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只能听到画笔与画布摩擦的声音,我的思绪在种种事情上萦绕。我丝毫没有想什么八木泽是不是真的没事,却在担心由衣。我祈祷她所受到的伤害是极其轻微的。
***
我心底有件厌恶的事。那是来此大约两周后的事情。
我想由衷地同情由衣。曾经从梦幻世界送来可爱的笑容与歌声、被这个国家最多的人——不仅是满脸粉刺的宅男,是的,是不论男女老少——所仰慕的女子,因为受欢迎而受到深到无法想象的伤害,为使自己变丑而刻意贪婪、发胖,如同背负罪孽的人一般逃匿到这边远的地方,对此我感到悲伤。她无法忘记那不忠诚且在我看来低能一样的男子,她为此而落下的泪水实在令我心酸。
——事实果真如此吗?
某天夜里,我自问。那是我写完给父母的信之后的事情。
——你看到年幼自己一岁的女子比自己还痛苦还可怜,不是有一些安心吗?
不,怎么会……
——就是吧?你说实话吧。我不会被你蒙骗的。
不是那样的。
——你一直都是那样的。喂,你还记得吧?
那时……
——是高中二年级时。梅雨结束时。
那是……
——你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的。
我想起了一名同学的面庞。名字忘记了。那是一个内向得呆滞,总是毫无理由得战战兢兢的女孩。某个星期日,我在涩谷的一家书店与她不期而遇。我们都是独自一人。我邀请之前只说过几次话的她要不要去喝杯茶。那时是初夏,而我只是口渴了。大概是因为没有进过茶室等地方,又与我也不是特别亲密的朋友,她一时不知所措,却“嗯”的一声点了点头。我点了冰红茶与草莓冰淇淋,边吃边问她买什么了,她吞吞吐吐地说着没什么没什么,一边将书藏在了身后。我没有强行要看,把自己买的书给她看。当然是推理小说。那时我读的全是推理小说。我问她“休息日你都做什么”“不看电影吗”等问题,全是我在与她说话。她紧闭的嘴开始慢慢打开,一点点讲述自己的事情。她评价她自己“异常内向”。我笑说“太夸张了”,她却是认真的。她说一想到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何种样子便会不安得什么都做不了。害怕自己被别人认为:“这个人说什么傻话呢,是不是脑袋不好使”,害怕自己被别人认为没有幽默感、无聊。害怕自己被别人反问:“你声音太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瘦得如鸡架一般、满脸粉刺、头发一看就很硬、动作迟钝、学习成绩差、无特技、丝毫没有可以向别人夸耀的东西,她把自己认为的缺点罗列了一遍。所以才交不到朋友很孤独,这就是她的结论。我谄媚地说她所列举的缺点全是假的。
“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我说完后,她略微笑了一下。
离开茶室后我对她说“稍等”,便让她等在那里返回了书店。然后买了一本文库本。在车站分别去往不同的月台时,我把书交给她说:“给你。读读看吧。”
是田纳西•威廉斯(注:美国剧作家,代表作《欲望号街车》、《热铁皮屋顶上的猫》)的戏剧《玻璃动物园》。那是一个叫劳拉的女孩的故事,她闭门在家、收藏动物的玻璃工艺品,比她更内向且一只脚残疾。故事的最后劳拉寻回了勇气。我送她的是这样一本书。她对我说了“谢谢”。
——那晚,我为自己行为的厚颜与无耻而愕然。然而已经太迟了。我被自我厌恶折磨得无所适从,无法平静。那是一本好书,但绝不是一本可以说句“很适合你哦”而赠送给人的书。我感到羞耻。
——次日,她重新就书一事感谢了我,但我却未有机会听其读后感。之后我曾多次邀请她去看电影,每次却都是非则她说有事拒绝我,便是我有急事,最终一次也未实现便过去了一年,班级分离后连话都未曾再说过。
——与那时一样,发现比自己更为悲惨的女孩,同情中却总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你真是到何时都这样啊,这就是你的秉性。
由衣之所以可怜,是因为比我更悲惨……
“有马。”
——是的。你的心一直就是那样的。
我没有那么坏……
“有马。”
——那你就那样想啊。
我无法停止对自己的责备,趴在了桌子上。我可以听到自己啊、啦、嗯之类的呻吟。那是自我紧咬的齿间透出的呻吟。
***
“喂,有马!”
我突然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
冴子停下画笔,担心地看着这边。
“没事。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些问题。”
“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我顺从地回答说:“好的。”
这时,楼下传来咣地一声巨响。是音乐室方向。
“血?又是血?你真是个蠢货啊!血和砂的比喻已经够了!烂!这个男人写诗真烂!这到底是怎么了,你给我适可而止吧!也许你脑子里塞满了狗粪。嗯?狗粪也很久没见过了。这样的地方会有吗?真是败给你了!”
是志度。他似乎正在作诗中苦苦挣扎。只有此时他才会痛骂自己,而不是大骂别人。
“那边似乎也在殊死搏斗呢。”
冴子突然似小女孩般微笑了起来。
大家都很热衷于玻璃工艺品呢。这句到嘴边的话我又咽了回去。那脆弱至极的艺术工艺品。
4
午餐时所有人员全部到齐,是八木泽聚集的。他边用餐边就今晨发生的事情进行了汇报。
“他们一共有五人。我不知道他的同伴是在桥上等他还是就要进来,可他们在桥上集合了。是一群学生模样的人。他们随口说了些村里有他们的朋友所以想见一面等话。真是一群可笑的家伙。一副只要说声‘拜托了’就能打开任何门的样子,我真想大骂他们一声‘开什么玩笑’,当然了,我已经把他到房前拍的照片毁掉了。”
“相机好好还给他了吧?”
菊乃用餐巾擦拭着嘴角问道。
“嗯。他们好像非常不满。真是一群不可救药的家伙。”
“可是,”志度舔着筷子说,“如果是我青梅竹马的朋友来看我了怎么办?那我就不得不为失礼道歉了。”这只是他随口说的毫无意义的笑话吧。
“偶尔会去见面的人是你吧?”
八木泽说完后,似忽然想起什么用手掩住了嘴角。菊乃则将餐巾丢在了膝盖上。
“八木泽君,你刚才……”
“对不起,我失言了。——原谅我吧。”
他起身向志度俯首鞠躬。我把目光转向了志度,只见他一脸平静地用筷子代替牙签剔着牙。
“你不用在意。这不是极自然的反击方式吗?”
“可是,事情有可说与不可说……”
“没有没有。我身上会发生任何事情的。”
志度泰然而猥琐地继续清理他的牙齿,八木泽便坐下了。他似乎在反省。
总之,由于志度似乎毫不介意,开始不融洽的气氛很快便融解了。如果八木泽触及的是由衣的创伤,则又要掀起一阵波澜了。我把目光转向由衣,只见她似鸟啄食一般一点点往嘴中送着饭。看起来她已经平静了,可脸上依旧没有活力。
“对了,八木泽君,那架钢琴也该调调音了吧?都快成小酒馆乡村乐了。”志度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
八木泽一反常态,谦虚地接受了他的忠告。他是在顾虑志度吧?
志度晶出生于东京都边缘的青梅市边缘的农家。关于其详细经历,谁都无法直接问他本人。因为那很有名。——听说作为独生子的他五岁时丧母,是父亲手持储藏室的斧头,劈向了妻子的肩窝。他从酒精依赖症过度的父亲那里亲眼目睹了一直保护自己的母亲变得鲜血淋淋的场面。不久父亲入狱,他被接到母亲的亲戚处并跟表姐学习了钢琴。像球一样被传于监狱与医院之间的父亲回来时,是晶十三岁的冬天。父子生活开始了。晶大概是将自己封闭起来、以虚无之目迎来青春期的吧。据说这是他在这个村里庆祝二十四岁生日时,在吹灭生日蛋糕的蜡烛前诉说的。——“那时,每当父亲在隔壁房间里翻身时我都毛骨悚然而父亲去小便时我就会浑身发抖。我以为父亲是去拿斧子了,这次轮到我了。”他的父亲再次沉溺于酒,在亲戚强行带回晶的次日,在酒馆因小事争吵,杀了人。据说现在仍在服刑中。
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八木泽为自己的失言而悔恨。
用餐结束后,大家又重新散去。小菱、志度、前田夫妇回自己的家,房间里越发安静了,这种静默一直持续到雨开始猛烈地下起来。
我与冴子在画室聆听着雨声而度过。中间加上三点时的红茶,到傍晚为止我们一直是画家与模特。午后的我没有似上午一般轻易低沉,甚至被画家责备说:“请不要和我说太多话。”尽管我曾多次想亲自告诉她说“这幅画完成后我就回去”,我的心却很平静。
准备晚餐前的一个小时,我在房间里读书度过。我将读完的高桥源一郎放回图书室后,直接走进了厨房。今晚是咖喱,虽然没有肉,却有很多蔬菜。虽说炖的火候可能稍有不足,但这所房子里的所有人包括我,都是些只要是咖喱便毫无怨言的人。
我低头看锅时感觉背后有人。我以为是今天值班的伙伴小菱。
“这儿已经好了。抱歉,能不能把碟子拿出来?”
“摆碟子倒是没问题,不过你在做什么呢?”
不是小菱。我回首一望,发现小野微笑着站在那里。我有些尴尬。
“哎呀,是咖喱啊。真不错。好久不吃我好怀念啊。”
他来到我旁边,看着锅里说。说是好久,其实也只有一星期而已。这个人似乎也像孩子一样喜欢咖喱。
“从中午开始您就进入钟乳洞画画了吗?”
我生硬地问完,他点了点头。
“进展很顺利,状态不错,所以我准备晚上也去画。”
他是个夜猫型的人。虽然听说他平时也在深夜作画,但我无法想象深夜在钟乳洞里面描画壁画究竟是什么样子。既像极其孤独而恐怖,又像很享受。——我只知道这对于怯懦的我来说是不可能做到的。
他果真开始从餐具架取碟子,于是我示意他我来就行。他笑着取完碟子时,小菱出现了。小菱道歉说自己午睡睡过了,他下午大概过得很悠闲吧?
志度出现了。他挠着鼻梁高挑的头部说:“我没有米了。要是有的话也给我做一份吧。”,我回答说他饭量那么小,他的份还是有的。因此,今日也是全员围坐晚餐的餐桌。
这时,八木泽从楼上下来,看到志度的身影后却像躲避他一样溜进了食堂。他下午没有下楼,一直在音乐室面对着钢琴,看起来一脸疲倦。
晚餐照例以“雨下得真大啊”、“真是的”等寒暄开始,经过琴绘的香料讲义,到女性初次使用的何种香水而气氛高涨。撇开男性,我们议论了一会儿法国娇兰、爱马仕等品牌。
“哦,对了对了。”哲子像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我给忘了。过午时打来了一个奇怪的电话。我刚好在旁边就接了。”
电话在起居室。
“嗯,是什么电话啊?”哲夫心不在焉地问道。
“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不停地说什么‘我有事想告诉有马麻里亚小姐’。然后我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
我一时茫然若失。电话?年轻男子就代表不是父亲。明明不可能有什么年轻男子知道我在这里的。
“你真是不知趣啊。明明可能是她男朋友打来的电话,你却非要多嘴。”
“你错了。你看今早八木泽赶走的那个男的。这个人好像是跟那人一伙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麻里亚的名字的,但他以为只要说出村中人的名字我们就会信任他呢。烦人得不得了。”
“那你把那个电话怎么样了?”
“我挂断了。”
“什么?你擅自挂断了打给有马的电话?这不好吧?”
“那个时候麻里亚与冴子都在画室里闭门不出,所以我觉得不能特意去传达什么电话。对了对了,我说麻里亚现在很忙之后他说了句什么‘我稍后再打’——有人接过这样的电话吗?”
大家都说没有。
“你看吧!”哲子昂然自得地说。哲夫沉默不语。
“大约一小时以后又来了一个奇怪的电话。我问:‘请问是哪位?’对方却一言不发地立刻挂断了电话。大概是同一男子打来的骚扰电话吧。”
“不好意思……”
“哎呀,怎么啦,麻里亚?”哲子毫无顾虑地看着我。
“请问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最开始时对方也没有自报姓名吗?”
“啊,我记得说了什么……”她努力想要回忆,却很快就放弃了,“不行。可不是我忘了。是电话里有杂音很难听清楚。我又问了一遍可还是不清楚。——可能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
我有些担心。午餐席上八木泽说持相机闯入的人有四个同伙。同伙是四个学生模样的男子。牛仔男我并不认识,却担心那四个学生模样的男子。虽然当时我什么都未曾想,但与哲子所接电话综合起来考虑的话——不,不可能。怎么可能会发生那样的事呢。我只是因为今早想起了江神学长他们而心生思念,所以才有了这跳跃式的联想,一定是这样的。
我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大家都吃了一惊。由于我只穿一件薄衬衫长时间做模特,身体似乎开始发冷了。冴子也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而向我道歉:“对不起啊。都已经十一月了,还让你与九月末同样的装扮,会感冒的,从明天开始放上暖炉吧。”
“有马,你先去浴盆暖暖身体吧。后面的我来收拾。”
我婉拒了菊乃的劝告,最终却不得不遵从了。食客若无主方许可,拒绝亦是不可的。我如此想代表我似乎真的开始怀念村外的世界了。从仅约十小时前——
“那今天我就先休息了。”我说着,然后决定最先进入浴池。墙上的钟表接近九点。
在该洋房中,除了厕所以外别处没有拖鞋,只需在洗澡及上床时脱鞋。原以为是纯粹的西式,浴池却是完美的和式。大概已故胜义先生虽能接受在室内也穿鞋生活的习惯,却无法忍受西式浴盆吧。
一定是这样吧,我边将自己浸没在扁柏木香的浴盆中边想。我刚来此不久时,总感觉此浴室很疏远,总是不安地想自己为何要在这个偏远地方的净是陌生人的家里将自己泡在什么剩洗澡水里。然而,现在我却哼着歌在这里长时间地洗着澡。
“人,就是这样的动物。”
在浴盆里不断自言自语是我自儿时的习惯。我将自己的肩身浸入水中,悠然地温暖着身体。喃喃自语着真舒服真舒服。自浴盆中出来后,我认真地洗了两遍头发。我用力擦拭了一下因热气而变朦胧的镜子,镜中出现了一个非肖像画而活生生的我。我恢复了精神,感到很幸福。今晚在床上读什么呢?一想到此,我的幸福感愈加强烈了,镜中的自己仿佛也更加可爱了。
不知道为何,我感觉外面有些喧闹。也许是小菱突然开始表演了。我想,若果真如此我错过了真是遗憾呢。
我再次进入浴盆充分取暖,身体发热后去了更衣室。我竖耳倾听,外面却没有任何声响,只能听见雨声。我擦拭完身体穿上了衣服。是那件带有EITOUNIVERSITY标志的运动衫。
我刷过牙后离开更衣室,对着食堂与起居室的方向说了声“我先洗过了”,却没有任何人回应我。
嗯,也好。这样想着我去了反方向的图书室。我要挑选今夜的伙伴,直接去床上。——当然说的是书。
进入图书室后,我首先摸索着右手边的墙壁打开了灯。我边想着“今晚看看诺瓦利斯(注:德国浪漫主义诗人。抒情诗代表作有《夜之赞歌》,《圣歌》等,著有长篇小说《亨利希•封•奥弗特丁根》)、霍夫曼(注:德国作家、艺术家。著有《卡洛式的幻想故事》、《魔鬼的万灵药水》、《胡桃夹子与老鼠王国》等)等德国浪漫派作品挺不错的”,边站到了大致估计的书架前方。我果然还是喜欢小说。看到欧•亨利(注:美国著名短片小说作家,被誉为美国现代短片小说之父,代表作有《警察与赞美诗》、《麦琪的礼物》、《最后一片常春藤叶》等)的书时,我想起了某件事而扑哧笑了。那是望月与织田学长的一番对话:
——麻里亚,你知道吗?信长在中学三年级初次读以前,一直都以为欧•亨利是个中国人呢!
——我完全搞错了。
他说着把“王遍里”(注:欧•亨利的日语发音对应过去的汉字是王遍里)写给我们看。
我用单手仅仅抓住运动衫下摆,看了看标志。面前又浮现出了江神学长与有栖他们的面庞。
“我很快就回去了。”
如此喃喃自语时,我听到了有东西敲击窗子的“哐哐”声。抬头望向那里的我,由于过度惊异而将手中的洗脸用品全都掉在了地板上。
“为什么……”
打开未上锁的窗子、站立于雨中的人叫着我的名字。
“你还好吗,麻里亚?”
是江神学长。
第05章 献给黑夜的供物——麻里亚
1
江神学长很享受地啜饮着稍凉些的红茶。洗过热水澡、换完衣服,他终于缓过气来了吧。包括我在内的五个人,观察着我所敬爱的学长的这副样子。
“我们做了很失礼的事,真的非常抱歉。你们不仅让我进来,还允许我使用浴盆,甚至让我换衣服。”
他放下水杯,不断地致歉和道谢。
“失礼的人是我。我深信你们一定是那个摄影师的同伙,所以根本没有去问有马。”八木泽说。
我认为这真的很失礼。如果江神学长他们来见我,我明明不可能在门前将他们赶走,他却擅自传达什么我拒绝见他们。首先,如果不明身份的人口中说出我的名字,对其感到不可思议却未想向我寻求解释,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不过事情已经结束了,况且从结果而言我能如此见到江神学长也很好。
“衣服是我的,所以可能有些小,请你忍耐一下吧。不过内衣是新的。”
“谢谢。”
八木泽标准尺码的衣服对江神学长而言确实小了点,但那粗斜棉布的工作衫与白色的便裤搭配与江神学长很是相称。这是平日的江神学长身上不会出现的搭配。我突发奇想,如果此人经过设计师加以装扮,一定会变得更有型。
主人菊乃、小野、琴绘也完全解除了警戒,温和地看着干净利落的江神学长。这虽是因为他巧妙的解释使得事情水落石出,也是因为江神学长本身给了他们好印象吧?
“尽管如此,我们也对其他几个人做了不好的事呢。与他们在泥水中摔跤。”
说此番话的菊乃既像在致歉,又像在克制自己回忆起当时情景的笑。
摔跤是说EMC(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对八木泽满、小菱静也、前田哲夫。我在浴室里听到的应该是他们扭打的声音。据说我出浴室时之所以没有人声,是因为倒在泥水中的八木泽他们在二楼冲凉,其他人则在照顾可能因骚乱激动而引起贫血的冴子。江神学长应该是在此期间觊觎侵入机会而在公馆周围不断徘徊。
尽管如此,我很遗憾有栖与望月、织田学长已经到了如此近的地方我却未能见上。据说我入浴时发生的战役结果是,村中人漂亮地抓住了他们并把他们遣送回了夏森村。在我哼着歌长时间洗澡、出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时竟然上演了一出这样的短剧。——我好想看到。
“志度已经开车把他们送回宿处去了。”
菊乃对我说道。志度之所以未在此处,是因为直接回家了吧。如果他将车送回公馆的车库,就不得不冒雨步行回家了。
“若说把他们送回宿处倒是很好听。”小野苦笑着说,“即使让他们回去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顺从,所以就强行将他们送回了,这才是真相。——当然,也许志度是出于好心才接受这个差事的,但提议‘把他们送回宿处’是真心的。”
“我朋友老实上车了吗?”江神学长问道。
“嗯啊。好像已经丧失斗志了呢。——不,等一下。现在想来,也许他们是窃喜着上车的。他们是想让我们以为已一网打尽而把希望寄托在了漏网的你身上吧?如果这一切都是你们当初的作战计划,那你可真是个足智多谋的将军。”
“很遗憾,事情会变成这样完全是自然发展。”
“听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
气氛变得很融洽。
“再来一杯红茶怎么样?”琴绘边说着边给他倒上了薰衣草茶。
被强制遣送的有栖他们此刻正在做什么呢?
此时是十点半。他们大概也与江神学长一样洗澡、换衣服,此刻正躺在床上吧?
“给你朋友打个电话怎么样?他们肯定在担心自己的首领是完成任务了还是仍在雨中瑟瑟发抖呢。”
菊乃说完后,江神学长便俯首说:“恭敬不如从命。”
“我们出去吧。”
江神学长制止了要起身的菊乃。在这里,电话隐私得到尊重,便于拨打私密电话。如果起居室上锁,代表有人正在打电话,别人要进行回避,这是这里的规矩。我知道由衣会偶尔给老家打长途电话,志度因为第三部诗集出版的事情会偶尔给出版社打长电话,不过我还未行使过这项权利。
“我很快就打完。”
江神学长将手伸向听筒,似乎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宿处的电话号码。
“在我脱下的衣服里有个记事本——”他开口说道。
“电话旁边有个号码备忘录。上面也有旅馆的号码。”
菊乃手指着说道。似乎是记录邮局及诊所号码时顺便写上的。江神学长看过备忘录后拨往了宿处。对方接起后江神学长自报了姓名,请对方将电话传给任何一个学弟。不久来接电话的似乎是望月学长。
“望月吗?是我。我现在在木更先生府上。……嗯?……嗯,嗯,就是那个地方。麻里亚现在也在旁边。她挺好的,虽然人变老了。”
菊乃与琴绘都忍俊不禁。是啊,最后一次见面后我又过了一次生日,但有对女士这么说话的吗?
我撅起了嘴。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什么都不要担心。嗯?……那可是我干的。啊,谁让我们那么放肆。——知道了。今晚我在这里留宿,再联系吧。明天我和麻里亚去那边……OK。”
江神学长将听筒递给我说:“他说想听你的声音,是望月。”
我有些紧张地接过听筒,纤弱地说了声“喂”。
“我是你的望月学长。我们千里迢迢从京都过来,今天可真受了一番罪。”
听筒里传来了令人怀念的声音。丝毫未变。虽说理所当然,但真的是丝毫未变。
“让你多费心了,真的很抱歉。”
我仅能说出这一句话。
“详细情况明天我再直接问你吧。你很好我就放心了。——唉,烦人的家伙来了,让我把电话给他。”
我感到听筒被从一只手传到了另一只手。“喂,我是织田。你不能长期擅自缺勤的哦!”我边回答说“是的”,边自然而然地笑了。我想已经够了,已经足够了。他们为我这样的人而担心,最终甚至还来到了这里,对此,我满心感激。