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好说。我是晚上开店,开店前我谁也没见过,开了以后也不是总有客人来,证明起来很困难。”
“员工呢?”
“我从不雇人。如果有愿意无偿来工作的怪人,那另当别论。”
木暮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意识到那大概只是一家偏僻的小酒吧。“平时你住在店里吗?”
“对,店里有起居室。”
“周日呢?”
“下午起床后在房里看电影到傍晚,接下来做的事和周六一样。”
木暮意外地抬了抬眉毛。“周日也营业吗?”
“原则上没有休息日。只要店开着,说不定就会有喜欢新奇事物的人来消费。”
“昨天也是吗?”
“不,昨天我休息了一天。”
“喂,”木暮噘起嘴,“你刚不是说没有休息日吗?”
“我说的是原则上不休息。昨天要处理一些琐事,临时休息了一天。至于是什么琐事,这涉及隐私,我选择不说。”
木暮抱着胳膊瞪着武史。“根据你刚才说的,结论就是,你没有不在场证明。”
“没办法,我说的都是事实。”武史泰然自若地说。
“我还想问一个重要的问题,你今天为什么回来?这起案件还没有任何公开报道,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又问些奇怪的问题。我说过很多次了,这里是我家,回自己家不需要特别的理由。你不会是想说,必须找个由头才能回家吧?”
“那我问你,你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呢?我记不清了。”
“回家的频率呢?一个月一次,还是半年一次?你最好不要撒谎,我会查清楚的。”
“不用你提醒,我根本不想撒谎。我有两年没回来了,今天就是想回来看看。”
“就是想回来看看?你觉得我们会接受这个说法吗?”
“你接不接受跟我没关系,我就是觉得要回来看看。非要有个理由的话,那就是第六感吧。”
“第六感?”
“我总觉得这栋房子里要发生什么不祥的事。等我回来一看,门前果然停了很多警车。证明我的预感没错。”
木暮的眯缝眼里满是狐疑。显然,他不相信武史说的话。
“那就这样吧,今天信你一回。不过,你要是改主意了,想改口,随时联系我们,我们洗耳恭听。”
武史哼了一声。“永远不会有那种时候。”
“走着瞧,总有一天你会神色大变、惊慌失措地为自己辩解的。”
“那就赌一把?我赌十万日元。本来想说一百万,但对地方公务员来说,金额可能太大了。”
“我还真想跟你赌一把。不过非常遗憾,警察是不允许赌博的,你真是走运。下一个问题。你也看到了,这个房间遭到了洗劫,我们正在请被害人的女儿确认现场,看看有没有财物失窃。既然你也是这栋房子的住户,我们也要听听你的意见。”
武史环顾一下房间,摊开了双手。“真不巧,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这是我哥的房间,我从不进来。而且我刚才也说了,我上一次回到这里,已经是两年多以前的事。即使有东西不见了,我也无法判断是这次被偷的,还是我哥自己处理掉了。”
“那就不限于这个房间,房子里还会有什么贵重物品吗?可以称得上是宝物的那种。”
“宝物?祖传的坛子、挂轴之类的?”
“有这样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我爸和我哥都没有这种爱好,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喜欢书。”武史指了指书架。
木暮看了一眼书架,又转向武史。“那你呢?”
“你看我像是对老古董感兴趣的人吗?”
“我是在问你房间里有没有放值钱的东西。居民卡上登记了你的信息,房子里应该有你的房间吧?”
“二楼南侧。你们不会已经擅自进屋搜查了吧?”
“哎……”柿谷有些狼狈地往前一步,“以防万一,昨天我把所有房间都查看了一遍。只是确认门锁和屋内的情况,没有碰任何东西。二楼的房间看起来都没什么异常。”
“所以,你已经进过我的房间了?”
“有人在后院发现了非自然死亡的尸体,这个房间又明显遭到了洗劫,凶手当时很可能还潜伏在屋内,因此作为案发后的现场勘查来讲,这么做没有任何问题。”木暮道,语气冷硬。“不过即使外人看起来没有异常,不经本人确认还是无法下定论。现在可以请你去确认一下吗?”
“没问题。如果我没发现什么异常,你们就别进去了,在走廊看着就行。”
“行。”木暮看向真世,“二楼还有其他房间吗?”
“有我的房间。我住到高中毕业,偶尔回来时也住那间。还有就是我父亲的房间,原本是我父母的卧室。”
“好,能麻烦您检查一下那些房间吗?”
“好的。”
“那请您带我们去看看吧。”
“好的,请跟我来。”
木暮对真世的态度明显比刚见面时更有礼貌了,这同他与武史之间的粗鲁对话形成了鲜明对比。也许他觉得,突然冒出一个看起来很难缠的人,这时候对被害人女儿怀柔礼待才是上策。
真世向二楼走去,木暮紧跟其后,接着是柿谷,武史排在最后。
他们先看了英一的卧室。房子刚建好时,这个房间是真世祖父母的卧室。真世刚懂事,祖父就去世了,祖母搬到了一楼的客房,这个房间也就成了英一与妻子和美的卧室。房间原是和室,铺了榻榻米,真世父母每天都铺上被褥睡觉。如今窗边放了一张床。除此之外,只摆了几个衣橱,陈设非常简单。大概因为一楼有宽敞的书房,这里对英一来说只是个睡觉的地方而已。
“正如柿谷组长所说,没有异常。”真世对木暮说。
接下来是真世的房间。这是一间六叠大的西式房间,地板上铺着地毯。屋内有单人床、书桌和一个书架—比一楼的书架小很多,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家具。
墙上挂着一块软木板,上面贴着好几张男偶像的照片,真世看见,羞得恨不得立即逃走—真是的,为什么一直都没收拾呢?衣橱里还挂着以前的衣服。她再一次想,要赶紧处理掉这些衣服才行。
真世逐一检查完桌子的抽屉后,对木暮他们说:“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好,那就轮到你了。”木暮对武史说。
武史默默地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在真世的记忆里,她没有和这个叔叔一起生活过。因为他在英一结婚之前就离开了家。
真世一直以为,这个房间只是一间储藏室。事实上,就在几年前,这里的确还存放着一些废旧物品,直到母亲和美去世后,才收拾干净。
武史站在房前,慢慢打开了门。房间内拉着窗帘,一片昏暗。武史摸索着墙上的开关,亮了灯,走进房间。木暮从门口伸着脖子看屋内的情形,他身后的真世也往里张望。
武史的房间比英一的更冷清。除了一张圆桌和一把椅子,只有一个小小的橱柜。可是,当真世看到墙上挂着的画时,不由得吃了一惊。画上是一张女人的脸,左眼紧闭,睁着的右眼有着黑色虹膜,正注视前方。真世感觉自己被画里的女人紧盯着,赶紧移开了视线。
武史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扳开了窗户上的月牙锁。
“喂,你干什么?别乱摸!”木暮怒吼道。
“这是我的房间,通通风怎么了?”武史说着打开了窗户。
“我们可能会对这个房间进行详细搜查,你要是留下不该留的指纹……”木暮突然停了话头,真世也瞬间懂了—武史手上戴着白手套。
“什么时候戴上的……”柿谷在后面嘟囔。
这时,武史上衣里传出什么声音,像是手机响了,但他毫不在意。
“这下你放心了吧,木暮警部?房间没什么不对。”
“柜子里呢?”木暮问,“你不打开看看?”
“没必要,什么都没丢。”
“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问他。”武史指了指柿谷。
木暮莫名其妙地回头看柿谷。
“是的,我想那个柜子应该没事,”柿谷有些慌张地说,“因为上着锁。”
“锁?”
“就是这个。”武史举起钥匙扣,上面挂着一把小钥匙。“没有这个就开不了锁。柜子上的钥匙孔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里面应该没事。”说着,他弯腰拉了拉柜子的把手,没有松动分毫。
这下木暮无话可说了,他不高兴地撇着嘴,摸了摸下巴。
“好了,你们看够了就请离开吧。房间也通过风了。”武史关上窗户,扣好锁,拉上了深灰色的窗帘。
***
[1]日本警察的警衔由上向下分为警视总监、警视监、警视长、警视正、警视、警部、警部补、巡查部长、巡查。在非正式场合,对资历较老的巡查也会称“巡查长”。
[2]日本漫画《名侦探柯南》中的人物。


第6章
为了尽可能地保护现场,这栋房子暂时被封锁了。木暮告知真世可以离开时,已是午后。和来时一样,柿谷他们会把真世送回旅馆。这时,武史问她:“你住在哪儿?”
“丸宫。”真世回答。武史凝思片刻,点了点头。
“虽然是个不怎么样的旅馆,行吧,我也去那儿住,让我搭个车。”
“我倒不介意……”真世看了看柿谷。
“没问题,那我坐前面。”柿谷说着,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真世坐进后座,武史跟着上了车。
“太好了,柿谷组长真是通情达理。”武史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
“不敢当。”
“给我一张您的名片吧,有事我好联系您。”
“好的。”
武史接过柿谷递来的名片,仔细看了看。“慎重起见,我确认一下,我们的住宿费能从调查费里出吧?”
听到这里,真世吓了一跳,忍不住看了一眼叔叔的侧脸。他看起来并没有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啊,这个有点……”柿谷含糊其辞。
“有点什么?为了配合调查,我们把自家的房子都腾出来了,你们应该要给点补偿吧?”
“我先和总务商量一下……”
“那就麻烦你了,柿谷组长。你们出不出钱关系到我们今晚到底能吃什么。”武史坦然地说。看样子,如果警方能包下住宿费,他打算好好享受一餐。
不过真世感到很奇怪,武史在接过名片之前就叫了柿谷的名字,连“组长”的职衔都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真世不记得柿谷做过自我介绍。
没多久,车就开到了丸宫门前。柿谷说了句“今后也希望得到你们的配合”,真世和武史下了车。
进了丸宫正门,他们在前台看到老板娘的身影。“欢迎回来!”老板娘亲切地打了个招呼。她一定不会想到,这两位客人刚从凶杀案鉴证现场回来。
拿到房间钥匙之后,真世试着问了句:“今晚起我的叔叔也想入住,还有房间吗?”
老板娘的微笑中带着些困惑,她敲了敲面前的电脑,抬起头说:“没问题,有房间的。”
“最好给我安排顶级的客房。”武史说,“皇家特别套房、总统套间之类的,有吗?”
老板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套房有是有,但只接受两位以上的客人同时入住。如果只有一位客人,恐怕只有一种房型……”
武史响亮地啧了一声。“受疫情影响,这里也没有别的客人吧?本想狠狠挥霍一下。真不会做生意。没办法,就按你说的来吧。”
“非常抱歉!那请您登记一下。”老板娘拿出了入住登记单。
入住手续办好了,入住时间还没到。武史说肚子饿,两人便决定在旅馆里的日式餐厅一起吃午饭。和早上一样,真世没什么食欲,她看了看菜单,选了份自己吃得下的山药泥荞麦面。武史则点了份烤鸡肉串套餐和扎啤。
“你还吃得下口味这么重的饭菜?”真世诧异地问,“还要喝啤酒?刚刚才得知自己亲哥哥被杀了。”
“你有意见?”
“与其说是有意见,不如说是奇怪。一般人应该会吓得吃不下饭吧。”真世边说边看了看武史冷漠的脸,猛然意识到一件事。“难道你早就知道父亲遇害的事了?”
武史一言不发地抱着胳膊,闭上了眼,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
“叔叔!”真世拍了拍桌子,“你在听吗?”
“吵什么?我睡眠不足!”武史一直闭着眼睛。
“你回答我,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刚才我跟警察说的你没听见吗?是我的第六感。”
“谁信啊,你告诉我实情!”
“你知道了要干吗?这跟你没关系。”
“我很好奇。求求你,告诉我吧!”真世双手合十,但武史毫无反应。
没多久,菜端上来了。武史终于睁开了眼睛,伸手去拿扎啤杯,吃着烤鸡肉串微微点了点头。“味道还凑合。值不值这个价就是另一码事了。”
真世瞟了一眼桌边立着的菜单,没觉得烤鸡肉串套餐的价格有多贵。就在那一秒,她想起了什么。是的,叔叔有一个显著的特点。
“午饭,我来请客吧?”
武史停下筷子,向真世投去怀疑的目光。“作为交换条件,我就要告诉你我为什么来,对吗?你觉得这么点小钱就能动摇我?”
“那今晚的晚餐和住宿费我也包了,怎么样?”
“一周的住宿费。”
“啊?”
“我打算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直到案件有头绪为止。至少也得一周左右。”
“你在说什么?有你这么敲诈侄女的吗?”
“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我无所谓。”
“……那明天的午餐我也请了。”
“砍得太多了,我让到四天吧。”
“两天!不能再多了!”
“再加上第三天的午餐吧,成交。”
真世叹了口气。这是一笔意料之外的开销,但也没办法拒绝了。“好吧。”
武史从上衣里取出了一部手机。“我刚进自己的房间,手机就响了,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不过你没管它。”
“因为我知道手机收到了什么。”武史点开手机,把画面给真世看。
那是一条视频。真世盯着屏幕,忍不住惊叫出声。画面里的人是武史,地点正是刚才去过的他的房间。武史拉开屋里的窗帘,打开窗户时,画面静止了。
“你为什么有这个视频?”
“你还记得房间墙上挂的那幅画吗?上面画着一个女人的脸。”
“嗯,闭着一只眼睛的女人吧?”
“那幅画里装了一个可以监测移动物体的摄像头。只要有移动的物体出现,它就会拍下来自动发送到我的手机上。”武史摇晃着手机说。
“你什么时候装的啊?”
“当然是在嫂子去世、那个房间收拾出来之后。哥哥说我随时可以回来住,但我并不想这样。不过就算我不在家住,也不希望有人随便闯进来,所以我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过去两年,摄像头偶尔也有启动的时候,都是哥哥进屋开窗透气而已。但昨天下午,我却收到了这样的视频。”武史再次把手机给真世看。
视频拍摄的还是武史的房间,但画面里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色衣服、戴着帽子的男人。他在房间里四处张望,然后走近橱柜,手按上柜门说:“组长,这里有一个小柜子……”男子刚说到这儿,画面就停了。
“就是这样。”武史放下手机,“从衣着上看,视频里的男人是刑警,这意味着房子里发生了案件,所以我连忙赶回来了。走到家附近的时候,我看见院门已经贴上禁止入内的封条,还有警察在看守。我在附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哥哥的遗体已经被警察运走了。”
“打听?怎么打听的?”
“这没什么难的。我只是问,那栋房子里出了什么事,你们要是知道,请告诉我。”
“邻居没认出你是我叔叔吗?”
“我住在那里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也没怎么和邻居打过交道,他们不可能记得我。而且保险起见,我还戴了口罩,他们都以为我是刑警呢,一个个添油加醋地跟我讲了好多。当然,也是我有意在引导。”
武史说得漫不经心,真世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对叔叔而言,这点事做起来简直易如反掌。
“好了,内幕就透露到这里。这顿饭钱,还有接下来两天的住宿费、第三天的午饭钱,就拜托你了啊。”武史拿起筷子,再次吃了起来。
没办法,说好的事要守约。真世叹了口气,也拿起了筷子。她一边往嘴里塞山药泥荞麦面,一边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对了,”真世又停下筷子,抬头问,“葬礼怎么办?”
武史刚端起扎啤杯,正要往嘴里灌啤酒,听到后停了下来。“葬礼吗……”
“总不能不办吧?一旦联系了亲戚,大家一定会大吃一惊的。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呢?办葬礼的话,现在就要着手准备了。可是遗体还没有送回来,警察说要做司法解剖,也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快的话今天晚上,最迟明天应该就可以了。”武史语气肯定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
“司法解剖已经结束了。要是不尽早送走遗体,县立大学法医学的那帮人就该皱眉了。”
“解剖已经结束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调查负责人的手机上收到了报告。”
“调查负责人?手机?”
真世想起了木暮那张狐狸脸。她回忆了一下他和武史的对话,“啊”地叫了一声。“难道是那个时候看到的?你从木暮警部那儿顺走了警察证,又从他另一个口袋里偷走了他的手机?”
“准确来说,是我把警察证放回他口袋的时候。你可别乱说,传出去了多难听。我那不是偷,只是借用。那个人根本就不会把侦查情况透露给遗属,一直瞎扯什么死因啊、被害人的着装啊都是机密的鬼话。对这种没礼貌的家伙,他的个人隐私权什么的忽略也罢。”
真世想起来,武史问那些问题时一直看着后院。原来那时候,他手中正拿着木暮的手机。之后,当他聊到自己经营的Trap Hand酒吧,让木暮去搜时,看起来像是从木暮口袋里掏出了一部手机,其实在那之前,手机一直就在他自己手上。
“那个警察的手机没锁吗?”
“锁了,要输密码来着。”
“那你怎么解的锁?”
“输密码解的啊。”
“那密码……”
“他不是打了个电话去确认我的居民信息吗,那会儿我就把密码记下了。”
当时的场景真世还记得。“但你怎么看得到……”
手机屏幕—真世还没说完,武史就竖起食指在空中划动。
“解锁密码这种事,只要看对方手指的操作和眼珠的转动就能知道,傻瓜都看得出来。”武史轻描淡写地说道,伸手去拿烤鸡肉串。
原来如此,真世终于弄懂了。要是从别人那里听到这番话,她一定会质疑其真实性。但武史能装成刑警在附近找邻居打听消息,这点事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真世也才刚反应过来另一件事,问:“那你知道柿谷的名字和职衔,也是因为看了木暮的手机?”武史答道:“嗯,差不多。木暮的手机里写着‘辖区联系人刑警柿谷’。木暮是警部,如果柿谷和木暮警衔相同,合作起来可能会彼此顾忌;但要是从本部派来的人级别较低,双方心里都会不痛快。所以我推测,柿谷的警衔应该是警部补,职衔应该是组长。”
真世看着叔叔那若无其事的表情,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
“真了不起!”真世试着夸他,“不愧是武士……”
砰的一声,武史重重地放下啤酒杯,瞪着真世说:“别提那个名字!”
“为什么?”
“也别问为什么,总之不要再提了!”
真世缩了缩脖子。
武士禅—叔叔当魔术师时的艺名。


第7章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真世第一次知道父亲有个比他小十二岁的弟弟。那时祖母富子去世,一家人在殡仪馆为守灵夜做准备。
“今晚他是赶不回来了,听说明天的葬礼能赶上,先和你打个招呼。”
英一告诉真世,他弟弟名叫武史。
“我头一次听说呢。为什么过去都没跟我提过?”
父亲有些为难地歪了歪脑袋。“主要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爸爸自己也十多年没见过他了,最后一次碰面还是在你出生之前。就连你妈妈,也只在我们结婚前见过他一次。我甚至以为,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所以我想,还是不要随便和你提起比较好。”
“为什么不见面?你们关系不好吗?”
“这倒不是。”英一苦笑,“原因很简单,武史在美国工作,经常各地跑来跑去,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我们很难约上。”
“这样啊。”
“不过这次我发邮件告诉他祖母去世的消息后,他很快就回复了,说会回来参加葬礼。我本以为他不会回来呢,还挺惊讶。”
葬礼是第二天中午开始。英一说,武史正从佛罗里达赶回来,明天一早应该就能到达成田机场。真世没有接着问父亲,叔叔在美国做什么工作。对她来说,光是听说自己还有个叔叔就已经够震惊了,哪还顾得上想这么多。
第二天早上,在殡仪馆的休息室里,真世见到了父亲口中的叔叔。他个子很高,和模特一样有范儿,长相俊秀,一点儿也不像英一。
英一向他介绍了真世。
“你好!”弯腰打了个招呼之后,武史笑着说,“我知道你,你会画画,还喜欢猫。我是武史叔叔,多多关照。”说完,他把手伸向真世。
真世有些不知所措地同他握了握手。他说对了,她会画画、喜欢猫。真世想,也许他是从父亲那里听说的吧。
武史也问候了她的母亲和美。真世听到一句“十四年没见了”,武史在为没能参加兄长的婚礼道歉。
祖母富子与外界往来较少,前来吊唁的人不多,以亲戚为主。葬礼在肃穆的气氛中举行。盖上棺盖之前,人们排队向遗体献花,做最后的告别。
队伍不长,排在队尾的是武史。真世见他手里没有拿花,觉得很奇怪。
轮到武史了。他走近棺材,双手先是轻轻地捧住祖母的脸,再慢慢抬高,挪到祖母胸部上方,接着他合起双掌,手开始上下晃动。
接下来的一幕,真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从武史合十的手中,红色、白色、紫色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花瓣越来越多,转眼就盖住了祖母的胸口。周围的人发出了惊叹声。
花瓣落尽,武史默哀片刻,然后睁开眼睛,放下双手,向遗体鞠了一躬,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开了。
他朝真世他们的方向走来,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仿佛自己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
在火葬场捡完骨灰,关系较好的亲戚一起吃了顿饭。真世对初次见面的叔叔十分好奇,很想问他,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怎么做到的?但武史只与英一、和美简单聊了几句,他身上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真世只能远远地看着。
真世身旁的姑嫂婆姨开始小声聊起了武史。从她们的闲聊中真世得知,武史在美国当魔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