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自行解决这个问题。我让其他人先去避难,然后——”她突然停下了话头,然后举起一根手指,“等一下,我凭什么要跟你交代我的动机,反倒是你该老实跟我交代一下你的动机!”
我靠近了她一步。“听好了,臭狗屎,整座厂房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熔成一摊水,你他奶奶的马上跟我走!”
“嘴巴放干净点!等等……我知道你是谁,你是贾丝明·巴沙拉,”她直指着我的鼻子道,“你就是那个报废了我好几辆矿车的小蹄子!”
“是我,”我说,“而且我这个小蹄子即将把你的熔炼厂夷为平地。咱们再这么聊下去可就不妙了。”
“你可拉倒吧,熔炼炉是我亲自设计的,安全无虞。”
“现在加热器正在全功率运转,温度测量系统已经被我黑入,我还在铜塞底下焊了块钢板。”
她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咱们得走了!”我说,“快!”
她看看熔炼炉,又看看我。“说不定……我还能修好它。”
“别做梦了。”我说。
“你拦得了我?”
我站稳了脚跟。“你最好别惹我,老太太,我只有你一半的岁数,而且我在月球的引力下长大,我要是急了眼就算来硬的也要把你抬出去。”
“有趣,”她说,“我可是在马瑙斯街头长大的,体型比你大一倍的大老爷们都被我抢过。”
好吧,这一出我还真没料到。
她朝我冲了过来。
这一出我也没料到。
我蹲下身,看着她从我头顶蹿过。地球人总是低估他们在月球上的跳跃距离,所以很容易就——
她向下伸出手拽住了我的头发,在落地的同时将我的脑袋往地面上一磕,然后跨步坐在我胸口,举拳朝我脸上打。我飞起一脚把她从我身上踢了下去,然后重新站起。
还没等我稳住重心她又朝我冲了过来,这次她从我背后袭来,胳膊紧紧地勒住了我的脖子。
我这个人缺点一大把,但唯独不爱逞强,技不如人我也认。看来马瑙斯是个民风比阿尔忒弥斯还要彪悍的地方,硬碰硬的话我只会被她打得满地找牙。
因此我偏不跟她硬碰硬。
我把手伸向肩膀后侧,然后一把拽掉了她的氧气面罩,她立刻放开我后退了几步,一边屏住呼吸一边手忙脚乱地摆弄掉下来的氧气面罩,我就这样找到了她的破绽。
我绕到她身后,蹲下身抱住她的双腿,然后竭尽全力把她往上一送,她立刻离地四米高。
“你在马瑙斯使得出这招吗?!”我大喊道。
她在半空中徒劳地挣扎着,很快就到达了抛物线的最高点。我趁她下落的时候从地上捡起了我的乙炔罐,接下来看她往哪里躲。
我举起乙炔罐拼尽全力朝她砸了过去。我特意避开了她的脑袋——我可不想直接砸死她。结果气罐砸中了她的左胫,她疼得大叫了一声,然后摔在了地上。不过还真有她的,她立马又站了起来,再次朝我冲来。
“停!”我向前伸出一只手,“别闹了,你的熔炼炉马上就要化了。还化学家呢,你自己算算啊。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你凭什么——”她话说到一半,转过身面朝熔炼炉,现在炉体的下半截已经呈暗红色了,“哦……我的天……”
她又朝我转过身。“你刚才说的出口在哪儿?”
“那儿。”我指了指。
我们俩一起跑向那个墙洞,她跑得要慢一些,因为我刚才差点废了她的左胫。
“这洞口通往哪里?!”她大声问道。
“外面。”我说。
我们跑到了充气通道的尽头。
戴尔的脑袋从漫游车的气密舱舱门里探了出来,他已经把舱外活动服给脱了。
桑切斯跳进了漫游车,我也紧随其后,然后砰地把舱门给带上了。
“我们还得把充气通道收起来!”他说。
“没时间了,”我说,“要收通道的话咱们还得把装备都穿上。把引擎开到最大马力然后强行和通道分离。”
“坐稳了。”戴尔说,一脚踩下了油门。
漫游车突然往前一蹿,桑切斯直接从她的座椅上摔了下来,我则稳稳当当地坐在舷窗边。
漫游车的扭力非常可怕,但是月面上的表岩屑也就只能提供那么点儿可怜的摩擦力。我们刚蹿出去一米就被通道生生拽了回来,桑切斯才刚站稳,结果又被往前的惯性甩到了戴尔身上,她只好搂住戴尔的双肩。
“咱们得快点,”她说,“厂里有甲烷还有氧气的储气罐——”
“我知道!”我说。我瞥了一眼侧面的舷窗,一块表面呈陡坡形状的月岩映入了我的眼帘。我跳到了车舱前部,钻进了副驾驶座。“我有个主意,但没时间解释了,快把操控权让渡给我。”
戴尔在控制面板中间摁了一个开关,把操控优先级转到了我这一侧。其间他没反对,没废话,只是照做。舱外活动专家果然在千钧一发时都能很好地保持理智。
我挂了倒挡,然后往后退了四米。
“走反了。”桑切斯说。
“闭嘴!”我把车头对准那块月岩,准备往前冲,“抓稳了!”
她和戴尔紧紧抓住彼此,我挂了满挡。
我们朝那块月岩冲了过去。车的右前轮从岩石上滚了过去,整辆车的右侧被高高抬起,飞到了半空中,紧接着车的左侧着地,车身开始侧向翻滚。我们好好测试了一下漫游车防滚架的性能,车舱顿时变成了甩干机——我拼命抑制住了想吐的冲动。
我以为接下来会这样:充气通道会被拧成一条大麻花,而这种受力方式完全在其工业设计的考虑范围之外,所以通道会被撕出一道口子,之后我只需要不停地在倒车与前行之间循环,就可以让这道口子不断地扩大,最后我们就解脱了。
但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充气通道一点事都没有,因为其工业设计考虑到里面会有人,所以不管这个通道受到了怎样的力,都可以保证里面的人安全。然而连接口就没那么结实了,车体滚动产生的扭力直接把连接插销给拽掉了。
通道内的空气突然向外逃逸,直接将漫游车往上一推(划重点:月球车并不是为了上天设计的)。漫游车又往一边跳了一米,然后笨拙地四轮着地。
我们解脱了。
“我他妈都惊了!”戴尔说,“你简直是个天才!”
“呃,对。”我踩下了油门。
轰隆!
那一声闷响持续了一秒都不到,但这种声音不是让你用耳朵去听的,而是让你用身体去感受的。
“声音可真够大的。”桑切斯说。
“这声音怎么大了?”戴尔把她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掰开,“我几乎都没听见。”
“她没说错。”我一边开着车,一边盯着前方的地面,“刚才那声响经过了松散的地面,再往上通过车轮才传进了咱们车厢里,所以只要我们能听到一丁点动静,就意味着刚才那声响震耳欲聋。”
我看了一下车尾的摄像头画面。当然了,球形舱仍是完好的,要真想把防护壳整个炸了,那非得动用原子弹不可,但是我没想到的是,气密避难舱居然也完好地留在原地。
我一脚踩住刹车。“我天!你瞧见没!我的焊接承受住了爆炸!”
桑切斯一脸怒容:“我现在没心情夸你,请不要见怪。”
“你认真的吗?”戴尔说,“吹牛非得挑现在?”
“我就再说一句。活儿干得还真不赖。”
“你还没完了。”他又把控制权调回了自己那边。
他驾着车往城区的方向驶去。“你现在可以打电话给斯沃博达和你爸了,跟他们报个平安。”
“你也应该给律师打个电话,”桑切斯说,“我保证会把你引渡去巴西接受审判。”
“你真这么想?”我掏出机模打给了斯沃博达,但没人接——直接转了语音信箱。
“啊。”我说。
“怎么了?”戴尔问。
“斯沃宝没接电话。”我又打了一遍,还是语音信箱。
“他是不是被人逮起来了?”戴尔说。
我转身朝向桑切斯:“你在阿尔忒弥斯是不是还有其他爪牙?”
“我跟你不熟。”
“在这件事情上你最好识相一点。要是我爸和哥们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信不信我把你一块一块寄回巴西去?”
“我根本没什么‘爪牙’,那种人不归我管。”
“放屁,”我说,“你跟帕拉西奥帮分明是一丘之貉。”
她怒视着我:“他们是产权所有人,我不是他们的一员。”
“你们是合伙人!”
“阿尔忒弥斯不再兴建新的球形舱之后,铝材价格就跌到了谷底,当时我急需资金,而他们也愿意出救命钱,我也就接受了。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管他们的,我管我的熔炼炉。我为了那个熔炼炉付出了无数心血,到头来却被你这个没头没脑的小兔崽子给毁了!”
“不要以为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我拨了老爸的电话,然后把机模贴在耳边,听筒里每嘟一声我的血压就升高一截。
“爸也没接。”我的手指烦躁地敲打着控制面板。
戴尔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掏出了他自己的机模。“你打给莱娜,我来打给鲍勃。”
我拨了莱娜的电话,一直没人接,等转了语音信箱后我挂掉了电话。“也没人接。”我说。
“鲍勃也没接。”戴尔说。
我们紧张地对视了一眼。
“也许鲁迪听到了风声,然后把所有人都抓起来了……”我琢磨着。我双手的大拇指悬在机模屏幕上方。在犯罪过程中给警察打电话绝不是最明智的选择,我理应先赶回城区再随机应变——他们可能只是被拘留了。可我等不了了。
我拨了他的号,听了四声“嘟”之后我把电话给挂了。
“天哪。”我说。
“不会吧?!”戴尔说,“连鲁迪都不接电话吗?到底他妈是怎么了?”
桑切斯取出了她的机模,点了几下屏幕。
“喂!”我伸手去抢她的机模,但她向后一躲,我没够到,“快给我!”
“不行,”她的措辞很强硬,“我想要知道我的员工有没有安全返回。”
“放屁!你这是在呼叫增援!”我朝她扑去,我们俩扭打成一团,一起摔在了地上。
“都给我住手!”戴尔说。
她想抽我,但只空得出一只手——另一只手还死死攥着她的机模。我挡下了这一击,然后反手照着她的脸就是一耳光。妈呀,打到人的感觉真好。
“别他妈闹了!”戴尔大叫道,“你们俩要是不小心摁到什么,我们一车人都得没命!”
“当时操控采矿车想弄死我的就是你!你认不认!”我又挥拳朝她打去。
她往旁边躲开了这一拳,然后锁住了我的胳膊。“没错,就是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毕生的心血下手!”
“真他妈见鬼了!”戴尔踩下了刹车。
他把桑切斯和我拉开。尽管在动作片和漫画里大块头从来都没什么用,但是在现实生活中,真的是块头越大力气越大,一个六英尺高的大汉完全可以碾压两个瘦女人。
“听好了,你们这两个混蛋,”他说,“我是个基佬,不爱看女人打架,你们再不退后的话,小心我把你们俩的脑袋砸在一起砸开花。”
“嘴巴放干净点。”桑切斯继续在她的机模上拨打号码。
“你就这么由着她?”我对戴尔说。
“我倒是希望她真能联系上什么人。”他放开了我们俩,但仍然提防着我。他认为我才是那个挑事的人,就因为我恨不得把这个贱人的眼珠挖出来。
桑切斯等着对方接电话,但是她的表情越来越恐惧。她挂掉了电话。
戴尔看着我:“现在咋办?”
“我什么时候成老大了?”
“整个行动都是你说了算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呃……”我把对讲机的调频调到主频道上,“这里是爵士·巴沙拉,呼叫舱外活动专家,有人能听到吗?”
“有!”对讲机里立刻传出了一个迫不及待的声音,“这里是莎拉·戈特利布,在我身边的是阿伦·戈萨尔,我们什么人都联系不上,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认识他们,莎拉是专家,阿伦是见习,几天前我们一起扑灭了昆士兰玻璃厂的大火。“不知道,莎拉。我现在正在舱外的一辆漫游车里,我也一样联系不上城区里的人。你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毛奇山采矿场。”她说。
我把我的话筒调成静音。“哦对了,他们正在保护最后一辆采矿车,怕我把它也炸了。”
“现在这辆矿车已经无关紧要了,”桑切斯说,“但很高兴知道舱外活动公会认真履行了合同。”
我又把静音关掉了。“你们现在能回城区吗?”
“我们本打算乘矿车回熔炼炉,然后再从那里步行回去,但我们联系不上桑切斯铝业,没法让他们把矿车送回厂里。”
“你们最好现在就出发,用走的。”我说,同时尽量避免与桑切斯发生眼神接触。
“不行,”莎拉说,“这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我们哪儿都不去。”
“收到。”
“喂……你还只是个见习呢,”她说,“你不该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乱晃,你身边有专家吗?你身边都有谁?”
“啊……信号不……不太……好……”我又把广播调回了我们的私人波段。
“待会儿可有的解释了。”戴尔说。
“祸要一件一件闯,”我说,“咱们先去太空港到达口看看是怎么回事。”
“对,”桑切斯说,“列车——我的员工应该都在那儿。”
戴尔坐回到驾驶座上,漫游车又启动了,我和桑切斯一声不吭地坐着,此后一直避免与对方发生眼神接触。
戴尔以足以甩断人脖子的速度把漫游车往城区开,我们靠近太空港到达口的时候,看见列车正停靠在站台上。
桑切斯突然来了精神。“咱们怎么进去?”
“正常情况下需要先呼叫正在货运气密舱值勤的舱外活动专家,”戴尔说,“但现在既然无人回话,那我只好先穿上装备,然后从外部使用手动阀门。”
“可以先去列车那儿看看,”我说,“咱们可以透过列车的窗子瞧见到达口里面的情况。”
戴尔点了点头,载着我们穿过那片车辙纵横的地面,然后绕过了货运气密舱,最终抵达了停靠着的列车边。然而列车的舷窗却远高于我们头顶,从我们在舱内的位置望去,只能望见列车内部的天花板。
“稍等,让我来给咱找个好一点的视角。”戴尔在控制面板上按了几个键,漫游车的车身随即开始上抬。原来鲍勃的漫游车也装了内置剪叉式升降机。不过这不是废话吗?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家漫游车做不到的。
我们的车身很快就和列车的舷窗齐平,桑切斯倒抽了一口凉气。我也有这股冲动,但是我不想当着她的面这么做。
车舱内遍布人的躯体——有些坐在座位上,其余的都堆叠在过道上,其中一位嘴巴周围粘着一圈呕吐物。
“怎……”戴尔嘴里挤出了一个字。
“我的员工!”桑切斯在漫游车车舱内疯了似的来回走动,找不同的角度望向列车内部。
我的脸紧贴着车窗以便看得更清楚些。“他们还有气儿。”
“真的吗?”她问,“你确定?”
“嗯,”我说,“看那个穿着蓝色上衣的男的,看他的肚子。”
“迈克尔·门德斯,”她的情绪稍稍放松了一点,“哦,好吧,他的肚子是在动。”
“他们是从各自的座位上摔下来的,”我说,“他们并没有往舱门处挤。”
戴尔指向了列车舱门和车站的连接处:“列车的舱门是开着的。瞧见站台上的肯尼亚国旗没?”
我皱了皱眉头。“是空气。”我说。
桑切斯和戴尔都望向我。
“是空气,一定是空气成分出了问题。乘客之前还好好的,但站台工作人员一打开舱门他们就全部晕倒了。”
戴尔扭绞着双手。“那时候我们刚好端掉了熔炼厂。这绝不是巧合。”
“这当然不是巧合!”桑切斯说,“我的熔炼厂有一条通气管直接连着阿姆斯特朗球形舱的维生中心。不然你以为你每天呼吸的氧气哪儿来的?”
我双手抓住她的双肩。“但你们提供的氧气是有安全机制的,对吧?气阀之类的?”
她打开了我的手。“所谓的安全机制针对的是泄漏,而不是大规模的爆炸!”
“老天……”戴尔说,“爆炸被关在了熔炼厂的球形舱里,根本找不到其他出口,你焊得太瓷实了,冲击波也就只能往通气管道里跑了。我天!”
“等下,不对,”我说,“不对,不对,不对,这不正常。维生中心针对输入的气体应该是有安全检测仪的,他们应该不至于不闻不问就直接把输入的氧气转送到城区,对吧?”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桑切斯稍微冷静了些,“他们会监测气体中的二氧化碳及一氧化碳,还有氯和甲烷,以防我的熔炼厂发生泄漏。”
“那他们是怎么检测的呢?”我问道。
她为了寻找一个更好的视角,走到了另一扇车窗边。“用一种化合液,那种液体在遇到有害的气体分子时会变色,电脑监控系统会即刻作出反应。”
“哦,化学,”我说,“那不是你的专业领域吗?你是个化学家,对吧?如果熔炼厂的爆炸产生了你没提及的气体分子会怎么样?维生中心检测不到的那种。”
“唔……”她想了想,“我们有钙、氯、铝、硅……”
“还有甲烷。”我补充道。
“对,把甲烷也加进去的话我们将会得到氯甲烷、二氯甲烷以及氯——我的天!”
“啊?怎么了?!”
她双手抱头。“甲烷、氯以及热量将会催生数种化合物,其中多数对人体无害,但是还有氯仿。”
戴尔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哦,谢天谢地。”
桑切斯双手捂住嘴,忍住了想要哭泣的冲动。“他们就快死了,所有人都会死!”
“你在说什么呢?”我问道,“区区氯仿,人吸进去只会晕过去而已吧?”
她摇了摇头说:“你电影看多了,氯仿根本不是无害的麻醉剂,而是非常非常致命的气体。”
“但他们还有气儿啊。”
她用颤抖的手抹去了泪花。“他们立刻就晕过去了,这意味着氯仿的浓度至少有15 000百万分之一[30],在这样的浓度下他们会在一个小时内死去,而且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
她所说的话像锤子一般砸在了我的心头。我呆住了,真真正正地呆若木鸡。我在自己的座椅上摇晃着,克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周围的一切开始模糊起来。我想要深呼吸一口气,然而涌出我胸腔的却是一阵哭泣。
我的意识已经不堪重负。“好……那……行……等……”
我们手边有:我、戴尔,以及某个我不喜欢的贱人;一辆漫游车;两套舱外活动服;非常多的氧气储备,尽管远不足以供给整座城市;电焊装备。虽然还有另一个舱外活动专家和一个见习(莎拉和阿伦),但他们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们只有一小时的时间,他们不可能赶得上。
戴尔和桑切斯绝望地看着我。
我们还有:阿尔忒弥斯,减掉其中的市民。
“好……好……好……好吧……”我结巴道,“维生中心在阿姆斯特朗地面层,位于太空署街的末端。戴尔,把我们送去印度空间研究组织。”
“收到。”他一脚把油门踩到底,我们开始绕着奥尔德林球形舱弧形的外沿颠簸着行进。
我钻进了车尾的气密舱中。“我进到球形舱内部之后将会全速赶往维生中心,那儿的紧急储备罐里应该有成吨的氧气,我会把储备罐全都打开。”
“你不能只稀释氯仿浓度,”桑切斯说,“打开氧气罐对体积摩尔浓度不会有影响。”
“我知道,”我说,“但是球形舱有过大压力释放阀,当我打开储备罐,舱内的气压就会上升,这时释放阀就会开始向外排气,最终无害的空气将会取代有害的空气。”
她思考片刻后点了点头:“嗯,有可能行得通。”
我们一个刹车停在了印度空间研究组织外,戴尔挂了倒挡,完成了我所见过最快的接驳程序,两扇气密舱门对接之前他甚至都没减速。
“真他妈有你的。”我说。
“快去!”他催促道。
我戴上了我的氧气面罩。“你们俩留在这儿。戴尔,如果我这边出了什么问题被氯仿放倒了,就换你上。”
我转动了气密舱的阀门,充气的嘶嘶声在整个车厢里回响。“桑切斯,如果戴尔搞砸了的话就轮到你了。不过但愿不至于……”
我侧过脑袋倾听。“刚才的嘶嘶声是不是有哪儿不太对?”
戴尔看了一眼气密舱的门。“操!之前和充气通道较劲的时候我们把车的气密舱给拽坏了!快把阀门拧紧,咱们得——”
嘶嘶声这会儿已经响到我完全听不清戴尔在说什么了,车舱的气密水平正在直线下降。
我的思绪开始加速运转:我要是先把舱门关上,接下来又该怎么办?戴尔和我有两身舱外活动服,我们可以穿着正常前往维生中心,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得先从车里出去,也就是说必须得打开漫游车已经坏掉的气密舱才行,但这么一来,桑切斯也就必死无疑了。现在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通过太空港到达区的货运气密舱把车整个开进城区,但城区内部现在没人能来帮我们开门,我们只能自己从外部手动开门,这同样意味着有人必须要离开漫游车,这样一来桑切斯还是必死无疑。
电光石火间我立刻作出决定,把阀门转到底。
“你他妈想干吗——”戴尔开口道。
在逃逸而出的氧气的撞击下,漫游车发出了乒乒乓乓的声音,我只听到自己的鼓膜啵的一声响。不妙——氧气逃逸的速度看来高于漫游车的供氧速度。
“我出去后就立刻把舱门关上!”我大喊。
四道门,我必须得通过四道该死的门才能进到阿尔忒弥斯内部,漫游车的气密舱有两道,印度空间研究组织的气密舱也有两道。在我进入最后那道门之前,我的小命随时都可能不保,但戴尔只消关上一道舱门,他和桑切斯两人便可化险为夷。
我打开了第一道门,然后跳进了漫游车的气密舱。真正想置我于死地的是第二道门,氧气不断外泄的缺口边缘处已经结了一层冰。诚如戴尔所料,之前固定充气通道的地方已经变形,出现了一道缝隙。
我转动阀门,然后把舱门往后一拽。舱门都成这副鸟样了还打不打得开啊?我同时向安拉、耶和华还有基督祈求保佑,他们中至少有一位定是听到了我的祷告,因为舱门打开了一条缝。我使出吃奶的劲将舱门持续向后扳,最终门缝总算扩大到足够我从中挤过。个头娇小有时也算是优点。我成功进入了对接处,也就是两个气密舱之间一米长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