空气通过面罩边缘的缝隙倒灌进来,这一点至关重要。
我抵达了维生中心,拿鲁迪的机模在门上扫了一下,门咔嗒一声开了。
越南人晕倒在各个角落。我看了一眼墙面上的主监控屏,自动化系统检测范围内的各个指数都好得很!气压良好,氧气量充足,二氧化碳隔离系统运作正常……除此以外,你还能指望一台电脑做什么呢?
段先生在主控台前的座位是空着的,我坐了进去,研究了一下气体控制的各个开关。控制台界面上都是越南文,但我大概能猜到其功用,主要是因为系统中的每一条管道以及排气管都在一整面墙上清清楚楚地标示出来了,你现在大概能够想象得出来,这张线路图到底有多大。
我认真地浏览了一整张图纸,当即就找出了紧急空气系统,这个系统中所有的管道都被标成了红色。
“好吧……激活阀门在哪儿呢?”我的手指沿着各个不同的红色路线描画着,最终发现其中有一条直通维生中心本部,然后我又发现了一个形似阀门的图标,“西北角……”
整个房间就是由管道、罐子和阀门组成的迷宫,但我现在已经知道我需要的是哪个了。在我抵达目的地之前,我经过了倒在地上的段先生身边。从周围的迹象来看,他当时应该正在赶去打开那个阀门的路上,但却晕倒在了半途。
我双手紧握住阀门然后扭动,气压释放时发出的嘶嘶声在室内不停地回响着。
我的机模突然在我口袋里响了起来,这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以至于我瞬间就抽出了钢管准备应战。我被自己傻得直摇头,重新收好了武器。我接听了电话。
“爵士?!”另一头传来了戴尔的声音,“你没事吧?我们在这儿大概晕了有一分钟的样子。”
“戴尔!”我说,“嗯,我没事,现在在维生中心,刚打开了换气阀。你还好吗?”
“我们都醒了,虽然感觉不太好,也不知道我们怎么就醒过来了。”
桑切斯在背景音里说道:“因为我们把漫游车空气中的氯仿都吸进了自己的肺里。氯仿在空气中的比例一旦掉到了百万分之两千五百以下,就不再是麻醉剂了。”
“顺便说一句,我把公放打开了。”戴尔说。
“桑切斯,”我开门见山道,“我很高兴你身体无恙。”
她无视了我的挖苦:“换气系统的运作是否正常?”
我跑回监控屏幕前,示意图上每个球形舱的各处开始闪烁起之前没有出现过的黄光。
“我看应该没问题,”我说,“图上很多地方的警告灯都亮起来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灯可能是指排气阀,闪是因为系统正在抽气。”
我戳了一下坐在我身边的一名技工,他没有任何反应。不意外,就算现在的空气已经恢复到完全无害的状态,这群人也得过好一会儿才会醒过来,毕竟他们已经吸了半小时之久的来自19世纪的麻醉剂[31]。
“稍等,”我说,“我吸一口试试。”
我将氧气面罩取下了一秒,浅浅地吸了一小口气,结果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根本无力再站起来。我想吐,但是克制住了冲动,将氧气面罩重新戴上。
“不……行……”我喃喃道,“……空气还是有毒……”
“爵士?”戴尔说,“爵士!千万别睡过去!”
“哦哈阔以。”说着我跪坐了起来,每吸一口氧感觉就略微好点,“我还……可以……我觉得咱们只好等了,把舱内所有氧气都置换一遍还是要点时间的。咱们没问题的,表现得还可以。”
我猜我刚才所说的话一定是传进了各路天神耳朵里,把他们都笑岔气了。我话音刚落没多久,管道中排气的声音就越来越小,直至完全陷入沉寂。
“呃……那个……换气系统突然停了。”
“怎么会?”戴尔问道。
“我正在想办法!”我看了一眼监控屏,上面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信息。我又走回到线路图前,发现主阀门就在维生中心里,它的另一头连着一个氧气储备罐,状态显示“已空”。
“啊!”我说,“氧气储备已经用完了!量还不够!”
“什么?!”戴尔说,“怎么可能?维生中心的氧气储备量应该足够用上好几个月的。”
“不尽然,”我说,“他们的氧气储备足够重新填满一两个球形舱,电力储备也足够在长达数月的时间里持续将二氧化碳重新转化为氧气。但是他们的氧气存储量却不足以将阿尔忒弥斯内的全部空气整个置换一遍,毕竟先前压根儿就不会有人能预想到会发生现在这种状况。”
“哦天哪……”戴尔说。
“咱们还有一线生机,”我说,“特龙·兰德维克囤积了巨量氧气,就存放在舱外的储气罐里。”
“那个王八蛋,”桑切斯说,“我就知道他想抢我的以氧换电合同。”
我又看了一眼控制台。谢天谢地越南文用的是一套扩充版的英文字母,线路图中有一处标着“兰德维克”。
“特龙的氧气罐在线路图上!”我说。
“不然呢?”桑切斯说,“特龙肯定早就和这帮人串通好,把自家的氧气罐和他们家的系统连一块儿了。”
我的手指在线路图各处游移。“从这张图上来看,特龙的氧气罐已经接入整个系统了。尽管沿途线路阀门结构错综复杂,但的确有一条连通路径。”
“那么赶快动手吧!”戴尔说。
“这些阀门都是手动的,而且在舱外。”我说。
“什么?!怎么会有人把手动阀门设置在月球上的真空里?!”
“是出于安全考虑,”我说,“特龙之前跟我解释过。无所谓啦,我刚才速记了一下管道线路,但线路太他妈复杂了,而我又不确定上面各个阀门到底处于什么状态。等我到了那儿再随机应变吧。”
我从维生中心蹿到了外面阿姆斯特朗区的厅廊上。
“等下,你打算去舱外?”戴尔说,“装备怎么办?你的舱外活动服还在我这儿呢。”
“我先去康拉德区的气密舱。我身上带了根大钢管,打算把鲍勃的储物柜撬开,穿他的装备。”
“那种储物柜是铝的,有几厘米厚,”戴尔说,“以你现在所剩的时间,根本就耗不起。”
“好吧,有道理。呃……”我正在通过阿姆斯特朗与康拉德之间的连接通道,我看了一眼我的机模,还剩25分钟,“那我就用游客仓鼠球吧。”
“那你还怎么转阀门啊?”
妈的,又被他说对了。仓鼠球没手臂,没手套,甚至连个突出部位都没有,人在里面根本就抓不住任何外面的物件。
“看来只能靠你了。储气罐位于阿姆斯特朗、谢泼德和比恩三个球形舱中间的三角地带,你得帮我进到那里头。”
“收到,我现在就开车赶过去。我会尽量开近点,然后下车步行。”
“你怎样才能在不害死桑切斯的前提下从漫游车里出来呢?”
“我也想知道。”桑切斯插嘴道。
“我打开气密舱门前让她穿上你的活动服。”他说。
“我的活动服?!”
“爵士!”
“行吧行吧,抱歉。”
我在康拉德区的地面层以我最快的速度前进。我现在的公寓所处的球形舱有着整个阿尔忒弥斯最多的拜占庭式的暗巷,如果你把一群手艺人集中安置在一处却没有给他们规定好各自的地盘,他们的工坊就会迅速挤占各种边边角角的地方,而这里的地形我早已了然于胸。
观光客专用的气密舱理所应当地坐落在距离阿姆斯特朗连接通道的最远端,不然还能在哪儿?
我终于抵达了。两个舱外活动专家倒在16名观光客前方的地板上,而这16名观光客则晕倒在了各自的座位上。看来氯仿泄漏时他们的讲解刚进行到一半。
“戴尔,我到气密舱了。”
“收到,”他的声音从较远处传来,听起来他不在机模的话筒附近,“把桑切斯硬塞进你的装备还挺耗时的,她个子有点高——”
“不好意思,”她说,“在下一米六四——刚好是女性的平均身高。不是我太高,而是你的痞子姐们儿太矮。”
“你可别把我的活动服给撑坏了。”我说。
“你信不信我在你活动服里尿尿!”
“喂——!”
“桑切斯,闭嘴!”戴尔说,“爵士,忙你的去!”
我冲进了那个大型气密舱,从储物间里拉出一个没充气的仓鼠球,“我出舱以后会告诉你。”
我让有拉链的那面朝上,把那团又软又瘪的塑料皮在地面上摊开,从墙上取下了一个漫步包装备在身上。现在到鲁迪的机模魔法时间了。我把气密舱内舱门关上了,然后对着气密舱控制面板扫了一下机模,系统准许我进入。
下一个问题来了:气密舱本该由穿着全套装备的舱外活动专家操作才对,所以必须得耍一点小花招。
我关闭了电脑控制,调到了人工操作。
我首先转动了外侧大门的阀门。这扇大门(如同所有的气密舱门一样)是嵌入式的——门背后较高的气压能使其一直保持在密闭状态。正因如此,就算在已经获得开门权限的前提下,能够战胜这种量级的气压阻力把门给硬拉开的也只有超人了。但现在至少门闩已经打开了。
我缓慢地转动着排气阀,在听见空气向外逃逸的嘶嘶声后立刻松了手。要是把排气阀拧到底,气密舱里所有的氧气只消一分钟工夫就会被全部排到外头的真空里,但以排气阀现在的状态,这一过程会持续更久一些——但愿时间足够我躲进仓鼠球里。
我冲到了仓鼠球边,趴在地上往里钻。整个过程其实很尴尬,就像钻进一摊散架了的帐篷里,但这就是正常流程。
我拉上了拉链(为了安全起见一共有三层拉链),把漫游包上的气阀拧开了几秒钟,现在球已经膨胀到我可以在其中略微走动的程度了。
在正常情况下准备仓鼠球的时候,气密舱并不会处于往外漏气的状态,你可以优哉游哉地等着充满气,再等舱外活动专家过来检查装备的气密性,但这一切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太过奢侈。
气密舱内的气压正在降低,于是我的仓鼠球在真空的房间里像个气球似的膨胀起来。这不是比喻,这还真就是个真空的房间里的大气球。
我挣扎着往前移动了一段距离(在气还没充满的仓鼠球里走路不太方便),伸手去够阀门把手。由于我仓鼠球的气还没打满,我刚好能隔着球壁抓住阀门,气压想把我的手弹开时我另一只手也抓了上去。
气密舱在排气的同时,球壁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硬,而我的双手也越来越难以握紧阀门。这团橡胶真的太想变成一个球了,它已经不愿意让我继续拿它包裹门把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