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最近很多人来买这款皮包吗?”邢星对于自己“来晚了”这种说法有些意外,不太明白店员的意思。
娃娃脸店员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是呀,这几天这个款式的皮包销售得特别好,您手里拿的已经是本店仅剩的最后一个同款的手包了。”
邢星诧异地问:“这几天?为什么?”
娃娃脸店员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用猜测的表情打量着邢星,不过感觉完全不是出于恶意,那样子反而有些可爱。只见她犹豫了片刻,随后小心翼翼地问:“美女,您难道不是因为那件事才来买这款包的吗?”
“你说的那件事是?”邢星好像猜到了。
“就是‘恶绅士PRADA’啊!”娃娃脸店员天真地喊起来。
果然啊。邢星惊愕得不知该如何表现自己的情绪。这真是出乎意料的局面,“恶绅士PRADA”居然成了畅销代言。
“因为‘恶绅士PRADA’的案子,我们这个月光这款皮包的销售量就已经创下纪录了!这不,这款跟地铁里被丢弃的那些一样的手包,前天刚刚补上的一批新货,也就只剩您手里这一个了。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模仿‘恶绅士PRADA’,认为这款皮包既神秘又实用,在当下没有比拥有这款手包更能彰显品位的了!”娃娃脸店员还是一脸笑盈盈地说道,感觉她对这款皮包和“恶绅士PRADA”都兴趣浓厚。
邢星实在没有想到案发后这款皮包会畅销起来,她不是不能理解大众饥渴的猎奇心,这种异常的广告效应其实对媒体从业者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因为大有文章可做。可她认为“恶绅士PRADA”要是知道这种情况,不知要怎么得意忘形,说不定还会高兴得跳起来呢!一想到这里,她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以前难道没有人来买过这款皮包吗?”实在不愿多幻想敌人的嘴脸,邢星决定还是先回到对案发前这款皮包销售情况的关注上。
“当然有,说不定‘恶绅士PRADA’就是在我们店里购买的这款皮包呢!”店员再次兴高采烈地说,口气里甚至充满自豪。
邢星听她这样讲,瞬间提起精神,直白地问:“你这样说有什么根据吗?”
娃娃脸店员此时终于注意到眼前这位顾客表情严肃,在谈论“恶绅士PRADA”的话题上似乎与自己怀有不同的情感。
“美女,您不是来买这款皮包的吧……真抱歉说了那么多……”
“啊……”邢星看着她原本可爱的脸庞上浮起一层失落,倒觉得是自己失礼了,只好连忙假意解释说,“其实我也是对‘恶绅士PRADA’的案子感兴趣,所以才来看看这款皮包的,只是没想到如今这款包居然这样畅销,看来不少人跟我有一样的好奇心呢,呵呵呵。”她没把握自己是否掩饰得很好,估计很糟糕吧。
听到这些话,娃娃脸店员好像松了一口气,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健谈,只是微笑着站在邢星身边。邢星感到她在用余光观察自己。
都已经这样了,不如就问下去吧,这个店员看上去很容易被套话。邢星打定主意,同时也觉得自己无路可退。
“对了,”于是她又在店里浏览了片刻,假装不经意地开口道,“你刚才关于‘恶绅士PRADA’或许光顾过你们这家店的说法着实很有趣呀,我非常想听你多说一点儿。”
听了这句话,娃娃脸店员又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愣了一下,微笑僵在嘴边。
一时间邢星觉得完了,恐怕店员根本不会想到随口一说的推销台词会被要求讲解,我这个顾客是不是太奇怪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事却发生了,娃娃脸店员沉默了一阵,最后仿佛鼓起很大勇气的样子凑到邢星身边小声问道:“美女,你是警察吧?”
邢星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居然被误认为是警察了吗?但显然这样善意的误解似乎比被当作一个好奇心太重的顾客要更有利。
看起来这个店员的表情的确像是有话要说。“或许她真的知道什么。”这样一想,邢星不禁又振作了一下精神,决定先对她的提问不置可否,于是给出了一个暧昧的微笑。
只见娃娃脸店员仿佛确认了什么一般,神秘兮兮地将邢星引到柜台后面的一处角落,一改之前的天真无邪,眼神中也闪烁起复杂的光芒:“其实您一进门,我就看出您不像是来买包的,希望我这么说您不要介意。”
她说着环顾了一下邢星的衣着打扮,那表情就像在说“您明白的”,但笑容却依然很真诚。
邢星立刻意识到自己疏忽了,出门时完全忘记了这一点。的确,看看自己这身装扮,牛仔裤和布格衬衫都是从动物园批发市场里淘来的,黑色呢大衣虽然是商场里的正经货,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牌子,顶多算是中档品,已经背了几年的棕色牛皮大包倒是很有质感,却明显不是经过专业打造的高端产品。如此一看,这身不起眼的行头跟这家国际一线品牌的专卖店确实有些格格不入。
“啊……哈……”邢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请您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娃娃脸店员连声解释道,看起来如果因为这番言辞伤害了对方,她会比邢星还不知所措,“平时到我们店里来的都是那种看上去特别体面的顾客,甚至有些讲究得过头了,看到您我反而觉得更亲切呢。况且如果您是警察,就算不买任何东西我也很高兴您今天能光临,因为我有一些话想要跟警察说。”
自己的直觉没有错!邢星心中一紧。她当然不介意女店员是以如何敏锐的观察来判断她根本买不起几万块一个的皮包的,如果整天在这方面在意别人的眼光,就会陷入对奢侈品盲目的狂热,而拥有这方面癖好的人在人群中从来不受欢迎。
目前最值得注意的是:显然这个女店员迫切地想要接触到警方。在女店员如此诚恳的态度面前,如果再假装自己是名警察,邢星觉得有些惭愧。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是警察。事实上,我是一名记者,我叫邢星。”说着,邢星从包里掏出名片,礼貌地双手递到对方面前。
名片上几个土气的书法红字“荣京日报”非常抢眼,下面黑色铅字规规整整地印着“邢星记者”这样一行小字。女店员认真地读着名片,突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你不会就是那个收到了头颅的记者吧?”
这次邢星肯定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女店员用一只手轻轻捂住嘴,那样子好像比刚刚以为邢星是警察时还要惊讶。
“你说有些话想对警察说,是不是与‘恶绅士PRADA’的案子有关呢?可以先对我说说吗?”邢星适时展开对话,语气同样诚恳有加。
“正是与那件案子有关。”此时这名女店员的娃娃脸和大眼睛感觉比第一眼见到时要成熟许多,她又认真地打量了一阵面前这位自称是记者的女性,仿佛认可了自己的某种想象,随即露出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
“是这样的,”她转动着眼珠,开始吐字清晰地叙述起来,“前两天有警察来我们这边询问与抛尸所用的同款皮包的销售情况,当天我刚好轮休,不在店里,没能见到警察。据说值班的小姐妹对案件一无所知,只是简单地回答了警察几个问题,警察似乎没发现什么疑点,便告辞了。后来她们把警察来过的事告诉了我,我也没太当回事儿,也就忽略了。可是因为这两天媒体对‘恶绅士PRADA’的案子炒得沸沸扬扬,我们店里这款皮包也突然变得特别热销,我们才意识到警察找到店里是为了这么重要的事。我之后还特意把与这件事有关的报道找来仔细浏览,越来越觉得那个准备了这些皮包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在原京本地购买的这些皮包!您可能会认为我这样说没有根据,但外行的人有所不知,这款皮包就只生产了小手包和大旅行包两个尺码,本身就是边缘产品,不属于我们的主流销售内容,一般都是根据销售情况的好坏随时来决定是否继续生产下一批次的产品,这样就往往会出现批次间的细微差异,比如在销往中国大陆地区的上一批次的货源上就存在与其他批次稍有不同的情况,这种不同主要在于金属拉链的色泽和反光度,因为差别非常细微,即使是我们PRADA的专卖员,不刻意去观察也是根本看不出来的。而我可以确定,‘恶绅士PRADA’所用的正是这一批次的产品!想必您也是知道的,一般像我们这种大品牌的专卖店,同款的货品都不会库存太多,如果他需要一次性准备齐5个同一款式的皮包,恐怕要跑上至少两三家专卖店,而国内现在同一个城市里有超过三家PRADA专卖店的可能只有原京和上东了,案子又是出在原京的,所以我想凶手应该就生活在这里,也是在这里买的这些皮包!”
听了这段叙述,邢星不禁对眼前有着一张娃娃脸的年轻店员有了新的认识,原来她远比外表所展现出来的要精明。真是在任何一个行业里都不能小觑工作于最前线的人员啊,往往他们的小经验能看出普通人根本不会留意的东西。
“我想你的推断是正确的,我也正是因为有着同样的想法今天才会前来的。”邢星用赞同的语气说。她直觉这位店员或许还能说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便接着问:“那你对在案发之前都有什么人来买过那款黑色皮包还有印象吗?”
“其实这才是我想要跟警察说的事!”娃娃脸店员紧锁眉头,认真的表情甚至有些滑稽,“起初我并没有想起这件事来,但是现在却越想越觉得可疑了……”她的话不禁令邢星也屏气凝神起来。
“我可以相信您吗,记者小姐?”这时她好像又顾虑到什么,踌躇着问。
邢星完全理解她此时的担忧,毕竟要谈论的是一个凶残的以专杀年轻女性为乐的凶手。其实类似的情况在采访中可谓司空见惯,记者本就是个让谈话对象无法轻松面对的职业,而对方的心情是无论谈话内容如何都需要尊重和考虑的,所以邢星轻声出言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是你说的,即使需要对案件进行后续报道,你提供的这些情况我也会写成是警方和我本人共同调查的结果。再说,我还并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为了使对方放松下来,她故意语气轻快地开起玩笑。
果然,店员的娃娃脸上重现了一丝笑容:“请您叫我小美就好。您之前写的那篇报道我拜读过了,真的是相当精彩,您将自己也作为案件的受害人,认为‘恐怖是可以辐射的’,这种想法我十分赞同。可以看出您对于抓住这个案件的凶手的意志非常坚定,我也觉得绝不能让这类以给别人带来死亡和恐怖为乐的危险人物逍遥法外!”
小美很激动,脸颊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她再次开口道:“不过很惭愧,跟您比我实在太胆小了,虽然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却始终不敢主动去找警方反映情况。我真的很怕‘恶绅士PRADA’——就是那个经常出现在周围的人,随时都能掌握与案件相关的一切,所以如果您不来,或许我始终是没有勇气将这些怀疑说出来的。”
“难道你真的怀疑‘恶绅士PRADA’就是在你们店里购买过这款皮包的顾客之一?”邢星记得小美之前曾提及这一点,现在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这种可能的确存在。
小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又像否定这一说法似的,立刻摇摇头:“或许这样说并不准确,但我想他至少出现过。”
“怎么回事?”邢星不免急切起来。
小美紧锁眉头,眼珠不停打转,很努力地回忆道:“在案发以前,这款皮包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热卖,但是也隔三岔五地会卖出去一两个。我记得有一天来了一位年轻的女士,她戴着很大的太阳镜,但是依然能看出长得非常漂亮。起初我还以为她是个二三流的小明星,但是在她付款时我又看到了她从手提包里拿出的钱包和卡包一类的东西,那些都是仿名牌的高仿制品,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又觉得她可能只是表面上充阔气的普通白领,或者是不正经上班的那一类女人。这类顾客我们也是经常接待的,对一些她们非常钟爱的产品,有时她们也会不惜花大价钱购买。我记得当时她就看上了这款小手包,最后居然是用现金付的款,因为出乎我的意料,所以印象很深。”
邢星一时搞不懂小美话中的疑点在何处,但是直觉她的话肯定还有下文,不敢出言打断,只是用一种问询的眼神热切地望着她。
小美也仿佛会意般继续认真地说:“如果她只是买一个手包就走了也就不奇怪了,可是她买完手包走出店门后,没过多久居然又回来了,而且几乎二话没说又买了一个同款的大皮包。您收到的人头不正是用同款的大号皮包装的吗?”
邢星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
小美继续说:“不仅如此,她这次还是全部用现金付的款,就好像故意避免刷卡留下记录一样。我记得曾问她怎么又想起回来买这款大号的皮包,她笑着说是男朋友看上了,旅行时刚好可以装随身物品。我注意到她说这话时一个劲儿得意地往店外瞅,于是就也好奇地往店外看了一眼,见到一个穿着黑色大衣、身材很挺拔的男人沉稳地站在店外,从身形和侧脸来判断年纪应该不大。”
“穿着黑色大衣的年轻男人?”邢星重复着小美话中所指。
“是的。”小美一脸肯定,“穿的感觉是件剪裁和板型都非常讲究的黑大衣,那个男人个子很高,起码有一米八,偏瘦,但非常有气质。”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正脸?”
“嗯,很可惜……我想他是有意躲着我们的,所以才一直站在店门前有立柱的阴影里,甚至连店门都不曾踏入。难道这不恰好说明他很可疑吗?”小美眨着大眼睛天真地质问。
“的确是这样。”邢星咀嚼着小美的整个叙述,这时她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真像小美说的,作案用的皮包正是被这两个人买走的,那么小美口中的这位女士,会不会就是本案的受害者之一呢?而最有可能的是,或许她正是邢星所收到的头颅的主人也说不定。于是她赶紧追问道:“那么,你还能记得那位来买包的女士长什么样子吗?”
小美似乎也想到邢星会这样问,面露难色地说:“她一直戴着大墨镜,我说不好……”
“脸型总能看出来吧?还有头发。”邢星指点对方。
小美恍然大悟似的说:“啊,这样说的话,她是标准的鹅蛋脸,皮肤也很白,头发黑黑直直的,大概到腰间。”
这些都与那颗头颅所呈现出的受害人特征相当吻合。如果真如邢星所料,那就说明“恶绅士PRADA”在买这款皮包时没准儿是临时起意,从而才有了接下来一系列残忍的做法。这真是个荒谬的结论,受害人竟亲自挑选了用来装殓自己尸体的容器。
“看起来,你提供的这些情况都非常重要。”邢星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小美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两人沉默了良久,看起来谁的心情都不轻松。
这一趟的收获比预期中要大得多。
邢星最后留下了小美的联系方式,并把重案组的相关信息告诉了她,并叮嘱这主要是为了紧急情况下的联络:“我会与警察沟通的,你的这些怀疑最好先不要让更多人知道,这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小美一脸信任和释然地向邢星鞠了一躬。告别前邢星不忘拍了拍小美的肩膀,这个女孩子的肩头意外地结实,就像她本人一样充满正义。
邢星马不停蹄地继续走访了新天地商城和万豪精品廊的PRADA专卖店,但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店员们都对“恶绅士PRADA”的案子有所了解,并且因为得知邢星就是那个收到了头颅包裹、写出了报道的女记者而格外惊讶,很愿意与她交谈。她们都说有过男士来购买同款手包给太太或女朋友的情况,这显然不足为奇,但是由于最近这款包大火,销售量猛增,店员们关于案发前和案发后的销售记忆都已经混淆不清,根本无法成为锁定凶手的参考。
一连跑了几个小时,邢星感到一阵疲乏和口干舌燥,于是随便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来休息。
点了一杯柠檬薄荷苏打水后,邢星立马拿出手机,给叶鹏打电话。店员小美所说的事必须尽快转告重案组,况且她也想打听一下重案组方面的调查进展。可惜电话没有人接。
稍稍解了渴,邢星习惯性地打开电脑查收邮件。283封未读,几天以来这已经是邮件最少的一次了。她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开始逐封浏览。突然,一封署名为“总导演”的邮件瞬间令她瞪大双眼,汗毛倒竖。
邢星小姐:
还记得我吗?相信你一定没忘吧。收了礼物,当然不可以忘记送礼的人。对了,就是我,你们不都在找我吗?
“恶绅士PRADA”呀,说起来这个称呼我可不怎么满意,就像在强调几个皮包才是案件的主角,看来人们的媚俗程度还是超出了我的预估。
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你的文章我看了,姑且可以打60分吧。你没有像那些有意讨好大众的所谓专家们那样不着调地称呼我,而是准确大胆地预测我是“有着罪恶灵魂的都市精英”。仅此一点,我想我就没有选错你。但是你好像忘记了上一次我们联系时立下的赌约,赌约中要求文章做到的其他两个方面——“血腥的描写”和“刺激的场面”在报道里都不够,总体来讲你的报道还是太过于乏味了,而且你在谈到我时的语气也颇不友善,这让我很是失望和伤心呀……
所以我决定再要求你写一篇报道,给你一个补救的机会。
请你到石砚山区惠式口高中高二(5)班找一位叫作“郝佳薇”的女生,问问她最近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她一定会愿意告诉你的,因为恐怕她这辈子都再也遇不到这么令人记忆深刻的事了。我只能告诉你,又死人了哦,而且保证这回死的也是你关心的人!
好了,我想说的就这么多。最后还是好心地提醒你,要抓紧时间,否则你就只能跟在警察屁股后面吃屎了。哈哈,不要嫌我的话粗俗,那些像屎一样千篇一律的犯罪报道难道就高雅吗?!
另外,别以为我的要求你可以拒绝,权当这是命令去执行就是了,况且我知道你已经坐不住了。这次的报道你就自由发挥吧,反正你也得不了100分。
我会再与你联系的,你尽可以对我抱任何期待,再说我也不忍心让大众失望,只能让我和我所塑造的角色们越来越精彩!哈哈哈,再见!
总导演
邢星将邮件反复读了好几遍,从发件人的措辞和语气判断,的确跟之前那个“剧透者”极为相似,而从邮件内容看,几乎可以断定就是同一个人!
这个家伙又出现了!只不过换了一个名字,从“剧透者”到“总导演”,看来他自认为升级了。
整封信不禁让人怒火中烧。这个卑鄙的家伙,完全不出邢星所料,他对自己做过的事非常得意,并且乐在其中,居然还舔着脸挑剔世人为他起的外号,真是不可原谅!
从邮件内容来看,在他眼里,一切都好像是他导演的一场戏,那些可怜的、被分尸的受害者都是他挑选的演员。他不是也那样说了吗——“我所塑造的角色们”,就是那些美丽的、冰冷的,甚至残缺的尸体!
而更令邢星感到战栗的是,他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接下来将越来越精彩,这可不可以算作是新的犯罪宣言?如此看来,这个恶魔完全没有住手的意思,只要他逍遥法外一天,就将有更多的年轻女孩子遇害。可悲的是,警方却直到现在连一个受害者的身份都未能确认出来,又怎么来锁定哪些年轻女性才有可能是他接下来挑中的“演员”?
此外,邮件中提到的事情也令人不得不在意。“总导演”用那么轻描淡写的句子抛出了那么令人震惊的事实:又死人了!
原来他已经又出手了……邢星一瞬间觉得自己之前太天真了,为什么从来没想到过这一点,就那样天真地以为凶手在干了地铁抛尸和邮寄头颅这些高调的举动之后,一定会害怕被捕,从而安静下来,至少不会再顶风作案了。可是事实却正好相反,这仿佛在邢星头上浇了一盆冷水,既是对她的讽刺也是对她的敲打,而凶手,此刻恐怕正在犯罪的世界里怡然自得,对自己大肆嘲笑呢!这时她突然想起爸爸曾说过的话。爸爸就没有像自己这样单纯,而是直觉凶手的行动才只是刚刚开始。不得不承认,爸爸在这方面总是对的。
但邢星也并不认为自己在与凶手的接触中毫无收获,根据多年来从事罪案记者所积累的经验和感悟,邢星心中对“恶绅士PRADA”形象的刻画也逐渐清晰,并且越来越坚定自己的想法。
首先,越是喜欢主动现身的凶犯,事实上越会更早地暴露更多线索,而这些主动暴露的罪犯又大致可被分为两类:一类是盲目自负型,即对犯罪有着类似孩子对新鲜玩具一样的热忱,还存在肤浅的好奇心理。他们往往草率、无规律,行事想一出是一出,犯罪行为上没有明显的连贯性。这类罪犯通常会给侦查人员留下大量的、杂乱无章的线索,其实只要耐心排查,逐个线索地去攻破,并且保持排查过程中的警惕性,抓住此类罪犯应该并不难。但他们最令警察头疼的地方是很难准确预测其下一步行动,有的罪犯甚至前一天还在叫嚣着挑衅警方,之后便再也没有下文了,面对这种情况,很多案件便不得不无疾而终。历史上最著名的“开膛手杰克”其实就应该算这一类罪犯,他在连续虐杀女性期间曾前后三次写信给相关单位进行挑衅,主动暴露,这些信也成为当时警方手中最重要的线索,只是最后因为“开膛手杰克”突然不再犯案,此案才成为一桩世纪悬案。虽然他令许许多多的侦探和推理爱好者“迷恋”了一百多年,各种猜测引出的嫌疑犯也出现了一拨又一拨,但事实上,终生都在跟“开膛手杰克”周旋的那名干练的英国探长唐纳德·斯文森从很早就断定一位叫亚伦·柯斯明斯基的波兰移民就是凶手,只是后来这名嫌犯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人们当时并没有注意到从此凶手也不再作案,对亚伦的调查没有了新的线索,也不得不中止。而根据最近英国《每日邮报》披露的一篇文章表明,国际DNA专家们通过对一条卷入了案件的神秘披肩进行比对后,确定“开膛手杰克”就是那位被探长怀疑的波兰裔犹太人亚伦。人们还在唐纳德探长的一本书上发现他本人所做的注解:“嫌犯被很快送到精神病院,而亚伦就是那个凶手!”
而另一类则是的的确确有着自负的资本。这类罪犯通常拥有较高的智商和反侦察能力,有些甚至是犯罪方面的天才,有时即便是非常有经验的刑警,甚至是整队侦查人员都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在警界,因为这样的罪犯吃亏的例子也时有发生。这类罪犯往往事先就已拥有一套成熟的犯罪方案,并充分计划好了与警方的互动模式和准确的互动时间,如果不出现外在不可抗因素的干扰或是突然被捕等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情况,他们基本上会按部就班地、一步不差地来执行制定好的犯罪计划。对他们来说,完成自己的犯罪蓝图就像画家完成一幅画作一样,虽然并不一定要一气呵成,但必须有始有终。其实所谓的“完美犯罪”,正是此类罪犯终生的追求与梦想。“完美犯罪”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如最知名的劫机犯D.B.库珀,他于1971年在一架从波特兰飞往西雅图的航班上递给空乘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的手提包里有一枚炸弹。如果必要的话,我会用到它的。这架飞机已经被我劫持了。”在当时那个年代,面对这样的恐怖劫持事件,人们还不知该如何应对,于是只能在满足库珀20万美元赎金以及2套降落伞的要求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潇洒地从波音727飞机的尾部舱门跳了下去,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库珀去了哪里。而另一宗计划周详却存在致命疏漏的抢劫案也在“完美犯罪”的历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笔。2009年2月25日,三个蒙面劫匪闯入欧洲第二大百货公司——位于德国柏林的卡迪威百货公司。他们显然计划周详,躲过了所有的报警器,成功偷走了价值数百万欧元的珠宝。但是他们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在现场留下了一只手套。警方在手套上找到了嫌犯的DNA,按理说有DNA就能直接结案了,可是最终警察却发现这个DNA同时指向了两个人:一对双胞胎兄弟哈桑和阿巴斯。尽管他们很有可能都参与了这起犯罪,但根据德国的法律,每个人都必须被单独定罪,而这个DNA指向两个人,所以警方只能眼看着兄弟俩被无罪释放。后来也有无数人猜测当时留下的那只手套说不定也在罪犯的计划之内,他们就是要这样玩弄警方,蔑视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