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
我看了一眼时间。我们的时间很紧,不过到目前为止进度还不错。
我们的车转向西南方,朝着一公里开外的大坝驶去。这段距离坐在车里感觉并不算很远,但是换作步行的话会感觉尤为漫长,特别是在还拖着个改装过的避难舱的情况下。
漫游车驶入较不平整的地形后,避难舱开始在车顶哐啷作响。我们俩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往上望向声源的方位,然后又相互对视了一眼。
“那玩意儿应该绑紧了吧?”他问。
“我们拴绳的时候你也在现场。”我说。
哐啷。
我皱起了眉头。“那玩意儿如果掉下来的话,咱们就只能停车把它再捡起来,这会浪费掉一点我们所剩无几的时间,但是进度还是可以赶一下的。”
“咱们还得祈祷它没摔坏。”
“不可能摔坏的,”我说,“这可是我爸亲自焊的,太阳熄灭之前都不会坏。”
“说到这个,”他说,“接下来的电焊你能搞定吗?”
“能啊。”
“要是你搞不定呢?”
“我就会直接没命,”我说,“所以我有充足的理由不出任何差错。”
车稍微左转了一点。“坐稳了,咱们要跨过管道了。”
负责将熔炼炉新鲜生成的氧气输往阿姆斯特朗球形舱的输气管道横亘在地面上。
在地球上,没有哪个脑筋正常的人会选择用管道输送加过压的氧气,但是月面上却并没有任何可燃物的存在。此外,在地球上,为了避开天气、动物或者脑子抽了的人类个体的影响,管道通常都是埋在地下的。在月球上我们却从不把管道埋起来。有那个必要吗?我们这里一没天气二没动物,而脑袋抽了的人类则多数都被关在阿尔忒弥斯的居住区里。
戴尔一直在控制车辆的行驶,先是车头抬起落下,然后是车尾抬起落下。
“这样真的安全吗?”我说,“就这样直接从输送高压氧气的管道上轧过去?”
他调整了一下某个轮子的驱动。“管道壁足足有八厘米厚呢,就算我们有意想搞破坏,也伤不了它分毫。”
“我带着电焊装备呢,我可以把管壁焊个对穿。”
“你就是个爱抬杠的小王八蛋,你知道吗?”
“我知道。”
我通过车顶上舷窗向外望去,地球高挂在半空中——今天只亮了半边,正如莱娜的手表所预报的那样。
我们已经距离阿尔忒弥斯很远了,周遭的地形也开始变成完全原始的状态。戴尔驾着车绕过了一块巨岩。“泰勒向你问好。”
“也替我向他问好。”
“他其实真的很在乎——”
“别说了。”
我的机模响了起来。我把它插进了仪表盘的插槽里,机模立刻连接上了车载音响。漫游车怎么能没有车载音响呢,鲍勃对驾车体验可讲究了。“哟。”
“哟,爵士,”音响里传出了斯沃博达的声音,“你们到哪儿了?我这里没视频信号了。”
“还在路上,活动服上的摄像头待机了。我爸在你那儿吗?”
“在的,就在我旁边。打个招呼吧,阿玛尔!”
“嗨,贾丝明,”老爸说,“你的朋友还挺……好玩的。”
“看来你已经习惯这个人了,”我说,“跟戴尔也打个招呼吧。”
“不要。”
戴尔哼了一声。
“你们穿戴好装备之后记得打给我。”斯沃博达说。
“好的。待会儿见。”我挂断了电话。
戴尔摇了摇头。“唉,你爸看样子是真的恨我。这其实跟泰勒那件事也没什么关系,他之前对我就这个态度了。”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说,“我现在还记得当初我告诉他你是个同性恋那次,他当时大为光火,但同时又如释重负,甚至还露出了微笑。”
“哈?”戴尔说。
“得知你并不是想泡我以后,他对你的态度就好转了许多。但后来,你懂的,就发生了那宗男友诱拐事件。”
“对。”
我们驶上了一个小坡,看到了前方的一大片平地。大坝在100米开外,熔炼炉和桑切斯的球形舱应该就在大坝另一边。
“我们离目的地还有15分钟车程,”戴尔说,很显然他在揣摩我的心情,“紧张吗?”
“紧张得都快尿出来了。”
“很好,”他说,“我知道你觉得自己的舱外活动水平无可挑剔,但是不要忘了你之前的考试没能通过。”
“谢谢你的鼓励。”
“我想说的是,敲打对舱外活动大有裨益。”
我盯着侧面的舷窗。“相信我,这几天我遭受的敲打已经够多了。”
第十三章
我望着桑切斯熔炼厂球形舱的银色穹顶。再一次。
之前看到它还是在六天前,但感觉就好像发生在极为遥远的过去一样。当然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还在运行的矿车就只剩下一台了。无所谓了,这回我也不是冲着矿车来的,我的计划已经翻篇了。
戴尔把车开到球形舱边上,然后来了个三点转向,让车尾正对着舱壁。
“距离?”他问道。
我看了一眼我的屏幕:“两米四。”车尾测距对于地球上的车来说不过是个鸡肋的功能,但对于月面漫游车来说却不可或缺。驾驶着充满气体的车辆撞到什么东西的话后果相当严重,可能会导致意外死亡。
戴尔对这个距离很满意,于是他拉了手刹。“行了,穿戴装备吧。”
“得嘞。”
我们从椅子上站起,然后爬进车尾。
我们都把身上的衣服脱得只剩条内裤(怎么?我难道需要在一个基佬面前故作矜持吗?),然后穿上冷却内衬。外面阳光的温度可以直接把水煮开——舱外活动服需要中央冷却系统。
之后才轮到气密外装。等我们帮对方穿好之后还要进行压力测试、氧气罐测试、读数测试以及一堆别的狗屁测试。
等一切检查妥当之后,我们就准备要出舱了。
漫游车的气密舱可以同时容纳两人,尽管有点勉强。我们挤进去后密封好了入口。
“准备好放气了没?”戴尔通过对讲机问道。
“我已经够丧气的了。”我说。
“别耍嘴皮子了,特别是在出入气密舱的时候。”
“喂,你已经快把这里的空气都赶跑了。”
“爵士!”
“收到,准备减压。”
他转动阀门,空气嘶嘶地从气密舱逃逸至了舱外的真空中。这里并不需要什么尖端的抽气系统,因为我们根本就不缺氧气;多亏了矿石熔炼,阿尔忒弥斯的氧气多到根本用不完……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邪恶的笑声)。
他转动手把,把舱门推开,走了出去。我紧随其后。
他顺着梯子爬到漫游车顶端,解开了缆绳,我则爬上了另外一侧的梯子,解开了另一边的缆绳,然后我们俩协力把改装过的避难舱搬到了地面上。
500公斤的重量意味着我们俩必须一起用力,才能把它平缓地从车顶上转移下来。
“尽量不要让裙边沾到灰尘。”
“收到。”
老爸将避难舱好好改造了一番,现在基本上已经看不太出它之前的模样了。老爸在其后部开了个洞,然后围着这个洞焊了一圈半米宽的铝制裙边,形似火箭底部的喷火器。有人可能会认为在气密装置上开个大窟窿不太明智,我对此也持保留意见。
我再次爬上车顶去拿我的电焊装备。“就位了吗?”
他站到了我的下方,然后高举起双手:“准备好了。”
我把储气罐、焊枪、工具腰带及其他物品一件一件地递到他手里,他也一件一件地接过然后摆在地上。最后我从一个专用容器中拽出了一个巨型的袋子。
“现在轮到充气通道了。”我用力地将它推下了车顶。
他稳稳接住,然后将其放在了地上。
我从车顶纵身跳下,落在了他的旁边。
“你不该从这个高度往下跳的。”
“你不该乱搞别人男朋友的。”
“怎么又来了!”
“我还挺适应现在咱们之间的这种新关系的,”我说,“给我搭把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搬走。”
“行吧。”
我们一起把所有东西连拖带拉地搬到了球形舱壁边上。
穹顶的弧面由许许多多个边长两米的三角形构成,最底下一周的三角形与地面呈直角。我挑了个相对比较干净的三角形,用金属毛刷将其表面的灰尘刷去。月球上虽然不存在天气的变化,但却有静电。月尘无处不在,因此月球上但凡带一丝静电的东西上都会沾上月尘。
“好了,这块搞定了,”我说,“帮我把避难舱搬到指定位置。”
“收到。”
我们俩携手将避难舱抬起,把它挪到了墙边,再将铝制裙边对准那块被我擦得发亮的墙面紧紧贴住,最后才把避难舱放回地面上。
“妈的,老爸技术可以啊。”我说。
“天哪。”戴尔说。
他打造的裙边简直完美无缺。我的意思是,他其实只需要保证裙边和墙体的垂直面有起码的贴合度就好,但我的亲娘啊,现在一整圈裙边和墙面之间的缝隙连一毫米都不到。
我抬起了我的手臂,上边的屏幕其实就是个界面比较好看的机模外接显示屏,机模则和我一起安全地躲在活动服里(机模本就不是为了严酷的太空环境而设计的)。我按下几个按钮,打了个电话出去。
“哟,爵士,”斯沃博达说,“进展还顺利吗?”
“到目前为止还可以。摄像头信号怎么样?”
“完美,现在我这里的屏幕上已经出现你活动服上的画面了。”
“在舱外一定要小心。”对讲机里传来了爸爸的声音。
“我会小心的,爸,别担心。戴尔,你那儿能听得到我电话的音频吗?”
“可以。”戴尔说。
我走到裙边旁面对着它,确保头盔上的摄像头正对着裙边:“裙边的贴合度很棒,真的……真的很棒。”
“唔,”老爸说,“但我还是看见了一些缝隙,不过应该小于你待会儿点焊的时候会生成的金属液滴直径,问题不大。”
“爸,这是我见过的最为精准的——”
“快开工吧。”他打断了我。
我把氧气及乙炔罐搬到了施工现场,然后安装好了焊枪头。
“可以了,”爸说,“你知不知道怎么在真空中点火?”
“那当然。”我说。我才不会承认这还是我几天前在某次惨痛经历中悟到的。我将氧气比例调到极高,点火,再将焰体大小保持在一个稳定范围内。
前几天我破坏矿车时所做的电焊其实非常基本,只需要长时间保持气压输出稳定即可。现在我要做的却更为复杂,尽管这对于老爸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他对舱外活动一窍不通,因此我们也只能这样合作了。
“焰色看着不错,”爸爸说,“从最顶上开始,让金属液滴往下滴,液体表面的张力会使其沿着缝隙流动。”
“喷出的气流怎么办?”我说,“不会把金属液吹进裙边内部吗?”
“会漏一点进去,但不会太多。真空中的火焰没有涡力,只有火焰本体自带的压力。”
我把一截铝棒举在裙边上方,然后对其喷出火焰。因为身着舱外活动服,完成得不太理想,但也不算太差,一滴熔化的金属液很快出现在铝棒的顶端然后滴落了下去。正如老爸所料,金属液沿着缝隙流动,封住了缝隙。
出于以前的职业习惯,我把焊枪放低对准了缝合部,想让金属保持液态。
“不需要这样,”老爸说,“金属保持液态的时长比你想象的要久,因为真空中没有空气会将热量带走,虽然有部分热量会通过金属逃逸,但物质状态的转变才是热量散失的最主要途径,因此热量不至于消耗太快。”
“那我就听你的吧。”我说,再次把焊枪举起对准铝棒。
戴尔站在几米外,准备随时来救我的小命。
我又开始了,在真空中熔化着金属。只要有一滴金属液烧穿了我的舱外活动服,我的生死就取决于戴尔了。我的活动服一旦发生泄漏,他就必须把我搬进漫游车的气密舱,这件事我是不可能独立完成的,因为到时我会忙于窒息而无暇他顾。
我一点一点地将裙边和墙体严丝合缝地焊接在了一起,爸爸在一边告诉我进度是太快了或是太慢了。最后我终于焊接完了一整圈,回到了原点。
“咻,”我说,“是时候做气压测试了。”
“还不行,”老爸说,“再来一次,一整圈,把刚才第一圈的焊接再完整覆盖一遍。”
“你在开玩笑吧?!”我抗议道,“爸,这一遍焊得已经够结实了。”
“再焊一圈,贾丝明,”他坚持道,“你现在时间不急,就是欠点耐心。”
“实际情况是,现在时间就是很急,我必须赶在桑切斯换班之前把一切都搞定。”
“再——焊——一——圈。”
我像个十几岁的女孩一样咕哝起来(老爸真的把我的这一面给激发了出来)。“戴尔,再给我几根铝棒。”
“不行。”戴尔说。
“什么?”
“只要你手里还握着焊枪,我的视线就不能离开你。我不可以距离你三米以上,也不可以手里拿任何东西。”
这下我咕哝得更大声了。
20分钟过去了,我在老爸的监督下又焊了一整圈。
“完成得不错。”老爸说。
“谢谢夸奖。”我说。他说得很对,我的确完成得不错。现在这个气密避难舱已经和熔炼厂的球形舱完美连接在了一起,我只需要从避难舱内部在球形舱防护壳上打个洞,就能得到一个自制的入口了。
我把焊枪搁在附近的一块石头上,然后朝戴尔伸出双手。戴尔见我达到了他严苛的安全要求后,开始朝充气通道走去。
这条充气通道和我在昆士兰玻璃厂大火中参与设置的那条属于同一类型——一个手风琴风箱形状的通道主体,两头各有一面密闭的气密舱门。我们俩各抓着一个箍往后退,我走向避难舱,他走向漫游车。
我把我所有的电焊装备和气罐都塞进了通道中,然后把我这一头和避难舱对接在了一起,再走到戴尔那边和他一起钻进了漫游车的气密舱中,把那一头和车对接在了一起。
我顺着通道朝避难舱的舱门望去。
“我想现在该测试一下了。”我说。
他伸手去够阀门。“随时保持警戒,这身舱外活动服并不能在所有情况下帮咱们保命。要是我们刚才接通道的时候有所疏漏,那么待会儿很有可能会被气体失压爆炸波及。”
“感谢提醒,”我说,“我已经准备好了,冲击波若是以音速朝咱们直冲过来,我一定会记得往边上跳的。”
“你嘴能不能别这么贫?”
“可以啊,”我说,“可我不愿意。”
他把阀门拧动了一点,一丝雾状空气从非真空的漫游车驾驶室里冲了进来。我看了一眼活动服上的读数,上面显示气压在2 000帕左右——约为阿尔忒弥斯标准气压的10%。
一声刺耳的警报声从漫游车车舱内传了出来。
“这他妈又是怎么回事?”我说。
“泄漏警报,”戴尔说,“漫游车知道自带的气密舱里能注入多少空气,我们现在消耗的气体已经超出了那个量,因为我们正在往一整条通道里充气。”
“会有什么隐患吗?”
“不会,”他说,“我们的氧气储备还很足,要比咱们实际需要的多多了。是鲍勃替咱们备的。”
“太好了。”
通道开始慢慢鼓起,而管壁承受气压的能力也相当不错,它就是用来干这个的——把两个气密舱口连接在一起。
“看起来很顺利。”戴尔说。他将阀门转到底后打开了漫游车的内舱门,然后钻进车舱坐在了驾驶座上。一个人不管穿没穿舱外活动服,都能无障碍地驾驶漫游车。
他检查了一下控制面板:“20.4千帕的气压,100%的氧气。可以了。”
“这儿也没问题。”我说。我打开舱外活动服的换气口,吸了几口气,“空气也没问题。”
戴尔又回到了连接部,帮我卸下活动服。
“哦哦哦,天哪。”我打了个寒战。加过压的气体刚放出来的时候是很冷的,现在漫游车氧气罐里释放出的高压氧气把充气通道活活变成了一个鲜肉冷藏柜。
“给。”戴尔把我的连衫裤递给了我,我的着装速度创下了个人最快纪录,应该是第二快的纪录(第一快的纪录还要数我高中男友的父母某天提早到家的那次)。
他后来把他自己的连衫裤也给了我。他的尺码很大,可以轻轻松松地套在我身上那套连衫裤外头,我二话没说就跳了进去。一分钟后我的身子总算暖和到了差强人意的程度。
“感觉怎么样了?”他说,“你的嘴唇都紫了。”
“我没事,”我的牙齿上下打战,“只要我点燃焊枪,这里就会立刻暖和起来的。”
我把我的机模从舱外活动服的插槽里取了出来,然后把耳麦塞进了耳朵里。“弟兄们,你们还在吗?”
“在!”斯沃博达说。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你刚才是不是通过戴尔的摄像头看我脱衣服了?”
“对!谢谢你的演出!”
“咳哼。”对讲机里传来老爸的声音。
“别紧张,巴先生,”斯沃博达说,“她一直穿着内裤呢。”
“但是……”老爸不满道。
“行了行了,”我说,“斯沃博达,从今往后咱俩就两不相欠了。爸,现在我要开始切割了,有什么建议吗?”
“先看一眼是什么材料。”
我沿着通道走向气密避难舱,戴尔紧紧跟在我身后。我往后瞟了他一眼:“你是打算全程都这么紧贴在我屁股后头吗?”
“可以这么说,”戴尔说,“万一发生泄漏,我就得把毫无防护的你抱回漫游车上,而我必须在三四分钟内把你送到,否则你会得个永久性脑瘫。因此你说得对,我必须全程紧跟着你。”
“随你吧,但别贴太近了,干活时我的手肘需要空间,你自己也不希望焊枪的火焰离你这身活动服太近吧?”
“同意。”
我拧动了气密避难舱舱门上的阀门,让通道内的空气流入其中,然后凑近听着气流的嘶嘶声。如果嘶嘶声最后停下了,这就说明我刚才已经成功地把裙边完全密封住了,但如果嘶嘶声一直不停止,这就说明焊接部位某处有漏,我们就得重新回到外面把泄漏点找出来。
嘶嘶声越来越小,最终完全消失了,我把阀门完全转动到底也没再传出其他声音。“气密性没问题。”我说。
“干得漂亮!”老爸在对讲机里吼道。
“谢谢。”
“我是认真的,”他说,“你在穿着舱外活动服的情况下完成了周长三米的气密焊接。你真的有当电焊专家的潜质。”
“爸……”我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抗议的味道。
“不说了,不说了。”
但是他无从看到我当时脸上露出的笑容,这活儿的确干得漂亮。
我拉开舱门走了进去。这个金属结构内部冻得刺骨,墙壁上结了一层小水滴。我对戴尔做了个手势让他走在前面,他打开了头盔上的灯,走到裙边近旁,这样老爸就能通过摄像头检查焊接部位的情况了。
“我觉得焊接部内侧看着还不错。”我说。
“同意,”爸爸说,“但还是别让夏皮罗先生离你太远。”
“我会一直紧跟在她后面的。”戴尔说,然后走回到通道里。
我回头看了一眼戴尔:“你确定这里的气压不多不少正好是20.4千帕吗?”
戴尔看了一眼他手臂上的读数:“是的,20.4千帕。”
我们把气压值设置为20.4千帕,为什么呢?这是由双层防护壳的结构决定的。
球形舱的两层防护壳之间垫着碎石(这个你已经知道了),但除此之外也有空气。碎石层内部的空气气压为20.4千帕——阿尔忒弥斯标准气压的90%。另外,两层防护壳之间的填充物也并非完完整整的铁板一块,而是被平均分割成了上百个边长两米的等边三角形,而且每个三角形里都配备了气压感应器。
因此,外面是真空,两层防护壳之间是90%的阿尔忒弥斯标准气压,而球形舱内部则是100%的阿尔忒弥斯标准气压。
如果外防护壳发生破损,填充物中的空气就会逃逸至外面的真空中,但如果内防护壳发生破损,球形舱内的高压空气就会涌入填充物之中。
这个系统的设计不可谓不精妙。如果防护壳之间的气压降低了,这就说明破损的是外防护壳,反之则说明破损的是内防护壳。
然而我并不希望活儿干到一半的时候防护壳泄漏警报就突然响了,所以我们要保证现在周围的气压和防护壳之间的气压完全一致。
我快速检视了一下焊枪的喷嘴,以确保它没有因刚才温度的变化而发生形变。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爸,据我观察,这里的防护壳的材料和城区一样——先是一层六厘米厚的铝,然后是一米厚的岩屑层,最后是另外一层六厘米厚的铝。”
“好吧,”爸爸说,“因为材料厚度的关系,刚开始时可能会有些棘手,集中对准一个点,别晃得太厉害就行。你的手越稳,防护壳就能越早烧穿。”
我把氧气罐和乙炔罐搬进避难舱,开始准备焊枪。
“别忘了你的氧气面罩。”老爸说。
“知道了知道了。”其实刚才我完全把这事给忘了。氧乙炔会在四周生成有毒的烟气,通常情况下问题不大,但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你就需要配备自己的呼吸装置了。我还记得以前某次我就是因为吸进了这种烟气咳了好久。
我把手伸进我的装备袋里掏出一个面罩,另一头连着的氧气罐上有一个背带装置,可以背在背上不影响干活。我把面罩戴上吸了几口气,检查运作是否正常。“我准备好开工了,有什么建议吗?”
“有,”他说,“表岩屑的成分中有高比例的铁元素,因此不要对着一个地方焊太久,不然的话表岩屑会在行进的道路上结块,块要是结得太大,你想把它从中间层挖出来可就麻烦了。”
“明白了。”我说。
我戴上电焊护面,点燃了焊枪,戴尔则往后退了一步。舱外活动专家不管有多英勇无畏,内心深处也仍然保留着人类最本能的对火焰的恐惧。
我咧嘴笑了。复仇的机会终于还是到了。是时候在桑切斯身上捅个窟窿了。
第十四章
我慢慢调整着气体的比例,直到焊枪喷出长长的火苗为止。我在护壁上挑了个点,然后将焊枪对准这个点,手尽可能地保持不动。大量的热能以及周围充沛的供氧切开了金属壁,烧出的洞变得越来越深。
最后我感觉到外防护壳已经被完全突破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描述我是怎么知道的,但我就是知道。可能是因为声音?火焰燃烧的声音?不确定。不管怎么说,我又继续开始工作了。
“没有空气流入或者流出,”我说,“看来里外气压是一致的。做得好,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