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提供早餐,真世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决定去餐厅。今天大概会是漫长的一天,如果不吃点什么,身体会撑不住的。
她刚拿起手机,就收到了健太的短信。
“早!昨晚睡着了吗?要不要我赶过去?”
昨晚真世给健太打了电话,说了自己从警察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得知这很有可能是一起凶杀案,健太再次感到震惊。他应该很在意婚礼的事,但一直没有提,可能觉得眼下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真世想了一会儿,回复道:“睡得不踏实,但精神还好。今天先去家里看看,我一个人可以的,不用担心。”在她心里,一方面希望健太能陪在身边,有个依靠;另一方面又觉得不能过于依赖他。健太有自己的事要做,两人也还没有结婚。
餐厅里没有其他客人。真世想到,昨晚起她就没见旅馆里有别的顾客,可能因为现在是工作日,也可能是因为疫情。
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笑盈盈地同她打招呼:“早上好。”真世昨晚办理入住手续时得知,这位女士是老板娘。
看样子可以随便入座。真世拣了一张靠窗的四人桌坐下来。
老板娘端来了一份和式早餐,主菜是烤鱼。看到配菜萝卜泥,真世有了点食欲。她双手合十,低声说了句“我开动了”,拿起了一次性筷子。
喝下一口香气扑鼻的味噌汤,她感觉浑身的细胞都被唤醒了。烤鱼也很鲜美。她想,如果这只是一次单人旅行,该多么幸福啊。
吃到一半的时候,她注意到墙上的海报。海报上,一个强悍的小伙子正在攀登绝壁。真世对这个角色很熟悉,那是一部人气漫画的主人公。海报上写着“幻脑迷宫屋即将筹建!明年五月开业”。真世想起之前好像的确看见过相关的新闻。
正想着,老板娘问了声:“您是来这里出差?”她走过来,端起茶壶,往真世的茶杯里添了些茶。
“算是吧。”她含糊其辞,担心如果回答说这里就是自己的老家,会被问这问那的。
“真够辛苦的,这时候出差……”老板娘可能想说,偏偏在疫情爆发的时候出差。她指了指海报,说:“这个,您听说过吗?”
“听说过,是《幻脑迷宫》吧。”简称“幻宫”。现在的年轻人,遇到长一点的名称,都喜欢简化。
“这张海报其实早该揭掉了,因为开业计划已经泡汤。就是总有些不甘心。”老板娘说。
“海报上写明年五月要开业呢。”
老板娘苦笑。“海报是去年年初贴的,开业时间指的是今年五月。去年做梦也没想到会爆发疫情。”
“我记得这个项目是想再现《幻脑迷宫》里的空间场景,对吧?”
“对。”老板娘点了点头,“其实啊,这部动画的原作者就是本地人哦。”
“啊,是吗?”真世假装是第一次听说。
“主人公居住的小镇,原型就是这一带。原本打算在这里建一座主人公的房子。海报上也写着呢,就叫‘幻脑迷宫屋’。”
“就是零文字阿兹玛长眠的房子吧。”真世说出了主人公的名字。
“没错。”老板娘满意地眯起了眼,“您也喜欢《幻脑迷宫》?”
“碰巧读过。”
老板娘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您是说读过漫画原著吗?女性读者还真不多!”
“所以说,我也是碰巧读了。”
“这样啊。漫画刚出的时候,我都没听说过。后来孩子们迷上了同名动画片,我就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喜欢,他们说,故事好看啊,而且漫画原型就是咱们的小镇。我也就跟着看起来。我看到很多自己熟悉的地方出现在动画片里,别提多开心了,虽然小镇的场景每次都只是一晃而过。”
“因为主要场景是迷宫嘛。”
“那个构思真了不起,每看一次,佩服一次!漫画家怎么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老板娘一边打量着海报,一边长叹道,“要是没有这次可恶的疫情,现在应该正是热闹的时候呢。”
“幻脑迷宫屋的项目是什么时候取消的?”
“去年六月份左右。在那之前就有传闻说可能要取消。那时候也不知道一年后疫情的走向,就算控制住了疫情,也无法预估客流量。假设真有很多动画迷蜂拥而至,又出事了怎么办。不管是哪种情形,都不太乐观。”
老板娘的话并不让人意外。毕竟,东京奥运会延期,迪士尼乐园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暂停开放。想要幻脑迷宫屋一年后如期开业,确实不太实际。
真世说:“应该有很多人盼着呢,真是太遗憾了。”这倒不是客套话,是她打心底的想法。
老板娘点点头,皱起了眉。“遗憾倒也没什么,问题是很多人都亏大了。”
“是吗?”
“可不是!这个项目原本就不是某一家企业在运营,而是为了振兴小镇提出的,本地人应该没少出资。我听说,有人为了筹款,把祖传的土地都卖了。工程都已经推进到七成左右,最后却取消了,投下去的钱全打了水漂。”
“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
小镇是自己的家乡,真世对这些事却一无所知。英一应该是知道的,他可能觉得和远在东京工作的女儿讲这些也没什么用。
老板娘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连忙摆了摆手。“对不起,拉着您聊这些有的没的。”
“没事。”
“您慢用。要加茶的话,请随时叫我。”老板娘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开了。
真世再次看向海报,注意到上面“钉宫克树著”的字样。在她记忆的一角,还留有钉宫瘦弱矮小、总爱低头走路的身影。二年级的时候,她和钉宫就是同学。谁会想到,那个不起眼的小男孩日后竟会成为漫画家,创作出热销全日本的作品?人的未来到底会怎样,还真难说。
想到这里,真世又想起津久见直也。他生前和钉宫克树交好,两人总在一起。津久见病倒前,一直是拿主意的人。真世还记得,钉宫被人背地里说成“津久见身上的吸盘鱼”。
听桃子说,这次同学聚会要给津久见开追思会。也许正因如此,本应忙得不可开交的钉宫才愿意参加吧。
吃完饭,真世回到房间化妆,柿谷正好打来电话,问真世一小时后出发是否方便。真世说可以。随后,她用内线电话打给前台续房。今天应该还回不了东京。
差不多准备妥当时,柿谷再次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到旅馆了。
真世连忙走出旅馆,看见路边停着一辆轿车,旁边站着两个人,柿谷身边还有一名年轻男子,两人都穿着西装。真世以为会来一辆警车,不过仔细想想,警车也太引人注意了。
真世和柿谷一同坐在后座。年轻人看来是司机。
“心里稍微平静些了吗?”车子刚开动,柿谷就问。
“嗯,好些了。”
“我非常理解您悲痛的心情,但还是希望您能协助调查,以便我们尽早将凶手缉拿归案。”
“我明白,还要请您多多费心。”
“真不好意思,那我就直奔主题了。离开警察局后,您有没有想起什么?再琐碎的小事都可以。”
“昨晚我的确想了很多,不过……”
“没什么线索?”
“抱歉……”
“不用道歉,这种情形很常见。”
“嗯。”真世点头,琢磨着柿谷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这种情形”指的是什么?是指毫无缘由地惨遭杀害,还是指其实存在家人没有注意到的杀人动机?
真世觉得柿谷说的是后者。他一定认为,在东京上班的女儿,不可能对在家乡生活的父亲了如指掌。
遗憾的是,她并不能否认这一点。自从考上东京的大学,她就几乎没有回过家,毕业后直接留在了东京。回家探亲最多也只是每年一次或两次,而且大多只住一晚。就连“父亲最近对什么感兴趣”这样的问题,她也答不上来。
不过,早在真世离家之前,她和父亲的关系就已经是这样了。她不记得自己关心过父亲在做什么。不,准确来说,她是故意不去关心。这绝非讨厌父亲。真世喜欢父亲,也尊敬父亲。只是彼此都有意地不过多干涉对方的生活。
在当地,神尾家是教书世家。真世的曾祖父是社会科老师,祖父是英语老师。英一从未考虑过从事教师以外的职业,挑选大学专业时,也只在英美文学、日本文学和中国文学之间犹豫。但不管选择哪个专业,他都认为古典文学是人类真理的宝库,是教授孩子为人之道的指南。最终,他选择了日本文学,原因很简单,“教的人和学的人都是日本人”。
真世懂事时,英一在当地已经家喻户晓。不少人家从真世的曾祖父和祖父辈就开始和她家交好,英一又是一心扑在教育上的好老师,因此在当地非常有名。真世曾多次听人们谈论,英一常对有问题的学生关照有加,或者说,正因为学生有问题,英一才更像亲人一样帮助他们。他甚至曾站在学生一边,向校方提出抗议。
从小学开始,真世就被喊作“神尾老师的女儿”。那时她并没有觉得不舒服,因为每次被这样称呼,人们都会加上一句赞扬英一的话。没有人会因为父亲受表扬而不开心。
可升入初中后,情况就不一样了。学生很少,只有两个班。上课的时候,她一看到父亲站在讲台上,心里就有些别扭,一直低着头。
她终于知道,神尾英一不只是一个为人和善、与学生走得很近的老师,同时也十分严厉—对不认真的学生,他不会纵容任何一个细小的违规行为。这些对一个老师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却是真世从未了解的另一面。
一天放学回家,她看到有同学在游戏厅玩。其中一个察觉到真世的目光,凑到大家耳边说了些什么。真世当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几天后,她的担忧果然变成了现实。打游戏的同学被叫到老师的办公室,受到批评。是小镇上别的人向学校举报,可是那几个同学都不信,猜测是真世向英一告的状。流言就这样传开了。从那天起,一些同学开始疏远她。
不过学校里也不全是烦心事,也有不少学生非常尊重英一,他们和真世在一起时,跟他们与其他同学相处时一样放松。
但要说初中的日子不让人窒息,那是骗人的。考虑到英一的身份,真世不能违反校规,还要避免其他老师的批评;既要考出较好的成绩,又不能让自己太显眼,更不能对学校有怨言。沉默又低调的优等生—这就是真世初中时必须扮演的角色。
当然,和在家里一样,她和英一在学校也保持着距离。想必英一也感受到了,能够理解女儿的郁结与疏远。在家时,他没有刻意强调父女的关系,也从来不做带有说教色彩的事,而是把已是初中生的女儿当大人看待。
真世升入高中后,这种关系也没有改变。对英一来说,如果让他突然在真世面前摆出父亲的姿态,他会觉得抵触。真世也做不到现在才开始对父亲撒娇。时至今日,两人都没有更加亲近。
因此,真世可以说是对英一一无所知。即使父亲遇害,她也无法向警察提供更多可供参考的线索。


第5章
车停在了真世熟悉的地方。她看到家门外的那条路上还停着几辆巡逻车和警用面包车。神尾家的房前站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
下车后,真世看着自己出生、长大的家,深吸了一口气。这栋被绿篱围起来的传统日式房屋是祖父建造的,每隔几年就会进行一次外墙和屋顶的维修,如今很多地方都是和洋混搭的风格。真世好久没有这样细细打量自己的家了,作为建筑师,她觉得这栋房子自有一番难以描摹的韵味。
巡逻车和面包车的门开了,穿西装的男子一个接一个从车里走出来,清一色地戴着口罩。这场景本该令人毛骨悚然,但大家早已司空见惯。
一名男子走到真世面前。他没戴口罩,眯缝着狐狸般细长的眼睛盯着真世,向柿谷道:“这位是被害人的女儿?”
“对,这位是神尾真世女士。”柿谷答道,转而对真世介绍说,“这些同僚是县警本部派来支援的。”
“啊……好的。”真世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打招呼才好。
“你在这里住多久了?”狐狸眼男子也不做自我介绍,上来就问话,语气冷淡。真世在心里给他取了个绰号—狐狸大叔。
“从小住到约十二年前。”真世在这里住到了高中毕业,但她觉得没必要透露年龄。
“那之后你多久回一次家?只有盂兰盆节和正月才回来吗?”
“差不多是的。”
狐狸大叔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头。“那你对家里的情况不算太了解吧?比如财产之类。”
听到这么冒昧的问题,真世强忍着心里的不快。“我完全不清楚。这一点我昨天也说过了。”说完,她看了一下柿谷。
狐狸大叔轻哼一声,伸手挠挠眉间,叹了口气。“好吧,但还是请你先看一下,也许会想起些什么。”说完,他看了看真世的手,扭头对像是下属的那几个人说:“哎,谁借副手套给她?”
“我有。”柿谷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副白手套。
真世接过来戴在手上。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让她明确感受到,自己将要进入犯罪现场。
“请跟我来。”柿谷先进了院子。
自己从小到大住的地方,还要由别人带路吗?真世跟在柿谷后面,觉得很不自在。狐狸大叔与其他人紧随身后。
柿谷打开玄关的门,对真世说了声“请进”。
进入玄关的一瞬间,真世隐约闻到了樟脑的香气。这是一种驱虫剂的气味,用于保护书籍。每次闻到这股气味,都让真世不由得想起过去的时光,今天却有一股悲伤漫上心头。
柿谷穿过走廊,打开了一扇门。这里原本是起居室,英一后来把它用作了书房。
真世从门口向屋内一看,怔住了。地板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让人无法下脚。文件、纸袋、眼镜、手表、书写工具、药品、CD、DVD、盒式磁带、录像带,一片杂乱无章。
“天啊!”真世小声惊叹。
“我想这用不着问了,”柿谷在旁边说,“这不是正常状态吧?我的意思是,这个房间平时应该不是这么乱糟糟的吧?”
“当然不是,不可能这么乱。我父亲很爱干净,东西总是收拾得很整齐,什么东西放在哪里都有讲究,很少会有东西拿出来后不加收拾、胡乱堆放的情形。”
“我就说,我印象中的神尾老师也是这样。”
真世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起居室约有二十叠,茶几、沙发、书桌以恰到好处的间隔摆放。不过这里最大的特色是占了整整一面墙的书架。书架是祖父建房子时定做的,高度直达天花板。最上层码放着祖父收藏的英美文学书籍,往下以英一的藏书为主,多是日本文学。与学校相关的文档按年限分了类,整齐地摆放在边上,反映出主人的严谨。书架中层到下层装有门,大多敞着。如今好几个架子已经空了。
狐狸大叔两手插在衣兜里,走到书架旁。“堆在地上的东西,原本都是收在这里面的吧,”他转过身来问真世,“对吗?”
“应该是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带门的那几段搁架上摆放的是书籍以外的东西,主要是英一的唱片、影碟。除了文学,他对音乐和电影也颇有品位。
“有没有丢什么东西?特别是一些贵重物品,或者被害人珍视的物品。”狐狸大叔问。
真世看了看书架,又看了看地板上散落的东西,慢慢地摇了摇头说道:“老实说,我真不知道。哪个架子上放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昨天说过,我没听说家里有什么特别贵重的物品。”
“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吧?你还住在这里的时候,肯定看到过你父亲整理东西,有没有一个代替保险箱的地方?”
“代替保险箱的地方?那就是……”真世走近书桌,见书桌的抽屉被拉开,里面的东西被倾倒在地上,其中有两本存折。
“果然,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这个抽屉里了。”真世刚想把存折捡起来,狐狸大叔突然高声吼道:“别碰!”吓得她缩回了手。
“抱歉,”狐狸大叔冷冷地说,“请不要乱碰现场的东西。存折我们也注意到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贵重物品吗?首饰之类的。”
“首饰……”
“我听说你母亲已经过世了,她没有留下首饰、戒指之类的东西?”
“有是有,但都在我这儿呢。”
“在你那儿?”
“母亲去世后,父亲都交给我了。他说自己拿着也没用,母亲本来也打算留给我。”真世接着说,“那些东西更多寄托的是对家人的想念,本身并不值钱,至少我觉得没有贵重到引人进屋盗窃的地步。”
“明白了。”狐狸大叔满脸认同地点点头,看得出他原本就没对真世抱什么期待。
“非要说有什么贵重物品的话,”真世抬头看了看书架,“那就是书吧。”
“书?”
“祖父和父亲都研究文学,收集了很多日本及海外从古到今的书籍,当中可能有一些是珍稀善本。”
“这样吗?”狐狸大叔看着书架,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不过,书架没有被乱翻过的痕迹。看来凶手对书并不感兴趣。”
“确实……”
真世把目光从书架移开。这时,外面传来喧哗声。“你是谁?要干什么?警方正在勘查现场,请不要随便闯入……”
“随便闯入的到底是谁?谁让你们进去的?”真世听到了反驳声。
她吓了一跳,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但他怎么会—
狐狸大叔皱起眉头,看向走廊。“怎么了?”
“有个男子说他是这栋房子的住户……”下属答道。
“住户?”
“别挡路,让我进去。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你们这帮家伙都有病毒抗体了?”男子傲慢地说着,推开刑警走进屋内。
同记忆中一样,他又高又瘦,一头齐肩的自来卷,一嘴邋遢胡须,身上披着一件户外夹克,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你是谁?”狐狸大叔问。
“打听别人的姓名之前要先自报家门,这是最起码的礼貌,但我不和你计较这些了。刚才我就跟那些笨蛋说过好几遍,我是这里的住户。要是觉得我撒谎,那就去问镇政府,或者你们认为可靠的任何地方,请便。”男子语速飞快,但口齿清晰,真世记得他从前也是这样。也不知道这是他天生的,还是后天养成的。
“啊!”真世身旁的柿谷惊呼,“您该不会是……”
狐狸大叔满脸诧异地看向柿谷。
“今天早上,我让手下人查了一下这栋房子的居民登记卡,发现除了被害人之外,确实还登记了另一个人。”柿谷从制服里兜掏出笔记本,“您是神尾英一先生的弟弟,神尾武史先生?”
身穿户外夹克的人—真世的叔叔神尾武史不满地撇着嘴,转身对柿谷说:“既然都查到了,为什么不提前跟门口那些笨蛋讲清楚?白费我半天口舌。”
“没想到您今天会回来……”
“什么时候回自己家是我的自由吧?而且你们根本无权随意闯入我们家,赶紧走吧。”武史指了指大门。
狐狸大叔瞪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左手从西服内侧掏出手机,右手飞速点了几下,把手机举到耳边打起了电话。
“是我。有个情况帮我核实一下。你手边有神尾家的居民卡吗……对,听说上面不只登记了被害人,还有其他人……名字是……怎么写……知道了。”打完电话,他把手机放回内侧口袋。
武史说:“看来是确认好了?”
“你有身份证件吗?驾照之类的。”
“你还不信?”
“保险起见。”
“不好意思,”真世开口说道,“没错的,他的确是我的……”
叔叔—她本想说完,但武史向她伸出左手,阻止了她。他从工装裤裤兜里掏出钱包,抽出了驾照。
“看清楚了。”他边说边把驾照递给狐狸大叔。
就在狐狸大叔接过驾照的一刹那,武史的左手快如闪电地伸到对方上衣内侧,从他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一本黑色的警察证。
“喂!你要干什么?”狐狸大叔稍稍睁大了他的眯缝眼。
“我都出示证件了,你不出示岂不是很不公平?”武史打开手里的证件。“哼,原来是木暮警部[1]。可惜啊,真世,如果是目暮警部[2],那还指望得上。”他把警察证给真世看。在狐狸大叔的正面照下面,写着他的名字“木暮大介”。
“还给我!”木暮吼道。
“你不说我也会还你。我的身份你确认好了?”
木暮看了一眼他的驾照,脸上写满“受够了”三个字,把驾照还给了武史。
武史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靠近木暮,把警察证放回他左胸口的内兜,然后接过自己的驾照。
“我再问一遍,你们闯进别人家里是想干什么?”他边说边把放了驾照的钱包揣进兜里。
木暮欲言又止,对真世说:“你给你叔叔解释吧。”
真世调整了一下呼吸,对武史说:“父亲死了。”
武史面无表情,看不出来是惊吓过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是单纯的无动于衷。
“遗体是在后院发现的,警方推断很可能是被人杀害……”
武史仍面不改色。他大步走到正对后院的玻璃门前,凝视门外。“他是怎么死的?是被刀或别的东西刺死的吗?”武史背对着大家问道。
“对不起,无可奉告,”木暮马上答道,“这些是侦查机密。连发现尸体的人都看不出死因,如果有侦查人员以外的人知道被害人是如何死的,就意味着这个人有重大嫌疑。”
原来如此,所以昨天警察才没有告诉她详情。真世在一旁听着,终于弄明白了一些。
“那身上的衣服呢?我哥被发现的时候,身上穿着什么?”
“这也是侦查机密。我必须明确地告诉你,你提的所有问题我都无法回答,而且该问问题的是警察才对。我有一堆问题要问你呢,比如,上周六到昨天,你在做什么?”
“给我一点时间,你的问题我会回答。我不知道你现在怎么看我,但我正沉浸在失去亲哥哥的悲痛之中。”
武史这么一说,木暮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尴尬地挠了挠头,柿谷看上去也不大自在。
过了一会儿,武史转身回到真世他们身边,在木暮面前站定。“好,你尽管问。”他说,“刚才你说想知道我周六到昨天都干了什么?周六,我一直待在店里,没出大门一步。第二天……”
“停!”木暮打断了他的话,“店里是指什么?”
“我经营的酒吧,在惠比寿,店名叫‘Trap Hand’,”武史说着,手又飞快地伸到木暮的西服内侧。与上一次相反,他从右侧口袋掏出了木暮的手机。“手机搜一下,就知道这是家怎样的店。网友的点评就别信了,都是一帮不懂酒的穷小子在瞎写。”
“别随便摸别人的口袋!”木暮从武史手中抢回手机。
“我只是提前帮你拿出来而已。怎么了,不查查吗?我再给你说一遍店名吧,Trap Hand。”
“回头我慢慢看。”木暮收回手机,“你说你一天都没出门,有谁能做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