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新闻正在播放一个室外拍摄。博尔基认出了那条穿越阿维乔特山谷的小河。视频从横跨河流的桥上拍摄的。他看到他们的人穿着刷墙的连体服,在河道附近的泥泞中来回地走。他们看着河底下,假装收集发现的物体,将它们放在塑料袋中,然后密封起来——一切依照他给他们的、他所收到的那份指示里安排的那样。
“年轻的安娜·卢失踪案案情今天发生了意外的转变。”记者的声音在后台响起,“警方继续调查失踪事件,但今天下午一批科学勘察组的技术人员沿着河流进行了检查。”
即使没有人朝他的方向看,博尔基也试图不要过分表现出他的满意。小伎俩奏效了。
“我们无法知道他们在寻找什么。”声音继续说道,“我们所知道的是,沃格尔探长带走了一些发现物,这名探长以解决耸人听闻的新闻故事而闻名,他的行事风格充分诠释了‘有趣’这个词。”
这时,博尔基从桌旁站起来到柜台去付款。尽管他当警察的收入已是惨不忍睹,但依然给了女服务员丰厚的小费。


第四章 12月27日失踪后的第四天
停在市政厅前广场上的采访车里有一个真正的控制室。车外面,某个扎着一束脏辫的技术人员正在重新整理电线。周边到处都是材料盒,还有一把折叠椅,椅背上标注着“斯黛拉·霍纳”。
金发、优雅,一袭淡妆衬托着深邃的大眼,美得充满攻击性的斯黛拉舒服地坐在位子上,好奇地观察着技术人员的工作。支撑着她双脚的是一台带有她工作单位徽标的摄像机。细直的双腿伸展着,交叉的脚踝配着高跟鞋愈加显眼。可以说她在老家小镇上高中时并不是很受男生欢迎。尽管她的相貌在一般女生之上,但他们却都奇怪地与她保持着距离。多年来,她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实际上是这些男生对她望而却步。为此,她有时会刻意稍显示弱——不是为了征服男人们——通常,只是为了靠近他们,然后一口咬上他们的喉咙。
只有一个男人从未被她成功骗倒。
她看到他在晨雾中慢慢靠近,双手插在羊绒大衣的口袋里,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
“那个能告诉我们——我们在这里做什么的人来喽!”她用胜利的语气对技术人员说,“这个地方跟我的鞋子也不太配啊。”
“很抱歉,你可能得走很长一段路,斯黛拉。”沃格尔以嘲讽的语气问候她,“当然,你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最近,我似乎看到了你的一个报道,一个男人杀害了他妻子……还是杀了他的女朋友?我不记得了……所有这些谋杀案看起来都很相似。”
斯黛拉报以微笑,她知道如何面对讽刺并进行回击。等沃格尔来到她面前,她瞥了一眼他身后,便转向摄像师:“弗兰克,你知道的,即使没有证据,这个人都能成功说服所有人有个恶魔存在。”
沃格尔脸上洋溢着逗趣的表情,也转向摄像师:“你看到了吗,弗兰克?记者就是这样做的——他们操纵真相,使你觉得事情比实际情况更糟。但是斯黛拉是特派记者之冠——没有人能在外联中击败她!”他又转回头看着记者:“这个季节在户外没觉得有点冷吗?”
“是啊——一个失踪的女孩?我们得加油!我冻着屁股就是想完成一个真实的故事。但是我没在这儿看到任何故事:我这就回家算了。”
那个技术人员一句话都没说,也对他俩的讨论完全不感兴趣,直接回到了采访车上,让他俩单独待着。
斯黛拉不再苛刻,继续展开攻势:“你的偷娃贼呢,沃格尔?因为说实话,我并不觉得真有其人。”
探长没有生气。他知道说服霍纳绝非易事,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进入和离开山谷只有一条路。路的一边有交通监控摄像头,另一边有加油站的摄像头——我们正在检查过境车辆,仔细筛查每个人的生活行为……但我已经知道这些都没什么用的。”
斯黛拉·霍纳看上去很困惑:“那为什么要做那么多努力呢?”
沃格尔掏出了第一张王牌:“为了证明我的理论:那个女孩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斯黛拉沉默了好一会儿,这表明她开始对此产生了兴趣:“继续……”
这个记者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沃格尔知道这得谢谢博尔基。粉刷匠连体服的主意得到了回报。那个小伙子知道该怎么做。而现在轮到大师出场了。他用强调的语气说道:“一个偏僻的山谷,一朝被发现在层叠的山脉下能出产某种稀有矿物,例如萤石。普通人因此突然变得富有。这个人人都相互认识的地方,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或者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没有人谈论它,也没有人说些什么。因为这里的习俗是隐藏一切,甚至隐藏财富……有句话说得好,你也知道的‘小社会,大秘密’。”这似乎是一个完美故事的序幕,但为了增强它的故事性,探长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安娜·卢母亲给他的那本她女儿的日记。他抛出日记,记者一把接住。
斯黛拉拿着日记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开始翻阅。
“3月25日,”她放声朗读,“今天,我陪我的朋友普莉希拉去兽医那儿给她的小猫做检查。医生给它接种了今年的疫苗,并叮嘱应该给它少吃点了……”她换到另一页。“6月13日:我们正与兄弟般的男孩们一起准备一场献给童年耶稣的表演会……”她又翻了翻。“11月6日:我学会了如何制作串珠手链……”斯黛拉用力合上了小册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沃格尔。“小猫和手链?”
“你还指望会有什么不同的内容吗?”沃格尔好笑地问。
“如果母亲有偷偷看我日记的习惯,那我也会这样写的。”
“所以呢?”
“别他妈骗我。真正的日记在哪里?”
沃格尔似乎很满意。“你看到了吧?我说得没错:信教的家庭和极度正直的女孩……但是,挖掘起来总是能有收获的。”
“你认为安娜·卢·卡斯特纳有什么藏身之处吗?也许她跟某个年纪比她大些的人有关系,或者就是个成年人。”
“你跑得太远了,斯黛拉。”沃格尔笑着说。
记者怀疑地看着他。“但是你要我念它,因为它让人有所遐想……你不怕这样会散布出女孩的生活有些阴云密布这样的谣言吗?这可是公众喜欢的。”
“你可不会那么做。”探长肯定地说,“我们职责的第一原则——使受害者变得神圣。如果恶魔并非穷凶极恶之徒,人们就会冒出想法:嘿,她是自找的!你不觉得吗?”
斯黛拉·霍纳考虑了一会儿,分析了一下情况:“我以为你至今仍对残害者的那件案子耿耿于怀。”
是的,就是这样:他对她耿耿于怀,因为她当时的所作所为使他失去了很大一部分的声望和信誉。就战略而言,残害者案件的确是个败笔。尽管最终沃格尔有理由去解释他当时为何那样处理,但事情终究复杂到无法解释。公众无法理解。“我不是那种怀恨在心的人,”他跟她保证,“所以,我们能握手言和了吧?”
但是,斯黛拉知道“停战协议”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你想要我在这里,因为你知道我的新闻同行会紧跟我。”即使已经做出了决定,她还是又假装再考虑了下,“不过你得给我个特权,我要优先了解每项调查的最新进展。”
沃格尔知道她会要求特殊优待。他先摇了摇头,然后回答:“我允许你在比赛中领先二十五分钟。”他用一个不容许讨价还价的语气说道。
斯黛拉·霍纳假装愤慨:“二十五分钟什么都干不了。”
“二十五分钟能铸就永恒,这个你清楚的。”沃格尔看着他的手腕上的手表,然后补充说,“比如,我将这个作为案件证据归档之前,你就有二十五分钟时间。”他指着那本日记。
斯黛拉想要抗议,但倒计时已经在她的脑海中开始滴答作响了。于是她拿起手机拍起了安娜·卢·卡斯特纳日记里的页面。
十一点左右,霍纳已经为日间新闻准备好了第一篇关于阿维乔特的新闻报道。安娜·卢家的不远处,已经设立了一个用于长期工作的站点,记者可以在那里告诉观众调查的进展。到了中午,电视台主要的新闻时事节目都会和霍纳进行连线,对案件的进展情况进行实时更新。
下午,沃格尔召集了组里的警察到学校体育馆作新的情况介绍。
“这会儿情况变了。”他向竖着耳朵的听众们宣布道,“从现在开始发生的事情将对于解决安娜·卢·卡斯特纳失踪之谜有着决定性作用。”
博尔基发现,探长非常懂得如何鼓舞士气。
“现在,这已经不再只是一个地区案例。如今,全国上下都将目光投向了阿维乔特和我们。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他强调着,尤其是最后那一部分,并坚持认为如果他们没有找到罪魁祸首,那将是他们的错。“大多数在场的各位可能都想知道新闻及新闻所产生的效应如何使我们受益。好了,诱饵已经摆好了,现在我们希望有人来自投罗网。”
看着现场每个人听他说话的样子,博尔基意识到事情确实发生了变化。直到三天之前,他们还都认为他是一个入侵者,他突然空降到那里跟他们说他们得如何如何工作,又对他们的工作指指点点。一个虚荣又有控制欲的、想踩在他们身上获得荣誉的警察。然而现在他们把他视为领袖,认为这个人有能力结束噩梦,并且,最重要的是觉得他愿意与他们分享荣耀。
在解释计划之前,沃格尔简短地来了个开场白:“每个人都喜欢出名,即使那些不承认这一点的人也是如此。这是件奇怪的事情:一开始,你认为自己不需要它,没有它仍然可以过着充实的生活。你这样想也是有道理的。”他停了下来。“但是,一旦聚光灯照在你身上,就会有什么东西一跃而起。突然,你发现自己不再喜欢做自己以为的无名氏。你以前甚至从没对此怀疑过,但是现在它让你尝到了甜头。它让你觉得与众不同,它使你变得‘很特别’,你会希望这种感觉不要结束,希望它能久久延续,直到永远。”沃格尔双手交叉在胸前,向黑板那儿走了一步——黑板上仍然清楚地写着12月23日。他观察着它,然后开始在“听众们”的面前来回走动。“在这些时辰里,所有人都在传诵着安娜·卢的故事,一个红头发有着小雀斑的年轻女孩子,莫名消失了。但绑架者知道人们实际上是在谈论他,谈论他的所作所为。他的作品已经完成,因为我们仍然无法将他揪出来。他做得很好,为此感到自豪。但是,实际上,到目前为止,这是一项还不错的工作,仅此而已。作品要成为杰作缺少什么?一个舞台。因此,请放心,在有人抢尽风头的同时,他不会在阴影中默默地旁观。他想得到属于自己的那份荣誉——毕竟,他是整场演出的真正主角……我们在这里是因为他的决定和需要,是因为他甘愿冒一个被抓住而失去一切的风险。因此,他现在将要索取他应得的贡品。”沃格尔停了下来,看着所有人。“那个人在外面品尝着作为名人的甜味。但这还不够,他仍然还想要……那么我们就把他带到众人面前吧。”
博尔基想到,依照着今天的这个新命令,对女孩的搜寻便正式变为了次要事项。游戏桌上还有另一个优先事项。
撵出恶魔。
至此,沃格尔跟大家描述了他的想法。首先,他派了几对人购来蜡烛和小灯以及十二只毛绒玩具猫,接着又派了一些便衣探长将这些物品放在卡斯特纳屋前的墙壁旁边。
现在,只需要静候佳音。
晚上十点左右,全国主要媒体的特派记者都集结在了安娜·卢的家门口。斯黛拉·霍纳起了作用,但不止这些。
晚饭时播出的电视新闻中提到,一些匿名和富有同情心的人在卡斯特纳家的墙边留下了一些东西,来表达他们对卡斯特纳一家的支持,许多人便决定去效仿一下。于是,阿维乔特公民的“自发朝圣”便开始了,还有一些从邻近山谷赶来的人。有的人来自很遥远的地方,甚至还有从城市里过来的,他们都加入到了这次活动中。
安娜·卢的母亲在发布寻找女儿的诚挚呼吁时,曾保证道,当女儿回到家中时一定让她如愿得到她想要的小猫。沃格尔恰好利用了这句话。如今,各式各样、形状各异的小猫——毛绒的、陶瓷的或布艺的——围满了他们的小屋,小猫占据了整面墙和前面的大部分街道。在小猫中间,蜡烛和小灯发出淡红色的光芒,在寒冷的冬夜里传递着浓浓的暖意。许多礼物上都附着一张小卡片。有些人直接写给安娜·卢,有些人致以她的父母,也有些人简单地留下了一段祷告。
人们不停地来来往往。镇长被迫下令封闭了邻近道路,阻止汽车进来。尽管如此,附近还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但一切都有序地发生着。拜谒者站在屋子前,默默地聚集了几分钟,然后就离开。
沃格尔派了他的部下穿插入人群。他们穿着便服,戴着隐藏式耳机,夹克的衣领里藏的是麦克风。探长知道记者有窃听警察通讯的“好习惯”,于是发送着无法截获的复杂信息。
“别忘了我们的犯罪嫌疑人目标为男性。尤其是那些独自一人的。”博尔基警探通过无线电说道。在他旁边,沃格尔仔细监视着他眼前的场景。他们特意站到了人群边缘处。
埋伏持续了几个小时。
他们认为绑架者是个男人,因为教科书中很少有成年妇女绑架未成年少女的案例。这不仅是统计数据,而且是个常识。
甚至可以描摹出相关嫌犯的特质。与人们通常认为的不同,作案人从来都不是个傻瓜或流浪汉。通常,他们是普普通通的人,受过中等程度的教育,能够与他人互动,因此有能力使自己的行为隐秘化而不会被注意。他们的本性都在他们的刻意防备意识下隐藏得很好。他们既机敏又有预见性。出于这些原因,他们始终很难被识别出来。
一名警察对着通话器说着:“我这边一切正常。完毕。”他们每人都按指令隔十分钟报告一次。
沃格尔觉得有必要说点话来绷紧他们的神经。“如果绑架者今晚真的来了,肯定已经预见到了我们会在这里,但他仍然希望在围猎他的人中来去自如。”但是有一种有效的辨别方法。“不要忘记他来这里是因为他要享受舞台。如果我们够幸运的话,可能他还不满足于此——他会想要拿个什么纪念品。”
他建议他们不要把重点放在那些送礼物的人身上,而应该看看那些暗中试图拿走东西的人。
这时沃格尔和博尔基注意到人潮发生了奇怪的变动。好像有人发出了沉默的命令,在场的每个人都朝着同一方向前进。他俩也跟着一起,发现是安娜·卢的父母突然出现在小屋门口,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丈夫环抱着妻子的肩膀。在他们的周围,是教会成员。他们都戴着一小块紫水晶的十字架,并以半圆形排列,像是种保护的队形。摄像机立即将镜头对准房屋的入口。
尽管玛丽亚·卡斯特纳已经尽力尝试,但仍是只对着一小撮人讲话。“我和我丈夫想对你们表示感谢。这是我们生命中的艰难时期,但是你们对我们的爱和对主的信仰是极大的安慰。”然后她的手指向了成堆的小猫和蜡烛,“安娜·卢会因为这一切而感到高兴的。”
教会的成员们齐声道:“阿门。”
人群发出掌声。
大家似乎都动容了,但是沃格尔不相信同情心。并且,他确信其中有很多人是在媒体的召唤下,出于纯粹和简单的好奇心驱使才来到这里。圣诞节那天,当这个家庭需要安慰时,你们在哪里?
博尔基在想同样的事情。尽管他不如沃格尔那般愤世嫉俗,但也不禁思考起就在这几天发生了多少变化。他们去拜访卡斯特纳一家的那个早晨,屋子外面除了那些投机者的采访车外没有其他人。他仍然记得沃格尔在一片寂静的小屋中回响的掌声。博尔基还不了解那个手势的含义,以及为何那天后来上车后,探长觉得有必要看紧布鲁诺·卡斯特纳。
“那个男人迫切地想告诉我们一些事情。”
在教会成员的谨慎注视下,安娜·卢的父母接受着在场人群的问候,通话器里传来了声音:“你们的右边,沃格尔探长,在路的尽头:有个穿黑色运动衫的男孩刚刚偷了什么东西。”
沃格尔和博尔基同时朝着警察指示的方向转过头去。他们找了会儿才在人群中看到他。
少年穿着牛仔夹克,用里面运动衫的帽子压着头顶以掩饰脸孔。他可能趁着人们分散了注意力的时候,偷走了他现在藏在衣服下的东西想要匆匆离开。
“我看清了,他带走了一只粉红色的毛绒小猫。”警探确认。
博尔基向更靠近男孩方向的另一个警察点点头,那个警察从外套中拿出手机,拍了一系列照片。
“拍到了。”他在通话器里说道,“我拍到他的脸了。我去阻止他。”
“不,”沃格尔专横地说,“我不希望引起他的怀疑。”
与此同时,男孩踩上了滑板,逍遥离去。
博尔基对上级的决定抱有怀疑:“为什么我们甚至不去跟踪他?”
“想想如果给这里的某个记者发现这一幕,会发生什么……”沃格尔回答道,视线依旧追随着嫌疑人。
他说得没错,博尔基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然后,沃格尔转身安慰他:“他只是个玩滑板的男孩,能逃到哪里去?我们有他的面孔,会再找到他的。”


第五章 12月30日失踪后的第七天
国道边的小餐馆里挤满了人。
面向加油站的玻璃幕墙上仍然写着“节日快乐”。餐厅店主在厨房和餐桌之间穿梭,看是否服务到了每位客人,客人们是否都觉得满意。他不得不雇用更多的员工来应对突然增加的客流量。他们中既有记者、电视技术人员、新闻摄影记者,也有普通市民,他们来到阿维乔特想要亲眼见一见这个全国热门的故事发生地。
沃格尔称他们为“恐怖游客”。
不少人是带着家人远道而来。这里还有几个孩子,大厅里洋溢着一种欣快的气氛,就像出城旅行一样。一天结束之后,他们会带回家一些纪念照片,以及参与其中的回忆,即便微不足道,但它却是数百万人为之狂热的媒体活动中的一部分。他们并不顾及一个事实,即距离那里几百米的地方,警犬搜救队、潜水员以及搜寻小组跟科学勘察队还在工作,试图寻找到某个和十六岁女孩命运相关的痕迹甚至仅仅是某个线索。沃格尔预见到了这一点,事实也是如此:最终,媒体的大肆宣传使他的上司忽略了预算限制,并给了他所需的资源——他们得竭尽所能避免在公众舆论面前丢脸。
此刻,探长坐在他圣诞节那天坐过的那个位子上。和往常一样,他边吃边拿着惯用的银质钢笔在黑色记事本上仔细地记着笔记。
今天早上,他穿的是灰绿色的花呢西服,搭配着深色领带。他的优雅显得与屋里的其他顾客格格不入。但本来就应该这样。这标志着他与周围那些嘈杂不雅的人之间的区别。越是观察他们,就越能意识到某个重要特质。
他们已经忘记了安娜·卢。
故事中沉默的女主人公现在处于舞台的背景中。她的沉默是别人的谈资,这让人们能够大肆评论她和她的短暂存在。媒体在这么做,普通人也在这么做——在大街上、超市或酒吧里。无耻地谈论。沃格尔也曾预见这一点。当它发生时,触发了一种奇怪的机制。这就是一桩真实事件如何成为长篇连载传奇的过程。
每七秒钟就会发生一次犯罪。
但是,其中只有极少一部分能够得到报纸、新闻报道或是受欢迎的脱口秀节目的青睐。专业的犯罪学家和精神科专家、心理学家甚至是哲学家将会亲自来解答这极少一部分的案子。人们将会为此耗费无数的墨水,并几小时几小时地留出电视时间档。整个过程可能会持续数周,有时甚至持续数个月之久。如果够运气的话,还能红火好几年。
但最重要的是,没有人说这可能是一起犯罪的真正“诱因”。
一起广为流传的罪案在受众方面将获得出色的反响,它可以在占用极少资源的情况下,为新闻网带来数百万个赞助商和广告。
一个特派记者、一台摄像机和一名摄影师。
如果在一个小社区中发生一桩耸人听闻的犯罪事件,例如令人发指的谋杀或不明原因的失踪,那么在媒体过度曝光的几个月中,该社区将看到游客人数的增长,接着,他们的财富也会增加。
没有人能够解释为什么一起犯罪突然变得比其他犯罪更受欢迎。但是所有人都同意——其中有某个不可思议的因素。
沃格尔对此有一种特别的直觉,类似于动物的嗅觉,他也由此而出名。
除了那桩残害者案子。
他不应该这么快地忘记那个教训。但是考虑到安娜·卢失踪案至此获得的成功,他扳回一局的大好机会终于来了。
显然,他不能指望一切都按照他头脑中的脚本进行。在人们自发前往卡斯特纳屋子之后的几天里,发生了好几起令人不愉快的小插曲。
最初是原本积极参与事件的阿维乔特镇民们突然间开始疏远他了。这是过度曝光带来的正常反应。记者已经开始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每个人的生活。而且,由于仍然没有答案,媒体向公众舆论暗示了这个谜团的答案就隐藏在当地那些房屋之间,在那些当地人之中。
这并不是确切的指控,但看起来很像。
在阿维乔特,人们一直对外来的人非常戒备。而成为被造谣中伤的受害者则加剧了他们的不信任。尤其是教会,已经表明了它根本不喜欢媒体的关注。
起初,镇上居民避开了摄像机的镜头。随后,他们开始突然地、有时是愤怒地回答记者的问题。在那种白热化的气氛之下,怒火随时准备爆发,如此将不可避免地有人会为此付出代价。
发泄对象是一名来镇上找工作的年轻外地人。他唯一失策或欠考虑的地方是靠近了一个当地女孩想要询问信息。不幸的是,这一切都被一间酒吧里的几个客人看到了,他们先是威胁年轻人,结果就动起手来,殴打了他。
午餐后,沃格尔享受着久违的冬日暖阳步行回工作室,他发现检察官梅耶在体育馆前的广场上等着他。
从她的脸色来看,等着他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女人带着坚定的表情朝他走来,鞋跟在沥青路面上发出声响。“您不能来这里给这些人的脑子里种下猜疑,又还相信什么都不会发生。”她指责道。
“那些都是他们自己做的。”沃格尔反驳。他刚踏进山谷时,就发现面前这些镇民们的反应是受惊多于疑惑。在山中的他们认为自己可以免受丑陋的世界之害。他们并未准备好生活在不确定之中。即使到了现在,他们仍然确信坏人来自外界。但是他们内心深处却怀疑他一直在他们中间,一声不响地潜伏着,被保护着。沃格尔知道,这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加让他们害怕。
“我所担心的事情确实发生了。”梅耶说,“您又站到舞台上去了。”
“您能说出哪怕一宗在几天内仍未解决的未成年人自行离家出走案吗?”探长的提问听起来像是个挑衅,“您也知道,我们现在必须排除掉这种可能性了,并专注于其他事情。现在已经不能把此案再看作是一个女孩的离家出走了,您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