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考虑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一只胳膊从裤子的后兜里掏出钱包。他打开钱包,其中的一个内袋里有张纸条,那是临放假前最后一天,普莉希拉写给他的手机号码,希望能从他那里上到宝贵的表演课。马迪尼盯着她。然后拿起手机,开始在键盘上输入着什么。完成后,他再次抬头看着那个女孩。等待着。
普莉希拉正在和一个朋友聊天,突然有什么吸引了她的注意,可能是一个声响或是震动。马迪尼看到她把一只手从派克大衣的口袋里拿出来,久久地看着手机显示屏。在阅读短信时,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惊讶但又有些困扰的表情。最后,普莉希拉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对其他人什么也没说。但是很明显,她一直在思考着。
克莱尔从小别墅回来了,轮廓出现在副驾驶那一侧的窗上。马迪尼俯过身去打开了车门。妻子上了车。“真是痛苦。”她说,“刚才女孩的父母出来对大家表示感谢。大伙儿都感动了,你也应该过来的。”
“最好不要。”他防备地说。
“你是对的。”她同意,“你不是这种性格的人,但是你依然能够发挥起作用来。”
马迪尼从妻子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恳求。“你有什么想法?”
“我听说他们要组织搜救小队去山上。在这六个月里,你在徒步远足时一直在这些地方转悠,对吧?所以你可以……”
“好吧。”他微笑着打断了她。
克莱尔将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并在他脸颊上用力亲吻了一下。“我知道你是一个优秀的男人。”
马迪尼发动了汽车。当他打着方向盘准备开出停车场的时候,趁克莱尔没察觉的时候,他又再次将目光瞥向普莉希拉。女孩又重新跟她的朋友聊起天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也没回复他的短信。
第十三章 12月31日失踪后的第八天
搜救小组遵循了一种特定的方法。志愿者们在地面上缓慢前进,最多二十个人组成一行列,行列间彼此间隔至少三米,就像在雪崩下寻找失踪者的救援队一样。但是,他们没有配备用于在雪地上搜救的长棍,而是被告知只靠眼睛搜寻,在他们负责的范围内,根据假想的“网格线”来用视线在地上反复勾勒。
当然,他们的目的不是要找到一具被掩埋的尸体,因为已经有搜救犬了。他们要找到的,是一些可以将他们引导至受害者当前位置的追踪线索。
但是,安娜·卢还没有正式确认被害,马迪尼边与其他人一起在林中的斜坡上行走,边想着。但她已经是受害者了,在媒体宣传的推波助澜之下。人们现在确信不再有可能取得乐观的结果。毕竟,每个人都有点愤世嫉俗的希望。观众真正期望的是戏剧性的结局。大家都唯恐天下不乱。
老师已经参加了几天的行动。这些小组始终由一名警察领导。为了保持注意力,大家每三十分钟轮换一次。轮流搜索总共持续四个小时。
这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马迪尼轮到了午后的班次。这是最短的一班,因为大约三点钟太阳就会无情地落到山后去,志愿者没有夜视设备,只得结束所有的搜索活动。
最初的几次搜索几乎完全是无声无息的,人们小心翼翼地就怕错过什么东西。但是,后来确立了一种有害的“战友”气氛,因此有些人自我感觉有权进行交谈,或者更糟的是,带来食物或啤酒当作在野餐。尽管如此,也没有人愿意阻止他们。
不用说,毫无安娜·卢·卡斯特纳的任何踪迹——当然,更不用提那个幽灵似的绑架者。
为了不辜负自己答应妻子完成任务的承诺,马迪尼并未与任何人社交。他总是管住自己一个人,甚至不与他人交换意见,因为他们常常就像一群八卦的人。
那天,他意识到那里的气氛有些不同。每个人都更专注更卖力。原因是布鲁诺·卡斯特纳来了。失踪女孩的父亲也参加了搜索,但他们从未有过交集。在集会厅参加完教会仪式后,这个男人加入了最后一组搜救队。马迪尼观察他时发现,尽管因为紧张而疲惫不堪,布鲁诺依然被一种不可思议的内在力量激励着。他不怕找到一个迹象会终结女儿幸存的希望。但可能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老师自问如果他是这个父亲又将怎样去承受。这个疑问没有答案,切肤之痛,冷暖自知。
行动结束后,志愿者返回大本营。在树林中间的空地上安置了一个帐篷,团队负责人轮流到帐篷里去汇报。搜索过的区域被标记在大地图上,有些区域,尤其是那些难以到达的地方,等待团队进行更远的攀登。他们由此开始草拟第二天的计划。
志愿者都将车辆停得很近以便回家。马迪尼倚在白色越野车的引擎盖上,脱下泥泞的靴子。
“大家都听我说。”团队负责人大声说道,试图引起当下聚集在他周围的人们的注意,“我跟山谷指挥室谈过了,他们说预测到天气会非常糟糕。从今晚起,至少要接连下雨四十八小时,所以我们的活动必须暂停到一月二日。”
人们觉得这样不好。有些人抛下家人开了数公里的车来到这里,还为此行的花费自掏腰包。这打击了他们的士气。
团队负责人试图平息不良的情绪。“我知道这对各位来说不是问题,但是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地面条件将变得令人望而却步。”
“泥浆会掩盖一切。”有人指出。
“或者恰恰相反。”小组负责人回答,“不管怎样,我们都无法在有限制的情况下做得更好——相信我,这种努力不仅无用,甚至有害。”
最后,他设法说服了他们。马迪尼看到他们不高兴地准备返回自己的汽车。但是他注意到他们一路上汇成了一小群。
中间是布鲁诺·卡斯特纳。
他们从他身边经过,与他握手或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师本可以加入他们的行列,并鼓励那个父亲,但是他没有。他待在越野车旁。然后,在没有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他坐上车先离开了。
他穿着浴袍和拖鞋在走廊上,敲了至少十分钟的门。里面传来的只有某首摇滚歌曲的扭曲声音,没有任何回答。马迪尼开始失去耐心。“唉,你还得要多久啊?”他看到克莱尔捧着一堆干净的床品走上楼来。“她都在里面待了一个小时了。”他跟她说,“这么长时间在浴室里搞什么鬼?”
妻子笑了。“让自己变得美啊,你这个笨笨。”然后她低声说道,“他们今晚邀请她参加聚会。”
马迪尼大吃一惊:“谁邀请了她?”
“你这么在意干吗,这是一个好兆头,不是吗?她开始交朋友了。”
“所以意思是今年只有我俩独自跨年了?”
“老师,你有什么小计划吗?”她眨眨眼问,然后走向储藏间。
“我们来个披萨饼配红酒还是不错的。”
克莱尔经过,双手都拿着东西,他趁机捏了下她的屁股。
莫妮卡大约晚上八点出了门。她总是穿着黑色衣服,不过至少那个晚上,她穿上了裙子。看到这样的她,洛里斯·马迪尼突然意识到他的女儿即将成为一个成熟的女人。这将在一夜之间发生,不会有任何预警。在打雷下雨天缩在他怀里的小女孩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但是他知道她还是永远需要被保护的。他会找到一种方式默默地守护她——不让她发觉。
当克莱尔洗澡时,马迪尼跑到街角的披萨店点了两个卡布里乔莎披萨打包带走。回到家,发现他的妻子坐在沙发上,穿着柔软的法兰绒睡衣,腿上盖着格子盖毯。“我怎么觉得这会是一个危险的夜晚。”他抗议道。
克莱尔拉下睡衣的拉链,向他展示了她贴身穿着的黑色蕾丝内衣。“永远不要只停留在事物的表面。”
他向她靠近,将披萨饼放在小茶几上,双手捧住她的脸庞亲吻着她。在久久地交换了余味和体温之后,她不发一言,将他带到楼上,他们的房间。
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做爱了?老师躺在她身边,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时心中暗自问道。他俩赤裸着。当然,在那件事后他们还有过其他的性爱时刻。但这是那之后他头一次在做爱的过程中没有去多想。之前真的很难找到一个两人都想要的契机,甚至说连想要开始的欲望都没有。起初,他们在愤怒中做爱,好像在复仇一样。慢慢就变成了一种方式,用性爱去代替争吵。到最后,他们总是精疲力竭。
但是那天晚上不一样了。
“你觉得我们的女儿快乐吗?”克莱尔直截了当地问。
“莫妮卡正在青春期。青春期的孩子都是阴晴不定的。”
“别用玩笑来敷衍我。”她责备道,“你看到她今晚出去时有多高兴吗?”
她是对的,在这个家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体会到这样的舒适感了。“我从那个女孩安娜·卢的经历中了解到一些东西。”克莱尔谨慎地指出,“就是人们总是几乎没有时间去了解自己的孩子。现在这些家长,卡斯特纳一家,一定会想知道他们做错了什么,是什么使他们遭受了痛苦,是从前他们生命中的哪一个时刻的小偏差将他们带入现在的困境……事实是,我们没有时间去自问,我们的孩子是否幸福,因为对于我们更重要的事情是——问问我们自己是否因为他们而感到幸福,并确保我们犯的错可别对他们产生影响。”
克莱尔可能陷在自我内疚中,但她不想让他看见。而他再次吻了她,赞赏着她的想法。
不久之后,他们半裸着身子坐在厨房的桌子旁,一边吃着已经凉了的披萨饼,一边拿着不成对的杯子喝着老师为类似这种特殊时刻而准备的红酒。洛里斯跟克莱尔说着有关学校里同事和学生的轶事,只是为了逗她一笑。好像回到了他们的大学时光,当月底钱用光了的时候,他们在同居的一居室里共同分享着一罐吞拿鱼罐头。
天哪,他是多么地爱他的妻子,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任何事情。
他们那天晚上是如此地和谐,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都已经过了午夜,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了。倾盆大雨把他们带回了现实。
“我要给莫妮卡打个电话。”克莱尔从桌子旁站起来,拿起了手机,“下这么大的雨,看来得你过去接她了。”
大学女生又变回到了妻子和孩子妈——这两个她做了多年的角色。马迪尼在她无声地等待着电话另一端接通时,目睹了这种转变。然后,他看到她裹紧了身上的旧羊毛衫——那是她跟他要来的旧衣服,现在只在家里穿。她并不冷,但很害怕。
“电话没办法接通。”她有些担忧地说。
“这会儿刚过十二点,大家都在打电话互道祝福。估计是网络过载了,这是正常现象。”
但是,克莱尔没在听他的话,不停地重拨,一次又一次。都没有成功。“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你焦虑了。”
“这样吧,我来给办活动的地方打电话。”
马迪尼由着她去做了。克莱尔找到了电话号码拨通了电话。“怎么会没看到她?”她的声音揪心。当头脑闪过一系列灾难性的可能后,她脸上很快浮现出了负面情绪。她挂断电话后,焦虑变成了惊恐。
“他们说她没有露面。”
“你现在冷静一下,让我们考虑一下她可能会去了哪里。”马迪尼说。但当他试图接近她时,被她一手推开了。
“你得去找到她,洛里斯。你向我保证,你会找到她的。”
他上了车在阿维乔特四处开着,不知道要开向哪里。席卷山谷的暴风雨让街上空无一人。他甚至看不清路——越野车的雨刮器没法驱散挡风玻璃上的雨水。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被克莱尔的激动给影响了。他也发现自己把莫妮卡和安娜·卢两个人放在了同一位置上。
不,这是不可能的,他对自己说,试图把这个主意从脑子里赶出去。
他离开家才二十分钟,但就像过了无限长的时间。很快,他的妻子会给他打电话来询问消息,他很确定。他将对妻子无话可说。
莫妮卡凭空消失了。警察发出警报。新闻节目播出新闻。搜救小组在树林里搜寻。
不,不会发生。不会在她身上发生。
但是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恶魔。无法预期的恶魔。
他想到了安娜·卢的父亲,眼前浮现出人们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的画面。他再次看到了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作为一个家长总是知道真相,即使他不可能承认这一点。那天早晨,他曾试图把自己代进他的角色,但没有成功。现在怎么办?
我必须找到她。我已经保证过了。我不能失去克莱尔。不能再一次失去。
他必须保持思路清晰,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后来,他突然想到先让一切回到原点。那个聚会。
五分钟后,他出现在一幢私人小别墅门前,那里面传出强劲而有节奏的音乐声。他按了多次门铃想有人来开门。与此同时,冰冷的雨水浸透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当有人终于注意到门外有人后,他生气地走进了房子。
客厅里至少有六十多个年轻人,拥挤不堪。一些人在跳舞,另一些则躺在沙发上。音量高得让人无法互相说话,但酒精使每个人都极度放松。昏暗的光线和弥漫的烟雾使他没法看清一张熟悉的面孔。
最终,他总算发现了他的几个学生,其中一个是卢卡斯,那个耳后有骷髅头纹身的叛逆学生。
“老师,新年快乐啊!”当马迪尼走近时,他向他打招呼,一股酒气冲到马迪尼脸上。
“你看到我女儿了吗?”
另一个假装考虑了一下。“让我们看看……她长什么样的?您能给我描述一下吗?”
马迪尼把手伸进口袋里,从皮夹里拿出莫妮卡的照片。“这个,你认识吗?”
卢卡斯接过照片研究起来。“挺漂亮啊。”他想刺激他一下。“也许她今晚在这儿。”
但是马迪尼不想开玩笑。他抓住他汗湿的衬衫,猛烈地将他推向最近的墙壁。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反应,至少在公开场合没有。一些人转向他们的方向。
“伙计们,打架了!”一个声音宣布道,在场的几个人围了上来。
然而,老师的眼睛直盯着卢卡斯的眼睛。“所以,你究竟有没有见到她?”
这个男孩不习惯像这样被对待,很明显,这助长了他反抗的欲望。他威胁地笑着说:“我可以为此举报你。”
马迪尼没有受到威胁:“别让我再重复一次。”
卢卡斯生硬地从老师的双手之下挣脱出来。“是,我知道她在哪里。”他承认。然后,他又兴高采烈地补充道:“但是你可不会喜欢的。”
马迪尼到屋子附近时,雨已经停了。里面的灯是关着的。门铃声划破了沉寂。没多久,有人打开了玄关的一盏灯。
马迪尼透过门的磨砂玻璃看到了里面的场景。似乎是幻景,或者是个噩梦。
一个打着赤膊的男孩过来打开了门,他的胸膛还非常光滑。男孩赤着脚,只穿了条运动裤。在他身后的一个房间里,莫妮卡偷偷伸出头来。她衣服倒是穿着的,但凌乱的头发却讲述着另一个故事。
当他们乘坐越野车回家时,起初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马迪尼只是通过电话告诉妻子,他没事,他正带着女儿回来,但不想添加任何其他东西。
“聚会非常无聊,所以我们就一起离开了。”女孩辩解着。父亲一言不发。“我们睡着了,忘了去关注时间。真的抱歉。”
马迪尼愤怒地抓紧了方向盘,不去理会缠着绷带那只手的疼痛。“你吸了吗?”他严厉地问。
“你是什么意思?”
“你明白我的意思。是大麻吗?”
她摇了摇头,但知道说谎是徒劳的。“我先前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发誓没有其他事情发生。”
马迪尼试图保持镇定。“不管怎么说,现在你去让你妈妈看看。”
当他将白色越野车停在车道上时,克莱尔正坐在门口,紧紧地抓着羊毛衫。莫妮卡先下了车。父亲看着她往家跑去。母亲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这是一个解放的拥抱。马迪尼从挡风玻璃后面看着这一幕,没有勇气过去打断这一刻。他回想起六个月前,他们一家即将要失去一切时所发生的事。
那件事。
不,那不会再发生。再也不会。
第十四章 01月03日失踪后的第十一天
天气预报很准确,整整两天都在没完没了地下雨。
但是在第三天早上,阳光透过发白的云层照射出微弱的光芒。
马迪尼决定今天是去整修棚屋的最佳时机。他打算让克莱尔远离失踪女孩的故事——重新对菜园和温室打起主意来对她而言是更合适的举动。他的妻子无事可做,她的日子充斥着那些沉迷于安娜·卢·卡斯特纳故事的节目。在没有官方及既定事实的情况下,每个人都能杜撰一个自己的版本。电视上不再讨论其他的话题,对此事发言的不仅有专家,还常常邀请来娱乐界的明星或艺人。太恶心了。他们提出最荒谬和最富想象力的假设,对安娜·卢故事中那些毫无意义的方面进行着剖析、分析和讨论,好像是下一秒钟就能恰恰从他们那里得来解决谜团的方法。
给人的印象是,这样的聊天把戏真能没完没了地持续下去。
现如今老师家里的电视每天都开着,几乎成了生活的背景。所以那天早晨他上了车开到了五金店。他购买了一卷塑料布和一张模压板,还有一堆的螺栓螺母以及用来固定绳索的钢制夹钳。把所有东西装到越野车的大后备厢时,马迪尼被一阵声音分散了注意力。
溜冰鞋在沥青马路上滑过的声音。
他转身便发现了几米之外的马蒂亚。“马蒂亚!”他举起手臂跟他打招呼。
学生先前还没注意到他,但是当他看到他时,反应却非常奇怪。他首先放慢了脚步,然后又加快了脚步,滑远了。
马迪尼叹了口气,因为他实在不了解那个男孩。于是他回到车里准备开回家。
他一般都沿着村庄外的道路走,环行的道路让他不用经过镇中心。通常情况下,这里交通十分顺畅,但那天早晨,他发现前面的车子排成了一条长龙,行驶非常缓慢。也许是发生了车祸,前方的十字路口是个事故多发地。的确过了一会儿,他好像发现了警灯闪烁。但是,车子慢慢往前移动,他却没有看到任何损坏的车辆。
看来不是车祸。是警察设的路障。
最近这在阿维乔特很普遍。就是因为小女孩失踪的事情。马迪尼无法理解这种检查除了激怒民众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意义。他觉得,这有点像公牛跑了之后去关上牛圈一样。他怀疑是因为随着谜团日益扑朔、媒体关注加强,警察们必须做些什么来给公众舆论一个交待。
队列中的驾驶车辆没有次要道路可以规避路障,几乎无法转弯掉头。因此马迪尼也放弃了,耐心等待轮到他。但是随着车子缓缓前行,他的内心升起了一阵特别的焦躁——指尖发麻,胃里也出现了莫名的空虚感。
“您好,能给我您的证件吗?”穿制服的警员对着马迪尼敞开的车窗弯下腰问。
老师已经准备好必需的资料,把驾驶执照和行驶证递给他。
“谢谢。”对方说,然后往巡逻车的方向走去。
马迪尼留在车里观察着这一幕。一共只有两名警察。另一名站在路中间,手持一块指示板指挥汽车通行。先前跟他交谈的警员上了车,并在无线电设备上核实着证件上的详细信息,马迪尼可以从巡逻车的后窗清楚地看到他。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想知道为什么要花这么长时间。也许这只是一种感觉,也许每个被拦住的人都会遭遇同样的处境,但他仍旧无法阻止自己产生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最后,警员从巡逻车上下车,向他走来。“马迪尼先生,您能跟我们来一下吗?”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也许有点太惊慌了。
“需要走个流程,差不多几分钟。”对方礼貌地回答。
他们将他护送到阿维乔特的小警局,让他坐在一个类似档案馆的地方。除了卡片和档案有序排列在架子上之外,其余的所有物品都堆放在屋里:废弃的旧计算机、灯、文具,甚至还有个填了稻草的猛禽标本。
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老师继续观察着他面前的空椅子,想知道谁会来占据它。自他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但还是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寂静和灰尘的气味令人不安。
门突然打开,马迪尼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穿着西装打了领带的男人进来了。他手里拿着他的越野车行驶证和驾驶执照。他外表温和,对他微笑着:“对不起,让您久等了,我是博尔基警探。”
马迪尼握住对方伸出的手,在对方的礼貌面前放松了一些。“没事。”
博尔基坐在那把空椅子上,把证件放到桌上,快速看了一眼,好像先前他没办法检查它们一样。“所以您是……马迪尼先生。”他读着他的名字。
老师想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假装——仅仅是为了向他表明没什么可担心的,因为先前他明明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是的,是我。”他确认。
“我猜您想知道为什么我们将您拦了下来——我们在进行随机检查,接下来我们将加快速度,只需再占用您几分钟时间。”
“是因为那个失踪的女孩子……”
“您认识她吗?”对方生硬地问道。
“她和我女儿年龄相仿,在我教书的学校上学,但说实话我对她并没有印象。”
年轻的警探停了下来,马迪尼觉得他正在观察他。然后,博尔基开始以一副日常的亲切感与之交谈。“我要问您一个警察常问的问题,”他微笑着,“12月23的下午五点您在哪里呢?”
“在山上,”他迅速回答,“我进行了几个小时的远足。之后就回家吃饭了。”
“登山者?”
“不,我爱徒步。”
博尔基做了个赞赏的鬼脸:“哇哈,您23日那天在哪个区域呢?”
“我沿着小径,选了一条往东边山坡的路线。”
“有人跟您一起吗?朋友或者熟人?”
“不,没有人。我喜欢一个人走。”
“那么,您有没有看见什么人,比如另一个徒步者,山上挖蘑菇的人或不管谁,就一个可以确认您在那里的人……”
马迪尼考虑了一会儿,说:“23日那天我好像还真没遇到过任何人。”
博尔基又停顿了一下。“您的手怎么了?”
马迪尼看着他左手的绷带,好像他已经忘记受伤的事了。“正是在那天,我差点滑了一跤。我一只脚没踩稳,为了防止跌倒,就本能地抓住了从地面伸出的树枝。痊愈是有点困难。”
博尔基再次观察了他。马迪尼感到一阵不安。然后警探再次微笑:“好了,完成了。”他说着,把证件退还给了他。
马迪尼惊讶道:“就这些?”
“我先前跟您说过,我们加快速度,只需再占用您几分钟时间不是吗?”
警探起身,马迪尼也跟他一样站了起来。他们握了个手。
“谢谢您的配合,老师。”
当天的晚餐克莱尔准备了烤鸡和薯条,这是全家人最喜欢的菜了。当出了什么问题或想要奖励谁时,马迪尼一家就会围坐在一只好吃的烤鸡前面。
他不知道他的妻子为什么恰恰选择了这道菜,也许是为了庆祝和莫妮卡重归于好。他没有告诉妻子那个新年夜的插曲,他希望女儿会自己去讲。但女孩没有勇气,不过,内疚感让她和母亲更亲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